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套近乎!”那头语气依旧不善,看来是等得急了,想用不着的了,“我们早就到了,也在酒店安顿妥善,东京大学晚上时会摆晚宴招待我们,明天开始参观他们的医学部,还有武田制药公司。过两天还要参加亚太心血管大会。”
我听他安排满满的行程,恨不得飞过去和他一起参加:“老师真是既有口福又享眼福,小唐心里着实羡慕得不行行啊!”
“如果羡慕的话就乖乖学习,将来出人头地,到时候想去哪里都可以。”
“是是是!”教育家的姿态又摆出来了,我赶快转移话题,“老师在那里注意身体,有什么动向要随时向我汇报!”
“知道了,”他无可奈何地回答,“发信息吧,国际长途很贵的。”
“不行,我要听老师的声音!”
“好了好了,再说吧,我要准备出发了,挂吧!”
这是赫连意去日本的第二天早晨,我们的国际长途在他不耐烦的声音中结束,而我却是又羡慕又想念又希望听他唠唠叨叨,但是没办法,国际长途太贵了不是的~~
日子不紧不慢地一路前行,我敦促自己要赶快适应没有他的生活,但是事与愿违,我们的生活几近乱套。赫连思姝同学的班主任适时打来电话,说是邀请我务必参加家长座谈会,届时会和我“好好谈谈思姝的学习与生活”…我也是从花季雨季过来的正常年轻人,当然知道老师这样的口气是为了什么。
思姝这丫头,定是被老师揪住了小辫子,嘿嘿!回去要好好奚落她一番!谁叫我每天还要伺候她吃饭上学!这不持家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唐棣同志现在每天回家后,得亲自下厨给那丫头片子做饭!
以前都是赫连意张罗晚饭,根本不用我费心这些,我们也都习惯了他的手艺,他的口味。做过饭的人才知道,这看似平凡的家常菜有多花心思。也许你连买菜也懒得,炒好的菜吃到嘴里就一口,也没想过这一口来之不易。青菜要一根一根洗干净再切,切土豆丝要很仔细,大蒜一颗一颗剥完手上的味道还很难洗掉…所以,唉~~还是应当好好珍惜那个给你做过饭的人啊,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为你花那么多时间。
在厨房丁玲当啷两小时,好不容易安排饭菜上桌,却闻到一股煤气味飘了出来,我暗叫不好,赶快跑回去,一看水壶摆在炉灶上,煤气大开,火苗却熄灭了!赶快关煤气,打开抽油烟机,又跑遍各个屋子开窗通风。我在那头手忙脚乱,而思姝同学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正当要伸手抓盘中的鸡腿时,被我一筷子打了回去。
“你干什么啊?!”她揉着白嫩的小手,曲眉撅嘴地抱怨,“很疼啊你知不知道!”
“小命差点没了,你还在这里流口水!”我双手叉腰,凝眉瞪着她,“赫连不在家,你就如此放肆是不是?!去把手给我洗了!”
她朝我吐舌做鬼脸,然后不情愿地跑去洗手,又匆匆返回来,继续去抓盘中秀色可餐的鸡腿,却又被我一筷子打断。
她这下急眼了,站起来冲我大喊大叫:“爸不在家你就知道欺负我!我要向爸爸告状!”
“哼哼~”我漫不经心地坐下,□□地塞了一块羊肉进嘴里,“我还要向老师告状呢!你的班主任可是要与我面谈呢!”
“什么?!”傻妞目瞪口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说谎!我们不开家长座谈会!”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马上捂着嘴巴,脸颊微红。我得意地瞅瞅她,嘲笑起来:“你看看,还是太嫩了不是?!我说你啊,趁早跟哥哥交代了,我好替你想个对策,你也不想自己的事被赫连知道吧!”
她斜着眼睥睨我,吱吱唔唔地说:“你保证不向爸汇报?!”
“拉勾勾怎么样?!”我冲她挤挤眼,把手伸到她面前,“说谎的人是小狗!”
她讪讪地把手伸过来勾住我的小指:“谁知道?小唐哥最坏了!”
我笑嘻嘻地看着她,暗想逗弄个懵懂的小丫头太有意思了!“你说你是不是早恋了?被老师发现了吧?”
她的脸更红了,语声低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老师发现…”
“我草!”我倒吸一口冷气,“你还真早恋啊!让你爸知道,打断你的小腿!”
“不是你想的那样啊!”思姝同学忙挥手辩解,语气焦急,“我也是被迫无奈,那个…他…他说我不接受的话,就不去上学了,也…也不参加中考…”
我一听,明白了,敢情是思姝同学发了菩萨心肠,竟为了一个执迷不悟的小子牺牲了自己的声誉。“咳~~是这个样子啊~~那你就接受人家了呗!然后你们就搞在了一起,不好好学习,还露了马脚!”
“哥!”她被我说的无地自容,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簌簌下落,“我…我也不想…我知道要好好学习…可是…我…呜呜~~~”
真把这丫头弄哭了,我却紧张起来,要知道,哄女孩子别哭,这是个费时费力的事情。“好了,好了,我不会跟赫连说的,咱们一起想办法应付你的老师好不好?!”
她一边抽泣一边点头:“我再也不和他在一起了,哥你别告诉爸爸!”
答应人家姑娘的事就要办妥,过了两天,我如期参加了第二十七中学一年五班的家长座谈会。会上老师分发了上次月考的成绩单,又讲了去年中考录取的情况,告诫家长们要从当下开始,督促孩子们学习。
“日事日毕,日清日高。”这是班主任王老师的收场语,意思是监督学生们今日事今日毕,不拖沓,不欠债。
之后我主动上前,与这位王老师攀谈了起来。话题是我预料之内的,关于早恋、跷课、走思、考试,以及家长们最恐慌的,毕业升学的话题。作为过来人,我既懂得学生们的心理,也了解老师的善意,而现在,更多的是作为一名家长的担心。
谈话完毕,我带着思姝的成绩单走出教室,她正站在墙边等我。我把成绩单拍在她脑袋瓜上,小声责备着:“你看看自己的成绩!赫连知道后该多伤心!”
思姝的嘴巴又高高撅了起来:“对不起…”
“道歉有用吗?”我边往校外走去,边不停呵斥,“谈恋爱我不反对,但是你们不能耽误学业。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情况,我们的家庭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情况,赫连意收养你也并不容易,你现在是他的希望,他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让他伤心失望呢?!”
走到车前,我发现她定定地站在后方,泪流满面,哽咽不已。我长叹一声,走回去抬手抹掉她脸上接连不断下落的眼泪:“哥哥也是为你着想,你也是哥哥的希望,希望你能有个美好的前程,成为我们的骄傲。”
小丫头听了这话,更加哇哇大哭起来,伸开双臂紧紧抱住我,频频道歉:“对不起,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这是赫连意同志去日本的第六天上午,我在思姝同学的家长座谈会中丢尽了脸面。先是被她的班主任王老师刨根问底的质问了半天,她说什么也不相信我是思姝的家长,我只能解释我是哥哥,她爸爸出差去了日本;紧接着又被这个老师狠狠批了一顿,说孩子有错,家长责无旁贷,她说我们这种不负责任的家长就该接受批评与教育,说该好好反思的不是学生,反而是家长自身。
唉~~做个家长容易吗!一要准备执业医师考试,二要惦念着跑去日本鬼子地盘的老家伙,三要因为家里不省心的小不点而丢尽老脸,我…我这小心肝啊~~~操得细碎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断香零玉,失神丧魄
我一直不理解,在何种程度上,既可说日子漫漫难捱,又可说苦短无多。日子,过起来当然就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拖拖拉拉,最后就混淆成了一片。日子,热闹起来显得短促,一旦孤寂无依,便日比三秋,每一天都丧失了它的名字。
对我来说,赫连意不在的日子,清冷而乏味,寂寞而凌乱。大概深处爱情润土里的人,心底都会藏有这么一个人。你疯狂热切地爱着他,痴迷得不顾一切,为了他做一切可笑的傻事,为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去爱,去想念,去呵护,为了他,纵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我这一生遇到过很多人,他们如同指尖的烟火,忽明忽暗,最后只沦为一抹灰烬。而他不同,他如北斗,闪耀在我的整个人生,即使天各一方,也抵不过心有灵犀,神会相契。
赫连意离开家的第八天夜晚,我与老白一起值夜班。凌晨两点被急诊揪起来连收了两个急性心肌梗死病人后,我犹如打了大量兴奋剂一样,睡意全无。放任老白一人窝进办公室呼呼大睡,我独自守在监护室里,看着窗外的一轮皓月,不由自主地便拨通了赫连意的电话。
出人意料,响了几声后竟被接听,我喜出望外,不知所言。
赫连意的声音疲惫而慵懒:“这么晚还打什么电话?!”
我激动地半天说不出话,能说出来时,却提出了一个要求:“老师,能叫你的名字吗?
“干什么?是不是又要没大没小了?!”声音有点嘶哑。
“不是,从来没叫过老师的名字啊,总觉得两个人不是爱人。”
“…”沉默过后是一连串呵欠。
“试着叫一次好不好?”
“随你吧,称呼而已。”
“老师说的像是一个称呼多么随便一样,我可是很认真的。”
“你如果在学业上这么较真就好了…”
“赫连意!”
“有点别扭…”
“赫连,赫连,”我不断重复,天边一颗流星随之划过,“赫连;赫连,赫连,…”
“叫一遍就够了,我知道你在叫我。”
“真好听,以后就叫赫连了,赫连,赫连,赫连…”
“你困不困啊?现在是凌晨四点…”
“刚收了病人,还做了急P,清醒得很!突然间很想叫老师的名字,希望老师能够听见,并有所回应,所以试着拨了电话,没想到老师不但接听,还回应了我。我以后不要叫老师了,就叫‘赫连’,只要能单纯开口叫着老师的名字,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夜班再辛苦也不觉得累。”
“咳~~我知道,睡一会儿吧,身体要紧。”那头的声音有点不自然,不用想定是红了脸,“我过两天就回去,这些天实在是累了。”
“快回来吧!再大的房子,再大的床,没有赫连的陪伴,都只是冰冷的物质。而如果身边有赫连陪伴,即使房子与床再小,也觉得无关紧要,因为这些物质上面有了爱的温度,成了家的元素。家里需要你~~”
“油嘴滑舌…”他哼笑一声,“执业医师考试复习得如何了?”
“正在进行中…”
“好好读书,一定要把考试通过,晚上不要跑出去玩,要看书。如果你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读书,而且没有任何负罪感的时候,你就必须知道,你已经堕落了。你还有追求,还要奋斗,你还要继续寻找另一种生活方式。”
“哎呀,乱七八糟的说的什么啊?!”听他长篇大论,我烦得不行,“老师真是的!”
“我担心你…我…总不能陪你一辈子…”
“怎么就不能陪我一辈子?!”他是不是困得糊涂了,这说得都是什么话,“我现在最清浅的念想,不过是和老师一起仰望天空,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天堂。老师根本不知道,一个人看灯火阑珊,有多么忧伤。”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恐慌,非要让他亲口确认他不会离我而去,我才觉得这个夜晚真实可靠。人到了夜晚大概都是感性的动物,会想很多事,而且多半是害怕与紧张,这种情形控制不佳的话,轻轻一碰就会痛不欲生。
我压低声音锲而不舍地声张:“我就要老师陪我一辈子,下辈子我们一定还要遇到,那时候,换做我等你,那时候你不来我不老,那时候,你一定还要爱上我。无论今生还是来世,老师都不要把我丢掉,好不好?”
他长长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不求来世,也不求你深深记我一辈子,只求你别忘记你的世界,我曾来过,就好了。”
他的叹息让我的心阵阵隐痛,他的言辞更让我不安。或许他同我一样,在异国他乡长夜难眠,长夜思索我们的未来。我们,还是那么敏感又脆弱。
“赫连,我爱你…听到了吗?”
那边长久长久地沉默,让我以为他已挂断了电话,又让我以为他已经睡着。我自嘲着放下手机,就知道这种告白换不回任何回应,即使他懂得,他理解,他肯定也不会表达。就是这样一个内敛的人,时不时地会让人失望。
正要挂断,那头却又说起了话:“那个…家里还好吗?”
“好,太好了。”我赶快把手机贴到耳朵旁,因为他的守候而欣慰,“你再不回来,你的‘红绿灯’就快翻肚皮了,你的‘韭菜’也快烂掉了,最重要的是,你的小唐快被憋死了~你的宝贝女儿也要被赶出学校了!”
“什么?!”他的声音瞬间提高八度,我赶快把听筒拉离耳廓半米,“你给我老实交代!思姝怎么了?!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坏菜了!我怎么如此口无遮拦,一激动便把思姝的秘密说了出去!说好了撒谎的人是小狗啊!
“唐棣!”那头依旧在咆哮,而且显然是很着急,“你给我说清楚!”
“呃…没事…没事…睡觉…睡觉…睡吧…一会儿就天亮了…抓紧时间休息…”
我急匆匆挂断电话时,那边还在乌拉乌拉地叫喊。我真是个猪头!本来温存又浪漫的午夜通话,既煽情又暧昧,却被我一句话给活生生搅乱了!这下思姝定会恨我入骨,而赫连意更会担忧万分。糟了,糟了!
其后两天,我根本不敢接赫连意频频打来的电话,看到思姝更是不敢抬头。而正当我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解决问题的办法时,一个消息又毫不费力地打乱了我的生活节奏。
那是赫连意出差而去的第十二天,我接到了公安局打来的电话,他们说找到了何兮。
“什么?!”当我把警察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给白茅时,不出意料地换来了他的震惊与痛苦。
“要不要告诉赫连?”我左右为难,不知所措,“还是,把事情瞒下去?”
老白颓坐回皮椅中,脸色变得铁青,这种面色,我只在白悠悠的葬礼上见到过。
“我想想…”他的声音低微而绝望,“她…想必十分不希望与我们见面…”
“可是,真的不见面,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了…”我悲痛万状,感觉自己瞬间老了几岁,“我们应该叫老师回来。”
“先不要打扰赫连,”白茅抬起头,满脸憔悴,“我们去看看何兮。”
与老白约定好,接到通知的第二天清晨,我们一起去了肿瘤医院。一路上我与他没有说过一句话,都因为接下来要面对的场景而紧张与心酸。
警察说,他们找到何兮时,她的母亲刚刚陪放疗结束的她返回临时住所。见到警察时,何兮非常淡定,不待询问她便交代了这所有的一切。
“她说她起初是打算窃取科研成果而惩罚赫连意,但是她很快病入膏肓,”警察同志在电话里如是说明情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不假。何兮又不想报复任何人了,便把申请书以赫连意的名义投到了国自然委员会,大概爱还是多于恨的吧!她甚至跪下来乞求我们不要对任何人,尤其是你们,乞求我们不要泄露她的行踪,她希望一个人平静地离开。”
警察说,法律也讲人情,更不会为难一个坦然承认错误的将死之人。何兮得了乳腺癌,是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