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你的身份!”
“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也不想知道……”
“我不想跟你躺在一起。”殷世遥撑着坐起来就要下床。
“那好,你别动,我走!”
殷世遥怀疑凌若辰有没有那么爽快,果然见他把一半铺盖移到了床边的地上。
“你上来,我睡下面。”殷世遥觉得凌若辰毕竟是太子,睡在地上实在不合适。
“你说什么?”凌若辰突然表情古怪。
殷世遥立刻就明白过来,一个枕头飞了过去:“滚!”
“好了,别再动了,伤不好你怎么去找他?”凌若辰接住枕头放回床上轻声说。
的确,现在身体最重要,而且不知道楚究竟和什么人在一起,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如果他真的忘了自己,再见到的时候该说什么?殷世遥苦涩地笑了,不是如果,而是已经。
“世遥,你会放弃吗?”黑暗中凌若辰问道。
“不。”
早上,明媚的阳光照进大殿,殷世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凌若辰微笑的脸。
殷世遥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凌若辰,只知道他有一副俊美的外表和健硕的身体,这两个条件无可挑剔,自己也就跟他开始了第一个晚上。而这个早晨,这张脸带着阳光和微笑出现在面前,让殷世遥不觉多看了一眼。曾经自己的心是死的,现在它跟着楚一起死而复生了,忐忑不安地开始有了温度。
殷世遥不喜欢这种感觉。
“妖孽,你在看我?”凌若辰脸上的微笑更加清晰。
殷世遥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转过头看着窗外。
“我看了你整整一个月,你也该看看我作为回报。”凌若辰笑着说。
“看了一个月吗?”
这是什么概念?太子一旦大婚,就是在为登基做准备,身为太子的凌若辰不用处理一些朝政的事?
“嗯,喂你喝药喝粥的时候,给你清洗身体的时候,晚上睡在你旁边的时候,就是什么都不做,也坐在床边看着,觉得总也看不够,你说,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漂亮的人?”凌若辰缓缓说着,带着梦幻般的表情。
“你不用处理朝中的事?”殷世遥觉得有必要把凌若辰的思绪拉回正题。
凌若辰摇了摇头:“我对父皇说要照顾你。”
“你是不是早就对圣上提过我?”殷世遥突然想起圣上曾经查问过自己,而且对自己肆意杀人的事情后来并没有追究。
“是,很多次。”
“你怎么说的?”殷世遥一下子坐起来。
凌若辰迟疑了一下:“世遥,我对父皇说……喜欢你。”
“你……”殷世遥皱起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凌若辰是太子,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能对别人说,何况……真的有。
凌若辰苦笑了一下:“父皇最初大骂了我一通,后来看到你的画像半天没有说话,再后来,就逼着我成婚,其实世遥,我觉得自己很卑鄙……”停了停,凌若辰低下头用几乎难以听到的声音说,“你不知道那个下午……”
“凌若辰,你住嘴!”殷世遥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下午,脸上有些发烫,声音也不够理直气壮。
“不,我一直想告诉你,”凌若辰低低地说,“你觉得在被我羞辱玩弄,可在我眼里却是最大的诱惑……大婚的晚上我就是想着你的样子才完成了洞房。”
如果在以前殷世遥会觉得恶心,可是现在心里一片怅然,自己把这个人狠狠压在身下的时候何尝没有被他屈辱迎合的样子激起慾望?但那也只是慾望,只关风月,无关情爱。
“我已经忘了,凌若辰,你也别再想了。”殷世遥淡淡地说。
凌若辰猛地扭过殷世遥的脸让他面对自己:“和你之间发生的一切我都不会忘,你也不会!”
殷世遥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一下站起来揪住凌若辰的衣领:“别把你的想法放在别人身上!我和你再没关系!”
“那就是说,曾经有?我们曾经有过关系?”凌若辰的眼睛突然亮了,就像突然在一堆沙子里发现了金子。
殷世遥愣住了,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就因为那时成天在靖寺坊一起吃早饭,或者在青韵阁过夜的钱都是凌若辰付的,因此就觉得有了关系?不,肯定不是,那这是什么关系?
“那么多夜里对着同一个人,难道你就没有感觉?”
“你做梦!”
“世遥,别动,你的伤!”凌若辰一把扶住了殷世遥。
殷世遥低头一看,胸前一片殷红,背上也濡湿冰凉。
后来两个人再没说起过关于“关系”的话题,凌若辰似乎认为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殷世遥却十分茫然,也很觉得惋惜,自己始终没办法改变这个人。
皇宫的食物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制作灵巧精细,每餐花式不同,才吃几次殷世遥就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天,日子变得格外漫长。凌若辰总是说着很多话,说丁泽安一直是圣上指派教授自己习武的师父,又说让丁泽安借出城南靖寺坊的房子和官印的时候丁泽安出了一身汗,从暗卫府去取官印那天也是满脸狼狈,埋怨凌若辰既然让自己冒充舅父就应该提前通知,明明自己只有一个外甥,竟然从别人嘴里得知还有一个。殷世遥破天荒第一次笑了,凌若辰一下子忘了自己说到哪里。
凌若辰还不时讲一些书里好笑的故事,有的殷世遥听过,有的没听过,不过时间总算过的快了一点。
这天暗卫府传来消息,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明,属于一个江湖上的帮会组织—赤焰,因为刺客身上纹着火焰的图案,陆离和郁子苏多番察访才打探出来。
“一个民间组织为什么会针对暗卫府呢?”凌若辰疑惑地说。
“除非被人收买。”殷世遥不假思索地说。
“你是说背后有人操纵?”
“有这个可能。”
殷世遥心里隐隐作痛,楚的身上也会有这个标记吧?那时不曾想到他还活着,现在更想不到成了敌人,曾经同样拥有梅花印记的身体终于被一个火焰纹身区别开了。
“那个纹身有多大?”殷世遥问。
“不知道,你怎么问这个?”凌若辰非常奇怪。
太大的话,纹上去的时候一定很痛,殷世遥想。
这天又是个好天气,殷世遥试着走了几步,发现伤口不疼了。凌若辰像往常一样拿来食物,却一反常态没有说太多的话,两个人就像以前彻夜放纵后一起吃早餐时的相对无言,殷世遥想到自己该走了,可是算了算日子才过了十天不到。
吃完东西凌若辰说:“既然能走了,就出去走走,我带你四处看看。”
殷世遥不觉得皇宫有什么吸引力,自己只想快些回暗卫府了解那个叫赤焰的组织,但也想试试到底身体是不是真的已经恢复,可是才走到门口手就被凌若辰握住了。
“放手!”殷世遥用力想抽回来。
”不!”
“凌若辰,我是男人,你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我不管!你别再动,小心伤口再裂开!”
殷世遥不知道该怎么办,几乎是被凌若辰拖着走了出去。
以往夜里喝醉了和那些王孙公子走在街上也曾经搭肩搭背,根本不理会路人的眼光,需要避忌的廉耻之心早就被自己糟蹋得一干二净,殷世遥想起那句“你让王阁领以后还怎么混”,眼前的凌若辰是太子,这样的行为让他以后还怎么混?
凌若辰的手坚实有力,殷世遥就算没有受伤也很难挣脱,就这么被他拉着到了殿外。
皇宫的气派金碧辉煌,除了这间大殿外还有很多殿,所到之处宫女侍从低头下跪,殷世遥几次不由自主地想挣脱,都被凌若辰紧紧抓住。
后来殷世遥见到了凌若辰的父皇,就算平日再傲然不逊,见了圣上也得行礼,殷世遥冒着伤口破裂的危险想从凌若辰手里挣开,凌若辰急忙放手。
圣上五十开外,眼神凌厉,样子说不上和蔼可亲,看着殷世遥半晌说道:“朕以为若凌画得夸张,没想到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殷世遥无言以对,每当被别人说起自己容貌的时候,自己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容貌。
圣上说:“暗卫府已经树敌,朕也在想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无论如何,梅花暗卫是朕一手创立,朕绝不会不管不顾。”
殷世遥说:“在下一定将圣上的话转告王阁领。”
“还有,”圣上又说,“若凌是要继承朕位的人,你不可误了他。”
殷世遥没有说话,自己一旦离开皇宫,再见遥遥无期,误与不误,都作笑谈。
“父皇,世遥没有误我,一切都是儿臣自己的心思。”凌若辰说。
从金銮殿外的高阶上看去,视野一片开阔,整个皇宫的场面尽收眼底,殷世遥又被凌若辰拉住了手。
“这里就是大婚仪式举行的地方,那天我一直希望站在身边的人是你,今天终于如愿了。”
“我们走的路不同,凌若辰。”
“我们都有要追寻的人,只是我再没有机会了。”
“你还会遇到别人,你还有皇妃。”
“世遥,那天晚上我听到你受了重伤的时候,突然明白了看着心爱的人死去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那种恐惧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世遥,是一辈子!”
殷世遥无言以对,也有些疲惫,如果知道没有用,当初会不会和他那样疯狂地渡过了一个秋天?
凌若辰转过身默默地看着殷世遥:“有很多话我都不敢告诉你,不敢告诉你冬天的时候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那间殿里,对着画像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不敢告诉你,你笑起来的样子能让这世界突然没了颜色,也不敢告诉你,我又希望你醒来又怕你醒了就会走,几次把药的份量减了一半……世遥,你就是这世间的妖孽……”
殷世遥宁愿这次的分开还是像上次那样无声无息,但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就对这番话选择了遗忘。
后来凌若辰又说,谢谢这一个多月里一直叫他凌若辰而不是傅若凌。
“有分别吗?”殷世遥不明白。
“有。”凌若辰肯定地说。
直到很久以后殷世遥仔细去想这个分别的时候,心里突然掠过一阵疼痛。
☆、十八
殷世遥一回到暗卫府,王阁领就说:“以前凌若辰来找你都在门口,我一次也没见过,不然怎么会认不出他就是若凌太子?”
“世遥,他用太子的金銮车送御医来给你治伤,也算是有心了。”
说这句话的竟然是郁子苏,殷世遥略有些诧异,郁子苏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平和,不象是讥讽。
“大家这阵子都很担心你,现在伤好了就好。”陆离一边说着一边看看王阁领和郁子苏。
“回来就好。”郁子苏说。
这个改变让殷世遥心里微叹了一口气。
“赤焰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殷世遥问。
王阁领说:“一个江湖上的隐秘帮会,多数成员身怀武功,但从来没有和朝廷发生过纠集,我们推测最近发生的行刺都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指使。”
“那个火焰纹身有多大?”
殷世遥也不想在第二句话就把自己最关心也最不想为人知的问题提出来,可是没忍住。
王阁领一愣,陆离和郁子苏也一时没接上话,后来还是陆离说:“和梅花印记差不多。”
殷世遥皱了皱眉。
“世遥,赤焰几次想行刺王阁领没有成功,可能还会派人来,你要小心。”陆离说。
他还会来吗?殷世遥没有说话,保护王阁领是自己的职责,却又违心地希望再出现刺客,可如果再来的也不是他,该怎么办?
“他们的组织在什么地方?”
“我和子苏在本地官府那里打听到,赤焰一直暗中垄断城中不少商业营生,发生过几次纠纷,但组织在哪,官府也说不清。”
“那天我虽然没有追上,但他……他往东北的方向去了。”郁子苏说。
陆离私下对殷世遥说:“子苏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殷世遥问:“怎么不一样?”
“他对你的态度好了,话也比以前多,查刺客的时候多数是他在出主意。”
殷世遥几次欲言又止,半天终于说道:“他对我态度好,是因为南宫出现后我一直和凌若辰在一起。”
陆离突然惊呆了:“世遥,子苏他……他喜欢南宫?!”
殷世遥不想再说一个字。
最早的时候殷世遥也不知道,可自从楚开始在自己的房间过夜,郁子苏的态度就开始改变,那时四个人还有说有笑,但郁子苏很少和自己单独说话,一见自己和楚一起出现立刻避开。有一天楚单独带人出去执行任务,郁子苏找到自己,说了很多话,都是表达苦闷恳求的内容。
殷世遥不记得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如果放到现在,自己也不会把楚当成物品一样让给他人,郁子苏很痛苦,拔剑划破了手腕,一下子血流如注。当时没有旁人,可以说自己把郁子苏救了。但究竟算不算“救”自己也没有答案,毕竟他想死的原因与自己有关。
楚一直不知道,也再没第三个人知道。自那时起郁子苏一直和自己保持着微妙而复杂的关系,郁子苏常常说一些场面话来掩饰仇恨,楚离开后,他的言辞也渐渐激烈,最后只剩下一个心照不宣的底线,那就是暗卫府的行动从没被这种紧张关系破坏过。
暗卫府渡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没有刺客也没有异常,殷世遥提议把夜间值守的人数减到最低。
自从两次遭袭,值夜的暗卫增加了一倍,王阁领考虑到敌暗我明,这样做虽然安全,但长期下去危机得不到解决,的确不是办法,加上郁子苏也赞成这个提议,就同意了。
“世遥,这样做很危险,你真的要小心!”陆离忧心忡忡地说。
“没什么可怕的。”
殷世遥并不怕危险,何况这份潜在的危险里还包含着再见到楚的可能,所以内心有些紧张,有些期盼。
陆离沉默了一阵说:“南宫的剑法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他没有对手,如果我真死在他手里也没有遗憾,但这里人太多,如果他来了,我希望王阁领不要让人为难他。”殷世遥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陆离摇了摇头:“你就没有想过,那天你为什么没死吗?”
殷世遥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陆离说:“我看到他刺你的那一剑,最后一刻低了一寸。”
殷世遥当时不可能留意,即使现在听来也不以为意:“剑法总会有偏差。”
“那晚太医看了你的伤说,生死只差那一寸,世遥,南宫杀人什么时候失手过?”
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殷世遥说:“他已经不认识我了,陆离,你想得太复杂。”
陆离看着远处有些出神:“我不相信他会把你忘了。”
“不是不会,是已经忘了。”
想到自己已经消失在楚的记忆里,殷世遥感到说不出的孤独,曾经的快乐和幸福像世上最珍贵的宝藏,伴随了自己四年的时光,现在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如果楚见到自己没死,也会惊讶的吧?他会不会自问为什么失手?然后再一次想杀死自己?殷世遥凄然地笑了,如果楚决意要那么做,这一次肯定会成功,而且要比上一次快。
那样,他给予自己的记忆最后由他全部带走,顺带也稍上自己,真的很公平,再不用借助酒、借助颠倒混乱的生活度日如年,再也不用痛苦。
即使南宫楚的出现意味着死亡的降临,殷世遥也渴望着再次相见。
没过多久,这一天真的来到了。
槐树的花期已过,闻不到淡淡清香,殷世遥依旧在夜晚的树下坐着,对着漫天星斗发呆,一阵轻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