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听她冠冕堂皇的说辞,现在什么解释都是多余。她背叛了我,背叛了赫连意。
“我是真心喜欢你。但是,事发当晚我去给你们送饭,在帘子后面无意中听到了你对老师的告白。我很震惊,又很伤心…”她痛苦地低下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几天她没有出现,怪不得孟青田知道这所有的一切。
“至于我父亲,我没有想到他是如此打算!这真的出乎我的意料!”她着急地辩解。
我推开站在我面前,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鄙于不屑:“哼~还真是兵不厌诈啊!孟采采!”她杵在原地,望着我远去的身影,呜呜地不停哭泣:“我也不想这样,真的…”
愤恨交加,我一个人在医院外面晃晃荡荡。春节将近,冬雪飘零,丰亨豫大,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小朋友们三五成群在街头放爆竹,一迭连声。
赫连意的生日又要到了,他又老了一岁。按当地的习俗,人40岁生日要在39岁过,而且要轰轰烈烈地过。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在计划如何庆祝他的生日。可是,不如意事常八九,无常不人生。如今他处在人生的低谷,老天无眼,命运待他不公。我该怎么办…
马上要过年了,纪仁说他恢复得不错,年前可以出院回家修养。他如今已经不再吃流食,我担心他营养缺乏,便突发奇想,要亲自给他做美味佳肴。呃~~~当然,我是从来没碰过炉灶的、娇生惯养的小痞子,哪里懂得烹饪的原理。这可是最大的难题!不过话说回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像我这种聪明绝顶的人,哪有学不会的道理!
当日从超市给赫连意买了一堆生活用品后,我顺便去了趟书店,搜罗了一批烹饪指导书籍回来。当我呼哧呼哧坐到赫连意面前时,他侧过头吃惊地瞥着拎着大包小包的我,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开口询问:“你…这是扫荡啊…”
“从今天起,我,唐棣先生,正式负责赫连意的生活起居!”说着我把塑料袋里的大小物件一批批放进他病床旁的柜子里。
他则仍旧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看着忙忙碌碌的我,一时间插不上嘴:“那个…呃…小唐…喂…”
“纪仁说你身体还很虚弱,要补充营养,”归置整齐日用品后,我削了个苹果递给他,“俗话说,吃啥补啥,你把你家钥匙给我,我回去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
他伸手接过苹果,张嘴咬了一小口,张大眼睛说道:“嗯~还挺甜的!想不到你还挺会买水果的!”
我撅着嘴不服气地说道:“切~~老师是不是一直认为我是个天日不懂的家伙?!老师就是一直看扁了我!”
他摇摇头苦笑:“你总是有讲不完的理由,我不和你分辨…”他又看着我在塑料袋里捣来捣去,低声询问:“买了什么?哦?要改过自新了?买了这么多书?”
我把购买的一批书放到他床上,把他吃剩的苹果核接过来,然后拿湿巾给他擦手。他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自己来就好。”我不肯,握着他的手不放,仔细给他擦干净。
为了转移话题,他拿起我买的书,小声读着题目:“《给最在乎的人做饭》…”他读完脸更红了,我便笑嘻嘻地看着他的反应,他赶快放下这本,又拿起另一本读道:“《型男的做饭智慧》…”读完这个他瞬间满头黑线。接着是下一本:“《会做饭的孩子走到哪里都能活下去》…”
他猛然把这些书一摔,满面通红,眼神不知该放在何处,结结巴巴地训斥我:“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好好学习,搞这些有什么用?!”
我暗笑他目前的窘态,喜爱之情腾溢而出,不由自主地起身,轻轻亲吻上他涨红的脸颊。
他睁大双眼,身体僵硬,呆愣愣地靠在床上,继而沉声说:“把床摇下去,我…我要睡觉…”说着,自己慢腾腾地缩进被窝里,闭上眼睛不再理睬我。
我把床头缓缓放平,在他耳边轻轻说:“老师,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作者有话要说:
☆、命舛数奇,力不能支
寒假开始前的一个星期,学校组织了技能考试,为了能顺利通过,我不得不抓紧一切零碎时间看书复习。但是我又放心不下赫连意。虽然白茅也经常抽时间看护意博,但是他毕竟还要工作,还要照顾老婆孩子。
高女士三番五次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回家。她果真是极度想念这个在外念书没有回家的儿子,当我犹犹豫豫告诉她,今年可能不回家过年时,她在电话那头竟哭了出来。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今年,只能是她一个人过除夕了。
我的父母早在我儿时便离了婚,高女士把我拉扯成人,供我上学,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实属不易。她一向尊重我的选择,她总是安慰我:“工作也好,读研也罢,你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她还总是神神秘秘地问我在外面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如果不回家过年,就要多汇钱给我,让我好好对待人家。多么善解人意的母亲!我真想现在就飞回她身边,带着赫连意,告诉她,儿子爱慕的人,真的是值得好好对待的人。只是,这个过度阶段,只能苦了高女士。
纪仁已经允许赫连意转到特需病房,单人独间,安静整洁。他近期的各项化验检查都趋于稳定,引流管也早已撤下,伤口的缝合线也被拆掉,愈合得很好,这让我们放心不少。
这天,我急匆匆赶到医院,打开门便见赫连意自己颤巍巍地下床来往外走,由于体力不支,踉踉跄跄走了两步便支撑不住要往地上摔,幸亏我及时赶到,一把将前扑的他抱紧扶稳。借着我的力量,他趴在我身上稳定气息,缓解惊吓。我慢慢扶他坐到床上,见他脸色刷白,便不住埋怨:“老师身体才好一点,纪主任可没让你下地溜达啊!”
他微微笑了笑,虚弱地说着:“躺得要生褥疮了,总该活动活动,不然就真成了废人。”
我把书本放到沙发上,跟他说:“您失血过多,身体无力是正常的,等血色素正常了再活动也不迟。”
“我只是想赶快好起来,不能一直依靠你们大家。”他转过头看看我,“哦,对了。你最近不是有考试,不要老往这里跑了,好好复习。”
我拍拍胸脯自信地说着:“老师太小看我了!区区一场小小的考试,能难得倒天生慧质的小唐吗?!”
他颇为无奈地笑笑,拿起桌上的学术期刊,装模作样地翻看,片刻后低下头小声地问:“你今年还考研吗?”
听到他问我考研的事,我顿时心花怒放,他还在惦记着我考研的事,他是非常希望我考他的研究生吧!我笑嘻嘻地蹭到床边,坐到他身旁,看着他泛红的耳朵,轻轻说:“老师是不是很希望我能考您的研究生?”
感觉到我在他耳边低语,他瞬间红了脸颊,嗫嚅着:“我只是问一下,似乎考试的时间快到了…”
是啊,研究生考试就在下周,可是我并没有报名,我知道今年肯定是不行了,根本来不及复习,我只能明年报考,并且必须要考中!我泄气地说:“今年…我没有报名…”
他慢慢转过头看着垂头丧气的我,懊悔地说:“都是因为我,耽误了你考试…要不然…还是先找工作看吧…”
“不行!我一定要考老师的研究生!”我猛地抬起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红彤彤的脸,以及微微张开的红唇,气氛一下子暧昧了起来。他也睁大眼睛看着我,瞬即尴尬地转过头。我马上伸出双手阻止他转头的动作,并且飞快地吻上他的唇。
苦涩的双唇,充满了药物的味道,并不甜美。这种苦涩,随着津液缓缓度到我的口中,直至心田,让我的心为之犯疼。他呆愣当场,生涩地应对我不停吮吸的嘴,转而伸手推拒着我的胸膛。我放开他,抓着他的双肩央求:“老师,不要去医大!等我,等我考上您的研究生,等我一年!”
我真的是难以抉择,他留下来,我不得不离开;他离开,我便不能考研。人生究竟充斥着多少无可奈何,我记得钱钟书先生曾说过,人生总是愁苦的时光遥遥无期,快乐的时间转瞬即逝。
他痛苦地看着我。我知道,对于命运的安排,他并非甘之如饴,他只是没有抱怨,他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小唐,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我…不希望这样…”
“爱上你叫执迷不悟?!”我温柔地说,“老师分明也是坠入了爱河,为什么不拿出勇气和我肩并肩对命运说不?!”
他垂下双眼,泪水随之下落,轻声说着:“在现实面前,爱情与勇气都是要退让的…”
“现实?!什么现实?!”我焦急地摇晃着他,“我爱你,你也爱我,这就是最大的现实!”
他摇摇头,苦笑连连:“我不爱你…你不要…自作多情…”
“你…”我的话被推门进来的白茅打断,我赶快放开赫连意,腾地从床上站起来。
白茅见我们暧昧的姿态,及满面的愁容,尴尬地清清嗓音:“那个…咳咳~~~”他把水果放下,大喇喇地坐进沙发里,看看站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我,又看看坐在床上满面通红的赫连意,挠挠头继续说着:“那个…有个消息…”仍旧无人理会他,他继续尴尬地说:
“检察院已经对莫湑和陈兵提起诉讼了,警方已经着手调查他们行贿受贿的事,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卫生局及市政府。医院上下也骚动了起来,现在是孟青田暂时代理正院长!”
“什么!”我大吃一惊,这速度也太快了!走了一个陈兵,又来了一个孟青田,换汤不换药啊!“孟青田不能做院长!”
他们二人一起抬起头看我,都觉得莫名其妙。我尴尬地说:“呃…我的意思是…他怎么能让意博去医大!”
白茅纠结着眉毛,抚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若有所思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孟青田也不是好对付的。想个什么办法阻止他呢?!还真是棘手啊!”
“不用想了,我会接受领导安排,”赫连意开口说道,“小唐,你去科里,把我的东西整理一下,我…还是离开吧…”
“那怎么行!”“不行!”
我和白茅异口同声说道。
赫连意靠在床上,叹气着说:“我意已决,你们不要费尽心思与他们作对了。”
我的急吼被一条短信打断,我掏出手机查看,竟然是孟青田!
“你应该考虑好了。我会派人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你最好远离赫连意!采采今天会约你吃饭,你最好给我识相!”
草!!该死!!现在唯一能让意博留下的办法就是对孟青田妥协!但是让我放弃赫连意,是万万不可能的事!如何是好?!真是焦头烂额啊!我千方百计周旋于这些人之间,赫连意却再次拒绝了我的心意!太累了,活着真是太累了。
那时我是多么渴望命运的波澜壮阔,不甘庸碌平凡地度过余生,却不曾想,事到临头时,我企盼的,竟是和心爱之人,无忧无虑地相守与共,但愿生活再平淡不过。但是境况往往事与愿违,你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同天争,与命搏。
果不其然,中午收到了孟采采的短信,她约我在“一帘幽梦”见面。我在病房里走来走去,抉择着去,还是不去。白茅被我晃得心烦意乱,大声骂我:“你来来回回地,找地儿撒尿呢?!”
我灵光一现,拍着脑门叨念着:“有了有了!”
“有了就去厕所!”白茅颇为不满地嘟囔,“晃来晃去地烦死老子了!”
我马上穿好衣服,夺门而出。对!兵不厌诈!目前的缓兵之计只有做戏!把采采稳住,给孟青田一个假象,只要能让意博留下,我受的委屈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我到一帘幽梦时,孟采采已经等待好久了。她见我赴约,受宠若惊地站起来迎接我。现在两人见面,竟多了几分尴尬与陌生。我冷着脸不想开口说话,她也吱吱唔唔难以启齿:“小唐…我是想再次向你道歉的…”
“哼!”我冷哼一声,真会演戏啊!老爹前脚威胁我,女儿后脚来道歉,真是演的一出好戏!我的火气开始燃烧。
“我…并不是有意要泄露意博的秘密…”她的手紧张地揉搓着桌上的餐巾,“当初,我只是希望父亲能够帮帮老师,我没有想到…”
我打断她,赫连意的一举一动都被她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孟青田,现在假惺惺地忏悔,只会徒增我的怒气。“你不要解释了,我不想听。”
“我想,父亲让老师去医大任教,可能是对老师最好的保护!”她急切地说。
我猛然抬头瞪视着她,她在说什么?!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懂什么!离开他打拼多年的手术室,去医大默默无闻地教书,你知道这对一个海归博士意味着什么吗?!”我急躁地敲着桌子,“离开临床,经年和书本打交道,他一身的才学会被荒废!你知不知道!”
“可是老师他…”她争辩道,“他的确不适合在医院工作!”
我拍案而起:“你和你父亲一样!一路货色!”
“他身体坏成那样,为人又正直又懦弱,他根本就不应该再呆在医院!”她大声喊着,似乎非要将我从丽想中拉出来。
怒火中烧,她怎么可以这样!我一把推开桌子,大步流星地夺门而出。不可理喻!!臭味相投!!我唐棣怎么可能屈服于这样的货色!老子不干了!我飞奔回心脏科,坐在意博的办公桌前,平复了一下呼吸,继而开始翻箱倒柜。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凭意博精湛的技术,我不信,偌大的城市没有收留他的地方!
他的东西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报刊杂志,专业书籍。偶有邀请函,以及他人送的小礼品。还有,就是一大堆药,强心的,抗心律失常的,缓解心绞痛的,利尿剂…原来他一直都在与心脏病做斗争,他默默地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楚,却永远柔以待人。我紧紧握住这一盒盒药品,心痛得无以复加。
我抱着整理箱回到ICU病房时,发现屋里除了白茅,竟多了一个人,一个女人!我在门口隔着玻璃悄悄向里面张望,她竟然拿着纸巾帮意博擦嘴!我靠!什么情况!我一把推开病房的门,把他们吓了一跳。
见我进来,赫连意笑眯眯地把我介绍给她:“这是我的一位学生,叫唐棣。”
我看着面前这个白净优雅的女士,猜她的年龄大概也就三十出头,一身黑呢连衣裙勾勒出她纤细玲珑的身材。她手里握着苹果,看样子是打算削一只给意博。
我板着脸冲她打招呼:“你好。”
不等意博继续介绍,她放下手里的水果刀,伸手向我,说着:“你好!我叫何兮。是赫连意和白茅的师妹。”
我靠!这又是从哪蹦出来一个师妹!他们这师兄师妹的可真是…套装是不是?!老子真想见识见识他们伟大不嫌累的师傅!
我伸手与她交握,心里醋意萌生。赫连意又热情地招呼着:“何兮,不要站着,快坐!快坐!”又吩咐白茅:“小白,别让何兮忙活啊!你赶紧好好招待一下!”
白茅竟屁颠屁颠地起身给何兮端茶倒水,笑脸相迎。我了个去!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我气呼呼地把箱子放在角落里,继而坐在沙发边上,冷眼看他们师兄妹“喜相逢”。
何兮坐在床边,眉飞色舞地给赫连意讲她所在医院的奇闻逸事,白茅在旁边随声附和,赫连意坐在床上认真好奇地听着。奇闻逸事过后又开始回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