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潇想起幻影宫主练功时邪气的场面,脊背忍禁不住一寒,云舸忧心道:“我这药虽能解毒,却不能冶本。倘若那些虎兽死了,毒气会散发成瘟疫,危害不浅。”
“那该如何?”二十年来能牵到师父心的事实在太少了。云舸摇了摇头。
第二日一早醒来,在院里见了云舸,“万物相生相克,幻影宫主以蛇蝎养虎兽,她的血肉便是他们的克星。潇儿,你带着这些药速速下山,以幻影宫主的血为引熬煎便是解药。”
到了屺山帐前时剑潇敏感的觉察到问鼎阁弟子看他的眼神更加怪异。
萧戎歌正在帐里议事,见他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相处数月剑潇也知道他越是悠然含笑,心里越是不快,“见过阁主。”
萧戎歌眉眼一抬众弟子便退了下去,一时偌大的帐里只剩他们二人,他勾了勾手指,剑潇便在他身边副椅上坐了下来。甫一坐定一只手便忽然伸来托住他的下鄂。
剑潇被这猛一调戏惊怔住,半天才回过神来,想到发火之时他已收回手,半是玩味半是讥笑的道:“嗯,这伤疤倒是更替你增加了些阳刚之气,难怪美人计施展得如此顺利。”
连番发怔之后早已过了发火的最佳时机,剑潇只能涨红了脸瞪着他。
萧戎歌拿着案几上的绿玉竹雕镇纸,有一下无一下的把玩,“剑潇,幻影宫主来求亲了呢?”
意想不到的消息,剑潇微舒的口气,如果两派联姻不用作战,那些野兽或许可以想其它的方法解决。他的表情尽皆落下萧戎歌眼里,扶摸镇纸的手一用力几乎没将玉石捏碎,“你说本座答不答应呢?”
“这是好事。”那些野兽之毒他体验过,不希望别人再受那样的痛苦。
萧戎歌低垂的眼一时犀利如剑,“原来剑公子喜欢虎狼之妻。”
“什么?”剑潇疑惑,怎么扯到他身上来了?
萧戎歌手中绿玉镇玉“啪”得一声碎为齑粉,他抬头眼光幽幽灼灼的看着她,“你以为一个美人计就可以让我放了你吗?你未免太小看我了些!”
又是美人计?他剑潇再不继也不会施美人计!况对他施美人计的何其多,他岂会同流合污?“对你施美人计,我还不屑!”
不屑?他萧戎歌何时被人不屑过?拍案而起,“你当然不屑,你只会对那些虎狼蛇蝎的女人施展美人计,剑潇,为了摆脱问鼎阁你还真肯花心思啊,连这样的女人也敢娶,你就不怕哪天晚上起来发现躺在身边的不是女人,而是一床蛇蝎?”他几乎恶毒的诅咒。
娶?他要娶谁?自己怎么不知道?
萧戎歌眼神越发冷红,“不过你倒也真值点钱,她用整个幻影宫来换你一人呢!”剑潇终于明白了,原来幻影宫主是来向他求亲!一时怔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我们的剑公子不但功夫好,连美人计都施得如此好,比那些青楼里的女人更会魅惑人心。”
拿他和青楼女人相比?!剑潇勃然大怒,“你处心积虑要我保护好这张脸不就是想有朝一日使用美人计么?萧阁主的命令属下怎么敢不从?别说幻影宫主还有些美貌,便是丑得像猪的女人,只要萧阁主一声令下,剑潇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不是吗?这一招着实好用,以后我多娶几个阁主的领土便会成倍得翻,何乐而不为?”
一席话说得又快又急,说完呼着粗气看着萧戎歌。
萧戎歌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的起伏如潮涌潮散,半晌猛然吼道:“你是□□吗?只会卖身吗?”
他就是喜欢侮辱他,好啊,我便如了你意!“我只是你的男奴,连□□都比不上,这不是萧阁主你一直强掉的吗?怎么我如今有自知之明了,你反倒不乐意了?”
萧戎歌心里一窒,他每每不听话时他便以“男奴”来侮辱他,如今从他口里听到“男奴”二字心里竟如刀绞一般的难受。
剑潇,你知道男奴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吗?越是看到你越发觉得自秽,只能这样去侮辱你,仿佛只有将你拉入龌龊之中,自己才不会那么龌龊!
“你是我的男奴,不错,你是我的男奴!我要你知道如何做一个男奴!”猛然伸手扣向他的脖颈,剑潇疾身一退已来不及,他一手扣住他脖颈,一手擒住他腰身,一用力竟将他拉入怀中,接着身子一翻压在软榻之上,剑潇左手伤未愈只能右手反击,他早有防备擒了他两只手压在头顶,张口便狠狠得咬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凭酒漫舐少年骨(6)
剑潇出道至今还不知道有人用嘴作战,况且这个人还是那么骄傲的萧戎歌,一愣之下他的舌已灵活的叩开他的齿关,舌勾起他怔忡的舌纠缠在一起。
只到他的舌几乎伸进他的喉咙里剑潇才猛然回过神来,猛然咬了下来,萧戎歌退得及时饶是如此舌尖依然被咬破,血一时流满两人的嘴,剑潇趁机抽出手推开他一退数步之外,冷怒的看着他。
“你不是想当我的男奴吗?”舌尖生痛,他却一字一顿说得分外清晰,桃花眼如醺如醉,魅惑的向他伸出手,“我们继续。”
剑潇不知是因怒还是什么,总之此刻脸灼热得像第一次偷喝师父酿的酒一样,心也跳得如打鼓般,禁不住便要伸出手,却猛然吐出嘴里的血,像被野狗咬了口般,“恶心!”
萧戎歌潮红的颜一时苍白如死!他可以娶幻影宫主,却说他恶心?
剑潇转身而去,他出手快如鬼魅猛然点住他的穴位,目光幽狠如狼,“剑潇,就为你这句话,我要让幻影宫血流成河!”
那一仗是问鼎阁征战武林以来最残烈的一仗,血流成河,伏尸沃野。
萧戎歌以答应幻影宫主求婚为由派三百人送礼去幻影宫,那三百人皆是问鼎阁培养的死士,他们腰间绑的是炸药,那些炸药在屺山上爆炸,整个幻影宫倾刻夷为平地。虎狼蛇蝎四处纵横,攻山的问鼎阁弟子但凡被咬立时毙命,流苏对此毒亦无法。
本来必胜的一仗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诡异的敌人。
剑潇穴道解开时已是十二个时辰之后,萧戎歌点穴的手法果然奇异,任他怎么冲也解不开。一天一夜他早把屺山拿下了吧!那么那些中毒的人怎么办?
他运气御风而行,撕心裂肺的惨呼不绝于耳,那样的痛他曾切身体会。萧戎歌,是他的刚腹自用让那么多人死无全尸!他愤然望去,问鼎阁弟子将他保护在中心,一层一层的弟子被虎狼吞噬,可他眼中不见分毫悲悯!
这就是他追随的人?要携手打下万里江山的人?他的万里江山是用血肉铺垫的!幻影宫的血肉,问鼎剑的血肉,包括名剑山庄的血肉!
他错了吗?萧戎歌并不是一个英雄,他只是一个枭雄,一个恶魔,凭一已喜恶定人生死的恶魔!
萧戎歌目光忽向他看来,倏然纵身一跃,留白剑第二次出现,剑影青白,剑招直白竟一剑向他刺来,剑潇冷凝着眼竟一动也不动倔强仇恨的看着他。
这一剑他早该承受,也不必受这么多的侮辱,更不必看到这么多的血腥!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想看一个英雄,却不想置生于血海之中!他回不去了,只有死!
萧戎歌,刺下这迟到的一剑吧!他赴死的闭上眼睛。
留白却避过他的嗓子刺向身后,身后立时传来一声惨叫,他猛然明白过来萧戎歌这一剑是杀了他身后袭来的老虎,可心中不感激反倒恼怒。
他可以为他出剑,却不为问鼎阁弟子出剑,眼睁睁看着那些替他出身入死的弟子死在眼前,在他眼中他这个玩物比兄弟更重要,如此薄凉无情的人真的值得他追随么?
“萧戎歌,你会遭天谴!”他一转身决然踏上屺山!
萧戎歌看着他的背影,手中留白剑颓然垂下。他这一身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死亡对他来说早已如家常便饭,可看到剑潇被老虎袭击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怕,心智全失,浑身冷汗。
而当自己的剑刺来的时候,剑潇竟等死的闭上眼!在他心中追随自己比死还难过吗?他说自己会遭天谴,自己这样不顾一切的救他,他明知道却还诅咒自己会遭天谴?
剑潇啊剑潇,你这么忘恩负义便不会遭天谴吗?
你到底多爱幻影宫主才肯这么不顾一切的上山去找她?不过一夜探访,你们之间就真的能共结连理,生死与共了吗?
屺山之上猛然传来一阵幽啸,似笛非笛,似萧非萧,奇怪是那些猛兽竟在听到这声音时停了下来,幽啸继续传来有如号召,那些猛兽看了看惨败的问鼎阁弟子又听了听幽啸,终于恋峦不舍的退了回去。
剑潇找到幻影宫主的时候,她身边左一层右一层的围满了虎狼蛇蝎,不同于与问鼎剑弟子作战时的凶狠,它们静静的坐着,竟有一种猛虎嗅蔷薇般的恬静温柔。
溪边的青石头上坐着的便是幻影宫主,与那夜不同她此刻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裙,裙摆极长足有六七尺,曳地重委在碧草之上,如一路白花儿绽放。她的发也极长,漆黑如墨,滑如匹练。
剑潇的发也是极漂亮的,并且还在这发下吃过亏,可这时他还是觉得她的发那么好看,握在手中必是像流水一样滑过。
此时她正以水为镜,以指为梳,悠然灵巧的梳着自己的秀发。若非身后的虎狼群,剑潇几乎要相信她不是幻影宫的宫主,而是一个农家爱美的浣纱小女儿。
剑潇一时不留意竟让虎狼发现了他的行踪,震声一啸,地动山摇,她手一抬,老虎便停止了呼啸,“你来了啊!”熟络的竟似多年不见面的故人。
他看了看树下虎狼,纵身跃下,那群虎狼便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他走至河边,坐在石头上的女子回过头来。
他们拼斗过一次,并肩作战过一次,剑潇却才看清她的面容。原来她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长得并不美,却容颜恬淡,极是清秀,像春来绿草丛中偶然绽放的一朵小白花。
“我请你坐草地可以吗?”剑潇在走过来的时候想过她会说的种种话,竟不想是这么一句。于是颔了颔首在青石下的草地上坐了下来,看女孩儿雪白的足在溪水里撩起水波。
漆水很清,怕是整个屺山惟一一处没有被血染红的。
“我十五岁之前都是在这里生活的。你来时应该看到了吧,那里有高高的墙,还设了阵法,我出不去。”她那语气完全不是叱咤江湖的幻影宫主该有的,倒像是深闺的女儿们互吐衷肠。
“你看河对面是蔷薇丛,都是我小时候种的。”剑潇望去,果然雪白雪白的一片蔷薇丛。
“我的名字,——叫白薇。”她认真的说着,然后叹息,“你能叫一叫我的名字吗?我从来没听过男人叫我的名字呢!”剑潇越发不解,幻影宫里不乏男子。
“小的时候这里没有男人,长大以后出去了,没有人敢叫我的名字,所以你叫给我听听好吗?”
“……白薇。”
于是女孩儿便笑了,像一朵白蔷薇在风里绽开了笑颜,“真好听!比奶娘叫得还好听呢。”
剑潇想其实她的声音也很好听,不像眉舒那般如天簌动人,却很舒心,就像这眼前的溪水,舒服的他也想将足放到里面去泡一泡。
这个女孩儿比自己大,可他心里面想叫她“女孩儿”,因为她这份纯真。
“我从小和奶娘一起长大的。”忽而又疑惑的摇了摇头,“也不是,这里有很多人陪着我,可我总感觉只有奶娘一个人陪着我。”剑潇明白那种情怀,就像他有很多亲人,但感觉这世上只有一个亲人,那便是师父。他们其实有些同病相怜吧。
“奶娘知道很多故事,小的时候就在这里抱着我讲故事给我听。”剑潇不由也忆起了师父,小时候每到夜晚,他也倚在师父怀里听他讲故事,然后七岁的时候师父便再不抱他了。
“她说这世上有一种人叫男人。他们有坚硬的根骨,有高贵的信仰,有无穷的力量,还有宽阔温暖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凭酒漫舐少年骨(7)
剑潇一时迷惑了,男人是这个样子的吗?他没有坚硬的根骨,没有高贵的信仰,没有无穷的力量,虽然长着男人的身体,可他不是男人!他根本不是男人!
她望着高墙一时无限神往,“那时候我就想,有一天我要翻过那坐高墙,我要出去见一见男人。”
“可我翻过高墙时,依然见不到男人。”剑潇这次不疑惑,这世上男的多,男人却太少。
她忽然低首,诚恳的道:“剑潇,对不起。”他一时不明所以。“我不该骂你是男奴。因为我见到的都是男奴,听他们都说你是男奴,所以也以为你是男奴。”
“我本就是男奴。”这一次说出来不是自贱自鄙,而是认可,他其实就是一个男奴,不是萧戎歌的男奴,而是自己的男奴。
“可我觉得你不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可我就感觉你不是。”剑潇闻言心里没有感动,反倒愈加的惭愧。
“剑潇,你跟我来好吗?”她湿漉漉的小脚站在石头上,纯真的对他伸出了手。
剑潇一惯不喜于人亲昵,便是剑凌也极少亲近,可这时他不想拒绝这个女孩儿,于是他牵起了她的手。
她牵着他在碧绿的草地上奔跑,雪白的衣衫如云雾萦绕,她脚步轻灵的像只蝴蝶,身后跟着的是虎狼,是蛇蝎,它们嘴里爪上甚至带着血肉,可这样跑下来,剑潇却觉得岁月如此静好,万物如此和谐。
她带他涉水而过,跑到蔷薇丛下,然后蹲下身子在墙角里寻找什么。剑潇静静的看着她,并没有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紧抿的唇角已微微带了笑意。
“找到了。”终于女孩儿欢快的叫出声来,纤白的手便开始扒地上的土。剑潇蹲下身子帮忙,不一会一个坛子便扒了出来,他鼻子灵已闻出酒味来。“好酒。”
“这酒是我出生的时候奶娘酿的,她说她在一本书上看到有人在女儿出生的时候便酿一坛酒埋在窑里,等女儿出嫁的时候再把酒挖出来,就叫‘女儿红’。”她那笑容比酒更加醇香。
“我们把这坛酒喝了吧!”她如小孩般殷殷商量,这时剑潇才想起她曾向他求婚,而萧戎歌以允婚为由将整个幻影宫毁灭。越发惭愧,可他并不想娶这个女孩儿,不是因为不喜欢,却又不忍拒绝她。
犹豫不决时已听她道:“我知道你不想与我成亲,我只是想请你陪我喝酒而已,从来没有人陪我喝过酒。”
剑潇实不忍拒绝,于是拍开泥封,闻了闻,“这酒很奇特。”
“奶娘说这是药酒,喝了对身体很好的。”剑潇举坛而饮,然后递于她,这样来来回回,两个人很快便将一坛酒喝完了,剑潇还好,白薇却已醉了,身子软若柳絮,剑潇扶住她,她欢喜而笑,“男人的胸膛原来真如奶娘说的,又宽阔又温暖,还很舒服,很好闻,奶娘没有骗我。”
剑潇这才发现自己竟将她揽在怀中了,却并没有排斥。
“剑潇,我很喜欢你。”她醉意讷讷的道。剑潇知道这种喜欢不像是眉舒喜欢萧戎歌那样的喜欢,也不像剑凌喜欢梨洁那般喜欢,这喜欢应该是风儿喜欢柳儿一般的喜欢,因为有共同的节奏。
“我也喜欢你。”这是他第一次说出喜欢一个人,也是喜欢的第二个人。
“你的口水也很好吃。”因为他不顾自己的给她药,所以稍稍地喜欢他,因为他陪自己喝酒,听自己说话更加喜欢他。
“……”
“剑潇,你把酒坛子拿给我好吗?”他们坐在草地上,他侧身将空酒坛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