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和责任,「我将尽我所能平安返乡」;同时也证明着宣告占有,这本能的锁链不会被时空生死斩断,「如果我们在不同的地方为保卫家园献出生命,请以此为凭,将骸骨归葬一处」。
它起初作为庄严的仪式载入史册,而今已不再具有肃穆的意味;它昭示的是自然的归属。
神田从未选择过亚连作为他今生的恋人,那不过是血脉、是繁衍本能的自作主张。他有自己固执的坚持。他唯一的庆幸就是还出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东方驱魔师起身,率先离开了浴场。
体内的躁动倏然涌了上来。亚连终于能动了,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伸出滴着水的胳膊,摸到了衣服下的药盒——只剩最后两剂。他将独自一人度过随后到来的第二发情期。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还是不干不净的自作自受。
他和神田,才不是值得称道的漂亮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Act…wait』
亚连·沃克某些时候实在高兴这是打仗,他知道这样想很过分,他的小人之心不多,现在全贡献了神田优;这之前是强渣库洛斯·玛利安。忙碌的任务能让亚连不乱七八糟的自寻烦恼,又是处于内外交困的维谷之地。「十四任」正在觉醒,林克的监视套话没有停止,莫名诡异的第三驱魔师,各地恶魔的骚动;像是决战将近。相比之下,他这点私事就极为不关甚要了。坦白说,那天之后他一直觉得不太妙。那把火并没升起来,然而却把所有的柴闷成了暗燃着的炭,恐怕他错过了奇妙的发情体验一般。最奇妙之处在于,这炭只燃烧自己照不亮别人。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根两头烧的蜡烛。
最近一次任务,第三驱魔师出现救了他们一命的那次,他受了伤。巨大的伤疤从下腹贯穿纵贯至锁骨肩胛,总算把元帅咬的那个疤盖了过去。那并不是身体的伤,严格说起来只是诺亚灵魂被退魔之剑刺伤后在身体上的一种外化——很疼,尤其疼。亚连从不肯完全相信自己已被诺亚非法强制入住的事,这样一来由不得他不信。那之后,出于战局的需要他受命前往约旦:当然是和神田一起;好歹让人松口气。
他应该觉得幸运,同路的还有两名第三驱魔师,他们身上散发的味道委实让亚连觉得不快,没脑子和波澜不惊的神田优你来我往——他们还是同伴,还是战友;关于此类种种,沃克心里是有明确划分的,严苛克己、泾渭分明。道歉,他接受,然后不会再多想,已经够乱了。他大概是那种理性到极点的人,不会以私害公,虽然大多数人都觉得他实在是个头脑冲动的家伙,永远不会为自己的退路着想。
“沃克!注意后续连接!!别冲太快!!!”
通讯器那头在吼,被追得稍微气喘的白发少年缓了口气,大量恶魔还在聚拢。持剑的右手一瞬震颤,他分心瞟了一眼,道化之带善解人意地将武器与胳膊缠个死紧。亚连短促地挑了一下嘴角,再度迎了上去。
这次任务有些类似于恶魔清除计划,驱魔师和第三驱魔师搭档分赴世界各地,配合教团的结界部队,务求在同诺亚决战前将杂鱼尽数过滤。
任务发布后,他和利娜丽去接神田直接去伊斯坦布尔。那人这之前回亚洲支部护理六幻,他起先以为他和利娜丽一样一直呆在总部,亚连在支部休养时也从没听人提过他——那么亲切的氛围都能养成这种要命的性格。
他们从门里出来正好碰见科学班的各位,蜡花热络地上来问上次的糖馅团子如何。亚洲人而且是女性,在鼓捣吃食上有天分多了,“谢谢惦记,上次的礼物很好吃,蜡花小姐好贤惠啊~”
“是嘛,你喜欢就好,不要这样夸我……”
“沃克,现在没工夫叙旧,赶紧去找神田,任务在身。”
“……知道了知道了。”
两拨人,神田与支部长在一起,正好在走廊碰见。利娜丽一如往常地上去招呼,神田的表情不爽未消就换成了诧异,“没有没有,神田这次还是跟亚连一起,我要去希腊”,女孩解释道;亚连半侧着身子没有接话。他不舒服地抿了抿唇角,似有若无地香气让人尤其烦闷,他的目光越过长长的走廊最后落到他曾经钟情的池塘,仿佛在凝视必将到来的终结。
“……花?”
“沃克先生?”
“我是说蜡花小姐今天也一样漂亮呢。”幸好被蜡花的声音拽了回来,亚连顺着接了一句,掩饰性擦了擦鼻端,紧走两步跟上了停下的另两人。
第三驱魔师已经在门口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当然只有和沃克不对付的那一个;他大概认为背负神之结晶是件特别轻松的事,他比他们更渴望战斗蒙受神恩——却只能靠自身的恶魔化来吞噬而非消灭恶魔,他们为了这场胜利甘愿以身饲魔,然而,这场胜利一旦到来,之后是否就能迎来他们期望的明天呢。他只能如此坚信。
“亚连伤口还疼?”
同行的唯一女性注意到白发少年一直不住地擦鼻子,贴心地问他。少年摇摇头,坦言说自己昨晚没睡好,做了太好的美梦,一会儿就没事了。女孩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话题。两队人随即分道扬镳。
神田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他接到,“没事。”
他只和神田有过一次对打,男人仗着六幻说自己是剑客,本身就是格斗家还耍赖用武器,最后未发动的刀抵在他的面前意气洋洋地叫亚连认输。他被那男人的眉眼煞到,迟疑了几秒,才摆出认输的姿态——怎么可能!趁对头不注意一个绊脚十字锁大偷袭,形势就瞬间扭转。于是,两个人相互讨教最后就滚到一起连指甲头发都充分利用了,神田只是正统学究,耍暗招哪里是自己这种混大的对手。吃了亏不言语,学得十乘十,再欺负回来。那之后他就不去找他玩了,太烦人。
让那人跟书翁老爷子登峰造极巅峰对决去吧。
此后,他和马力练习过几次。这位大个子俨然神田的老妈子哥哥,他眼睛看不到,凭声音和演奏战斗。他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也坚信这声音做不了假。他曾经说让他少心忧第三驱魔师的身体,少挂念被吞噬的恶魔灵魂,想想自己岌岌可危的立场。他跟亚连说神田的灵魂是在黑暗中困厄太久本质上仍是需要温暖心灵善良的小孩。亚连被他的口气逗得不行,管住自己看向神田的目光,激烈反驳,被大个子搂住哄孩子一般哄着“亚连乖不跟他一般见识啊亚连乖”。
哪里像孩子了!
亚连闪过六幻故意扫过的刀尾,没有多吵,按照部署两下冲到了前锋的位置。
“神田你给我呆着,负责保护结界班才是你的任务。现在在打仗,”前线指挥官阻止了也想出去作战的神田优,“他的话,不需要第二驱魔师去多事。”
后一句话,这位北美分部的男人已然关了自己能够公放的麦克。
神田抖动刀身冲他砍了过去,一名lv2在男人身后爆炸,指挥官得意的哼了一声,扭开麦吼着叫结界班注意巩固结界,注意一般平民避难。战争的速度推进得太快了,约旦的巨型恶魔比想象中更多,总部发信来说敌军还在大量增殖。雷达上红点分散,像一张大开的巨网,正绞紧收缩盼望着新一季的捕获。一个红点代表了一个正在活动的战士,然而很快这些据点被恶魔的洪流一个个拔除,最先头的前锋瞬间沦为一支孤军。
沃克气息不稳,剧烈的喘息从电波那头传出来,“一、一般平民发现,两名,请求支援!……好了好了,没事啦,我会救你的不哭了啊……”
孩子仍在哽咽,不止地叫着爷爷。然而他在救他的这个大哥哥脸上发现了星星,好奇地止住了泪水。
“等一下哟……”
“亚连·沃克,回阵营来!驱魔师收缩!!重整阵营!”
巨大的烟尘自远方升起,整个约旦都在颤抖。多少人都在向着这个方向朝拜祈祷,坚信着神之信仰不曾背弃,用一生的时间去实现它的荣耀;而这个世纪圣人诞生的地方从未享受过它应有的安宁。
白发驱魔师将孩子拢在怀里,半跪在地上,大口的换着气,盘算起体力还能支撑多久。他听得到全线收缩的命令,但他不路痴都分不清这些一模一样的风蚀地貌,别说现在人形雷达林克没跟在身边。
“提姆,你知道在哪儿吗?”
岩壁上环绕出现新一批lv3,已经包围冲下山谷。
“使徒大人乱跑的话实在让人头疼!!”
保护性的咒符随着第三驱魔师的吞噬开匣应声鱼贯而出,在人类附近形成一层泛白的光圈。以第三驱魔师为轴心的巨影猛得打开,黑色的泥淖像是水草丰沛的沼泽收容了范围内的所有恶魔。亚连脚下漾开徐徐水波,那些被淹没的灵魂堆叠爬上来徒劳的攀住他的手腕肩膀,样子像水底升起的淤泥。
「救…救……我…………」
被吞掉的灵魂正在消逝。
“呃!”
“白发大哥哥眼睛流血了……”
“哎呀,恶魔的灵魂很痛苦吧,你能看见还真是便利让人羡慕呢!”
“……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白发驱魔人笑眯眯地看向他,伸手揍人顺理被按住,“但那种想法是鄙人禁语,请麻烦不要——讲给我听。”
神明什么的。他或许和这些以自我献祭甘当羔羊的家伙同一阵线,尽量不去指责他们的动机和方式,但绝不代表他能认同。这并不是让人类和恶魔都能胜利解脱的方式,恶魔的灵魂不也是痛苦的被束缚的人类吗?他们有什么立场自以为正义……
“好久不见,少——年~”
“缇……缇奇……”
男人身上的烟味馥郁浓烈,伴生常青树的涩味,散发出灼人的寒气。铁与血在扭曲融合,像是一艘埋葬了无数姓名的铁锈沉船,尽管周身破损,但依旧能窥见当年的声势煊煊。
“今天来见你也没有什么大事,驱魔师送别会,热烈欢迎。”
诺亚遭遇战,雪上加霜。
作者有话要说:
☆、『Act…wait』
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那个小胡子长官鲁贝利耶早就想把他关进小黑屋,轮番实验自白剂自白剂自白剂。亚连强打精神,倚着墙角,不鸟前来逼问的审问官。老头气得发抖,胡子一颤一颤的,不慎重地骂道:“你个诺……”
你才是诺亚,你们全家都诺亚!!
这样的话亚连当然说不出来,事实上他因为一直没吃饭甚至没有力气。
“还是不肯交待第二驱魔师和母体的去向吗?!”
“那种称呼——请不要让我再听第二遍。”他们有自己的名字。
白发少年人半张脸隐没在刘海的阴影中,模样极冷,他发亮的双眸盯住来人,注意到他脸上的慌乱极其不屑地哼笑一声。接下来无论怎样都不肯再出一声了。男人憋气地走了。地牢又安静下来。
被咒符束缚住的两手沉得很,男孩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向另一头同样命运的提姆,金黄的格雷姆变得是他的两倍大,除了情绪还不稳定,是个不错的靠垫。他起先是想想一下神田和阿尔玛来的,他们总让他心里遗憾、牵挂,然后很多的心酸:爱得那么深重,他们能相扶到老同眠同穴多好,他们去往的地方曾经响起过镇魂的摇篮曲,那地方是墓地。他想他如果没有被诺亚一同拉到神田的记忆里就好了,如果没有看见阿尔玛的灵魂就好了,如果装作对莲华之花视若无睹就好了,这样他或许可以找个人来怨恨,就像是怨恨师父的账单。然而这毕竟不同,开弓没有回头箭。
在提姆身上没趴多久亚连就回了自己阴冷的地牢墙角,圣洁被咒符压制无法起效,怪物们就趁机出来兴风作浪,体内的火被拱散了。这可真是精制陶瓷,再叫炭火烘一会儿,他整个人都要碎了。但他出不去,也缓解不了,活像戒断反应。烦躁地轻磕在石壁上,亚连决定想些败兴的东西——在血脉上的灵犀牵引还没断干净之前。
首先,被缇奇引诱打到北美分部恰好拿千年公垫脚时,他好好踩了那个死胖子几脚;根本没出够气。
其次,被诺亚暗算看到神田当年的事之后,他原谅他那种暴躁别扭的烂性格——怎么可能?!
再次,他决定搅进伯爵的兄弟吵架当中去尽量劝和:大家好好坐下来谈谈不要打仗了;脑子又没洞。
最后,请让逝者安息;包括在北美丧生的所有第三驱魔师。
亚连沉吟片刻,觉得还是想想神田优比较好过。
亚连知道神田心里有别人是很早的事,最早在两人第一次任务时就隐约有所察觉:重伤也不忘念念叨叨「我不能死,见到那人之前我不能死」也是叹为观止。确定,差不多就是那晚。说不明白,但很奇特他能感觉到——那种挂念藕断丝连不停牵绊,让人痛苦又迷恋。那感觉并不强烈,收信不好似的时断时续模模糊糊,此前最强烈的当属神田去往中国的一次。到约旦后,神田非常烦躁——反正不管在哪儿他都一直很烦躁;这情绪能传递过来,但不够影响到亚连,谁让有人声音比他大。在别人脑子里随便瞎搞并不是神田的强项。他的强项是一言不合直接动手,是面不合心也不和,是固执地切了一切看不顺眼和胆敢挑衅者。
然而重逢第一面的感觉是异常柔和怀念,是重锤猛撞脑仁般的心疼,他并没有因为面目全非而错认故人。那过去被缝补好,浑身插满管子,拔掉了向往自由的双翼。
他与过去只有一线之隔。
亚连当时正在约旦,他没有去管突如其来的诡异情绪——这很凡常,他甚至闹不清到底是谁搞的鬼,家里太多熊孩子——只强力挥击,跟上缇奇后撤的脚步,于是撞见了一场池鱼之殃。
“喂,你醒了吗?……你呢,叫做「优」,我嘛,我是阿尔玛!”
这孩子的眼睛真晴朗。
神田的记忆很连贯,所有事完整得就好像是在同一天发生的一样。他诞生于早上,和第二驱魔师另一位觉醒者的玩闹贯穿了清晨和黄昏,那场悲情的决斗则结束于午夜;这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经历与圣洁的搏斗。
卵室内雾气缭绕,灯光不强,两个孩子流着血倒在地上,难得爽朗地笑出来。清脆的笑声飘荡在这深邃的黑暗上空,驱散了两人初见时的阴霾。年幼的东方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损着。
“别笑了恶心阿尔玛!”“……你个阴沉男……”“……哭个屁哭!!”
亚连背身靠在刻印着漩涡石刻的方柱后,没有出声。灯光好像就在他的头顶,一团一团的看上去十分暖和,如同他无数次经历过这一场景。罗德趴在他肩上,俏皮的问他“亚连,不看了吗?”
他不是正在看吗?
每一个卵池里都孕育着一个已经逝去的灵魂,他们原本的躯体被置于培养柱当中,圣洁像蘑菇一样向外伸出拒绝的小伞,庇护着微弱跳动的躯壳。每一次的同步实验都在反复的「电击—濒死—复生—该死的圣洁」中度过。
亚连的脑子里塞满了别人的记忆和情感。
他知道这里,亚洲支部位于地下长年不见阳光朗空——永远是漆黑漆黑的。亚连曾经一直站在走廊里凝视着那个会开满莲花的池塘,但这胜景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只有一次。
亚连曾死于竹林的夜里,唯一能够看到的就是深浓的夜色和不断靠近的月亮,那使得本来不大的晴空愈发逼仄。他的手似乎仍徒劳地向上伸出等待着另只手温柔的十指合握,等待着那人随后露出的短促害羞与长久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