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疑问,这些死人基本上可以断定就是盖房子掩人耳目实际来盗墓的一伙盗墓贼。
但有一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在这几个死人面前,是成堆的陪葬品,已被打包好的样子堆在一起。这些人不知道因为何故,在终于打通了地道,终于捞到了明器之后,全都死在了墓门口。
胆子再大,脑子再狂热,见到一排死人还是让何三和老头他们惊讶了良久。人的本能反应也很奇妙,老头回忆说,当他看到那一排死人的时候,虽然意识里是清明的,但已经感到全身都不自在。而且他发现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感觉,人们面面相觑,但谁也说不明白。似乎他们进入了一个特别的空间,被一种特别的磁场所影响,一时都没了声响,也没了气势。
几人再次上来把情况和其余人说明之后,众人开始商议如何处置那些盗墓贼的尸首和墓里的陪葬品。而对于这个问题,队伍里的人产生了相当大的分歧。
以小队长为首的大部分人坚持要把陪葬品搬出来集体销毁,也要把墓室捣毁。而以何三为首的下到地下看到了盗墓贼尸首的人,却开始忌惮再次进入墓室,何三就提议还是直接把地道堵死,把老宅烧掉就好,可小队长不同意,认为必须要清除彻底,干脆直接带了一伙人再次下去,把陪葬品都搬了上来。
我很好奇那些陪葬品都是什么样子的,因为我和闷油瓶看到的墓门已经是当年被老头他们毁坏后的,纹路都看不出来了,那几个残留的字符一时也辨认不出。但如果老头能描述出陪葬品的外观等细节,还是可以大致推断出这是什么时代的墓,是什么类型的墓。
可惜的是,老头可以说出铲子的形状,毕竟有平时用过的铲子做对比,却说不出那些陪葬品的特征。在老头看来,就是一堆瓶瓶罐罐,他也记不得是什么造型,什么材质。
我只得说那就继续听故事,可老头再次陷入沉默了,而这次老头的眼里更多的是恐惧。接下来发生的事,对于老头来说,是背负一辈子的秘密和罪孽。
那些被盗墓贼打包好的陪葬品都被捣墓小分队拿上来之后,众人开了个小会,大致意思就是组织通过本次行动实施的决定,接着小队长就手起斧落,砸开了一个罐子。
罐子被砸碎,而罐子里的一个东西却滚落了出来,那是一枚小巧精致的青铜铃铛。
我叹口气,联想到那片坟地,已知接着就是一幕幕惨剧。
小队长拿起铃铛端详,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是一个人的手起斧落,只不过这次挥斧的人是何三,而他劈开的对象不是罐子,却是小队长的脑袋。
小队长当场死亡,血溅三尺,而几秒钟的沉寂后,最先一波下到墓里的人纷纷挥起手里的斧头镰刀开始砍其余的人,人们都像丧失了心智,互相残杀,老宅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老头说着脸上露出相当痛苦的表情,嘟囔着说当时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手就像不受身体控制一样,见人就砍,而且眼前的人都不像是人,更像是一群怪物。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被什么操纵的感觉消失之后,这次来老宅的二十几人,只剩下七八个人活着,其余的人都惨死在同行人的手下。
老头都不记得他砍了多少人,只记得砍的时候看到的是似人非人的怪物,等意识恢复了,只看到遍地的尸首和鲜血。
还活着的几人清醒过来全都吓傻了,后来迷迷糊糊地回到村子里,把老宅里发生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地在全村坦白了,毕竟一下死了那么多人,根本瞒不住。
那些被杀死的人的亲属自然无法接受,全村人又都返回老宅去收尸。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等所有人再次返回老宅,却发现那些尸体竟然全部不见了。
准确的说不是不见,而是不在老宅里了,被什么力量全部搬到了距离老宅不远的一处山坳里。而当晚开始,存活下来的几人开始被噩梦纠缠,要不就是经常出现幻听幻视,精神状况也都越来越差。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是手里的小红本解决不了的谜团。村里的一些老人之前不敢说,现在终于又敢提到鬼神之说,而这一提却没有人再有立场指责和批判了。
村里一直有一个很有名望,据说“法力无边”的仙姑,破四旧运动兴起后还被揪出来批斗过,那仙姑自知难逃一劫所以躲进了山里。老人们说起此事还得靠仙姑,于是村里人又将这仙姑找到并且请了回来。
说起来这仙姑倒是不记恨,在老宅处做了三天的法事,俗称就是跳大神儿。得出了结论是,杀人的人当时都是被那些盗墓贼鬼上身了,所以才会杀人,老宅和下面的古墓都属极凶,不能再近一步。
村里人草草将“凶案现场”收拾了一遍,并且将通往墓道的秘道,也就是炕洞里的那条封死,重新砌了起来。而对于死者的尸体,仙姑声称那些死者的魂魄还在老宅附近徘徊,所以不能葬的太远,便挑选了一片距离老宅不远的地方,全村人出力修建了那片坟场,将死者安葬了。
包括那些盗墓贼的尸体,因为仙姑说这些人也是死不瞑目,如果不安葬势必会再害人。
等安葬了所有死者,仙姑又做了一场招魂的法事,最后在每座坟头念叨了一遍。说来也是离奇,从那天晚上开始,老头他们这些杀了亲友的人,就再也没做过那种噩梦,精神状况也都好转了。
事情就暂时告一段落了,老头他们几个人也没有受到什么追责,一来那个年代动荡,法律根本不管事儿,二来说起来“凶手”和死者大多都是亲属。虽然一天之内村里死了十几口人,大家最后也都默认是一场天降的灾祸,而非人祸。
打那之后,村子里的人跟外界几乎断绝了联系,并且回归到了从前的生活,人们渐渐从悲痛和恐惧中走出来,村子大概是全国都少有的,在那十年里变得更安宁更平静的地方。
第13章 箭在弦上
老头讲到这里长舒了一口气,我心里也是。这下很多谜团都可以解答了,比如村里人对老宅的讳莫如深,比如对于我和闷油瓶这两个外来之客的排斥,以及老头听我瞎说有一个坟头被雨水冲了,他即使是大半夜的也要去瞧一眼,这些都有了答案。
然而老头刚刚讲的故事里,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也还是有很多疑点,我可以相信那个年代发生这种事不难想象,但我和闷油瓶在老宅地道里发现的那些尸体又是怎么回事,最重要的,那个如同鬼魅一样的人影,又是怎么回事。
我又安抚了一下老头的情绪,问起这两件事,老头却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睛里又流露出恐惧的神色,道:“大侄儿,你听叔的话,那地方真不能去了,也别问了,明天赶紧回城里。”
老头这句“大侄儿”,叫得我心里顿时一酸,我也知道他是为了我和闷油瓶好,一时不知该怎么继续开口追问。
闷油瓶好像看出来我是怎么想的,淡淡地道:“他为什么要杀你。”问得很直接。
我给闷油瓶递了个眼神,意思是先别这么强硬吗。可我心里也知道闷油瓶一向不尊老不爱幼,他需要知道的事情一定会想办法弄明白,如果老头今天不告诉我们,他明天一定也会再去的。这么想着我又好奇起来为什么闷油瓶这次如此执着。
老头又看了看我们,接着认命似地叹口气,道:“他不是要杀我这个人,凡是接近那个老房子的人,都逃不了的。”
原来四十年前的事并非就那样轻易地揭过去。
大约过了十几年,村里的人已经淡忘了那件事,除了每年的清明、七月十五之类的日子,全村会一起去祭拜,没有人再单独踏进那片山。
然而世事难测,人心不古,文革过去后,思想风气渐渐有了变化,仍对老宅和当年的事讳莫如深的只有村里的老一辈人,年轻一辈的人没那么多忌讳,也没那么多敬畏,于是有一天两个小年轻背着家里的老人再次上山进了老宅。
这两人不是好奇,也不是探险,而是奔着那些陪葬品去的。但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村里人在附近的山里找了三天三夜,最后在山下一条河的河滩上,相距不过十几米的地方发现了两人的尸体,都是被利刃劈开头颅,又顺水冲下来的,死状极其惨烈。
而这种死法不得不让村里人想到当年的事,全村再次笼罩在了恐惧的阴影中。
过去的事像是重演,村里人都惴惴不安,有人怀疑是当年死者的亲属报仇,但这次死的两人又都不是当年杀人的人或者家里的亲属;又有人说是死者的怨念没散,十年后又来复仇,总之是人人自危。仙姑则又被请了出来,仙姑掐指一算说大事不妙,来复仇的不是那些死者,却是陵墓。这个说法叫人难以信服,陵墓怎么会动手杀人。可仙姑坚持是那座古墓杀死了企图去拿走陪葬品的村民,作为验证就是,村民在其中一个死者的怀里,发现了一枚戒指,戒指上刻着某种符号,与当年人们在墓门上所见的很相似。还有就是当年被发现死在墓门后的盗墓贼,他们打包好了陪葬品,却没能带出去,仙姑称也是死于陵墓之手。
仙姑又做了一场法事,并且告诫村民绝对不可以再踏进老宅半步,否则必有报应。这件事之后,真的就再也无人敢上那片山,更别说进老宅,村里人为了吓唬小孩也编造了许多传说,老四小时候听的故事都是这么来的,但他和另一个小孩还是去了,幸亏逃过一劫,否则我也就不会认识他了。
说到这里,我和闷油瓶都有一个大致的猜测,那就是后来被砍死的两个村民,八成就是那人影杀害的。而根据老头刚才讲的故事,有一伙盗墓贼的尸体被发现在墓门后,而且是和死的那十几个村民一同葬在山上的坟场。那我和闷油瓶在墓道里发现的几个盗墓贼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显然这两伙盗墓贼不是同一批。
我又问起,可对于这一点老头表示就不清楚了。我推测出于某种原因,人影在看守老宅和老宅下的古墓,对于接近的人一概除之。那两个村民如此,我跟闷油瓶发现的那伙盗墓贼大概是在那之后前来倒斗的,于是也被人影做掉了。这么一想,搞不好当年的惨案,幕后操纵者也是那个人影也说不定。不管怎么想,都和人影逃不了干系。
我把猜测和老头说了说,老头不置可否,但提到人影老头明显很恐惧。本来即使是那两个村民被害的事情也已经过去三十年了,而且三十年里村里没有再发生过任何怪事,包括后来山被开垦,人们的活动范围渐渐接近老宅,也没有人再出事。人们再次回归平静,淡化过去的恐惧,所以即使我和闷油瓶提到要去老宅,他们也只是做些暗示和警告,倒没肯定我俩会死把棺材都备好。只是今晚过后,老头坚持那人影就是仙姑所说的陵墓怨气化成的,所以他今晚看到人影的时候,干脆跪下来等死。
老头的坚持只能解释一件事,那就是人影存在时间的持久。算起来,这个徘徊在老宅附近的人影至少已经存在四十几年了,普通人必然年过半百,跟闷油瓶过招速度和力量绝不可能达到那样高的水准,也许人影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代人?这倒也说不定,现在的一切都只是猜测。
老头讲了这么多,我已经理顺出了村子和老宅之间故事的脉络,可这一切仍旧是浮在表面上的部分,真正的核心是古墓和人影,而要了解这部分,显然去探那个还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古墓,已经是箭在弦上。
整个故事里还有一个人物也相当重要,那就是仙姑,可惜我问起仙姑的事,老头说她已经过世了,现在知道全部事件经过的人,全村大概不超过五个了。
老头大半夜受到不小的惊吓,又被我和闷油瓶半逼迫着讲了一早上故事,说完整个人都不大好,我赶紧伺候老头喝点热乎汤水再休息休息,可老头倒是还不放心我俩,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再去老宅,更不能进古墓。
我俩表面上答应好了,心里其实都决定这个斗是必倒了。
过了中午,我和闷油瓶守着老头终于睡醒,看他没什么大碍就告辞了,老头这回送我们出门,脸上只有疲惫,又念叨了半天才放我们走。我们走后我就给老四打了电话,让他得空回来看望看望老头,别再有什么后遗症。当然我没提发生的事情,这也是和老头定下的,我只说老头一个人怪孤单的,老四娶了媳妇也带回来看看。
我跟闷油瓶顺利地回到城里,找到一家旅馆住下,刚躺下不久小花的电话打来了,他这是已经帮我们备好装备了,明天捎东西的人就能联系我。我不由得一顿赞叹,解老板办事利落迅速实在靠谱。
小花听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一会儿,突然没好气地数落了我一顿,大致是说我没事瞎折腾,吃饱了撑的又想去挖土。
不知道丫是不是股票赔了心情不好,我就开玩笑道:“你这什么语气,大姨妈又不规律了?”
小花冷哼了一声,我好像能看到他翻了个白眼。
“吴邪,我鄙视你。”小花接着却说了这么一句。
我暗骂,心说大晚上的这么安静,电话会漏音你知道不,闷油瓶就睡我旁边呢你知道不,平时鄙视我我也没拦着,这会儿让闷油瓶听到我多没面子,鄙视回去我又不好意思毕竟要用你的东西。
我正磨牙,小花又道:“人家两口子度蜜月,就算在国内也得挑个5A级的风景名胜吧,你俩可倒好,非得进村里挖洞,赶紧来北京,份子钱少不了你的。”
我下意识地看了闷油瓶一眼,闷油瓶脸都黑了。
然而我竟无言以对,他说得太他妈的有道理了。
小花还在说着,越说越不靠谱,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我赶紧按了电话冲闷油瓶傻笑:“他忘吃药了。”
第14章 联络人
小花本来说给我安排的联络人第二天就会到,装备也会一齐送到,结果第二天又说那边有事情耽误了,我刚想问问说好的靠谱呢,小花就在电话里一笑,说等我见到人就明白了,而且装备包我满意。
我心说既然是求人办事,也别计较这些。而且我们本来也不急,最重要的是,我从老宅墓门上拍下来的照片,被我传给在北京认识的古文字专家朋友之后,还没有回应。而另一方面,又有别的事情让我多少有些在意。
我跟闷油瓶在城里住了两天,这两天里闷油瓶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他这种状态我倒不陌生,只是有些不好的预感。他那样子很像是当年他在蛇沼西王母城失忆之后,跟我和胖子回北京之后的状态。
那段时间里,闷油瓶可以三天不说一句话,只是坐着躺着,要么发呆要么睡觉,跟他说话也不像在听,问什么也不说。
我心里开始犯嘀咕,特别担心他这是要再次失忆的节奏。
张家的失魂症,我后来听张海客说过一些,血统越好,越容易发病。倒也可以理解,像他们家族这种内部通婚的,血统越纯的人之间,亲属关系估计就越近,那生下来的孩子,得上这种遗传病的几率就越高些。
闷油瓶的父亲是张家人,而母亲是名女藏医,应该不是张家人,这也是我听张海客讲的。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按照上边的推测,闷油瓶的得病几率应该不大才是,怎么也会动不动就失忆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只有一个猜测,那就是张家这种病,不仅仅是先天因素决定的,跟后天的刺激也有关系。想想闷油瓶,肯定是张家人里受“刺激”最多的,包括在陨玉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