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济兰又要舀下一瓢时,忽觉手上被她一带,一个不稳栽进了水池,惊呼间却被池下的佟玖抱了个正着。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只见那使坏的人还得逞的不知死活的大笑着,感觉到周身衣裳全被水浸透了,济兰丢了手里的瓢,气恼的拧了佟玖胳膊一把,道“哪有你这样浑闹的。”
“这水啊再甜,只浇一瓢就够了。”佟玖揉了揉被拧的胳膊,探手为济兰解着扣子,笑笑的卖乖道“湿了脱了就是了,急什么?这几日,夫人日理万机的辛苦了,我伺候夫人宽衣沐浴,也好尽尽心。”
“谁要你尽这样的心。”济兰打落水里那只不甚老实的手,放下盘着的发髻,甩了甩长发。
“好好好,不作乱。”佟玖继续为她宽着衣裳,轻轻揽她靠到自己的肩头,取下湿透了的旗装。
济兰自然的攀在她的肩头,搂着她的后颈,叹道“人就是怪,你每每这样的浑闹,烦的紧。可你不在这五日,又消停的忒过,我夜夜不得安枕。”
“总似一潭死水有什么意思?”佟玖一手扯开她小衣儿背上的带子,捞了条润了水的巾子为她擦着背,道“方才韩先午来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家老三怎么了?”
“那二十万两银子在路上被抢了,韩鹿孚报官时大闹衙门,被打了通板子收了监。”济兰把玩着佟玖的头发,慵懒的道“要押解回原籍发落。”
“被抢了?”佟玖把她从怀里扶起,不可置信的问道“二十万两银子,就全没啦?”
“是我让景赋找人去抢的。”济兰不以为然的道。
“哈哈哈。”佟玖听后被济兰这理直气壮的俏皮模样逗的大笑出来“我还当夫人用的什么妙计,竟是直接用抢的。”
“遇君子才做君子,跟他们,哪用得着费那些个心思。广州的汇正升有笔帐迟迟收不上来,对方是木料商,今年广州的木料行情不好,最后拿金丝楠木抵了债。”济兰盘算着“我正愁着广州分号短银子周转不开,有了这二十万两填进去,便能解了咱们运转不济之急。”
“金丝楠木何其矜贵?在京城可谓是一木难求。这趟运回去,正值京里大兴土木之际。”佟玖开怀的道“势必能卖出个好价钱。”
又大快的道“如此一来,韩先午丢了银子欠了咱们二十万。又得罪了族里,原本的红利没了不说,还搭进去个儿子。”
“像你们二房这样的,就得软硬兼施的掐着他的七寸,他才肯受制于你。”济兰运筹帷幄的道“我不会明着救韩鹿孚,但我会私下让苏克哈把他放了,不明不白的放了。日后,他们若再敢稍有造次,立即抓他进衙门。”
说着抚了抚佟玖的脸“以前给他红利,他觉得是应当应分的。以后再给他,给多少,还不是要看咱们的心情。”
两人又泡了会儿,都觉得有些困顿了,便出浴随便擦了擦,披了衣裳到后面的暖阁小憩会。
“真是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佟玖偏着头歪趴在榻上,济兰拿着鹿皮的巾子为她擦着头发上的水。
听她发着感慨“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正在关外马背上日夜颠簸,怎么都不觉得累。如今,从这到扬州才多远的路,身上竟似散了架般。”
“你是久不骑这么远的马了,况月信才过,身子正虚。”济兰与佟玖并排而卧,瞧着她道“女儿家里,再没见过有你这般肯吃苦的了。家道中落时运不济的不在少数,随便寻个人家嫁了的却也多了。”
“若不是如此,怎么有幸遇到你?”佟玖欣慰的一笑,摸着她手上的扳指,道“知道吗?别人都道是你高攀了我,你自己在别人面前也时常这样说。”
“可我自己个儿心里清楚。”说着扯了济兰的手在自己心口拍了拍“我若自己不争气,如何与你般配?两个人在一处,就是该越变越好才对呢。往后当真有个什么,你不用我护着,和我没能耐护着你,那完全是两码子事。”
“说到护着。。。。。。”济兰心烦的颦了下眉,晃了晃佟玖的手,问道“你那青梅竹马,当真不管了?”
见佟玖沉默不语,济兰悠悠的道“你们生分归生分,我厌烦归厌烦,可终究是至情至亲,也是可怜人。你劝劝她吧,她若肯听,愿意做正经买卖,这批楠木让她运回去就是了。”
“阿济。。。。。。”佟玖转过身望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就算你不费这些心思来哄我,我也不会看着她往火坑里跳袖手旁观。”济兰揉了揉佟玖的额头“‘二人平心’,欲平心先静气。她若真有个什么,你如何能心安?”
“阿济。”佟玖用自己的扳指碰上她的,道“我做这些,并不是图你为我做什么,更不是想你为她做什么,只是因着我想做这些。我想对你好。”
看着济兰这样处处为自己思虑的楚楚模样,佟玖又道“所谓,入了相思门,方知相思苦。这几日不在一处,你日夜不得安枕,我又何尝不是,此时此夜难为情?”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济兰念叨着点点头,伸手就扯了佟玖的耳朵。
“我几时说过这句了!”佟玖忙捂上耳朵,冤枉的辩道“我没说。。。。。。”
话音未落,被济兰拉到近前,亲了个正着。
?
二人小睡了会儿,醒来时都觉的腹内空空。佟玖这一回来,济兰虽面上看着还是那副慵懒的寡淡模样,却一早儿就吩咐下了富察沁让膳房去备菜。
见俩人起了,大小的丫鬟婆子便提了食盒来,开始陆陆续续的上菜。
“嚯,这么些个好吃的?”佟玖趿拉着软鞋,系着袍子上的盘扣,瞧着桌上各色的美食,感叹道“在家千日好啊。”
“咳咳——。”虹筱提了壶奶茶进来给佟玖倒了一碗,边倒还边清了清嗓子,递奶茶时又朝她递了递眼色。
“什么事?”佟玖嗅了嗅奶茶香,不以为然的坐下吹了吹奶茶,道“这又没外人,说!”
“表小姐在城北置了新宅,听说你回来了,让管家递了帖子来,请你去吃席。”见她这样不领自己的情,虹筱索性直白的道,说完取出张帖子,“啪”的拍到她面前的桌面上。
佟玖拿过帖子翻了翻,见上边并没有说要请济兰同去,偏偏这时济兰梳好了头走进来。于是,沉声道“去回了,就说我才回来,还要歇些时候。”
说着瞥了瞥落座正净手的济兰,又道“还有,告诉她,如今咱们都大了,夫人又是极看重体面的。她。。。。。。寡妇失业的这样请我过去,夫人不去,恕我诸多不便。”说完阖上帖子推到桌边,沉吟了下“去挑几对花瓶,要好的,让管家捎回去吧。”
“什么极看重体面?”济兰将巾子搭到铜盆上,拿起帖子瞧了瞧,饶有兴致的问佟玖,道“你是不想去呢?还是不敢去?”
“我?我自然是不想去。”佟玖揉了揉眉心“也不敢去。”说着对虹筱摆摆手“去吧,就这么回。”
“等一下。”济兰放下帖子,又擦了擦手,道“她不想见我,也是人之常情。若真请我去,那反倒假了。”说着对虹筱道“就说九爷正在用午膳。晚些,你和景赋陪着九爷一同去吧。”
虹筱出去,佟玖盛了些汤给济兰,道“我只最后劝她这一次,若再不肯听,便自求多福吧。”
“说的跟真事似的。。。。。。”济兰慢条斯理的舀了舀碗里的汤,道“你心里没她,去见见她又何妨。”
“我心里是没她,可你心里有啊。”佟玖无奈的摇摇头,但凡是沾了木云的事,济兰准是这不咸不淡的模样。
想到方才她在床帏中明明还那样的热切,佟玖忍不住笑了笑,暧昧的低声道“况且,我是真的想和阿济在府里好好的歇歇。”
“你到底吃不吃?”济兰微挑了下眉,佯嗔道。
“吃吃吃,这么多好吃的,秀色可餐的,怎么不吃呢?”佟玖说话间便换了副乖巧的神情,正儿八经的坐好,拿起筷子夹了些菜到济兰的碗里,客气的道“夫人请用。”
济兰看她这一回来,才吃顿饭就这样鸡飞狗跳的聒噪个不停,摇了摇头,感叹道“也不知道我瞧上你什么了。”
“哪是你瞧上我什么了,是我缠着你,非要同你做一辈子的相与。”佟玖洋洋得意的一笑,自语道“再没比这更知足的了。”
这些日子济兰在忙着配制新药,吃过饭打发了佟玖往木云的府上去后,便去了书房。
佟玖这边带着虹筱和景赋走到半路,在码头上帮着装船的陈掌柜派了个小厮来,说漕帮来人请景赋过去。问了下,不过是来结之前那几船货的运费。想着这边儿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就让景赋随那小厮去了。
“可算把你们等来了。”佟玖和虹筱刚到了木云的府门前,还未及下马,木云就从门房里走了出来牵过佟玖的马,看着佟玖下来,有些埋怨的对虹筱道“这样大热的天,怎么就让她骑马来了呢?”
“她骑马惯了,只说太阳不大,哪里肯听我的。”虹筱笑着与木云过了礼,佟玖已然负着手迈步往府里去了,才一进门就是一怔。
虹筱与木云走在后面,见她突然立在那儿,直直的对着院子里的大理石插屏干瞪眼,还纳闷怎么了,也上眼看了看,不禁心中不免一惊。这插屏竟是同当日在佟府时,佟玖的院子里摆着的那块一模一样。
“干站着做什么,快里面去,我让他们切了镇好的西瓜。”木云边为佟玖打着扇子边心疼的念叨着“瞧这一头的汗。”
佟玖绕过插屏,看着里面的垂花门和两边的游廊,熟悉的快步穿过穿堂,看着眼前的五间上房,并没有进去。
而是绕到了两边穿山的游廊里,像她从小那样,背着手仰着头,看着梁上雕着的八仙过海,雕着的三英战吕布,之后闭上眼,侧耳听着厢房里挂着的鹦鹉、画眉等鸟雀的鸣叫声。
一切的一切,这都有,佟玖揉了揉有些模糊的双眼,看着站在正房台阶上正看着自己的木云和虹筱,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九儿。。。。。。”木云走过来用帕子拭着佟玖脸上滚烫的泪珠,揽过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也一度哽咽的道“九儿,我知道你没忘,我也没忘。”说着紧了紧搂着佟玖的手,几乎是攥着佟玖背后的衣料“这些,我没法儿忘。”
“快进屋子吧。”虹筱看着抱头在一处伤怀的两个人,尤其是佟玖额上鼓着的青筋,劝道“九哥儿的病的还没好利落,那些个前话,就别说了。”
“是我不好。”木云拭了拭脸上的泪,扯着佟玖往正房走,破涕为笑的道“你肯来见我是好事,我却伤感了。”
听她这么说,佟玖内疚的沉着脸皱着眉,虹筱拧了把毛巾让她擦擦脸。
“这坐着不自在,咱们到东屋去。”看着丫鬟们捧了冰镇过的西瓜进来,木云起身道。以前佟玖和她起居多是在耳房里的。
丫鬟们将西瓜摆到炕上梅花式的炕桌上,退了出去。
佟玖看了看临窗的大炕上铺着秋香色的褥子,炕头摆着只布老虎的枕头。
“这没别人,宽了外面的袍子到炕上坐吧。”木云为佟玖解了外面的马褂和袍子,佟玖觉得身上清爽了许多,索性蹬了靴子,盘腿到炕桌前啃起了西瓜。
“嗯,甜!”一口西瓜入口,佟玖点点头又吃了几口,招呼着木云和虹筱道“别净看着我啊,你们也吃。”
吃过西瓜,收拾好桌子,木云又捧了果酒和其他吃食来。
看着靠在布老虎上翘着二郎腿,怡然自得的正把玩着鼻烟壶的佟玖,对虹筱道“咱们喝咱们的,时候还尚早,都不急着走,用了晚上饭再回去。”
“木云,这宅子花了不少银子吧?”佟玖拿起架子上的另一个陶瓷鼻烟壶瞧了瞧,终于开口问道“你之前到广东,是不是去贩大烟了?”
木云将酒饮尽,道“我知道,富察·济兰让你来说服我去卖木材,前些日子在广东时,我收到她的信了。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她多少个好意,能及你上一分一毫?”
“九儿,我的事,你就别管了。”说着朝佟玖举了举杯。
佟玖点点头,不欲再劝,手上则是拧开了鼻烟壶的盖子,低头吸了吸,只觉一股歆甜的奇香从鼻腔沁入心肺,冲的自己头都跟着“嗡”的一震。
“嚯,这什么烟,这么冲?”佟玖有些迷糊的看了看鼻烟壶里的白色鼻烟,道“不像是桂花的,这么香。。。。。。。”说着就有些胸闷,方才吃的西瓜也跟着往上翻腾。
“表小姐,不行了。。。。。。”虹筱踉跄的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有点困。”
“来人,扶虹姐儿下去休息吧。”木云喊来几个丫鬟把虹筱扶出去。
看着窝在炕上正揉着头的佟玖,木云紧了紧手里的帕子,索性心一横,翻出几根香燃了起来。
“阿济?”佟玖刚还觉得天旋地转,又不知哪里来了股香气,心里跟着躁躁的,周遭如着火了般热了起来,满脑子都是中午与济兰在床帏里的景象。
“九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佟玖一把抱住那人,魔怔般念叨着,解着那人身上的盘扣“阿济,我想你,阿济。。。。。。。”
“九儿,我是木云。”木云揪住她的手,恨恨的摸着她的脸,道“不是富察·济兰。”
感觉到那人冰凉的手正抚着自己发热的面颊,佟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都随着她的指尖一下下变得急促,一声比一声重。
恍惚间觉得颈上一松,又听到一句“不是富察·济兰”,佟玖略清明的一把握住刚要被木云摘下去的玉牌。
“我的玉!阿济——”推开怀里的木云,蹦到地上,一个不稳撞到了炕边的排椅上,全然不顾疼的往外走着“阿济,阿济。。。。。。。”
眼看着她衣衫不整的撞到门口的屏风上,木云赶紧从身后抱住她,哄着道“九儿,你看看,这是不是在家里?”
“是。”佟玖环顾着点点头,又觉口干舌燥的紧,四下张望着找着水。
“我是木云,是你的九娘。”木云晃了晃左顾右盼的佟玖,拽着她走到小窗前,指了指窗上贴着的鸳鸯窗花,道“你上次,在这说要娶我。就是在这!还做不做数?”
“阿济?”佟玖痴迷的看着木云,低头急急的凑了上去。
“我是木云,齐佳·木云!”木云推开佟玖的头,双手揪着她的衣领,绝望的摇晃着,痛苦的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心里只有她?九儿,我是木云啊。为什么你说过的话,全都不做数了。”
“额云'1'。。。。。。”佟玖抱着木云,呓语了句。
“速去富察府,请韩夫人过来,快!”听到她这样叫自己,木云心灰意冷的挣脱开佟玖的钳制,冷声对门外吩咐着,伸手推开手边的小窗换着气。
又回身拎了桌上的茶壶,倒了些白色粉末进去晃了晃,斟了一盏给她,道“不是口渴了吗?喝吧。”
佟玖听话的接过碗一口将水饮尽,又伸了碗来,木云又为她满上一盏,看着她喝下去。
“夫人,齐府的管家来了,说九爷闹酒闹的厉害,让您赶紧过去瞧瞧。”富察沁走进来,焦急的道。
“嗯?”济兰放下手里的药材,拿了椅背上的褂子披到身上便往出走,纳闷的对富察沁道“老九有些日子不怎么喝酒了,景赋没跟着吗?”
“说是半路去了漕帮,这会儿还没回来。”富察沁跟在济兰身边,为她系着扣子,道“您别急,马厩那边套车还要些时候。”
“今个儿我这心里头。。。。。。总是有些不踏实。”济兰走到门房,牵了门上的马,翻身上去,道“你们等着坐车,我骑马先行。”
“夫人?”正巧此时景赋骑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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