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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夫从衣袋中拿出笔记本,把夹在其中的一张纸在桌子上展开。典子一看,是今天早上写的“十三点疑问。”龙夫用手指着这两条:
(2)那个夜晚,村谷女士的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相会。不过这尚未得到确认。(典子目击)
(3)次日清晨,村谷女士在离开干道的小径上,和田仓单独会面。(典子目击)
“这就是推定的根据。”他也同样这样认为。
“不过,这是利子的目击,客观的依据性不强。”
“为什么?难道我看见的还不能相信?”典子生气地叫道。
“不,不是这个意思。因为别人没有看见。至少,目击者仅仅是你一个人,这就是弱点。如果其他一些人都说看到同样的情景,那么说服力就强了。”
“尽管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也一样可以肯定!我自信至少自己的眼力还不坏。”
“不是眼睛好坏的问题,如果是错觉呢?”
“不可能,怎么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典子一边这么说,一边似乎感觉到眼前流动着白色的雾。雾使典子的自信不再那么确然无疑。
“我还是相信你的视觉的。”
龙夫慢慢地把烟吐到纸上。纸上的字迹立刻朦胧难辨了。
“总之,从你所看到的以及其他疑点推测,田仓暴死与亮吾失踪之间是有联系的。阿沙子女士也与此有关。而且,如果相信你的眼睛的话,还有一个人,就是站在雾中的那另一个女人。”
典子点头表示同意。
“这样看来,我们更倾向于田仓摔死并不是事故致死了。但是,要排除事故致死,也就是从悬崖上失足滑下这种可能,就只能是自杀或者他杀。”
“他杀?他杀是怎么一种情形呢?”
“田仓被什么人从悬崖上推了下去。”
“是的,只能这样推测。”
“那么,作案者不会是女人吧?”
“为什么?”
“因为田仓是男人呀,女人的力气怎么也不可能把他推下去的。”
龙夫注视着典子的脸。她看到这种目光,就想起外国小说中常常出现的“怜爱的目光”的形容。
“你糊涂了。田仓是服用了安眠药的呀。”
“阿,是这样。”
“假定田仓在外出前服用了安眠药。他乘缆车上升,来到了现场。在这儿他和某人交谈了大约5分钟。安眠药的效力逐渐发作。无论是谁,把睡着了的人推下去都并不困难。”
田仓正在和什么人谈话时开始摇摇晃晃。也许在那儿蹲了下来,或者摔倒在地。某个人的手把他挪向悬崖边缘。就象亲眼看见了在黑夜中进行的这些动作一样,典子屏住了呼吸。
侍者不客气地盯着他们俩。目光中似乎透露出对那种一坐下就不走的顾客的责难。龙夫用格外低怯的声音说道:
“利子,非得买点儿冰淇淋什么的才行吗?”
“田仓,看来不是自己服用的安眠药。”
“是的。吃了药就要睡觉的家伙是不会外出的。我以前就这么说过。”
“啊!是田仓的妻子让他吃了药!”
“对,在啤酒中投放了药。那家伙不知道,于是就出去了。”
“这么看来,妻子最可疑了?”
“她有充分的动机。因为不管怎么说,他是好色如狂的可憎的丈夫,让他吃了安眠药,又要作什么呢?这仍然让人想不通。”
“可以这样推测,本来是想让他睡倒在旅馆的房间里。可是药力还没有发作时,田仓就出去了,妻子在惊慌之中也追了上去。”
典子对送上来的冰淇淋连看也不看,说:“等等,等等。”
龙夫的脸色突然暗淡下来。倒不是因为典子的回答而困窘,看来是又想起了其他的事情。
“田仓的妻子,现在在干什么?”
典子也一直没想到这一点。
“我离开箱根的旅馆时,听说正在接受警察的调查。”
“陈述案情。”
“警察方面看来对地并没有产生怀疑呀?”
“怀疑可能也会有的。可是,从断定田仓之死是自杀来看,最终大概排除了这种怀疑。”
警察大概不理解田仓不是会去自杀的人。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的。箱根的警察署没有向在东京的田仓的诸多友人进行调查。而只是向留在旅馆中的田仓的妻子一个人了解情况。
田仓的妻子在那时是怎样回答的呢?大概说的都是符合自杀的情况。警察的判断,主要是参考了她的证言。如果她坚持“我丈夫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自杀的,而且,他也没有自杀的原因”,作为警察也决不会简单地作出“自杀”的结论。
田仓不是自杀。然而,她妻子却肯定地说是自杀。——这说明了什么呢?给丈夫投放安眠药的这位妻子的杀机,通过这一分析,得到了更有力的证实。典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龙夫。
“是的,是这样的。”他立刻表示赞同。
“我想见见田仓的妻子,警察大概已经让她回来了。”
龙夫又补充说:“有许多事情想问她。”
“就是说,想问她向警察作那种陈述的根据?”
“不,田仓的妻子对警察是怎么说的还不清楚。我和你,刚才所说的仅仅是自己的推测。因此,有必要加以核实。这固然是必要的,可是我还想问更重要的事情。”
“你说吧。”
“田仓喝完啤酒之后,穿着旅馆的浴衣就出去了。当时,是不是有从外面打来的电话叫他?如果没有,他是以什么理由外出的呢?这是一件事。”
“还有呢?”
“田仓外出后大约10分钟,妻子乘缆车追去,这又是一件事。”
龙夫用手指着笔记:
(9)田仓的妻子10分钟后追赶丈夫,乘下一次缆车上升。(旅馆女招待。典子听到了这两次铃声)
(10)田仓的妻子11时多独自回到旅馆,说丈夫在熟人的住处打麻将。(旅馆女招待)
“问题就在这个(10)上。究竟有没有请田仓去打麻将的熟人?我想是有的。因为警察也必然会对此追问。但是,仅仅是有,并不能说明田仓外出是要到哪儿去。可是作为参考还是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龙夫向前推了推已经开始融化的冰淇淋。
“不过,事情好象确实象他妻子所说的那样。”
“为什么?”
龙夫用纸餐巾擦着嘴唇,说:“假如说田仓是去打麻将。”
典子说道:
“那么应当理解为他离开房间时就是这么对妻子说的。那为什么10分钟后她为了追他而乘坐缆车上升呢?然后过了11点才单独回到旅馆,对女招待所说的打麻将的话也很奇怪。总觉得好象是为田仓这么晚不回来作辩解。”
“是这样的。利子,真没想到,你会发现这一点。”
龙夫身子向前探了探,说道:
“田仓的妻子预想到了田仓那个晚上是不会回旅馆了。”
是的,典子也这样想。如果只是外出,就没有必要说什么打麻将这种一夜不归的理由。可是,又有追赶丈夫,而后又一个人回到旅馆这种相矛盾的行动。
这种行动,正象龙夫前面所说的那样,可能也意味着她出去探寻丈夫的行踪,因为黑暗,方向不辨,于是空手而归。
同时,这也意味着田仓没有得到妻子的同意,径自跑了出去。
但是,在典子看来,这还意味着一个更重要的事实。
“对,对。”
听了典子的看法,龙夫连连点头。
“再分析一下时间。”
他拿出铅笔,在纸上写起来。
“田仓外出,大约10点半,他妻子外出是10点40分,归来是11点多。11点‘多’的说法不大明确,但假设是11点10分,也有30分钟,有30分钟的空白。我们假定这一空白是妻子寻找田仓的时间,然而同时也是使开始入睡的丈夫从悬崖上坠落的时间。即使把到现场往返的时间估计在内,时间显然也是宽裕的。”
典子屏住呼吸。这样的想象令人感到突兀,但是现在用推理方法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就是说,焦点在10点40分到11点10分之间。”
“与田仓的妻子有关吗?”
与田仓的妻子有关,龙夫说。这一事实,还有着另外的意义。
“啊,是这样?”典子抬高了声音。
“明白了吗?”
龙夫看着典子的眼睛。又用手指着笔记:
(11)在这时(注:10点46分左右),典子给阿沙子女士打了电话,她全家外出,房间里没有人。
(12)阿沙子女士给典子打电话是在11点过后,就是说,可以认为,在田仓夫妇外出期间,阿沙子女士一家也外出了。
“也是11点过后回来的。因此,在11点10分这个时间也与刚才说到的情况相同。但是,不同的是,阿沙子女士是什么时候离开旅馆的呢?”
典子想起来:
10点46分左右给村谷阿沙子打电话时,对溪庄的女招待出来回答,30分钟之前阿沙子出去了。她还说,随后丈夫亮吾氏和女佣也出去了。
典子把这一情况舍诉了龙夫。
“这么说,是10点15分了?那么,阿沙子夫妻有大约―个小时的空白。这是相当长的时间。”
这一小时阿沙子夫妇在做什么呢?仅仅是散步吗?还是在田仓摔死的瞬间在场呢?
“田仓死去的时间,根据推定,范围更宽,死后已经过约2小时,就是在夜间11点。但是,这种推定有一小时的误差是很平常的,因此,田仓的妻子的空白和村谷女士夫妇的空白都绝对在田仓可能死亡的时间范围之内。”龙夫说。
典子目不转睛地凝视前方。村谷夫妇那一个都做了些什么呢?只因为时间长,就可以分析出与田仓的猝死有关的各种可能性。
“不过,有一个可以明确的事实,就是阿沙子女士的丈夫是在这一空白的最后失踪的。那是11点过后。”
听到这话,典子移动了自己的视线。
“这连阿沙子女士也没有发现。因为不知道,所以事后才急急忙忙跑到小田原车站调查丈夫的去向。如果是这样,我想详细了解这对夫妇一小时之内的行动,这除了与阿沙子女士直接会面,听取她的解释以外,别无他法。”
典子听了这番话,立刻想到了村谷家的女佣。她也曾同行前往箱根。但是,典子说到这一点时,龙夫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对主人不利的话,女佣是不会对杂志记者之类的人说的。”
“是吗?”
可能是这样。那个女佣是个有主见的人,看起来嘴很严。可是,典子觉得好象还有设法使她开口的可能。
“可是,我调查了一下亮吾氏大致乘坐的是哪次火车。”
“调查了?”
“不,是看了火车时刻表。”
龙夫翻开封面已经破旧的笔记本说:
“据说他是11点过后由宫之下乘出租汽车,因此到达小田原车站大约应是11点30分左右。可以看11点30分也就是23点30分以后由小田原发车的列车。听我用嘴说,不如看看从时刻表上抄下来的这个表。”
笔记本中有用铅笔写的象时刻表一样的内容:
下行 小田原站发车
23:40 开往姬路 普通
23:48 开往浜田 特快(出云号)
23:59 开往沼津 电车
0:05 开往湊町 特快(大和号)
上行 小田原站发车
3:15 开往东京 普通
“能够乘坐的只能是这些车次。”龙夫说明着。
“下行列车,还有0点05分以后的,然而根据常识,应当乘坐的是这几次。上行只有3点15分一趟车,从时间看,这也是可能的。在下行的四趟车中,23点48分的特快‘出云号’特别快车可能性最大。亮吾氏大概乘坐的就是这趟车。”
“浜田,是在山阴地区吧。”典子轻声说。
“在岛根县。亮吾氏不一定到终点站,可能是想在中途什么地方下车。”
“这个当丈夫的,为什么要瞒着阿沙子先生去这么做呢?”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全部都是为什么。为什么阿沙子女士匆忙变换旅馆呢?为什么田仓在夜间10点半离开旅馆,到那么荒凉的现场去呢?为什么他会摔死呢?为什么田仓的妻子尾追丈夫,过后又独自一人回到旅馆呢?为什么阿沙子女士在10点多到11点多离旅馆外出呢?都是为什么。最后,你所看到的雾中的人物的组合,又是一个为什么。”
典子沉默片刻,然后说道:
“这么说来,田仓的妻子和先生夫妻,在田仓死亡的时刻都不在家。”
“是的。所以都是可疑的。”
龙夫眼睛里放出光来,看起来神情兴奋。
“喂,利子。我不知为什么产生了兴趣。想投入点力量调查调查呢。”
“我也是。”
典子回答说。说兴趣不大合适,可以说是想查明真相的诱惑点燃了热情。
“好,那么我们一块儿调查吧!因为这次的事件连总编辑也动心了,……不过,你和我一块儿的话有点儿不太方便吧。”
龙夫眼光中有一种特殊的微笑,他看着典子的脸。典子努力想让自己的脸别红。
“有一点儿。不过没有办法。”
“好,那么,有必要会见并询问田仓的妻子和阿沙子女士,因为我们没有直接询问过这两个人。然后,再到箱根实地看一看。那就要请利子作向导啰。”
“到箱根崎野君也一起去吗?”
“我们当天就回来。没关系。”
这次,龙夫的眼神中光彩飞扬。典子笑了。
从入口处好象进来一个白色的身影,听到那人大声在喊:
“怎么回事?利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总编辑还在等着你回去呢!”
这是编辑部的一个青年。
“好。”
典子看着龙夫拿着账单不慌不忙地在交钱,快步走出店外。马路上骄阳当头。和崎野龙夫交谈了好长时间了,她由此得到一种充实感。
2
白井总编辑斜坐着椅子,正读着读者来信,看到典子进来,又正襟危坐。
“村谷女士怎么样了?”他马上问道。
“不在家。只有女佣一个人在。”
典子回答,白井用手挠着长长的下巴。
“一直不在家。到哪儿去了呢?”他咂咂嘴,说道。
这是他失望时的习惯动作。
“到哪儿去了不清楚。但是女佣说傍晚以前一定回来。……是因为丈夫的事才出去的吧?”
“丈夫?阿沙子女士的丈夫怎么了?”白井抬眼看着典子的脸。
看来崎野龙夫没有向总编辑报告。典子有点儿慌张,只好传达了崎野龙夫的话。
“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
连忙又补充一句加以分辨。
“不可救药的家伙!”
白井嘟嘟嚷囔地说。
“喂,叫崎野过来!”
站在窗前的不知是谁向外眺望着喊道:
“崎野,快点儿到这儿来!”
崎野龙夫闻声推开入口的门,叼着烟悠然走了进来。
“喂,崎野君!”总编辑大声喊着。
“唉。”崎野龙夫把烟从嘴里拿出来,瞥了一眼站在总编辑桌子旁边的典子,走到白井面前。
“村谷女士的丈夫去向不明,是这样吗?”
“不,还不太清楚。”
龙夫答道,典子再一次递来目光,那是微妙的目光。
“阿沙子女士是在拼命寻找吗?”
白井下巴前伸,目光闪闪。
“这是我的朋友,一个在小田原车站工作的家伙告诉我的。”
龙夫还是一付莫名其妙的样子。典子插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