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猫 作者:周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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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猫 作者:周德东-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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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斗结束了,黑糊糊的荒野上,除了枯树、冷雪就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都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只受惊的田鼠从洞里探出脑袋来,四下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一截树枝“啪嗒”一声掉下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属于这个新兵的那条断臂上,有一根手指试探着动了动……
  
      接着,他的半个脑袋,他的胳膊,他的大腿也开始慢慢地移动……
  
      终于,这些尸块凑在了一处,重新组成了人的样子。
  
      他艰难地站起来之后,基本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脸色白惨惨的,眼神直勾勾的。还有,他全身上下血淋淋,黑色粗布军服被炸得到处是窟窿眼。
  
      他捡起一顶棉帽扣在脑袋上就走了。走出了一段路,突然感到身上缺一点什么东西,就停了下来。
  
      原来,他发觉他的生殖器被炸飞了,没有组装,于是,他又木木地返回来,在雪地上的尸体之间仔细地寻找……
  
      天色太暗了,他终于没有找到。
  
      他丧失了耐心,拾起一把军刺刀,割开一个尸体的裤子,麻利地割下那个人软塌塌的生殖器,安在了自己的两腿间。
  
      他试着走了几步,似乎很满意。
  
      于是,他摇摇晃晃地朝家乡方向走去了……
  
      这是伪康德十一年冬天的事儿,这个新兵刚刚被抓来当兵才几十天。实际上,次年八月日本鬼子就投了降,步兵十八团的国兵在金水车站向苏联红军交了枪械,全体解散……
  
      新兵要在天亮之前渡过江去。
  
      江那边,是他的家乡,有他心爱的女人。两个人成亲才半个月,他就被抓来当兵了。
  
      士兵回到了那座熟悉的房子里,回到了他媳妇的身旁。
  
      有了女人,有了炊烟,生活变得美好起来。
  
      他一直跟在媳妇的身后,看着她一个人做饭,洗衣,发呆,睡觉……
  
      他一直不曾摘下那顶棉帽。
  
      他一直在背后对媳妇笑着,脸很白地笑着。
  
      有几次,媳妇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身,和他对视一阵子,又慢慢地转过身去了。
  
      还有一次,媳妇在梦里猛地回过身,一下就看见了他,他正朝她僵硬地笑着,她惊叫一声,一下就醒了,手忙脚乱地点上了油灯,回过身来惊惶地寻找他……
  
      她没有找到他。
  
      她长舒一口气,灭了灯,又躺下了……
  
      新兵像影子一样跟随了媳妇五十多年。
  
      有时候,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经打过仗,忘记了自己已经死了。
  
      他常常有一种错觉,认为他和媳妇还是夫妻,他和她正一起过着平静的生活。
  
      媳妇的脸一天天地衰老了。
  
      新兵偶尔站在镜子前,看见自己依然青春的脸,会蓦然一惊——他的相貌还停留在被炸死前的样子。
  
      这提示了他的性质。
  
      终于有一天,接近衰老的媳妇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走了。
  
      新兵一下就变得孤零零了。
  
      他手足无措地傻站着,迷失了方向。
  
      他脸上那挂了五十多年的笑终于一点点消退了。
  
      他的脸一点点变得阴森。
  
      他身上惨白的肌肉一点点变得焦黑、枯槁,终于从身上一块块掉落下去……最后,他仅仅剩下了一具黑糊糊的尸骨。
  
      接着,他的家也被铲平了,建起了值班室,一个陌生的打更人住了进来……
  
      李庸不知道在窗外叫他梳头的人是那个老太太,还是那个死在战场上的人。
  
      他似乎听见那久远的歌声又在窗外隐隐响起来:
  
      “哎呀我的天呀呀,破鞋露脚尖。没人帮我补呀呀,想娶花媳妇。来了老媒娘呀呀,媒娘坏心肠。成心把我害呀呀,媳妇尿裤裆……”
            
  
  
  
  第一部分
  黄 太(1)
               
                  李庸一宿都在胡思乱想。
  
      天亮之后,他走出门,看了一眼红彤彤的太阳,使劲吸了一口寒冷、新鲜的空气,感到骨骼“喀吧喀吧”地健壮起来。
  
      他怀疑昨夜是哪个人在装神弄鬼,吓他。
  
      为什么要吓他呢?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的。
  
      一定是想偷粮。
  
      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惭愧。
  
      他是一个更夫。猫不能怕鼠,哪怕鼠长得比猫还大。
  
      他赶忙查看粮囤。
  
      所有的粮囤都完好无损。
  
      他提起的心落下来。
  
      这个猜疑被排除之后,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也许真是那个冤魂又回来了……
  
      回家的时候,李庸的步履显得有点沉重。
  
      他走的是一条偏僻街道。他发觉,路上寥寥的几个人都是女人,而且都是背影。
  
      奇怪的是——这几个女人都梳着马尾巴。
  
      大清早天更冷,她们都扎着厚厚的头巾,一条条的马尾巴从头巾下垂下来。
  
      她们都在急匆匆地赶路。
  
      李庸忽然感到这几个人都有点诡异。他想追上其中一个“马尾巴”,看一看她的脸。正左右张望时,又有一个“马尾巴”出现了,她没有扎围巾。她似乎想躲开李庸,迅速折进了一条胡同。
  
      李庸快步朝她追过去。
  
      那条胡同其实不是什么胡同,只是两个单位大墙中间的空档,沟通着两条街道,最多可以通过两个人。
  
      李庸动作不敏捷,他摇摇摆摆地跑起来,粗笨的脚板踏得窄仄的胡同都动起来:噔!噔!噔!噔!……
  
      终于,李庸接近了她。
  
      一般说来,在这样一条偏僻的胡同里,一个女人听到身后有人追上来,一定会紧张地回头看。
  
      可是,这个“马尾巴”却一直没有回头,只是低头朝前走。
  
      李庸从她身旁挤过去,回头看了一眼。
  
      他呆住了。
  
      是个男人。
  
      李庸认识他。
  
      他叫黄太,是李庸的邻居。李庸当然认识他。
  
      黄太好像跟朱环同岁。他一直没找到老婆,和瘫痪的老母亲在一起生活。
  
      这个人没有职业,嗜赌。他昼伏夜出,邻居们很少见到他。偶尔,他和邻居迎面碰上,就谦卑地笑笑,然后,快步走过去。
  
      石头胡同的人都有点瞧不起他,因为他不务正业。
  
      不过,他还算是个孝子,一直服侍着老母亲。
  
      他的头发留了很长,平时总是在脑袋后一扎。
  
      留这种头的好像有两种人,一是画家,一是流氓。在李庸看来,这两种人都不是正经人。
  
      黄太停下脚,不自然地朝李庸笑了笑:“是李哥啊。”
  
      李庸憋不住一下笑出来。
  
      “你笑什么?”
  
      “我把你当成女的了。”
  
      黄太的眼睛迅速转了转,在想什么。
  
      李庸马上感到这句话会引起黄太的猜疑。在这样一条偏僻的胡同里,你追一个女人干什么?但是,他一时又没有想出合适的注解。
  
      “你有事吗,李哥?”
  
      “没有。你去哪儿呀?”
  
      “我去买早点。”
  
      黄太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一看就是熬夜了。而且,他的头发一绺绺黏在一起,那是因为出过很多汗。
  
      李庸知道,这家伙肯定是赌了一宿。他家离这里至少有四条街道,他不可能跑到这里来买早点。
  
      “那你去吧。我回家睡觉去。”
  
      “好,再见。”
  
      “再见。”
  
      两个人的对话有点尴尬。
  
      黄太和邻居们总是保持着距离,总是很客气,从不开玩笑。其实,邻居们也都和他保持着距离。大家都在安分守己地过日子,谁都不想惹麻烦。
            
  
  
  
  第一部分
  黄 太(2)
               
                  大家的心里似乎都清楚,别看黄太很老实的样子,其实他是一个很深邃很鬼祟的人。
  
      他戴着面具。
  
      谁都不知道他摘掉面具之后是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他夜里出了家门除了赌博还干些什么。
  
      到目前为止,黄太还没有祸害过哪个邻居。他的态度似乎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但是,谁都知道,兔子饿极了的话,说不准连窝里的草都吃呢。
  
      离开黄太之后,李庸很后悔追上了他。
  
      他从那条胡同钻出来,回到了街道上。
  
      太阳冉冉升高。那几个梳马尾巴的女人倏地都不见了。街道上的行人多起来,都是上班族。
  
      李庸迷惑地想:那几个“马尾巴”去哪里了呢?
  
      这种迷惑是没有道理的。如果那几个“马尾巴”一直在原地急匆匆地赶路,那才叫恐怖。
  
      李庸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象:
  
      另外那几个“马尾巴”也许都不是女人,都长着黄太的脸!
  
      正在胡思乱想,李庸突然听见一声尖厉的刹车声。
  
      李庸猛地站住脚,一辆卡车奇巧地停在了他身旁。
  
      之所以说奇巧,是因为这辆车刚刚碰到了他的袖管,甚至没有碰到他的胳膊。
  
      但是,他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奇怪的是,大白天,这辆车却开着灯。
  
      司机是个男的,他探出脑袋,骂了一句:“你是不是找死啊!”
  
      李庸急忙朝前走了几步,让开了路。
  
      卡车灭了火。它“轰隆隆”地发动了半天才吃力地起步了。
  
      李庸抬头朝卡车的尾巴看去,它的车号是:京K66848。
  
      李庸在路边怔忡了半天。
  
      他忽然觉得有一种神秘力量在支配着这辆外地卡车。
  
      
            
  
  
  
  第一部分
  不翼而飞(1)
               
                  二○○一年一月三日这一天,朱环家出了一件大事——朱环的戒指被人偷了。
  
      这是接下来一系列恐怖事件的一个小小序幕。
  
      朱环下班回来,好像有什么预感,径直走向了那个茶叶盒。
  
      当时,李庸还在蒙着被子大睡,朱环进门,他并不知道。
  
      朱环站在梳妆台前,紧紧盯着那个茶叶盒,过了半天才把它抓在手中,扭开。
  
      里面空空如也。
  
      她把它重重地放在梳妆台上,返身走到床前,用力把李庸推醒。
  
      “你干什么呀?”
  
      “我的戒指呢?”
  
      “戒指?我不知道哇。”
  
      朱环就不再问他,手忙脚乱地到处翻找。
  
      “你是不是戴到医院去了?”
  
      “我什么时候上班戴过它?”
  
      朱环把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都划拉到了地上,还是没有找到。
  
      一股无名火陡然冲上了她的脑门。
  
      “你一个大活人在家,怎么连一个戒指都看不住?”
  
      “你再想想……”
  
      “想什么?丢了!”
  
      “真是见了鬼了。”
  
      李庸一边嘀咕一边爬起来,帮她一起找。
  
      其实,李庸很希望这枚戒指在家里消失。自从有了这枚戒指,他总是遇到不吉利的事。
  
      比如那个毛烘烘的东西。
  
      比如那个半夜让他给梳头的人。
  
      比如那天清早大街上出现的几个“马尾巴”。
  
      还有那辆差点要他命的大卡车……
  
      可是,看到朱环如此沮丧,他又希望找到这枚戒指,让她高兴起来。
  
      沙发下,柜子空,地板缝,电视后……最终没见到它的影子。
  
      一枚戒指,它怎么可能不翼而飞呢?
  
      李庸更感到这件事情不对头了。
  
      朱环脸色阴沉地坐在床上,越想越生气,趴在被子上哭起来。
  
      李庸走到她身旁,小声劝道:“别哭了,没用。”
  
      朱环一下坐起来,盯着李庸说:“你是不是把它扔了?”
  
      “好好的一个东西,我扔它干什么呢?”
  
      “你认为它来路不明,一直耿耿于怀,当我不知道?”
  
      “我就是真想扔它也得和你商量啊。”
  
      “要不然就是你把它送人了!”
  
      “我怎么能把你的东西送人呢?”
  
      “家里只有一个人,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
  
      李庸有点生气了,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朱环转过身去,给了李庸一个脊梁骨。
  
      李庸摇了摇她的肩,缓和了语气,说:“朱环,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枚戒指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环立即转过身来,说道:“哎,李庸,你为什么对这枚戒指总这么敏感呢?”
  
      “不是我敏感,是你敏感。”
  
      “你不要打听这件事了,对你没好处。”
  
      “可是,我想不通……”
  
      “它都丢了,你还有什么想不通?”
  
      “肯定不是你祖母给你的。”
  
      “你怀疑我?”
  
      “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那好,我告诉你,是一个相好送给我的。”说完,她把头转向别处。
  
      李庸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就不再追问。
  
      他转头看了看门窗,说:“会不会是有人进来过?”
  
      朱环冷笑了一下,说:“大白天,谁那么大胆?”
  
      “不一定。”
  
      “那就是哪个邻居干的。”
  
      “你别乱猜。”
  
      朱环突然咬牙切齿地说:“不行!我跟他没完!”
  
      “跟谁?”
  
      “偷我戒指的人!”
  
      “还说不准是怎么回事呢。”
  
      朱环不理李庸,站起来,几步跨到院子里,破口大骂起来。
  
      太阳温柔地向西坠落,染红了天边的几朵云彩。
  
      左邻右舍都下班了,家家的烟囱都升起了炊烟。
  
      “你个王八蛋不要脸,三只手伸到我家来了!不怕烂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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