莱茵沉默。
乔伊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最近过得好吗？”
“很好。”
“已经决定了，走上这条路就再也不回头了？”
“是。”
“唐川跟贺兰，还有肃峰小队的人，都是值得结交的朋友。”乔伊说道：“既然来了华京，以后就不要再回去了，李家不适合你。”
“我不需要你为我安排我的人生。”莱茵的心里泛起一丝薄怒。乔伊的语气就像一个哥哥在叮嘱自己的弟弟一样，这让他忽然很烦躁。
可是他原本以为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已经可以心如止水了。
“那为了一个男人就逃家跑到华京的人是谁？”乔伊反问。
莱茵瞪着他，“那那个男人又是谁？”
乔伊却又笑了，笑意比刚才更浓，仿佛刚才的话只是为了逗弄一下可怜的莱茵。莱茵哪还愿意理他，站起来就要走。
而当他转身，即将要走出门口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乔伊的声音，“今天你能来，是我的荣幸。再见，亲爱的弟弟。”
莱茵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可是当他走得够远，远到乔伊都看不见他的时候，他却又停下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个门口。
他来这里，其实是为了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选择那样一条路？
然而他发现自己找不到答案，乔伊在他心里依旧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独一无二的哥哥。他离你很近，却又好像很远，他让你猜不透，却总是孜孜不倦地想要去探寻。
而自己还是那么轻易地被他挑起怒意，喜怒哀乐都在他的谈笑之间，多气人啊，也多……让人怀念啊。
盛夏的边城，牵着的手，你和我。
第217章 绑定
三人成三角，三角相望，休戚共生。
谢宁看着张潮生，心里划过一丝无奈，说道：“我说过了，你没必要再找我谈话。”
张潮生答非所问，“你忘了之前分给我的任务了吗？”说着，他转向唐川，“关于茶话会的计划出来了，我来找你做最后核定。”
谢宁不说话了。
其实张潮生话半真半假，他是来商量茶话会的事不假，但原本是秦海要来的。可是007通风报信说谢宁回来了，于是张潮生就主动领了这差事。
“你们说服茶话会放弃暗杀了？”唐川终于来了点兴致。
张潮生点头，“肃峰小队的风评还算不错，不过他们并没有完全放弃暗杀，只是说等到法庭结束后再看。”
“还是得盯紧一点。”唐川微微皱眉，“不要再让任何人牺牲，也不要让狄恩抓住什么把柄。”
旁边的宋乔微微一笑，“这件事可以交给我。”
“那当然好啊。”唐川跟宋乔的默契与日俱增，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臭味相投的同类人。如果忽视年龄差，完全可以组成一对叱咤风云的江洋大盗。
“不过还有个问题。”唐川说着说着，干脆两条腿盘在椅子上，怎么舒服怎么来，“茶话会由暗转明，这必须得有一个契机。比如，穆林殿下。”
“可是穆林殿下不是已经死了吗？”西里克问道。他前段时间一直在别的国家游历，赶回华京的一路上，听各色各样的人谈论过唐川、圣苏里的种种事情，那惊心动魄的，简直比传奇演义还要精彩。
唐川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穆林殿下是死了，但他仍然留了一个谜团给我们。是谁杀了他？是狄恩。穆林殿下之死，等于是圣苏里的案中案，我们到时候在全民法庭上提起，顺理成章。”
“可是关于这件事，我们毫无证据。”宋乔提出疑问。
唐川嘴角微微勾起，“乔伊一定有，这就是他的底牌，之一。”
“我大概知道了。”张潮生点头。
这时，谢宁说道：“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乔伊先前让我转告给你们——25号双星峰会，小心最后一刻翻船。”
闻言，唐川和宋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凝重。
华京每年一度的政界盛事——双星峰会，时间固定在每年年底的12月25日，地点就在城西的星城酒店。届时，不止华京本地的上流人士，还会有不少人从各地进京，如果狄恩想翻盘，双星峰会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我想，茶话会原定的暗杀计划，就是在双星峰会期间动手，对吧？”唐川问。
张潮生回答道：“没错。狄恩肯定会参加峰会，而到时候人多眼杂，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谢宁随即蹙眉，“但峰会的安保一定是最高级别的，几乎每人都会携带保镖，警署也会调派大量警力过去，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得手。”
唐川连忙喊停，“哎哎哎，说好了不暗杀，怎么又惦记上了？”
“职业病。”谢宁道。
唐川摊手，“在双星峰会上搞暗杀是绝对不可行的，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在所有人心里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此消彼长，反而会给狄恩加分。”
“没错。”宋乔深谙此道，“无论是出于怎样正义的目的，暗杀，在双星峰会上都是不被允许的。除非你有胆儿从正门进去，光明正大地杀人，或许还会有人敬你有几分胆量。”
“难道双星峰会就从没流过血？”西里克好奇。像双星峰会这样重大的盛会，因其特殊性，媒体是不会提供转播的，连与之相关的新闻都很少，所以普通民众对于这件事的了解其实很少。
“当然不是。有人能在峰会上鲤鱼跃龙门，当然也有人马失前蹄，那儿的争斗只是没有战场那么具象罢了。”宋乔说着，微微眯起眼，“双星峰会么政界的事情，我们以往很少插足，不过今年或许会很不一样了。乔伊这一说，倒提醒了我，狄恩在双星峰会的影响力可不小。他就说了这一句话吗？”
谢宁回答道：“还有一句——欲杀其人，先断其臂。”
“这还有点意思。”宋乔微微笑，那眸光里溢出的冰冷笑意看得西里克忍不住哆嗦。妈呀，这么漂亮的人，太可怕了。
“不过首先，”宋乔话锋一转，“西里克先生，请先帮我家唐川把个脉。病不治好，杀起人来都不利索不是？”
西里克抹了把汗，“那是，当然了，呵呵呵”
西里克开始看诊，张潮生和谢宁就先退了出去，两人站在屋外说这话，也不知道具体在说些什么。
房间里的唐川心里有些忐忑，把脉只是第一步，西里克还是得借助更先进的仪器来做进一步的判断。这整个过程长达一个多小时，看着西里克的眉头越皱越深，唐川的心也慢慢提起。
没有哪个傻逼不想活。
“你这个病”西里克摘下口罩，张张嘴，却又顿住，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在这时，房门被重重推开，唐川恰好坐起来抬头去看，就见贺兰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看向西里克，雷厉风行就两个字，“结果？”
西里克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说不能治，少将你会不会砍了我？”
“你可以试试。”贺兰友情建议。
西里克咕嘟咽了口唾沫，“其实也不是不能治，我师父跟我几年的心血，总结出两个还算可行的办法。第一种比较保守，就是拖延唐川大脑崩溃的时间，用针灸和药物进行控制。第二种，给唐川做芯片摘除手术，永绝后患。不过这种办法风险性很高，因为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仪器能够检测出芯片的具体位置，所以在我打开他的脑壳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
两种办法，指向完全不同的结果。
唐川自己总结了一下，无非就是四种。一，苟延残喘多活上个一年半载。二，变成嘴角流着哈喇子的痴呆症儿童。三，立马翘辫子。四，对不起，我长命百岁。
四种结果可能性依次递减，但唐川很简单就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并赶在所有人面前将它宣布，“我选长命百岁。”
“嗯？”西里克不是很懂他的脑回路。
贺兰解释道：“动手术。”
“但是动手术的话，我绝对没办法保证成功，我只能说，尽我最大的努力。”西里克再度提醒。
“没关系，你只要想象唐川的身上绑着定时炸弹，他一死，你也跟着被炸飞，就可以了。”贺兰平静回答。
西里克心酸啊，“我可是医生！”
唐川也说：“为什么不是你拿着枪站在旁边，而是我的身上要绑炸弹，那不是尸骨无存了？？？”
喂你的关注点有点偏啊！西里克腹诽。
贺兰却很自然地接过话茬，“我在旁边，你怕什么？”
“哦。”唐川摸摸鼻子，傻笑了一下。
西里克：“”
这两个人是不是有病？
哦，忘了，其中一个真的有病来着。
“少将不反对吗？”西里克问。贺兰真的太平静了，平静得出乎他的意料，可是他跟唐川的感情应该很好才对啊？
唐川和宋乔也看向贺兰，贺兰说：“动手术可以，先结婚。”
闻言，西里克怔住。唐川刚想开口，就被贺兰打断，“我不想一辈子未婚。”
怔愣过后，西里克沉默了。宋乔却忽而笑着拍了拍手，“好啊，就这么办。”
唐川根本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眼前这对母子一唱一和就又把事情给敲定了。唐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抬头瞅着贺兰。贺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神温柔，但语气却不容反驳，“只是签字走个程序而已，不会花多少时间。”
但即使是这样，至少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是绑定的，永不掉落。
第218章 山水如歌
“这是第三种。”西里克郑重其事地把一株灿黄色的花放在桌上，长舒了一口气，可眉头却没有舒展多少，“这一株火蕊同样是变异的品种，在普通状态下是安全无毒的，但是只要再跟另外一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就会变成致命的毒药。这种下毒的手法很高明，而且我看这些变异火蕊栽种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不像是临时起意。”
在为唐川治病的同时，西里克被贺兰拜托着检查了一下暮宫的环境。迦西死于秋水木之毒，这让人不得不防。没想到一检查，还真查出些猫腻来。
贺兰眯起眼，想起迦西一案的调查报告，“先王本来是不喜欢花的，但爱屋及乌，他每年都会从穆林殿下的墓园里带回一株蓝色鸢尾，种在他书房外的花园里。久而久之，暮宫里种的花几乎都要经过他亲自过目，有些甚至是他外出时直接带回来的。”
“我在暮宫西边围墙那里，看到有两棵石木。”西里克不是个正统的学院派的医生，对一些旁门左道了解得很清楚，“早早栽下的火蕊，谁都不会去怀疑，但如果有人从围墙那儿带来一截石木枝……”
杀人，看起来很简单。虽然想要毒素生成仍然需要一些其它的条件，但那都不是不可达成的。西里克越想，背后就越是冒冷汗，谁能想到巍峨庄严的暮宫，其实是一步一杀机？
而且，他在暮宫里发现的变异花草不止这一株，栽种的时间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谁有这份如毒蛇一般的心思？实在叫人胆寒。
那可是真的“送君一枝花，请君入黄泉”啊。
贺兰的脸色沉凝得可怕，如果不是他派了自己身边的警卫员过来，严格把守着娜塔沙和唐川住所四周，不准任何可疑人物或可疑物品进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唐川这时却还有心思打趣，“我发现狄恩这个人真的很喜欢这里布一颗棋子，那里布一颗棋子，留足了后手。你们说，他会不会在双星酒店里也布置了什么？”
原本唐川只是随口一说，可是话音落下，不光是听者有意，连唐川自己都忽然觉得——非常有可能。
“关键在于，我们这些非政界人士，是收不到双星峰会的邀请函的。”贺兰说道。
唐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觉得我们该换一个策略了，不管狄恩当晚会做什么准备，我们都得先下手为强。”说着，唐川偷偷用余光留意了一下贺兰的脸色，像只想要偷吃东西却害怕主人发现的猫一样。看到贺兰脸色尚可，才接着继续往下说，“狄恩是不可能放过我的，只有杀了我取出芯片，才能彻底扭转局面。所以，他一定还会想其它的办法对我下手，但是以他的城府和手段，我们预防得过来吗？不如主动现身，逼他出手，压缩他反应的时间。”
此时宋乔和张潮生已经各自离开，唯独无处可去的谢宁还留着。听到唐川的提议，他第一反应不是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而是去留意贺兰的反应。
果不其然，贺兰冷峻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字——不行。
“你忘了答应我的话了？”
“我没忘。”唐川一本正经，“我会乖乖听话，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叫没忘？”贺兰越是动怒，神色就越平静。
唐川这次却没讨饶，“我留在暮宫，也不见得是安全的。狄恩进进出出那么多次，能在这里做的手脚太多了，我们能一个一个找出来吗？”
四目相对，火花迸溅。双方的气势节节攀高，却势均力敌。
如果说贺兰是山，那唐川就是水。山水相依，但也有浪打岩石的那一天。是澎湃的水击碎岩石？还是沉默的山挡住浪花？
“你拿自己做饵，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们一直在并肩作战，我不是一个人傻不愣登地往前冲。”
“不要拿这样的话来糊弄我，唐川。”贺兰目光锐利，瞬间便仿佛刺进唐川的心里，“让我来猜猜你大胆的计划。12月25号，双星峰会，在这一天逼狄恩出手是最好的，那么多人齐聚华京，众目睽睽之下你遭到暗杀，民意推动事件发展，天平迅速倾斜。这就像一场赌局，你死，狄恩就赢。反之，你赢。这样的一场赌注，狄恩一定会用上最大的筹码，你面对的将不止一个杀手，你杀死他们，或者反被杀，你觉得哪一边赢面更大？”
“我……”
“回答我。”贺兰沉声，周遭的气氛已经降至冰点。
谢宁和西里克两个局外人站在旁边，那是一句嘴都插不上。眼看着事件升级马上要演变成一场家庭战争，却只能干瞪眼。
说起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贺兰跟唐川这两个秀恩爱专业户吵架。不，不能说吵架，应该说是对峙。同样优秀的两个人，气场全开，争锋相对，分分钟戳破对方的心思，却又恰恰对对方爱入骨髓。
“赢面都是搏出来的，就像公共星域的那场突围战，你用自己当诱饵，换取大部分人突围成功，是一样的道理。”唐川说道。
贺兰并不否认，但又说道：“高明的赌徒，至少能猜得出对方手里的牌。你有什么办法能让狄恩孤注一掷，把筹码都压在你身上？”
“双星峰会。”唐川眸光微沉，“只要我表露出阻挠峰会举行的意图，狄恩不可能不动手。”
“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一定是他动的手？猜测永远定不了罪。”
“我会找到证据的，赌上我这条命，也一定亲手把他送上绞刑架。”唐川说得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父母的仇还没有报呢，贺兰。”
贺兰终于沉默。
唐川却忽然收敛了气势，“你上次问我，还记不记得在集训时候跟你说过的话。我答应献给你我的忠诚和信任，那你还记得你回答了我什么吗？”
愿与你同行。
“12月25号，就算没有请柬，你也一定会去双星峰会。乔伊说的没错，欲杀其人，先断其臂，但你觉得，在那个风云汇聚的中心，你能比我安全多少？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赌徒。”唐川说着，向贺兰伸出手，“所以，我可以再次邀请你，跟我同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