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卢若兰进屋,里面就传来萧秋颜微弱的声音,他在叫着父皇和母亲,萧写意和卢若兰闻言一愣,双双冲了进去,根本顾不得管明空。
顾微站在原地没动,他问明空,知不知道是何人下的手。明空笑了笑,说下手之人手段阴狠,他破了他的邪法,必遭反噬,顾微再问什么,他就不肯说了。
萧写意进去看了萧秋颜,见他果然没有大碍,又传来孙英思和莫鸿正,两位太医诊了脉都是不可思议,大皇子明明没救了的,这会儿怎么就没事了呢,真是奇怪。
不管怎么说,萧秋颜没事,众人皆大欢喜。卢若兰继续照顾儿子,顾微回坤宁宫,准备接下来搜查六宫,萧写意则回了御书房,今天忙着儿子的事,他的折子还没批阅。
去往御书房的路上,萧写意派人到栖凤宫传了口谕,让凤琪午睡起来过去伴驾。
传话的小太监走了,岸芷不安地问凤琪,“殿下,你身体不适,就不要去了吧。”
其实,凤琪今日并未午睡,他早上醒得太晚,早饭午饭都是合在一起吃的,哪里还敢再睡,吃了饭就在窗下弹了会儿琴。一首曲子弹到一半,凤琪突然觉得心烦意乱,心中像是有股邪火在烧,曲调也渐渐乱了,可他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弹了下去。
一曲即将奏罢,弹到最后一个高音时,凤琪心神一慌,手指一抖,弦断了。
断掉的琴弦割伤了凤琪的右手,鲜血流到琴上,甚至浸了进去。他轻轻摇头,抬手一看,竟然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上,都有割伤的痕迹,难怪流了那么多血。
岸芷就在凤琪身后站着,见他伤了手指急得不得了,忙用手帕帮他把手裹起来,又扶他进了屋,帮他把手上的伤口包扎起来,再把袖口染上血迹的外袍换了下来。
凤琪正在换衣服,传旨的小太监就来了,汀兰把他打发走了,进来劝说凤琪。
以往凤琪弹琴,也有过断弦伤手的情况,但像今天这样,搞得整只手都血淋淋的,实在不常见,要不是凤琪坚持,岸芷汀兰很想传太医的,可凤琪执意不肯,她们也没办法。
“殿下,还是别去了吧,你的脸色真的不好看。”萧写意对凤琪这么好,肯定不会为难他的。
凤琪摇头,打断了岸芷汀兰的话,“陛下有旨,我怎能不遵,你们都别说了。”萧写意对他好,是萧写意的自由,可他身为君侍,却没有恃宠而骄的资格,这两个小丫头,想得太简单了。
岸芷汀兰低头不语,凤琪又问,“你们哪个跟我过去?”凤琪出门,岸芷汀兰是一定要留一个下来的,吉祥的性子太软,只他一个,实在叫人不放心。
汀兰没说话,岸芷抢先道:“汀兰去吧,今天我看家。”凤琪想了想,之前几天都是岸芷陪他出去的,今天换了汀兰也好,省得她们天天闷在宫里,也是无聊。
收拾妥当,凤琪带着汀兰一干人出了栖凤宫,岸芷先把染血的古琴收好,又把凤琪换下来的衣服和自己的手帕拿包袱卷起来,叫小宫女拿去丢了,她估计上面的血迹,是洗不掉的。
凤琪到了御书房,萧写意正忙得不可开交,就叫他过去帮忙,先把折子分类。
结果两人同时看到对方手上包着的绷带,萧写意的在左手,凤琪的在右手。
“陛下,你的手怎么了?”
“怀瑾,怎么伤着手了?”
两人异口同声,语速都是又快又急,说完不禁都愣住了。
诧异片刻,萧写意和凤琪分别把受伤的原因说了,萧写意当即决定,今天的晚膳,鸡血、鸭血、猪血,每样都可以上一点,凤琪听了笑得乐不可支,差点直不起身体。
然后两人分工,处理起奏折来,凤琪负责分类,把那些全是废话的,或者六部就能处理的,单独放到一边,剩下的再由萧写意批阅,这样速度就快了很多。
快到晚膳的时候,太皇太后派人过来,说请华贵卿去慈宁宫,她有话要问他。
萧写意问是什么事,当初抄经出了意外,凤琪再没去过慈宁宫,太皇太后突然传话,他有不好的感觉,来人不肯说,只说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要华贵卿尽快过去。
凤琪便道:“既是如此,臣就先过去,不能让太皇太后久等。”萧写意是免了他的请安没错,可太皇太后指明要见他,他可没有不去的理由。
☆、第035章 狂乱
凤琪到了慈宁宫,只见太皇太后、两宫太后还有顾微都在;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硬要区分的话;太皇太后脸上明显写着“愤怒”二字;卫太后则是担忧混合着害怕;可见在他来之前;慈宁宫发生了一些事;苏太后的表情最平静;有点事不关已隔岸观火的意思在里面,最后就是顾微;他看上去最从容,以至于凤琪根本看不穿;他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臣凤琪;给太皇太后、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皇后殿下请安。”在座各位都是长辈,要不就是顶头上司,凤琪老老实实跪下,挨个磕头请安。
言罢,就没人出声了,太皇太后不说话,苏太后和卫太后不敢说话,清心殿内,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没人叫起,凤琪自然不敢起来,只能继续跪着,可他想不通,这几位特意招他过来,就是想要自己罚跪的,太小题大做了吧,他们任何一位想这么做,一道口谕就够了,犯不着这么麻烦。
沉默片刻,顾微左顾右盼一番,见其余三位都不吭声,不得已开口道:“华贵卿有孕在身,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凤琪谢了恩,赶紧起身,双手垂立两侧站好。
顾微擅自发言,太皇太后有些不开心,斜斜睨他一眼,但是没说什么,她转而看向凤琪,肃然道:“华贵卿,哀家今儿特意叫你过来,你可知道所为何事?”
凤琪轻轻摇头,老实回答道:“臣不知,请太皇太后明示。”
太皇太后又看顾微一眼,缓缓道:“阿微,还是你来说吧。”
顾微颔首,随即问道:“华贵卿,大皇子昨日夜里突发重病,你可知晓?”
凤琪不假思索地道:“臣知道。”
顾微又问:“你是何时知晓的?”
凤琪回道:“陛下昨夜歇在栖凤宫,慎贵嫔派人来请陛下,臣当时也在。”
顾微闻言笑笑,转头看了眼身侧的两位太后,以及她们身后不远处随风动了动的帘子,方继续道:“也就是说,在永和宫传来大皇子生病的消息之前,你一直和陛下在一起,是吗?”
“是的。”凤琪点头道,他的目光顺着顾微的视线转了圈,隐约猜到了些事情。
“皇祖母,华贵卿昨夜和陛下在一起,敬事房肯定也有记录。”顾微似乎很满意凤琪的回答,侧身向太皇太后说道:“既是如此,他就不可能再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太皇太后皱眉,似是在思考顾微说的话。突然,清心殿左侧的帘子被人掀开了,卫清儿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卢若兰跟在她的身后,神情有些尴尬,根本没有正眼去看凤琪。
卫清儿径直走到顾微面前,匆匆请了安就发难道:“皇后的意思是,华贵卿有皇上作证,便没法下手毒害大皇子,是吗?”很显然,顾微和凤琪的对话,卫清儿和卢若兰都听到了。
顾微挑眉,悠然道:“怡妃,这话是你说的,本宫可没这么说。”
卫清儿撇了撇唇,蛮不在乎地道:“可你就是这个意思,何必拐弯抹角的。”说完转身去看卢若兰,不屑道:“臣妾就是这样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藏不住话,若有冒犯之处,请殿下见谅。不像有些人,明明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却还装模作样的,臣妾看不过去,替人抱个不平。”
卫清儿说的有些人,自然是指卢若兰了,她微微抬头,看了眼凤琪,眼神出奇地平静。
顾微没有理会卫清儿的无理,淡然道:“没有结论的事情,怡妃不要妄下定论。”
“怎么会是妄下定论?”卫清儿不服,高声嚷嚷道:“写有大皇子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可是从栖凤宫搜出来的,就算不是华贵卿做的,肯定也是他让人做的。”
卫清儿言之凿凿,顾微听了失笑道:“怡妃,东西是在栖凤宫发现的没错,但是不是华贵卿做的,本宫自会叫人调查,就不劳你费心了。”这个卫清儿,她是故意在装傻吧。
“有什么好查的,明空大师不是说了,他为大皇子驱了阴邪之气,下蛊之人必遭反噬,除了巫蛊娃娃,你们不是还搜出了沾血的古琴,华贵卿的琴,除了他自己,别人不能碰吧?”
凤琪静静听了半晌,总算明白这个下午发生了些什么事,萧秋颜被人施蛊,重病不起,明空大师为他做了法,解了蛊。顾微为了彻查此事,命人搜查六宫,结果就在栖凤宫找到了不知何时被人埋下的巫蛊娃娃,还有他午后弹琴时伤了手沾了血的古琴,兼之明空大师说过反噬的话,卫清儿就认定他是害萧秋颜的人了。
太皇太后听够了顾微和卫清儿毫无意义的对话,拍案道:“华贵卿,事情你都听到了,能给哀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吗?巫蛊娃娃怎么回事,琴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太皇太后沉浸后宫几十年,虽然不喜凤琪,但是施蛊害人,还给自己留下证据什么的,不像是凤琪能做出来的傻事,遂有此一问。
凤琪缓缓跪下,沉声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巫蛊乃是宫中禁术,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以此害大皇子,望太皇太后明察。”
太皇太后没说话,卫清儿抢着说道:“你说不是就不是,谁信啊,皇上膝下仅有一子,除掉大皇子,你的儿子就是长皇子……”卫清儿话没说完,太皇太后轻轻咳了声,她就不敢再说了。
太皇太后看着凤琪,语气很温和,“你接着说,琴又是怎么回事?”
凤琪伸出右手,扯下上面的绷带,苦笑道:“臣午后闲来无事,弹琴自娱,不想琴弦断了,还伤了手。”凤琪右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都有很深的伤口,深可见骨,他扯绷带时扯得急了,有个指头的伤口裂开,鲜血马上浸出来,还滴到了地上。
顾微见状忙道:“来人,快传太医。”卢若兰也劝道:“此事必有误会,定不会是华贵卿所为。”其他人没说什么,只有卫清儿转身看着卢若兰,眼神很是诧异。
太医很快就来了,重新为凤琪包扎了伤口,还叮嘱他,右手最近几天不要沾水,也不要使力,免得恢复不好。太皇太后听了就吩咐人送凤琪回宫休息,让他好生休养,有事养好伤再说。
凤琪磕头谢恩,心里却很明白,太皇太后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所以借着养伤的理由,把自己软禁了,不过巫蛊这样严重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是视如洪水猛兽,区区软禁,实在不算什么。
凤琪走后,两宫太后相继告辞,卫清儿也跟着卫太后走了,只有卢若兰,被太皇太后留了下来,她还有话要问她,顾微也没走,在旁边作陪。
“慎贵嫔,你可在怪哀家处置不公?”太皇太后问卢若兰,闲话家常一般的语气。
卢若兰猛地跪下,正色道:“臣妾不敢,臣妾相信皇后会查清此事,给皇儿一个交待。”
太皇太后微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好,华贵卿怀有龙嗣,除非有十足的证据,否则哀家不能动他。”就是要动,也要等凤琪生下孩子,萧写意的儿子,少得实在是太珍贵了。
卢若兰愣了愣,肯定道:“不会是华贵卿,臣妾和表兄相识多年,相信他的人品。”
太皇太后挥了挥手,“你回去吧,秋颜醒了见不到你会哭的,你照顾好大皇子,别的事哀家和皇后会处理好,定会给你们母子一个交待。”卢若兰忙谢了恩,然后告退了。
顾微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表情有些复杂,久久没有说话。
“阿微,你在想什么?”太皇太后问顾微,表情略显沉重,“你怀疑慎贵嫔?”
顾微回过神来,怅然道:“虎毒尚且不食子,慎贵嫔,应该不至于……”换了是他,这样的事想想都觉得心里揪得疼,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怎么可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你要知道真相,就接着查下去吧。”巫蛊之事,在后宫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无论真凶是谁,都必须重罚,以儆后人。顾微点头,眼神无比坚定,这件事,他管到底了。
卫太后和卫清儿回到衍庆宫,卫太后一坐定就问卫清儿,今天是怎么回事,分明不关她的事,却要那么积极,一副认定凤琪就是真凶的模样,比卢若兰还要显得着急。
卫清儿笑道:“母后,你不觉得卢若兰那个样子很好玩吗?明明心里恨死了凤琪,却要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谁信啊,我就是看了觉得好玩,帮她说几句话而已。”
卫太后笑着摇了摇头,“清儿,皇上虽然宠着你,你也不要太过分,要是把他惹恼了,哀家也保不住你。”卫太后和萧写意关系一般,最心爱的儿子萧弦歌又常年在宫外,不得相见,倒是这个外甥女,十四岁就进了宫,说是儿媳妇,她其实是当女儿来疼的。卫清儿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绝对不会轻易过线。
卢若兰从慈宁宫出来,还没回到永和宫,就被萧弦歌半路拦下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卢若兰急道,他怕没人发现他们有接触是不是。
萧弦歌嘿嘿干笑,不甚在意地道:“这么紧张做什么,过了今夜,一切不都是我们说了算。”
“你可有把握?”卢若兰可没忘记,卫太后的寿宴,萧弦歌才把事情搞砸了一回。”
萧弦歌又笑,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卢若兰想坐享其成,也要看他高不高兴,笑过扬长而去。
卢若兰担心被人发现,也匆匆走了。等他们的背影都消失不见,才有个黑色的身影从墙上跳下来,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满是不解,慎贵嫔和长平王说的什么话,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暴雨想了想,实在想不通,决定放弃,他如实转述给华贵卿听就好,他应该能听懂的。
少了凤琪帮忙,萧写意今天从御书房出来比较晚,他原本打算先去慈宁宫拯救凤琪,得到的最新消息却是凤琪已经回了栖凤宫,就半路拐弯,直奔栖凤宫而去。
萧写意到的时候,凤琪已经准备用晚膳了,见他来了,忙放下筷子,上前迎驾。
萧写意在桌边坐下,看着摆好的两副碗筷,心情甚为愉悦,他拿起筷子,边给凤琪夹菜边问,“怀瑾,皇祖母今儿叫你过去,所为何事?”从时间判断,估计不是大事。
凤琪右手有伤,只能左手执筷,“陛下,食不言寝不语,我们吃过再说。”要是萧写意知道他今天下午在慈宁宫的遭遇,今天的晚饭,他们就别想吃得舒坦了。
萧写意闻言,更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埋头苦吃起来,吃到一半发现凤琪在用左手,又帮他夹了不少菜。
其实,萧写意是想直接喂凤琪的,可惜他的左手腕下午刚放了血,现在也裹着绷带,只得作罢,他完全没考虑一个现实问题,就是凤琪的左手,用得很熟练,不比右手差到哪里去。
凤琪猜得没错,用过晚膳,他说了下午在慈宁宫发生的事,刚说到被搜出来的巫蛊娃娃,萧写意就炸毛了,他不等凤琪把话说完,就急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朕?”
“臣以前说过的,陛下让臣看着办,臣就自己做主了。”凤琪歪头,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什么时候的事?朕怎么不记得?”萧写意一脸茫然,不可能啊,这般要紧的事凤琪要是跟他说了,他不可能忘,到底什么时候说的,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凤琪见萧写意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