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好再拖了。”
“不瞒世伯,今年的买卖的确是不甚景气。”济兰为难的笑了笑,道“去年陛下南巡,我们养正堂孝敬了三十多万两出去,这是应当的。可今岁这才开春,在济宁州给各个衙门的捐就已捐出了十几万两。如今,世伯您又要修桥。。。。。。我们养正堂就是个药铺。”
听济兰出言推辞,高斌放下手中的茶碗,语重心长的道“二姑娘说的这些诸多的困难,老夫都清楚。按说这捐啊,捐与不捐,捐多捐少,原本就是商贾们自发的义举。老夫也全然没有威胁强迫的意思。”
“这是自然的。”济兰起身,亲自为高斌蓄着茶水道“于公于私,世伯都能体恤我们药商的难处。我们是正正经经的商人,赚的都是血汗钱。”
“说到体恤,还是要互相体恤。抛开这天下黎民苍生的大义不说。”高斌温和的道“单单只说眼前的,咱们都是皇亲,是国戚。养正堂呢又是官商中的砥柱扛鼎,咱们得为万岁爷分忧啊,这才不辜负圣上多年对养正堂的皇恩浩荡嘛。”
济兰又犹豫的沉吟了下,道“既然世伯您亲自来了,只说这次修桥要我们捐多少吧。纵是再难,我也想办法尽量给世伯凑上。”
“这次修桥,预计要四十万两。按往年的惯例,养正堂出一半,余下的另一半,老夫再去其他商贾处筹措。”高斌道。
“高大人,若是我们捐了这二十万两,上游的那座桥当真会修葺一新吗?”听说又要捐二十万,一旁观望了有一会儿的佟玖拱了拱手。
有几丝不快的问道“若说是捐银子修桥,去年我们也捐了,为何那桥依旧破败飘摇?”
高斌抚须而笑,道“韩大人怕是有所不知,这运河上的衙门众多。尤其是在这济宁,什么运河道署、运河同知署、管河州判署、泉河通判署等等,大大小小号称‘七十二衙门'。各府过各府的日子,谁收的捐就用在谁那,去年找养正堂交捐的,那绝对不是老夫。”
“我们花银子交捐,是交给朝廷的,是为了实实在在的造福济宁的老百姓。”听他这样说,佟玖不爱听了,道“不是为了孝敬哪个衙门的哪位大人的。高大学士您贵为河道总督,在这运河之上代表着朝廷。朝廷收了我们多少银子,又是以什么名目拿走最后用在了何处,大人难道不该给我们个说法么?”
未及高斌应声,佟玖又质问了句“这些年,我们捐了这么多银子,试问这济宁的百姓知道多少?朝廷和皇上又知道多少?”
济兰用手帕遮着口鼻,咳了咳,对高斌轻笑道“世伯,别怪罪她顶撞您。前段日子漕运总督在运河上扣了我夫家达正昌北运入京的货船,贵贱且不论的,怎么也值几座桥了。她呀,这是对河道上的大人们带着怨气呢。世伯,您喝茶。”
“哦,呵呵呵,那都是漕运衙门办的差。”高斌理解的笑了笑,喝了两口茶,道“侄女婿,老夫跟他们可不是一道的,你莫要错怪了老夫。”无奈的摆摆手“那些个武将,罢了罢了。”
“世伯可别小瞧了这些武将,各个都是玲珑心呢。”济兰揶揄道“前些日子临离京时过我十弟府里拜别,就瞧着他书房里摆了座珊瑚山着实的眼熟,走近细瞧可不正是我江南府里那座么,之前原也是跟着那船货进京的。一问方知,是漕台大人送去的。”
“哈哈哈,想来傅相爷也是哭笑不得了。”高斌大笑。
“其实就如世伯说的,咱们都是皇亲,是一家人,到了谁的地界上还不抬抬手吗?可偏偏就有些个愿意起哄架秧子的。”济兰无奈的道“是,之前我们的确是同怡亲王府上有些个误会,可那是我亲姐姐的夫家,折了骨头还带着筋呢。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又何况是我们的家事,还轮得到他个外人这样跟着搅合。”
“嗯,此番作为,的确有失朝廷大员的身份。”高斌拉回话,问道“二姑娘,这银子,你看什么时候能凑得?到时是我派人来取,还是。。。。。。。”
“二十万两也不是小数目,一时间在济宁养正堂是凑不上了,只能待我到了江南或现在修书回京城,让他们再行押运过来。”济兰对着佟玖叹道“若是在济宁有我夫家的票号就好了,别说二十万,就是四十万也不过就是一张银票的事。”
佟玖听后竖了竖耳朵,眼上看着济兰,心里的思绪动了动。
“夫人,您到用药的时候了。”富察沁禀告道。
济兰起身,高斌也跟着起身,拱手告辞道“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叨扰了,就回去静候佳音了。”
佟玖尾随着高斌送他出去,出了正院的大门,道“大人,草民能否看看那座桥重建的图纸。”
“哦?韩大人对这个感兴趣?”高斌放慢了步子“还是说韩大人对朝廷对老夫不放心?”
“草民只是想知道建桥都需要些什么材料,这样草民就算拿不出银子,也可以帮着大人筹集些其他物资。”察觉出高斌的不悦,佟玖诚恳拱手道“而且草民有个法子,不知于建桥有没有益处。”
“愿闻其详。”高斌索性驻足,等着佟玖说完。
“草民以为,上到这座桥,下到疏理河道,但凡是商贾出的捐资,无论是哪个衙门收上去的,都该集中放在一处,由大人您根据各处所需的缓急,酌情调度。”佟玖道“如此才能物尽其用。”
“说的有理。”这些话正中高斌的下怀。
“往年的且不论了,今年只我们一处便交了十几万两了,大人与其现在又与我们要捐,不如回去先将其他衙门募得的零星银子收上来。”佟玖看出高斌面露难色,淡笑道“大人可是他们的上官,又兼着都察院右都御使一职,想来他们也不敢有所微词。”
??
“将别人募得的捐银收到我的衙门来,这。。。。。。。”高斌摇摇头,深觉不妥,如此势必会招来其他官员的众怒,使自己成为官场上的众矢之的。
“大人可将这些银子存入我们汇正升票号,这样一来,谁用了,用多少都有帐可查,明明白白。”佟玖又道“这银子放在衙门里,即便是不用,只会少不会多。可这银子若是存进了票号,银子生银子。到时,大人不但可以建桥,还可以修路。”
“哈哈哈,你们这些商人呐。”高斌大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佟玖,朝外走道“老夫来找你们要捐,非但一两银子没拿到,反倒还让你这个毛头小子给绕了进来。”
“大人,草民没有私心。”佟玖拱手解释着,继续随着他往外走,道“只是眼下这济宁的捐银保管与支出需要立个规矩,而立这个规矩能否立的起来,不在哪个商户更不在草民,唯在大人!”
“韩大人不是想看图纸吗,随老夫来吧。”高斌走到门口,入了官轿。佟玖牵了马跟在他轿后,同他去了衙门。
高斌的书房屏风后摆着个整条京杭大运河的模型,所有重要的码头,沿途的桥梁,都一一的立在上面,十分逼真。
“你看看,这座桥如何?”高斌说着从书桌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座桥的模型,摆到案上给佟玖瞧。
“这个好啊。”佟玖弯腰探头过去,细细的赏鉴着,道“这是红木的吧?瞧这细致的工夫,娴熟的木工也得雕上大半年。家兄儿时酷爱做些家具的摆件,故而草民对此略知一二。”
“大半年?”高斌抚须而笑,端了茶看着桥上的兽首,道“单单是这几个,就用了老夫半年的工夫。”
“这是您雕的?”佟玖出乎意料的又看了看眼前的桥,指了指那一大片的运河模型,道“这些都是?”
“老夫就这点嗜好。”看着自己的作品,高斌点点头叹道“人上了年岁,耳聋眼花,衙门上的糟心事又多。这座桥雕成这样,老夫足足用了两年。”
说着又拿出图纸铺到桌案上,请佟玖来看,道“都是按照真桥的图纸缩小而成。”
佟玖手抚着图纸,细看了看图纸上标注的重建桥所需的材料,心里盘算了下,抬头肯定的道“粗略算来,只要大人能先从其他衙门凑够二十万两,即便眼下没有我夫人的现银,这座桥也能成。”说着将手里的木桥模型摆至运河上。
“只要二十万两,如何能成?”高斌不解“这样一座桥,且不说人吃马嚼,单是备足了所用的石料铁料也绝不只是二十万两。”
“全竣工二十万两自然是不够,但有了二十万两大人就可开工了。”佟玖算计的道“其中三万两现银用来招募工匠,十七万两存进草民的汇正升,以便各处的周转及到各地去备料。”
看出高斌的警觉和迟疑,佟玖笑着指了指运河的上游和下游,道“大人请看,在这是大清国最大的铁器重镇有草民的票号,下游的石镇也有草民的票号。只要济宁的汇正升一开,大人您的买办拿着我汇正升的银票到这些地方,便可直接汇兑现银随意买办。”
“草民不图别的,只是图这一来一回的银水和汇水罢了。”佟玖实话实说的道“大人也知道,现在红花会正盛,运银子到各处去置办材料,可不是什么万全的法子。”
“按说这银子本就是你们商家的义捐,放在票号不无不可。但如此。。。。。。。”高斌抚须忖度了会儿后“会遭人非议。”
请佟玖落座,道“这样吧,这十七万两银子可以存进你的票号,但到各处采办的银子你们要先垫上,不可在这十七万里挪扣。待桥完工了,扣除你们捐的那二十万两,其余的,朝廷再与你清算,你看如何?”
“成,垫付可以,只是大人要与草民要有个君子约定,不到咱们最后对账,这十七万两银子可不能说拿走就拿走啊。否则草民稍有个周转不及时,弄不好就得摘牌子关张。”佟玖为难的道。
“这个是自然,都是为朝廷办事,老夫不会做出那些釜底抽薪的事。”高斌让佟玖放心“老夫更不会让韩大人跟着白忙,一旦桥落成了,老夫亲自禀明圣上为大人请功。”
“为大伙做善事,草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佟玖笑着起身拱手,拜别道“那草民这就回去张罗着先把票号开起来,免得耽误了大人的大事。”
从衙门出来后,佟玖闷闷的牵着马往回走。途经运河码头,看着之前俞和堂的门面已经有自家的小厮在里面收拾了。
想到方才答应高斌的事,愈发的愁眉不展,本是想给自家的票号拉点买卖,未曾想却被高斌这个老谋深算的先摆了一道,弄得自己骑虎难下。
十七万两银子存着不动那便是死的,自家还要到处去给他垫银子。
朝廷的事谁也说不好,万一等他的桥修好了都十年八年了再来跟自己结银子,就算自己只垫进去二十万两,那这二十万两占了那么些个日子,单单是利银,自己都跟着搭了多少了?
想到这佟玖歪着脑袋,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直响。况且,铁打的运河流水的官,若是哪天高斌不在任了,自己垫的银子还能不能说的清,又找谁要去?弄不好就打了水漂了。
这说来说去的,还不是济兰捐了二十万两,自己又紧跟着捐了二十万吗?
思及这些,佟玖叹了口气,后悔的自语着“我这没脑子的啊,瞎抖什么机灵,就不该跟着来?原本那二十万两银子,夫人都是一推再推的托说去喝药也不肯往出拿,这若是知道了我答应了这些。。。。。。。”想着想着又是叹了口气。
“白梨,才摘的白梨。”被运河边上卖梨的梨贩吆喝声打断了思绪的佟玖,想着济兰这两日有些咳嗽,就催马过去瞧瞧,看着卖相还不错,翻身下马捡摘了几个。
“老头子,你又跑出来卖梨了。”正过称时,一个老妇人手里拿了件大褂,从下游步履蹒跚的走过来,边走还边朝老梨贩埋怨着“你这腿脚又不疼了?走这么远的路,不要老命了?”
“大老爷您看好,三斤高高的。”老梨贩一心先应对着佟玖把买卖做成,并不搭理老妇人。
佟玖点点头,从荷包里摸着铜板,就见老妇人把手里的大褂给老梨贩披上,又一面弯腰摆着框里的梨。
发着牢骚道“要是依我就卖给城西张大爷府上得了,价钱虽是低了些,可离着咱家近。总好过你这样过河来,拼了老命走这么远,多卖那几文钱,还不够平日里抓药的。”
“几文钱不是钱?”老梨贩脾气还有些倔,抽了几口烟袋,接过佟玖的铜板看了看,道“现在是养正堂的东家发善心,渡船不要钱,趁天好能卖点是点。”说着看了看那座被围着的危桥,道“等着这桥修好就便利了。”
“你啊就别想这桥了,指望着官府,怕是这辈子都等不到了。”老妇人用树叶围在筐边挡住阳光。
笑着跟老头讲着路上的见闻,道“要说这养正堂的女东家真是个活菩萨,我之前听了渡河不要钱还不肯信,哪有这样的好事?万一走到半路再收我高价呢。在码头张望了好半天碰见了王家三婶儿,说当真不收分文,我这才上了船。”
“什么女东家?那船是她姑爷买的。”老梨贩拄着腰,缓缓的坐到路旁嘟囔了句。
“那也得是先有活菩萨的女东家,才能有这样心肠好的姑爷。”老妇人同老头并排坐到路边,嘴上不服的道“搁咱们家,要是我不想让你办成的事,你还想办成?”
“得了,再这多话你回家去,也不怕让人笑话。”老梨贩磕了磕手里的烟袋锅子,看着佟玖立在那迟迟不走,不解的看着佟玖“大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哦,想着我家里人多,这些怕是不够。”佟玖将捧在怀里的梨丢回梨筐,看了看他们面前的两大筐梨,道“这些我都要了,帮我捆到马背上,二老随我回府门上结钱。”
“哎呦,那敢情好啊。”老梨贩赶紧笑着起身,老妇人牵着马,佟玖跟老梨贩俩人合力将两框梨用绳子担着扁担在马鞍上捆好。
之后佟玖牵着马,三人缓缓的往下游走。
“听大老爷您的口音不像是咱济宁府的人。”老梨贩和老妇人互相搀扶着,跟佟玖搭着话“不知您府上是?”
佟玖心情大好的拿着马鞭指了指运河上来往的自家渡船,笑着道“我就是那女菩萨的姑爷!”
“哎呀,老天爷开眼,今个儿这是遇见真菩萨了。”老妇人在后面惊呼着,双手合十的念念叨叨。
佟玖把马鞭挂好,从梨筐里拿出个梨在袖子上蹭了蹭,脆生生的咬了一口,心里想的则是方才老妇人说的那句话。
按说凭济兰的道行,自己这一伸手一撩脚的想做些什么,她早都该看的一清二楚了。若是她不想自己这么做,更是会拦着或者出言提醒,哪还能由着自己这样跟高斌去衙门往坑里跳呢?
说来自己同济兰一处这么久了,她的许多心思,自己勉勉强强的刚能猜出个皮毛。
于是,摇了摇头在心中感叹道“我欲与君相知,问君知不知?”听着身后的老两口还在斗嘴,佟玖反倒开朗了。
到了门上,佟玖让小厮把梨钱结了,送一筐到前面药铺里给掌柜伙计们吃,另一筐抬到后面给丫鬟女眷们吃。自己挑了几个好的,往正房济兰的屋子去。
春日里晌午的阳光和煦,房里的几扇窗都开着通着风。从窗外向里张望,见济兰正伏在案上提着笔在写着什么,离多远瞧就她那眉头紧锁的认真模样,佟玖犹豫着自己此刻要不要进去。
“回来了,还不进来?”济兰勾了勾嘴角,手里依旧写着,并未抬头。
“诶?”佟玖不解的嘿嘿一笑,快步从正门进去,将怀里的梨一股脑的全塞给富察沁,拿了济兰案头的茶连喝了几口后,好奇道“阿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