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子看看周围,停下说:“是的。天太晚了,不过我想就是这附近。”
当时,田仓穿着旅馆合身的浴衣,爽快地和典子打着招呼:“这不是《新生文学》的椎原小姐吗!”看上去刚喝了酒,满嘴酒气。
田仓问典子,旅馆定下了没有,是不是为村谷女士的稿子陷入僵局而来的等等,问这问那,直套近乎。现在想起来,典子还觉得恶心。
现在想来,当时田仓住在强罗的春日旅馆,从旅馆出来,走下盘山道,在这附近散步。
龙夫看着地形问道:“那时田仓遇到的,不只是利子吧?”
“是啊,不是还有所谓‘一对有趣的情侣’吗?”
“是呀!反正那天晚上田仓来到这儿,除了你以外,还看见了让他感兴趣的一对男女。对春日旅馆的女招待没说你的事,只说了那对情侣的事,看来那对情侣着实使他兴趣盎然。”
“只有崎野君才抓住那一点不放。”典子并没有把与田仓相遇的事放在心上,只有龙夫很在意,典子感到有些蹊跷。
“哎!我认为这一点很重要,如果知道那对情侣的真面目,田仓事件的谜就解开一半了。”
“真是那样吗?”
这样想,也许过于夸张了,那只不过是龙夫一个人的想法。
“话虽这么说,也许田仓看见的那对男女与本案毫无关系。”典子道。
“是啊。”龙夫也承认这一点。
“可是那话是从田仓嘴里说出来的,就看成与田仓事件有关吧,怀疑一切,是调查犯罪的基点。”
“也许是破案的基础,也许渐渐误入歧途,崎野君,你如果一味地坚信那对情侣与本案有关,当心误入歧途。”
“真没办法。我和你的思维方法不一样。”这次龙夫没有强硬地反驳。
“那么,那天晚上田仓是从强罗的春日旅馆出来,走下弯曲的盘山道,到这附近来散步的了……”龙夫说着,用手指着山坡的羊肠小路问:
“你住在木贺的旅馆里,那天夜里9点左右从旅馆出桌,看见了村谷女士的丈夫和一个年轻的女子,第二天早晨又登上了弯曲的山路?”
“是的,晨雾迷茫。”
“也就是这时看见雾中的一对人影?”
“是村谷阿沙子女士和田仓先生。”典子肯定地回答。
“这就麻烦了。”龙夫强硬地说。“前半部分还说得通,要说看见阿沙矛女士和田仓先生恐怕行不通。据春日旅馆的女招釋说,田仓根本没外出呀!”
真是那么回事,典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上次来箱根调查时,典子和龙夫找到了春日旅馆7月11日值班的女招待。当时,那个女招待说,直到12日早9点,田仓一直在房间睡觉,根本没有出房间。典子的确在12日早上7点左右,看见阿沙子和田仓站在那里,当时以为女招待记錯了,又重复问了一遍,女招待回答相当肯定:的确在房间睡觉,没错。
典子觉得女掊待非常自信,但她也自信的确看见了田仓。
典子现在只好听听龙夫的意见了。龙夫半信半疑地问:
“你看见他们时,能清楚地辨认出来吗?”
“是啊,有一段距离,又是浓雾弥漫。如果说不是田仓,又难想象出别人。”
“那么,可以明确断定没看清脸了?”
“只是从体形上判断,阿沙子是不会看错的,还隐约听到了她的声音。”
“阿沙子是可以断定没看错。”龙夫又说:“要我看来,站在旁边的男人不具备田仓明显的身体特征。”
“瘦高个……那个人和田仓一样高呀。”
“没听清两人的对话吧?”
“听不清楚。”
“因为有段距离吧。”龙夫独自思忖着说。
典子用非难的目光望着龙夫:“那么说,崎野君,我是把别人误认为田仓了?”
龙夫躲避着典子的目光说:“是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大致应该相信的。”
“另一方面,春日旅馆女招待的话也不能忽视,她说田仓一直睡到9点,没出屋,你却说7点钟左右在路上看见田仓了。就把它假设为X。”
说着,龙夫好像想起了什么,摸摸索索从兜儿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等等,等等,这段路是很重要的。”嘟嘟嚷囔地把什么写在了本子上。
在这之间,眼前公路上的出租车和汽车川流不息。出租车大多是去仙石原的高尔夫球场的。从车窗望进去,乘客们都带着高尔夫球具。公共汽车上的乘客,都从车窗望着路旁站着的龙夫和典子。
典子觉得在这个地方。让别人盯着有些不好意思。龙夫在典子眼前拿出笔记本,上面画着表格样的东西。
7月11日晚,木贺附近路旁,遇见田仓的人——推原典子……情侣X(A·B)
7月11日晚9点左右,推原典子在木贺旅馆外的夜幕下看见——村谷亮吾和X(C)
7月12日早7时,推原典子在盘山道的晨雾中看见——村谷阿沙子和X(D)
X(C)是女性,X(D)是男性。当然三个X分别是不同的人,做上疑问的记号。
龙夫解释说:“问题在于来这附近的三个X,如果把这一点弄清楚了,那是很有意思的。”
田仓看见的一对有趣的情侣不知是谁和谁;和亮吾站在雾中的女性也不知是谁;和阿沙子站在一起的男性(典子认为是田仓)也不知是谁。
“哎!真是头痛死了!”龙夫说。
龙夫突然看见开往湖尻的汽车路标,就对典子说:“利子,我们去仙石原看看吧。”
“噢!太好了!”
假如根本没有田仓这件事该多好。
8月底的高原秋高气爽,典子痛快地答应了,和龙夫并肩走在草地上感到心旷神怡。
记得上次,典子去岐阜出发前,龙夫从车窗伸进手来,那是典子第一次和龙夫的手相接触。典子至今难忘那时的感觉。那时她就下决心了。
不久来到了仙石原,典子很满意。
天高云淡,风吹草低。走出狭窄的山路,心胸豁然开朗。连绵起伏的山脉上,隐约可见几幢木制结构的平房、高尔夫球场和白色小型建筑物。外籍夫妇漫步在绿茵茵地草坪上。
龙夫眺望着远方,嘴里嘟囔着:“从宫之下旅馆到这里,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典子漫不经心地说:“出租车大概要30分钟吧。”
“30分钟?”
龙夫抱着胳膊,注视着远方。他究竟在想什么,典子不清楚,他独自任意地徘徊,根本没把站在旁边的典子放在心上。
只要看他的表情就能知道,他在专心地考虑着什么。当他写文章写不下去的时候,就愁眉苦脸地抱着头,和现在的表情一样。
典子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呆呆地望着龙夫。秋风吹拂着她的面颊。
龙夫突然停下,扬起脸对典子说:“利子,我们叫辆出租车去小田原,在藤泽下车。”
典子瞪大眼睛问:“藤泽?”
“对,有件事想让你明白。”
“什么事?”典子没完全明白龙夫的意图。
“好了,从这儿去吧。”
龙夫大步上了公路,招手叫住一辆从高尔夫球场折回的空车。
司机打开门问:“去哪儿?”
“去小田原方向。”
司机高兴地说:“去小田原,太好了,请上车吧。”
车子在平坦的公路上奔驰而去,经过了木贺、底仓、宫之下。
在经过宫之下时,龙夫看了看手表,对典子说:“从仙石原到这里要25分钟,如果上坡的话,至少也要30分钟吧?”
秋风吹进车窗打断了龙夫的话。
典子问:“到底怎么回事?”
龙夫解释说:“现在只想让你知道时间的事。”
这次典子没生气,微笑说:“又是什么毛病?崎野君,你若改掉这个装腔作势的毛病,将会是个更完美的人。”
典子不作声了,但心里不能平静。
龙夫摸着下巴也不作声。
在小田原车站,乘上开往东京的火车,按照龙夫说的,在藤泽下了车。
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许多参观庙寺的和尚团体聚在车站前。
因为以前来过,所以田仓家所在的街巷还记得。田仓家住进了陌生人。
龙夫小声对典子说:“利子,在这附近打听打听田仓妻子的事儿,你去比较合适。”
当然这是很必要的,这次田仓妻子作为重要对象。田仓平日与她关系怎样,附近一定有所耳闻,这很有参考价值。
在离田仓家隔两间房子的门口,站着一位中年妇女,正探头探脑往这边瞧,典子搭讪地凑上去。那中年妇女回答的话使典子大吃一惊,差点叫了出来。
3
中年妇女稍胖,靠近典子打招乎时,细长眼睛里流露出好奇。
典子说:“对不起,打扰一下。”
中年妇女把背上的孩子往上背了背,面向典子。
“想打听一下田仓君的事。”
中年妇女动着薄薄的嘴唇说:“田仓已经死了。”
“是的,我知道,实际上我想打听田仓妻子的事儿。”
“田仓的妻子?”中年妇女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典子的衣着。
典子急中生智说:“我是田仓妻子同学的妹妹,和姐姐很久没见面了,姐姐曾说过,若路过藤泽就拜访一下田仓妻子,想不到她丈夫故去了,她也迁居了,我想打听一下她后来的情况。”
中年妇女直盯着微笑的典子。
“如果你知道情况,就请把田仓妻子有没有什么变化,她的生活是否幸福等情况告诉我。”
中年妇女瞪圆眼睛反问:“你是说田仓的妻子吗?”
“是,是呀。”
“田仓先生的家里没有妻子。”
这回轮到典子瞪眼睛了:“什么?田仓没有妻子,怎么可能?”
“真的,田仓家里没有妻子,说是两地分居,这是田仓亲口说的。”
典子惊呆了,到目前为止,一直认为田仓和妻子生活在一起。
事实上,在箱根田仓住过的骏丽阁,小田原的询问笔录上,田仓妻子名下都写着田仓的住址。
上次去田仓家时,看见田仓的内弟坂本浩三,他说,姐姐送姐夫的遗骨回故乡秋田去了。
刹那间,典子觉得是不是中年妇女弄错了,又叮问一遍:“田仓真是没和妻子一起生活吗?”
中年妇女觉得连自己说的话,竟然也不相信,就生气地说:“我住在附近,田仓家里什么时候有妻子,什么时候没有,我是清楚的。”
典子深怀歉意地解释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感到意外。”
“那么,你根本没见过田仓妻子了?”典子又问。
中年妇女缓和了口气说:“不,也看见过两、三次。”
“只是两、三次吗?”
“是的,那是她从田仓家出来时,一晃看见的,三十七、八岁上下,穿着漂亮的衣服,是位挺美的夫人哩,事后问田仓,他笑咪咪地承认说是内人。”
“那么说夫人来过田仓家?”
“我就见过两、三次,田仓说两人分居。”
“分居,为什么?”
“我也问过这事,田仓他含含糊糊也没说清。”
田仓夫妇分居。这对典子来说是件新奇事,实在不可思议。从田仓出事到现在,一直相信他们象夫妻一样同居生活。
龙夫说,你别惊奇,确实如此,这个事情嘛——
“崎野君,这件事你是知道的了?”典子质问龙夫。
从藤泽返回,在东京车站下车时夜幕已经降临。可是想找一个僻静谈天的地方都没有。茶座响彻嘈杂的音乐声,饭店座无虚席,小吃店也不安静。最后终于在站内的近处,找了一个出售茶叶末的小店。这里不放唱片,周围的顾客也很文静。
龙夫挠着头对典子说:“我向你认错,实际上我觉得田仓夫妇关系可疑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以前来藤泽时,也和今天一样,是在附近打听出来的。”
“那是什么时候?噢,是以前说是去乡下向社里请假的时候吧?”
“不,在那以前。”
典子看起来对龙夫的作法很不满意:“那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龙夫又一次检讨说:“真对不起,请原谅!”
典子仍未消气:“不要搪塞,崎野君应是耿直的人,我讨厌你只是一个人心里明白,真狡猾,调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呀!”
“哎呀!利子,原谅我吧,我也想早告诉你,一拖再拖至今,现在刚好是个好机会,从箱根回来,在藤泽下车,与其我来告诉你,倒不如让你自己知道更好。”龙夫话中含有某种诡辩的成分。
典子觉得对此不必深究,倒是更有必要讨论一下现在所了解到的事实。
“到底田仓夫人住哪儿呢?真让人吃惊。”
“我也说不清楚,但分居是事实。”
这次龙夫是认真的,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件事他还未理出头绪来。
“那下一步该考虑分居的理由是什么了。”
“那当然是夫妻感情不和了。”
上次田仓死后,去他家吊丧,夫人的弟弟坂本浩三不思念姐夫,想必是姐姐夫妇感情不和所致,典子不由自主地想着。
龙夫一边喝着碗里的苦茶,一边表示赞同:“是呀,我看是没什么感情。”
典子眼睛看着茶碗说:“真奇怪,只是偶尔来往,怎么知道那天晚上田仓去了箱根呢?”
龙夫沉默一会儿,哪嚷说:“有联络人吧?”
“那么,这个联络人是谁呢?”
“是啊,弄不清楚,要不,就是知道田仓一定要去箱根。”
典子的眼前浮现出白井总编辑的影子。龙夫说有联络人,脑子里也闪出白井总编辑的形象。
然而,这件事没说出口,也许龙夫正在更深刻更逼真地描绘着总编辑的形象。
典子又说:“还有一个疑点,在箱根的旅馆,田仓夫人不招自来是因为田仓在外面搞女人,夫人嫉妒就跟去了。在小田原警察署的询问笔录上,夫人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旅馆的女招待也说过,听见田仓屋里发生过因为男女关系吵架的事。并不关心田仓,两地分居的夫人如今为什么这样吃醋呢?”
龙夫盯着典子,露出惊奇的目光。
“不,即使分居也一样,年轻的利子没经历过,女人的情感特殊。”龙夫轻声说。
“等等,在这儿看看以前的资料也未必没有用处吧。”
龙夫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打开写得满满的一页,典子也有兴趣地凑上去一块儿看起来。
圈套
1
此后大约有20多天平安无事。进入9月,秋高气爽。
因为杂志就要发刊,典子拚命干。她穿梭在作者中间,催稿、收稿,如果哪位没如期交稿就麻烦了。
离到印刷厂校清样只有三天了,有的作者还慢慢悠悠地打来电话说:“还来得及吧。”
“来不及了。先生,后天要校清样了。明天是最后极限。”
“喂,离终校不是还有三天吗?可以先敷衍一下嘛。”
这样滑头的撰稿人,作者中相当多。
只是靠电话,典子还有些不放心,常常是亲自跑一趟。
对于临近终校的杂志编辑部来说,无论人手再多都显得不够。
社里从早到晚没见到白井和崎野的身影,这倒很稀奇,两人都到外面逛去了。
这天,典子离家很早。母亲说:“今天怎么走这样早哇?”
“昨天约好了去取稿子,人家连夜赶出来的,若不按时去取不太好吧。”
那位作者住郊外,拿到稿子,乘中央线到东京已快到11点了,正赶上客流高峰,到地铁八重洲出口,也一样拥挤。
走出检票口,朝站口走时,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