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花目光在二人间转了个来回,似乎有些愠怒,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一行人躲到棺椁后,解语花看着那些俨然对他们围了个半圈、但没再前仆后继地簇拥而上的小蛇,缓然舒了口气。
他打赌这些小蛇忌惮地龙,不敢靠得太近,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只是那些蛇短时间内不用担心,但更重要的问题是弄明白方青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及闷油瓶和吴邪的去向。
适时翟祁东拍了下解语花的肩膀,道:“小九,那儿有个洞。”
就在画壁下方的角落里。从石门到棺椁处是平地,从椁后一直延伸到画壁的地面呈斜坡状,墙角比棺椁矮了差不多六十公分。
棺椁不是人工横放的,画壁表面也不是水平直线,二者形成一个死角,就在这里很投机地人工造了一个洞。洞口不规则形,连修缮都不曾有过,应该是被闷油瓶强行打开的,一些碎石都掉了下去。
手电光照过,里头也没有任何陪葬品,并且那甬洞很快向右折去,再就是黑魆魆一片,看不出什么了。
王胖子蹲在地上几乎半个人扒进去瞧,一屁股坐地上叹道:“怎么会这样,连天真都不见了……”
解语花登时眉头一跳,抬头环顾四周,赫然听见虎子道:“方青到哪里去了?!”
吴邪握着闷油瓶的手,跟在他后头走在黑暗里。
手电的光并不很亮,只能照见前方一小片地方。这里没有任何陪葬品,岩石嶙峋而粗糙;如果这是一个甬道,那么比起整座精美的墓室,简直可以说是敷衍了事粗制滥造。
——应该是过去那些工匠偷偷挖凿的用于逃生的通道吧。
吴邪握紧闷油瓶的手,仿佛那冰凉的掌心却带来了妥帖的温暖,这就是他坚强的理由。
蓦然间,闷油瓶的脚步顿住了。
吴邪正想问怎么回事,却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然后他就听见了小花的声音:“……吴邪。”
吴邪心中一惊,就要转过头去。
然而在几秒钟后,他只是保持着头往右肩窝稍稍偏了个角度的姿势。
这不是小花的手。
解语花那双手是唱戏的手,十指白皙修长,生得比一般人更好看,也比一般人更细软而更有力度。而搁在吴邪肩膀上的这只手,很明显不如解语花的精致。手上的伤与茧,都带着一个上山下地的男人那种粗糙的孔武有力。
吴邪又低了低头,瞥见身后人的裤子鞋子。是方青?吴邪松了口气,刚想转过身却蓦地被闷油瓶攥紧了,对方把手电插到墙壁的空隙里,让周围一小片地方都变得亮堂;然后吴邪就听他说:“别看他。”
方青有古怪。他明白闷油瓶的意思,也当然不会主动转过头去看,但潜意识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吴邪简直就是毫不自觉地下意识偏了下脑袋。
【四】
解语花在棺椁边走了个圈,缓慢道:“我大概知道方青去哪儿了,哑巴张在我倒不是很担心。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另外的问题。”
翟祁东接了下去,看向黑瞎子道:“他们的解药拿到手了?”
黑瞎子正蹲在地上以掌心抵地,在思量着什么;闻言站起了身,从鼓鼓囊囊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坑坑洼洼的乌墨色石头,笑笑:“拿到了啊,出去给龙余吧。”说着就扔给了王胖子。
黑瞎子当时安静地跟着这引路虫往前走,一直到最底处才看到石壁上嵌着那块药石。他看着引路虫在石头表面爬来爬去,最终钻到里面去了,才动手把它挖下来。
靠近石头的时候,掌心蓦然一冷,明显感觉到一股劲风扫过。黑瞎子停了一停,捡了块差不多大的石头捏在手心,眯着眼睛把药石抠下来又把捡来的石头安到原位。
他的速度非常快,但就是这么瞬时间的事情,他却确确实实地看到了从外面透过来的光,也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非常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王胖子一边把石头往包里放,一边道:“就这么个东西啊?管用不的?”
潘子哼了声:“那你放那么好?”
“我相信龙大先生的本事嘛。”王胖子道。
“说起来,也不知道哑巴张和小三爷怎么个情况啊现在,”黑瞎子插嘴道,“……嗯,潘子,来。”
小三爷这边是什么情况?
——身子是方青的身子,头却不是方青的头。唔,应该说不完全算,肩膀以上几乎看不出方青原本的样子。
数十条滑腻的小蛇团成一团占领它整个脑袋,基本上把他的头颅面孔蚕食一空,在往下淌的脑浆和血液中钻来爬去。
令人欲呕的腥臭中隐藏了一线甜腻的淡香。——类似于铁锈又有点像杏仁的气味。
接着吴邪就看“他”那破烂不堪的“嘴巴”嚅动了下,一条蛇尾巴掉出来半截又马上缩回去;然后又传来方青自己的声音:“小三爷……”
吴邪简直头皮发麻,几乎咬着自己的舌头。
闷油瓶将黑金古刀横在胸前,与吴邪十指纠缠,一个用力就把对方拖到自己身侧。
“方青”突然四肢僵直地往前走了两步,发出咯咯咔咔的笑声。
吴邪慌忙抬头,看到的竟然是连闷油瓶都变了。对方微凉的手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蛇,把他的手掌咬得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闷油瓶横着的刀像蟒蛇一样,双目赤红,对自己虎视眈眈;他的头颅也开始变形,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渐渐流下血液,从天灵盖处开始裂开,钻出一个同先前遇到的那个肉球无二的又一个肉球,此刻正耀武扬威地叫着他的名字。
吴邪。
吴邪。
吴邪。
黑瞎子和潘子绕到边上。黑瞎子不会忘记先前在上面的墓室里斗蛇时潘子把解语花拉开自己却被蟒蛇牙齿扎进手臂的情形,还有刚才的事情,他便压着声音开门见山:“你们三爷让你来保护吴邪和花儿爷的?”
潘子点了下头。
“如果他们任何一人遇到生命危险,你都要牺牲自己来换他们的命?”
“嗯。”
“这也是吴三省的意思?”
潘子道:“不,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在他的意识里,他这条命就是吴三省的,他这辈子就是为了这个男人而拼命的。所以为了小三爷和花儿爷而牺牲,也是义不容辞和理所当然的。
黑瞎子却笑了,道:“哑巴张要在,肯定会说‘我自己的老婆,我能保护’什么的。”
“?”
——“我的意思是,花儿爷是九门解家的当家,用不着谁来保护。就算危险之至,也轮不到你为他送命;要说死,也是我为他死。”
明白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 …
上次那个周末没有更是因为那个礼拜压根儿没放,可怜地被锁学校里了T T
中秋么 好吧我承认是因为不太想更…。…
各种么有周末什么的好伤心。。。。
☆、44 穆王墓(十)
【一】
龙余端了杯茶站在窗前,冷风在外面呼啸而过,隔着玻璃传来鬼哭般的声音。
龙余把目光移到茶杯里升起来的袅袅水汽上,评价道:“真难听啊。”
“小崽子——小崽子——”
挂在边上的鸟笼子里,翟祁东的那只八哥吃饱了没事做,时不时地跳出来叫唤一声,表示这个办公室里不止龙大先生这么个活的。
龙余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杯子砸到窗户上。他恨恨地瞪了一眼毫无自知之明的八哥,然后抓过办工作上的书扔了过去,准确无误地砸到鸟笼,使之狠狠摇晃了几下。
“要死!要死!”八哥惊慌地在笼子里东飞西撞。
门“笃笃”响了两下,小助理推门进来,道,“龙医生您怎么又欺负它了?”
他犯得着去欺负一只鸟么?龙余被小助理一梗,最后烦躁地挥了挥手,道:“……你带它吃食儿去吧,眼不见心不烦的。”
小助理嘟囔了句“怕您就直说嘛”,拎着鸟笼迅速地脚底抹油。
龙余看着消失在门后的八哥,怔了好一会儿。他放下茶杯,掌心嫩肉被水的热度熏红;窗外却越发的冷了。
十二月份了啊……
他看着窗外的天,歪过头抵着冰寒的窗玻璃,慢慢地算着日子,自语道:“快到了吧。老子骨头都老了,还要管他们纳兰家的小儿子……哼,混蛋。”
【二】
吴邪现在眼眸中猩红一片,几乎睁不开眼,被流入眼中的液体刺激到泪腺,泪水几乎是汹涌而出,血腥味也直呛鼻腔;他只能用力眨着眼睛,企图消退眼泪与血液的猛烈刺激。在这种刺激下,吴邪很快就晃过神来。
闷油瓶握着黑金古刀,鲜血从刀和手掌之间滴落;横劈下去,将方青的身体摔在地上。没有了生命活动的躯体很快就不动弹了,但是失去寄生的地方,数不清的小蛇露出尖利的牙齿,啮噬着方青的皮肤,从他的身体里爬出来。好好的一个人,几乎瞬间就皮肉都塌陷下去,看不出人形。
闷油瓶和这些蛇纠缠,拉了把吴邪,“刀!”
蛇的速度非常快,一下子就到跟前,根本来不及拔枪。
吴邪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泪水,匆忙的一面用枪杆撩开近身的小蛇,一面从背包里扯出两把短军刀。
他和闷油瓶基本上是靠在一起往后退去,蛇越来越多,并且有些躁动,追击他们的速度突然减慢,竟还有大多数挣扎着扭曲着身子往两边岩石缝里钻进去 。
闷油瓶又摸出一只手电,因为离远了而逐渐暗下来的空间又重新变亮。闷油瓶眼尖地看见几条比这些小蛇体型更大的蛇正混进来悄无声息地朝他们游过来。
这几条蛇同其他的蛇并不很一样,同时还有点类似于白头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抢过吴邪的一把军刀,朝着岩石壁扔过去;刀“砰”地砸上去,斩了一条蛇的脑袋,然后重力向下落,使另一条怪蛇也瞬间毙命。
“跑!”
前面的路已经回不去了,闷油瓶抓着吴邪的手腕转身朝出口方向狂奔。吴邪几乎是没命地跑,能感觉得到空气的流动,冷风从前方贯穿一切而来,直扑面上。
两人很快跑到尽头,出口被岩土阻塞;但好在岩性并不十分坚硬,凿通它不需要很大力气也不需要很久。
吴邪很快挖了块石头下来,迅速准确地砸死一条追上来的蛇。此时绝大部分的蛇都钻到岩石缝里去逃了,真正追上来的已经不多。
“小哥……”吴邪刚张嘴,就明显感觉到头顶震动了一下,追来的蛇动作也停滞了下,而后毫不犹豫地逃向两边岩壁。
一些碎石碎土掉在吴邪身上,他颇狼狈地躲了躲,道:“小哥,怎么办?”侧头却见闷油瓶正耳朵贴着出口处的岩土,默不作声,似乎在认真地辨认什么声音。
吴邪靠上去,只听到猛烈的风声。后背的汗湿逐渐蒸发,忽的被冷风一扫,霎时间整个人都狠一颤。他叫了声:“小哥?外面有东西么?”
这是头顶上方又传来一下震动,接着又是一声撞击的声音,夹杂着一声什么巨型动物的嘶吼。
他心里一惊,难道是那条地龙醒了不成?
闷油瓶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低低地说了声:“斜地……”他微蹙眉头,又道,“我们先从这里出去,外面是狼群,小心点。”
吴邪捏了下拳头道:“不回去?那小花他们……”
忽然听见中气十足的一声“我操”,然后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黑暗中冲出一个敦实的人影。
“王胖子?!”吴邪惊道。
“你们?!”王胖子刹住脚步,瞪着他们二人大喘气:“我操啊怎么那么多死蛇!还有那个是方青吧!……他奶奶的!那个地龙不知怎么的就活了!还有那个石椁也莫名其妙地自己动了,直朝壁画撞过来!要不是黑瞎子一脚把我踹下来,老子他娘的就变成肉饼了!”
闷油瓶于是点了下头,道:“回不去了。”
天子棺椁七重,那石椁少说几百斤,他们就是秦武王上身也推不动。
闷油瓶看了眼吴邪,道:“还有一个出口,黑瞎子也必定看得出来。他会有办法出去的。”
吴邪缓了缓脸色,道:“那么?”
闷油瓶眯了下眼睛,声线平稳:“我们出去。拿好枪。”
【三】
上面的情况真是很糟糕。
先前那地龙预兆的刷地一睁眼,那些死死纠缠着他们的蛇立马乱七八糟地钻回岩石缝里去了。
地龙确实非常凶悍。解语花和潘子均腹部受伤,豁口长度有大腿直径那么长,潺潺流血;翟祁东被虎子扶着靠在石椁边上,两个人身上都有伤,样子很是狼狈;就连霸道强悍如黑瞎子,从耳垂到下颌,英俊的脸上也开了道血口子,墨镜不知道扔到哪里,一双狭长凤眼充血一般的红。
暂时处于僵持阶段。
地龙被黑瞎子连着开了好几枪,血液滴进长明灯中。但是这对它来说并不算多重的伤,它仍然嚣张地瞪着这些人。
一只眼眶空而枯涩;然而另一只眼睛却通红如血,与先前黑瞎子从那肉球体内拿到的那个一般大小,色泽几无差别,在长明灯光摇曳下,显得很是诡谲。
黑瞎子架了把M200在肩上,非常缓慢地半蹲下,曲起一条腿半跪地上作支撑,继而偏头望了望解语花。
对方捂着腹部皱着眉,眼光却往旁边的长明灯移了一下。
黑瞎子明白他的意思,张嘴欲说的同时发现有几盏长明灯的光线暗下去了,便只做了个手势,示意速战速决。
几乎是在瞬间,那地龙低吼一声,迅速地朝他们攻来。它足够狠戾足够诡异,每一下攻击都直戳人类最致命和柔软的腹部。胃的后面分布着数不清的迷走神经,若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解语花拧着眉向上一跳,踩了下棺椁借力蹬到地龙身上,速度非常快地用枪头抵着它的后脑就是连开几枪。
同时翟祁东和潘子二人也分别一左一右两面攻击,边跑边打,枪声不断;越发靠近它了,就改用长柄军刀,几乎每一下刺下去都用尽全力。
黑瞎子则一直半跪在原地与地龙面对面着。他每一发威力无穷的子弹都打向它没有硬鳞覆盖的腹面。
但那地龙也不是轻易束手就缚的,它连吼着扭动身子,尾巴横扫要挥开翟祁东和潘子。这些人类在它严重实在渺小,以致于它在恼怒之中居然没有注意到瞄准时机猛力跳到它身上的虎子。直到对方学死掉的方青那样,非常快速地朝自己的尾巴连开数枪,然后猛地将枪杆冲着浅小的伤口插下去,它才惊痛得吼了声。
因为硬鳞厚重,子弹造成的伤口实在不大,插进去的时候甚至掀起了周边的鳞片;虎子的力气又远大于方青,几乎所有力度都用在这一刺上,足以穿透地龙坚实的尾巴。
解语花被地龙甩脱,半空换了个漂亮的转体,有惊无险地落到地上,却撕裂腹部的伤口,使疼痛更添一层。可他没什么表情,继续对付这难缠的地龙,仿佛受伤的压根儿就是别人。
他们几个人配合得很默契,虽然每一个单独的攻击并不能造成地龙多大的创伤,但群攻的力量到底不容小觑,好一会儿下来,即使是这巨大的怪物,也多少有点吃不消。
它靠近长明灯,血液很容易就一滴滴掉进去,一盏盏灯光逐渐暗下来,有的已经熄灭,更映得整个墓穴晦涩不明。
解语花有些体力不支,往棺椁上靠了下,熟练地换子弹。他们一行人的体力都消耗很多,加之还受了伤,更有点力不从心。必须快点解决……他看着黑瞎子的子母弹终于将地龙的腹面打得皮开肉绽,不由捏了下拳头。
解语花抬枪瞄准了地龙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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