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生,穿冬衣,执夏扇,一本春秋曾读否?”秦公公看看细宝腰间别的大蒲扇,不肖地哼哼:“多读几本书,看看历史,了解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有几个人能在哪里活下去。”
“老太监,生南方,来北地,这个东西还在么?”熊细宝听这秦公公操着一口南方腔调,不客气地回击到:“我们家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回去对你们王爷说声谢谢了。”
秦公公看周围的士兵憋笑憋到发抖的身影,气得眼冒金星,真是太粗鲁了,确实是没一点教养,去吧,去吧,最好全家都死在西北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
秦公公气哼哼地回王爷府复命,把熊细宝如何辜负王爷的好心,如何没教养,说话如何粗俗大大地宣扬了一番。总之一句话,这种不知好歹的小屁孩根本不值得王爷费心。
王爷挥手让秦公公退下,叫来自己的师爷命令他赶上熊大壮一家,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那小胖子留下来。
张师爷接到王爷的指令,虽然也不明白王爷为什么对这小胖子那么执着,并且认为用王爷府的首席师爷去做这件事,有用大炮打蚊子的夸张,不过既然王爷有令,自己就跑一趟,三二下解决这事罢了。
张师爷没想到熊细宝和熊夫人的立场那么坚定,自己说的口干舌燥,他们就一句话,一家人在一起吃苦也甜。虽然很感动他们一家人大难临头不自飞的亲情,但还是完成王爷的命令重要。
张师爷最后改变说服的说法,从细宝的教育入手,跟熊大壮夫妻说,王爷对小细宝的聪明是赞不绝口,曾经一再提起,如果小细宝能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长大后前途不可限量,自家王爷也是居于这一点,才对小细宝青眼有加,不忍心细宝到那种蛮荒之地,毁了一棵好苗子。张师爷相信,那么疼爱细宝的熊大壮夫妻,绝对不会拿细宝的前途开玩笑。
果然熊夫人动摇了:“师兄,不然把细宝留下来,我们去西北。”
熊大壮犹豫地说:“留下细宝一个人孤苦零丁的我们不担心死啊?要不你还是留下来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张师爷暗想,王爷只说一定要留下熊细宝,可没交待要留下熊夫人,张师爷刚刚一追上熊大壮夫妻,就先仔细打量过熊夫人,熊夫人长得不错,清丽可人,但跟王爷府里那些环肥燕瘦的侍妾相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所以王爷确实想留下的应该就是那小胖子,而且看王爷那样子,说不定还更希望只留下熊细宝呢,想到这张师爷向熊大壮夫妻保证,细宝在王爷府一定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和培养,你们夫妻伉俪情深就不必分开了。
熊大壮夫妻一个要走一个要留正谁也说服不了谁,熊细宝一句话就彻底扭转的局势,决定了张师爷再无法完成使命,熊细宝问熊大壮:“爹爹,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你得罪了谁?你把我留在王爷府会不会比跟你去西北更危险?”
熊大壮长得高大憨厚,可人却不笨,这次被作为大皇子叛乱的乱党下狱,熊大壮知道自己是绝没有参与大皇子的叛乱,更没有参与大皇子的逼宫。
作为统领南禁军的中尉,熊大壮深知自己的职责,禁军只负责京城的守卫,皇宫自有御林军负责,其他军队不得越雷池一步,违者以叛乱论处,诛九族。
禁军在皇宫受到威胁的时候要配合御林军担负起保卫皇宫的任务,但这一定要有皇帝亲自下的调令,调令上必须盖有皇帝调动禁军的印符,这印符一半留在皇帝手上,一半留在统领禁军的中尉手中。
熊大壮昨晚接到调令时,因事关重大,知道这时如果行差踏错,等待自己的将是灭顶之灾,所以特别仔细认真的对过调令上的印符,与自己手中的另一半分毫不差,印在一起形成完整的图案,所以才集结禁军赶往皇宫。
直到那时自己都还不知道皇宫出了什么事,走到一半就被御林军围住,说自己是协从大皇子逼宫,交上去复核的指令传回来说是有假。
大皇子逼宫从发起到被捉拿,到定案,查处所有涉案人员就匆匆一上午的时间,连调查的过场都不走,也不给分辩的机会,就那么定性了,听说涉案人员本来是要直接论斩,还是晋王爷他们周旋,才改作发配西北。
熊大壮虽然不知道里面的弯弯道道,但很清楚自己是被人黑了,要黑一个禁军中尉只能是自己挡了别人的道,才要搬开自己,对自己下黑手。
自己是没看过皇帝的字体,不能肯定那指令是不是皇帝亲手写的,但那印符自己却百分之百可以肯定是真的,那传令的人自己也暗地里认真辨认过,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太监,而且身上挂的也是出入皇宫的令牌。
能拿到印符又能使唤太监,事后还能换掉指令,这些事可不是一般的大臣能做到的,面对那些多疑、视人命如草芥,又喜欢斩草除根的天皇贵胄,细宝还真是跟自己去西北安全。想明白后的熊大壮谢过张师爷,决定一家启程去西北,细宝说的对,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里不能是家。
熊细宝一问出这问题,张师爷就诧异地看了细宝一眼,看来王爷一直要把这小胖子留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希望不要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如果熊大壮这一家子在西北边塞能安居乐业,未尝不是个好选择,至少那里远离是非,不会城池失火殃及池鱼。
晋王爷听完张师爷的汇报,知道没能留住那小胖子,挥退了张师爷,也不知为什么心里闷闷的。晋王爷知道自己是个杀伐决断之人,以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能在皇宫中平安长大,并顺利封王,慢慢进入权利中心,怎么都不可能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
只是每次遇到那小胖子不知道怎么,不自觉得会对他特别的柔和,就是这份难得残存的柔和让自己对那小胖子有份执着,希望把他留在身边,可惜费尽心思还是没留住那小胖子。
那小胖子都走了大半年了,却总是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缠绕在心头,让晋王爷不得已到庄子里散散心,到庄子里又没见着旺财,就问肖总管:“旺财那家伙又野到哪里去了?”
肖总管苦笑道:“旺财不相信小胖子走了,天天不是到太学府去找他,就是到大路上去等他,大半年了,怎么劝都没用。”
晋王爷找到大路旁,果然看旺财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听到王爷的脚步声,转头看是王爷才欢快地蹦过来。王爷摸摸旺财的大脑袋说道:“你那么想他有什么用,这小胖子一定在那玩得欢呢,没心没肺说的就是这种人,说不定他又有了旺丁什么的,早把你忘了。”
旺财偏偏大脑袋,哼,才不会呢。果然是不会,过没多久,肖大总管收到一个大包裹,包裹上写着肖大总管转旺财收,遒劲有力的字体,很带有一股豪迈的气概。肖大总管毫不客气的拆掉了包裹,虽然是寄给旺财的,但旺财也没有手拆不是。
包裹里面一大包牛肉干,一个精致的项圈,那粗旷的造型,一看就是塞北风格,倒是异常地适合旺财,嗯,眼光不错。旺财一会儿嗅嗅牛肉干,一会儿嗅嗅项圈,高兴地直打转。
从此,肖大总管断断续续就会收到转交给旺财的包裹,里面什么都有,肉干、熏鱼,飞碟,弹跳球,吃的玩的,零零总总都被旺财无比珍贵地叼进自己的狗窝,偶尔叼到别的狗狗面前显摆显摆。
☆、20
肖大总管和晋王爷吃味地看着这得意的傻狗,一点吃的玩的就被收买了,真是条傻狗。看来那小胖子在西北边塞也过得生龙活虎啊,在他心中人都不如狗呢,狗倒是能收到一大堆东西,人却没有只字片语。
其实肖大总管和王爷是冤枉细宝了,在细宝心中,肖大总管和王爷那都是陌生人,不熟。所以压根没想起过他们,对薛太师和陈院士,细宝都没有断过书信往来,薛太师是个大忙人,细宝不敢随便打扰,陈院士自己的先生可就没这个顾忌了。
陈院士每每收到细宝的信,都会赞不绝口,从细宝写的字到细宝信上的诗词,陈院士简直是百看不厌,有时还会摇头晃脑的大声朗诵,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朗诵完还一副回味无穷、恨不得飞过去看看细宝描写的那壮丽的草原,搞得薛宗泯是吃味不已,发配到边塞都能跟异族相处隔洽,如鱼得水,这人还有没有一点节操!
其实细宝也没忘记自己时常捉弄的伙伴,也会给薛宗泯写上一二封信,寄点新奇的玩意,但薛宗泯这傲骄的家伙,很是不肖地丢给自己的二弟薛宗洛,薛宗洛很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玩的高兴,薛宗泯又看着不顺眼,以玩物丧志为借口把弟弟教训一顿。
哼!哼哼!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还快马加鞭呢,怎么没有摔死这混蛋,薛宗泯嘴里念叨着飞奔去找爷爷:“爷爷,我要学骑射。”
这年头,马是重要的交通工具,所以马还是挺多人会骑的,但去学骑射的却很少了,那是武夫的行为,对薛宗泯要学骑射薛太师很是吃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小泯,你是要学骑马还是要学骑射?”
“学骑射。”薛宗泯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我还要学武术。我不能输给熊细宝那个讨厌的死胖子。”
搞清楚原因的薛太师微微一笑:“你去和忠福叔学吧,他可是武枪弄棒的好手。”
薛忠福原本不姓薛,因年轻时为一兄弟误伤人命,被官府缉拿,本要斩首示众,薛太师敬佩他是条汉子,花钱摆平了原告,救下薛忠福,薛忠福为报恩自愿改姓薛,追随薛太师,保护薛太师走南闯北,薛太师叮嘱府上把薛忠福当家人看。
薛忠福听到细皮嫩肉,比女孩子还漂亮的大少爷居然要学骑射,还要学武术,大为吃惊,不过看薛太师并没有反对,那就教吧,先从最基础的蹲马步开始,想来大少爷也就一时小孩心性,吃上几天苦,知道学武术枯燥无味,自然就没有兴趣了。
没想到在薛宗泯心里,输给谁都不能输给那个讨厌的死胖子,夏练三伏 冬练三九,居然咬牙坚持了下来。薛宗洛看见哥哥天天比比划划,很是好奇,问薛太师:“我大哥在做什么?”
薛太师说道:“你大哥在学武术。”
薛宗洛也是很吃惊,学诗学词学曲的都有,就是没听说哪个大家子弟学武术的:“我大哥为什么要学武术?”
薛太师哈哈一笑,点点薛宗洛手上拿的弯刀说道:“你大哥不想输给送他这把刀的人。”薛宗洛手上的边塞弯刀是熊细宝送给薛宗泯的,薛宗泯一个不愤又丢给了薛宗洛,等气消后悔,想要回来,看弟弟宝贝似的天天带着这把刀,又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更是发恨地练武,把熊细宝想像成假想敌人,刀劈斧砍。
薛宗洛年岁跟熊细宝相似,熊细宝在京城的时候薛宗洛年纪还小,对熊细宝印象不深,后来熊细宝寄给大哥的东西大部份都到了薛宗洛手中,薛宗洛很是喜欢这些有异国风情的东西,连带着也对寄这些东西的熊细宝很有好感。
薛宗洛翻看着手中的弯刀,回想起爷爷念的熊细宝寄回来的信,想像着那大雪满弓刀的场景,心中不禁充满了神往:“爷爷,我也要学武术。”
薛忠福看二位少爷不仅吃得了苦,而且还是难得的练武奇才,于是也收起玩乐的心,倾其所学去教这二个弟子。
连从文是对熊细宝的离开最愤闷的,好不容易有了个志同道合的八卦好友,才八的高兴,现在又离开了,连从文四处打听到的八卦几天没找着人倾叙,整个人就象失水的植物,萎蔫萎蔫的,恨不得跳上马追到边塞去找熊细宝八一八。
连从文的大哥连从新看着自己那个从小胖子走后就无精打彩,连吃饭都吃不香的小弟,真是恨铁不成刚,可看着小弟耷拉着脑袋,数着米粒往嘴里扒拉,又恨不下心来收拾他。
小弟长成这个样子,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这个最小的弟弟比自己小了七八岁,自己的父亲过世早,长兄如父,本来自己应该承担起教育他的责任,可因为那时自己刚刚承袭爵位,腾不出时间,只好任由他在内闱斯混。
跟着内闱一群奶妈婆子长大的小弟对八卦情有独钟,简直比府里最年长的妇人都嘴碎,等到自己发现想要矫正时,母亲又护着:“我文儿不偷不抢,只是喜欢聊聊天,比那些纨绔子弟强多了,你做大哥的为何对他那么严苛?”
连从新说道:“娘,言多有失,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小弟这家长里短的,长大后也这样为人,出去如何做事?”
“爱说几句话就做不了事了?这事不做也罢,有你这个大哥,有我们连王府,还有我娘家甄王府,还养不了你一个小弟?”连夫人没有女儿,连从文就是连夫人贴身小棉袄,天天跟自己嘀咕这嘀咕那的,而自己大儿子威严,几天没一句话,要是小儿子再被他教成闷葫芦,那自己日子怎么过呦。
慈母多败儿,连从新搞不定自己母亲,本想趁着那小胖子走的时机正好矫正小弟的缺点,没想到小胖子走后,自己的小弟话是少了,但人也没精神了,还不如探听八卦时那贼兮兮的样子让人看着舒服。
败给自家小弟的连从新丢给了连从文一封从边塞寄来的信,连从文读着熊细宝没有一点文采,象白话一样家长里短的信,立马像吸足了水份的植物,容光焕发。
原来鸿雁传书,那个书也可以象聊天那样东家长西家短啊,哈哈哈,太妙了,自己写这个拿手,只要不涉及到之乎者也,平仄入去,自己就爱写。从此两人书来信往,继续八卦事业,建立了深厚的八卦友谊。
。。。六年后
薛太师府的门房简直要气笑了,哪来的野小子想进太师府,被赶走了三天,还不死心,今天居然说自己是太师府的乘龙快婿,也不回去照照镜子,太师府是你随便能攀附的吗?
薛太师疲惫地下朝回来,就听到门房那里哄笑一片,什么时候太师府那么没规矩了,一大早就嘲杂的像闹市,薛太师皱皱眉头由角门回到府里,走进书房,打发李管家去看看情况。
李管家回来后带来一个少年,少年见薛太师倒头就拜:“爷爷。”薛太师扶起少年,那麦色的皮肤一看就不是中原所有,薛太师想想,不确定地问道:“你是熊细宝?”
少年说道:“是的,爷爷。”
薛太师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已经脱去了幼时的肥胖,腰细腿长完全成长成一个挺拔的少年,只是那双晶亮含笑的眼睛没有多少改变。
薛太师让熊细宝坐下,开始问熊细宝详情,为何会回京城。熊细宝回答的很简略,一并把自己来找薛太师的原因说明,熊细宝说自己的父亲在边塞去世,母亲不忍心父亲客死异乡不得归,成为异乡的孤魂,决定带着父亲的骨灰回家乡安葬。
母亲因伤心劳累过度,在回家途中病倒,细宝来薛府是因为给母亲治病,花光了家中的积蓄,但母亲的病情却没有好转,现在急需银两再请大夫。
薛太师皱眉想了想,问道:“你母亲现在在哪里?”
细宝说:“在悦来客栈。”
薛太师吩咐李管家到客栈把熊夫人接到太师府来,并对细宝说:“太师府的大夫比外面随便请的要好,你们母子先在府里安心住下,等你母亲的病好了,到时要回乡再作打算。”
薛太师一再伸出援助之手,熊细宝心中感激,这时又无以回报,只能跪下恭恭敬敬磕几个头,薛太师扶起细宝,详细询问熊大壮的事情:“你父亲一向身体很好,怎么会突然过世?生了什么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