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伊说到了林逸人,才终于大梦方醒,欺身到周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洛,也不管这是别人的地盘,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命令道:“我请你办件事,我知道你给方全供货,你把这条线给我断了。”
周洛依旧面容寡淡,垂下了眼睑,像是有几分倦意。林伊见周洛不理她,有些着急,双手撑在了轮椅的两个扶手上,用自己的身体和胳膊把周洛圈在了轮椅里:“你是木头人吗?倒是给我说句话啊。”
周洛被迫靠在椅背上,却仍旧平静地和林伊对视,目光波澜不惊,神情从容不迫。反倒是林伊的焦躁和急切一览无余地呈现出来,周洛缓缓开口:“这条线是家父指定的,家父过世前,和蒙老先生是好友……”
“我管你家父不家父。钱不是问题,你务必给我把这事儿办了。”林伊想到了要让林逸人刮目相看的决心,不管不顾地对周洛耍起无赖来。
周洛挪开了眼:“幼稚。”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幼稚,林伊不能置信地瞪大了眼,咋咋呼呼道:“你得叫我姐姐好不好。而且我还有个姐姐,这样你就多了两个姐姐。不过,我来见你这件事,可得对那个人保密。”
“……”周洛忽然转了话题,“你没告诉别人,孤身前来?”
“是啊。”林伊毫不犹豫地回答。
周洛的声音忽然冷却下来:“可是你之前丝毫不了解我。不怕万一出事么?”
林伊仔细一想,的确有些后怕,不过她可丝毫不想在这个说她“幼稚”的小女孩面前露怯,笑哈哈地道:“这不是没出事么?而且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怎么能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呢!”
周洛突然大声吼了一句,那死水似的眼睛里起了漩涡,紧紧盯着林伊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她身体差得很,只不过吼了一句,就气喘吁吁,身子微颤。
林伊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周洛。周洛脸色很不好看,推着轮椅到了窗边,背对着她。
林伊反应过来自己被这个小朋友教育了,感觉没面子极了,更加不肯承认是自己疏忽大意:“我是来谈生意的,我要是出事,对方也拿不到钱,我有什么不安全的?再说,我有没有防人之心跟你有什么关系?出不出事我自己担着,用得着你教我?”
周洛一动都没动,身子被轮椅的椅背全部遮住,垂下的胳膊细瘦,看起来了无生气。
林伊有些窝火,转身就走,不满地嘟囔着:“神经啊……”
气呼呼地打开门,便见一个穿着黑衬衫的胸膛,林伊愣神的功夫,已被人捂住了口鼻,迅速失去了意识。
房间里周洛的手动了动,落在了大狗柔顺的脑袋上。
管家走进来,静静地站在了一边。
“这些日子,林逸人有没有跟任何人提到过我?”
“没有,小姐。”
大狗仰了仰脑袋,湿漉漉的鼻尖蹭着周洛的掌心。周洛看着这个朋友,眼睛里露出少有的温柔:“你说,这个人情,要不要还呢?”
林逸人发现从早上开始,归兰就一直闷闷不乐着,时而幽怨地瞥一眼林逸人,时而埋着头低低叹气。林逸人反思了一下自己做了什么事儿,然后在归兰低着头满怀心事地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一把把人抱了个满怀。
归兰“啪”地打在林逸人胳膊上,板下脸:“林逸人,你别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我等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跟我坦白。”
林逸人暗自思忖,谨慎道:“林伊跟你说的?”
“她昨天的确跟我说了。今早我听见你接电话了。”归兰挣开了林逸人,兀自坐到沙发上,红着眼眶赌气,“你为什么不拒绝?”
林逸人垂着头,没说话。
归兰冷笑了两声:“行啊你,看来根本没打算告诉我。你哪天要是默不作声地走了,我就立刻去找个英国佬嫁了,移民去英国找你,你满意么?”
“叔叔阿姨想让我回去。他们都已经年过半百,心有余而力不足。林伊还不够稳重,这次被林伊一闹,叔叔连日操劳,都累出病了。他们有恩与我,于情于理,我应该回去帮帮他们。”林逸人补充道,“不着急,等这边的事情结束。”
归兰死死地咬着牙,低垂着脸呆呆看着地面,发红的眼眶掉出两颗泪珠来,滴落在膝盖上。
“我原本打算等结案再跟你说。因为我想我不会回去太久,全当回去探亲,你不要多想。”林逸人安慰地拉过归兰的手。
“不会太久是多久?林伊要是一直不成器,你就一直留在那了?”归兰抽出手来,咬着唇恨恨地盯着林逸人,半晌,转过了身子背对她,“你要走就走,别来管我。”
立刻,林逸人将归兰揽进了怀里,下巴抵着归兰的肩膀,用极温柔的声音蛊惑:“怎么会,我老婆惦记着我,我也记挂着她。”
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归兰抬手摸架在自己肩膀上的林逸人的脸,轮廓瘦削,肌肤带着几分凉意。从脸廓摸到下巴,再摸到唇角,归兰叹了口气,这张嘴越来越会哄人了,好脾气到让归兰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归兰没吭声,视线也看不到林逸人,心里却一直是她的样子。如果她留下,大概这辈子就是个律师了吧。如果她回去,前程似锦,无限风光。
沉默了半晌,归兰突然自己抹了眼泪,回头对林逸人笑:“逗你玩的。我不生气。你回去看看也好。”
林逸人有些诧异,摸摸归兰的脸蛋,没有眼泪的痕迹了。不放心地盯着归兰瞧来瞧去,归兰好似被她担心的模样逗乐了,笑得更加没心没肺:“该做饭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刚刚你还说今天懒,不想做的。”林逸人指出来。
“现在又想做了,不行啊。”归兰站起来推搡林逸人,“别愣着了。”
归兰打开冰箱,拿了点冷冻的肉出来,结满的冰碴让手掌感到了刺痛的冰凉,倒了盆水,放在水里泡。做着这些,归兰听到外面的大忙人律师又听起了电话。
材料还没全拿出来,林逸人脚步匆匆地进来招招手:“今天别做了,有点事,跟我一起去吧。”
被林逸人拉下了楼,归兰才缓过神来:“什么事这么着急。”
“去找林伊。我也不太清楚。”林逸人眉头紧蹙,“八成是那家伙又惹到谁了。”
归兰看到,虽然这林伊应该给林逸人添过不少麻烦,但林逸人说起林伊,眼睛里还是宽容宠爱的。
到了一家酒店门口,林逸人径直地拉归兰上了楼,到达一个房间的门口才有工夫停下来喘口气。
不清楚里面的情况,靠近门仔细一听,林伊在里面喋喋不休地骂着脏话。
林逸人带着归兰推门进去,两个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谁?”林伊虽然看不到,也动不了,但还是很警觉。
和林逸人面面相觑一分钟,归兰先笑出来,一旦开了闸,就再也忍不住,扶着墙笑弯了腰,捂着嘴也能从那双大眼睛里看出遏制不住的笑意。
林逸人也忍俊不禁,努力地想克制自己不要笑出来,嘴角还是扬起了弧度。
林伊被绑住了手,战战兢兢地缩在床边,脑袋上套了头套,形状和图案俨然是一只金毛大狗,和她那头金黄的头发相得益彰,甚是惟妙惟肖。
林逸人替林伊把绑住双手的布条解了,林伊立刻把头套摘了下来扔在床上。见来人是林逸人,松了口气。然后转头便见归兰笑得出不能自已,林伊顶着一头蓬松的金色乱毛,冷哼一声,这女人果然幼稚,有什么可笑的,还笑成这样。
林逸人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视线落在林伊丢在身后的头套:“我接到电话,说你在这,要我来接你。本来以为你跟人结了什么仇,看来我想错了,是交了个有意思的朋友。”
林伊疑惑地转头,正看到那个金毛犬的头套。怔愣了几秒,脸色逐渐转成酱红色,气得直跺脚,一连串英文的脏话从嘴里连珠炮似的发射出来。
林逸人正要提醒林伊注意形象,少说脏话,林伊突然怒目圆睁,破口大骂:“那个变态萝莉。我要找她算账!”
不帮她忙就算了,还让她在林逸人和归兰面前出那么大的丑!原想着让林逸人刮目相看,结果成了逗归兰开心的天大笑料。
林伊狠狠瞪了归兰一眼,归兰心知不妥,正开口安慰几句,林伊就推开了她,风一样地跑远了。
“哎哎——”归兰看林伊狂奔而去,一副杀红了眼的模样,不放心地问,“不拦着她么?”
“不必了。”林逸人这才发出几声闷笑,眯着眼活像老谋深算的狐狸,“随她去吧。叫她吃点苦头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新CP,只是写到的时候脑洞开太大,就多写了几笔。。。
把脑内小剧场写出来了哈哈哈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李梦上班的地方,是在商场的银饰柜台。四周珠光宝气,银饰辉光熠熠,衬得人都高贵典雅起来。李梦坐在那,面色沉冷,不苟言笑的模样。
司晓过去就敲了敲玻璃柜子,随手指了一条银项链:“我要买这个。”
“不卖。”司晓到了,正好也是下班时间,李梦冷冷地回了一句,就收拾包下班。
即便商场人声鼎沸,和李梦相处的每一分钟都格外寂静和尴尬,时过多年,司晓更加不明白这个冷美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气氛,只想着快点把李梦送回家。
李梦偏不让她如愿,径直地朝车站走:“我平常都坐公交。”
司晓快步跟上去,谄媚地笑:“哎呀呀,我给你买辆车,这事儿,就这么结了,好不好?”
李梦没回答,目光似是没有聚焦似的飘在大马路上。没一会儿车来了,人有些挤,李梦磨蹭在最后上了车。司晓咬牙跟了上去。
一上车司晓就觉得很不好受,车里人多,还有臭味,不需要开空调,窗户上一层呼吸凝成的水雾。司晓看了看身边的李梦,发现李梦神情平淡,仿佛已经习惯了。司晓想起李梦以前的模样,人多的地方从来不去拥挤,团体的活动更是从来置之不理。
李梦身体前倾,瘦弱的身板被身后经过的人流一下一下地撞到,额前碎发凌乱,虽然始终没有发出不满的声音,但是已经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司晓心里不忍,把人拉了过来,自己站在她身后护着。
李梦转头瞥了司晓一眼,咬着唇,目光呆滞却有些软化。
提前一站下了车,是一座体育公园。南方城市,即便是冬天,绿树也是长青,只是风还是彻骨,扫过灰色的水泥路面和坚硬的鹅卵石。
“陪我走走吧。”李梦说。
司晓一口答应,脸上有些喜色:“你是已经想好要跟我谈的条件了么?”
李梦笑了,话语在风里飘散开来:“你能不能不要目的性这么明显。”
“好。”司晓摸了摸鼻子,尴尬地应下,盯着李梦的脸小心翼翼,“那……你有男朋友了么?”
李梦的目光森冷下来,冷笑道:“不用你管。”
李梦一个人在前面快步地走,司晓在后面拔腿跟上,隔了不长不短的距离,像两个偶然顺道的陌生人,没什么交流。
“以前是我错了。”司晓在后面喊,“你想要我怎么弥补?”
米白坐在警车里,眼睛望向窗外。小张跟米白也搭档了一段时间了,自然看出米白最近状态十分低迷,自己说了几个笑话也冷场了。
“你怎么了?”小张打量米白略带疲色的脸,伸手摸米白的额头。
“少废话,开车吧。”
十分钟前,米白刚接到的报警,有个老太太在公园锻炼的时候猝死了。往常,一有任务,米白都是抢着干的那个,这次却只是默默低着头。任务还是指给了米白,她和小张驱车赶了过来。
米白靠着窗,心里在想为什么司晓非要她回来接着当这个警察,心已经空了,现在的自己即便穿上制服,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说真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又在干什么。
“到了。”公园门口有石墩阻拦,车子无法行驶进去。小张稳当地停了车,和米白下车。
小张在前面跑着,米白跟在后面。小张跑了一阵,突然发现后面没有脚步声了。转头看见米白愣在了一条鹅卵石小径的道口。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引颈纠缠,双唇贴在了一块。其中一个,正是和她朝夕相对同床共枕的人,那个她以为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米白,你干嘛呢?”小张在远处喊。
闻声,司晓第一时间推开了李梦,仓皇转头看见米白单薄的身影,如坠深渊般变换的脸色。
和司晓相处的画面在脑海里飞逝而过,司晓的喜笑眉开,得意张狂,温柔深情,最后落在那句“我就只有你了”,信誓旦旦。
看着米白布满惊诧和痛苦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子,司晓想去搀扶,却强压住了所有的动作,脸隐忍地紧绷着,目光复杂地看着米白。
胸口一阵阵闷痛,米白向后退了两步,突然看着两个人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死死咬住了牙,缓缓从腰间掏出枪来。
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司晓,米白脸上的笑容好像凝固了一样,眼里布满了决绝的恨意。仿佛全身都用力地紧绷着,米白手在颤抖,枪口也在颤抖,司晓变了脸色,李梦反倒是从容不迫,走到了司晓面前,目光平淡地看着米白。
“米白,怎么了?怎么还掏枪了?”小张看形势不对,赶忙往回跑。
“来了。”米白高喊一声回复小张,视线却紧咬着司晓的脸,隐忍而紧绷的脸似乎有所松动,愤怒和仇恨逐渐被悲伤冲散。肩膀垮下来,双臂垂落,放下了枪,目光如这凛冽寒风里的枯松,满眼苍凉。
转身前,米白突然伸出手,指在自己心口,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无声的枪响轰隆,沸盈在眼眶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看见司晓惨白着脸踉跄着靠近,米白如避猛虎地往后退了几步,在眼泪决堤前头也不回地往小张的方向跑。
司晓看着米白跑远的背影,泪水盈满了眼眶,颓然地跌坐在路边。
“我是故意的。”没等司晓开口,李梦突然出声自己承认,面色不改,仿佛做了一件平平常常的事情,“我看到她跑过来,才叫你吻我。”
司晓低垂着头,指尖死扣着路边鹅卵石,身子被风吹得发颤。
李梦心头一酸,别开了眼:“你大可以解释。说我威胁你,说这是我开的条件,随便你说。你为什么不解释?”
司晓不肯开口说话,李梦就这么站着陪她。冬风萧飒,吹得枝叶和树杈都沙沙作响。司晓的相貌和大学时候相比变化不大,少了几分轻狂,多了几分精明,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分可靠。李梦回想刚才米白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还有黑洞洞的枪口,忽然笑了,悲哀也是自嘲,手指触摸自己心口的跳动。动心不易,变心不易,这颗心念念不忘了这么久,却没有半点回响,实在倦了。某个瞬间,她想,如果米白开枪了,多好。
“你怎么真就被林逸人掰弯了。”宁玉捧着茶,眼睛里全是看好戏的促狭。
归兰托着腮叹气:“我现在都弯成一盘蚊香了。”
宁玉被归兰这副怨妇模样逗得轻轻笑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办?不愿意她走的话,留下她不就好了。”
归兰笑了笑,扯起的嘴角泛开一丝苦意,看着窗户上的雾气和窗外模糊的行人发呆。
宁玉表示:“真难懂。”
本是打算回家,偶然在路上碰见归兰,冬天行路寒冷艰难,就一起喝杯茶叙叙旧。归兰和林逸人倒是进展得飞快,感情如火如荼地升温,宁玉听着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