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女招待领班。”尽管她微笑地说着,但还是让人感到有些装模作样。
“客人的事不便说。可是,到底是什么坏事促使你们进行调查的呢?”
“不是有损名誉的那种事。我们正在进行杂志报道所需要的调查。决不是给被调查者本人及其家庭添麻烦的那种事。”
女招待领班華下胖成琛重的下巴,并且翻开了手里拿着的册子。这就是住宿登记簿。
“在7月11日住宿的人中确实有叫那个名字的。是这个吧?”
看样子好象已经查过了,女招等领班啪地一下就打开了那一页。
——神奈川县藤泽市南仲街 田仓义三 42岁 公司职员
这是写惯了的笔迹。原来担心他使用化名,而田仓义三却诚实地记下了真名。
“是的、是的,正是这个人。”
龙夫顺势抬起了头。
“当时值班的女招待小姐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请稍候。”
女招待领班仍然等模作样地鞠完躬后就走出去了。
龙夫松了口气拿出了香烟。
典子轻轻地喃咕道:“好啦。”龙夫默默地点了点头。电扇无力地转动,吹拂着这间不平静的接待室。白天旅馆的沉闷空气在整栋楼里飘荡着。
一个身材矮小纤细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穿着也简单随便。如果没有和服和衣带就看不出是旅馆的女招待了。
看上去象二十四、五岁的女招待鞠躬说道:“听说你们想打听萩间客人的一些事,我就是当时值班的女招待。”
萩间好象是田仓住过的房间。龙夫让这个女招待看了住宿登记本上的田仓的名字。
“在百忙之中打扰真对不起。想向您了解一些事情,您还记得那个叫作田仓的客人吗?”
“是,记得,但详细的事……”女招待有些不安地说道。
“噢,不会给您添麻烦,只想请您给讲讲那位客人的情况。但是,嗯……”
龙夫考虑了一下话题继续说道:“这位客人是于11日傍晚到达而在12日早晨走的吧。”
住宿登记本上记载着:11日下午6点到达,12日上午9点30分离去。
女招待回答道:“是,是的。”
“到旅馆后出去散步了吗?”
“是的,8点左右穿着浴衣出去溜达了,我想是11点左右回来的。”
典子点了点头。第一次去杉之屋饭店拜访村谷阿沙子后,为找住处而步行去木贺方向时,在暗处遇到过穿着浴衣的田仓。那时正是9点左右,正是在他散步途中。
龙夫问道:“是11点回来的吗?好象稍微晚了点啊。”
“是啊,好象是遇到了某个熟人,他回来后心情很好。”典子吃了一惊,心想田仓在途中遇到的不正是自己吗。
“他没说遇到的是什么人吗?”
“没有。可是,他笑着说过,毕竟还是箱根啊!遇见了一对有趣的情侣。”
“情侣?”
龙夫看了看典子。两个人交换了一下思考的目光。
龙夫小心翼翼地问道:“就这些吗?”
“是的,就这些。他是一个开朗的客人,当时还笑着说了我也想被女人邀请来这里一次之类的话,然后好象就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一早就出去散步了吧?”
女招待摇着头回答道:“没有。”
龙夫又问道:“什么?没有出去?”典子也惊讶地注视着女招待的脸。
12日早晨,典子在散步时看见了晨雾中田仓义三和村谷阿沙子女士讲话的场面。那是典子从木贺来强罗的途中,确实是7点左右。田仓义三在12日上午离开前应该从旅馆出去过一次。
女招待明确地回答道:“是的,他一直在房间里休息。到近9点钟。”
“请再回想一遍。那天早晨客人是不是早早地出去散步过一次?”
女招待坚决否定道:“没有。他确实一直休息到近9点。这不会错。”
龙夫也为女招待的自信所折服,说道:“是啊,的确。”
“那么,那位客人没有往什么地方打过电话吗?”
女招待对此点头回答道:“打过,好象两次。”
“知道是往哪打的电话吗?”
女招待明确地回答道:“是杉之屋饭店。”
龙夫与典子又互相看了一眼到底田仓还是跟村谷女士有事才来到箱根的。
龙夫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探问道:“这不大好开口,可是,你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吗?”
“这可不知道。因为在结帐时看到帐单上写着电话费‘杉之屋饭店两次’才知道打电话一事的。最后一次电话因为是在次日早晨用餐时打的,我当时也在场,所以偶然听到了。”
“是啊,的确。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告诉我们都说了些什么事?”
女招待低下头犹豫了一下说:“我想这可以告诉你们。”
“杉之屋饭店那边接电话时,这位客人叫了村、村什么的女人的名字。”
“是村谷阿沙子这个名字吗?”
“是的,是这个名字。而且,光是这边的客人讲话,那边好象回答说要找的人已经离去了,这边的客人不断地寻问对方的去向。电话挂断后,客人嘴里嘟哝着说要马上走。”
“那么说,在此以前没有要走的迹象吗?”
“是的,因为原来说好了至少要住上两、三天,所以得知他要走时,我也很吃惊。”
要问的事好象大致就这么多,龙夫深切地致谢,并给了招待一些小费,然后与典子一道走出了春日旅馆。
再次顶着烈日顺路向宫之下方向走去时,龙夫对典子说:“呵!真是不可思议!田仓12日早晨9点半离开旅馆之前一次也没走出过旅馆。那么,你在雾中见到的与阿沙子女士一起说话的那个田仓义三是怎么回事呢?”
“我听了女招待的话后也觉得奇怪。而我认为自己所见到的确实就是田仓先生。难道是那个女招待当时不知道田仓先生外出散步了?”
龙夫好象不赞成似地说道:“是呵,也可以这么考虑。”
典子于是强调说:“一定是那样!”
“可是,你是在雾中看到的吧,也有可能会看错。”
“也许会看错。但是,就算是看错了,那么在雾中看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嗯……,不知道是谁。”
“啊,请好好想想,那个人一定还是田仓先生。”
“可是,就算是那样,我们还是从女招待的谈话中听到了有意义的事实。”
“是什么?”
“是田仓于11日晚见到了一对有趣的情侣,是12日上午从杉之屋饭店得知阿沙子女士搬走后自己也慌忙地离开了春日旅馆,就是这些。一定是田仓探听到两沙子女士搬到对溪庄后相跟去了毗邻的骏丽阁。这也很有趣啊。我们还是先去对溪庄看看吧。”
——10分钟后,两个人乘上了对溪庄的专用缆车。
2
刚一下缆车,对溪庄的女招待就出来欢迎了。因为女招待把他们当客人而恭敬地鞠了躬,所以龙夫摆摆手说:“错啦,小姐,我们不是住宿的客人,而是想打听一点事。”
女招待愣住了。
“我们是出版社的,这里前些夫好象住过村谷阿沙子先生吧?”
女招待点头答道:“啊,是的。”
“当时值班接待的小姐是您吗?”
一说到出版社就会想到与作家有联系,这样话就说通了。
女招待摇头答道:“不,不是我,是文子小姐。”
“那么,请让见见文子小姐吧。”
“嗯,好象刚才她出去办事了,不知现在回来没有?好吧,这边请。”
女招待带着他们向旅馆走去。
在旅馆的入口处有一座红色的小桥,下面清澈的河水在小溪中流动着,旁边一棵大树上有一只蝉在吵闹地鸣叫着。女招待让他们俩在大门口等着,自己先走进了旅馆。三、四个穿着浴衣的男客人在路过时直盯着这两个人。典子与龙夫拉开了距离。
过了一会,女招待一路小跑出来告诉说:“他们说文子小姐办事还没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呢?”
年轻的女招待亲切地说道:“我想快了,请进来等吧。”
“谢谢!”
龙夫看了看典子。于是她就用手指着流向旅馆后面的小溪说:“不到那边去看看吗。”
与其在白天寂寞的旅馆里等着,还不如在外边使人感到愉快些。
龙夫谢绝了女招待说:“那么,我们就到那边去溜达溜达。”然后跟着典子向外走去。
旅馆后面到处都是大石头,河水在河床的正中间流动着。尽管水的流量不大,但因为流得很急,所以溅起了白色的泡沫。
正对面是山,深绿色茂密的林木覆盖了陡哨的山崖。风已经带凉意了。
龙夫看了看旅馆后面,把目光转向隔壁的屋顶说道:“那就是你住过的骏丽阁吧?”
“是的。同时它也是田仓先生住过的旅馆。”
“嗯。”
龙夫一边吸着香烟一边观看着。
“你在看什么?那么感兴趣。”
“没有,两家相邻的旅馆被高墙整整齐齐地隔开着。的确,用一般的交通工真难以通行啊。”
这面墙向前一直延伸到河边。龙夫回过头来望着高高的悬崖嘟哝道:“这边只有靠缆车才能上到上面的路上。”然后龙夫又心不在焉地说道:“这里好象是一个封闭的密室。”
“象侦探小说一样。田仓先生的死与密室有关系吗?”
“关系似乎没有、密室什么的是外国侦探小说里的事。实际上那么有趣的事是不存在的。”
龙夫捡起小石子扔到河中心。只溅起了一点点白色的水花。
“这条河好象很深呵,人是走不过去的。”
然后,他只用手指夹着香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小河。垂在前额的头发随风摆动着。
“哎!崎野君。”
典子看着他的侧面靠近了一两步。
“你刚才讲了句奇怪的话。”
“什么时候?”
“你看,你说过我在雾中看到的不是田仓先生。”
“噢噢 ,是那个呀。”
“别冷笑啊!我仍然认为那个人就是田仓先生。”
龙夫说:“可以随便想。”
“问题不在于想,而在于这是不是真实的。”
想的并不等于就是真的。龙夫好象说过错觉的话,但那真是错觉吗?典子不仅表现出这种疑问,而且还说出了这种疑问。
典子一说出心里的疑问,龙夫就回答了她:
“人的声音可以分为粗的、细的、尖声、嘶哑声、清脆声、粗野混浊声等各种类型。一般当面一听就能辨别每个人的声音差别,但在远处嘁喊喳喳说话时就听不出口音。同样是一句嘶哑声音的话,仔细一听会因人而有很大差别。因为你是在远处听到的,更何况说话声如耳语密谈一般,所以可能区别不清。你当时没听清楚谈话的内容吧?总之当时隔着这么一段距离。更何况你当时相信在那雾中的男人就是田仓,所以你就确定那声音也是田仓的。”
听龙夫这么一说,典子感觉似乎有些道理。她自己有些退让了。
“那么说那个人不是田仓先生喽?”典子依然想再坚持一下。
“不,不是说不是田仓,而是说没有证明他就是田仓。”
“你象律师在兜着奇怪的圈子似的。”
龙夫觉得典子的这句话挺有意思,所以笑了。
典子瞪了龙夫一眼说道:“那么以后再说吧。”
“在去春日旅馆的途中,你还说过一句奇怪的话呢。”
“我讲过那么奇怪的话吗?”
“讲过!你当时不是表情深沉地想出了什么主意又说因为事关重大暂时不说吗?”
“呵,是那个呀。”
“别老是‘是那个呀’。快说是什么事。装模作样地自以为是,真古怪!”
龙夫没有马上回答这一问题。他把吸剩下的烟头扔到了河里。烟头随着河水起伏着流逝了。
龙夫面无笑容地看着典子说道:“利子,这么对你说吧。”在耀眼的阳光下,龙夫的面容显得很白。
“村谷阿沙子作为作家而开始出名是什么时候?就先从这开始说吧。”
典子看着龙夫那变得严肃而奇异的目光回答道:“是3年前。”
“是因为什么缘故而初次登上文坛的呢?”
“是中选获得一家杂志举办的新人奖以后。”
“是啊,从那时起出了名,开始给各家杂志写文章了。都认为她作品的文学价值不高,但是作为现代女作家的作品有股不屈不挠的顽强劲,并且故事情节也有意思,所以不知从何时起就畅销起来了。对妇女杂志来说,她的文章有些生硬,因那种文笔象男人写的而不大对路,但是作为女性作家算是畅销的一位。”
典子点头说道:“是啊。”
“然而,好象阿沙子女士在写作时绝对不让别人进入她的书房。不是据说她也讨厌编辑在自己的家里等待完成原稿吗?”
“对。”
事情确实这样。
“还有,她绝对谢绝被杂志社关在屋里写稿不许外出。”
这也是事实,没错。
“还有,她绝对不出席座谈会和讲演会等。不管别人怎么请求,她坚决不答应。”
典子回答道:“是呀!她在这方面是出了名的。”。谁都知道村谷阿沙子这方面的乖癖。
“你从这些事没想到什么吗?”龙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典子。
典子说:“没想到别的什么。”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作为她的联系人,你经常出入她的家门,接触多了反而不觉得了吧。”
“觉得什么?”
“那么,告诉你吧。”龙夫慢慢地说道:
“写作时绝对不允许人进屋,也不许女佣靠近,也讨厌编辑在同一栋房子里等着,以象被囚在屋里为由绝对谢绝在编辑经常出入的旅馆写稿。啊,对对,说起原稿,阿沙子女士的原稿特别整洁吧。这你也看到过。”
“是呀。”
阿沙子女士的原稿没有什么涂抹划去和补加添写的地方,整洁得象是从头至尾一气呵成的。不象别的作家的原稿胡乱改写的地方很多,很不整洁。
“而且,好象她还不擅长讲演和座谈,对这些也拒绝。由此你难道得不出什么结论吗?”
“嗯。”
典子想了一会,但什么也没想出来。
“那么,说说我的想法吧!”龙夫说道。“阿沙子女士的小说不是她本人写的。”
典子吃了一惊说道:“哎呀!你说什么?”
龙夫目光闪烁地断言道:“那是别人写的,阿沙子女士仅仅把作品的草稿抄写到稿纸上而已。”
典子噤声无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3
典子屏住气看了一会儿龙夫。有关村谷阿沙子的所有想法在她的大脑里转动了一遍。
烈日照射在龙夫的脸上。龙夫的脸色看起来比那阳光给人的印象还要强烈。
典子喘了口气说道:“但是,不能仅仅从那些现象就推断出如此重大的结论。”
龙夫以充满着自信的表情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可是,写作时连家里人都不让进屋的作家相当多呵。”
“是,是多。”龙夫没反驳就同意了。
“讨厌闷在旅馆房间里而不能与外界联系的作家很多啊。”
龙夫肯定道:“是有这种作家。”
“绝对拒绝被人家拉去参加讲演会和座谈会的作家也很多啊。这就是说,她是属于懒得说话那种类型的人。”
“这种人也确实有。”
“还有原稿整洁的事吧,这种作家也有呀。作家并不都是净写错的人啊。”
“是的。”
“你提到过文章之事吧,说她的文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