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啊天香,身边有两个爱着你的男人,为什么你偏偏就要把心交给我呢?
于书房徘踱走之际,一内官携圣旨而来:冯绍民新任本朝丞相之职,对朝野政令多有不清之处,特令其离京下乡体察民情,待圣谕召回。
涌入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高兴,终于有一个不需伤害任何人的理由躲避天香了。
然而第二个念头便有些复杂,老皇帝选择在这个时候把自己这个新任丞相外放离京,究竟是何用意?接仙台修建在即,老皇帝此举到底是对自己意在保护还是意在排斥?
来不及细想更多,离开京城也好,刚好可以一边寻找太子,一边对京城的局势看得更加客观冷静,若是可以,还应该亲自走一趟鄜州,那里的局势或许并不比京城简单多少。
打定主意的素贞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踏进了公主府,在天香的闺房内等候被老皇帝召见尚未归来的公主,等待着和她说出道别的话。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今时的丞相冯绍民已经不是几个月前那个能被王公公和国师联手陷害的傻小子了,此次离京,我一定能全身而回,抱琴来喝你等我归来的美酒。
脑海中浮现着归来后同天香一起弹琴饮酒的画面,只不知到时候天香又会带给她什么样的“惊喜”,思考间不觉面上笑意满满,连路过的桃儿杏儿都上来打趣她。
素贞刚唤了一声“杏儿”打算询问一下天香何时归来,耳边“嗖”的一声有物飞来,抬手轻而易举的接在手中,笑问刚刚进门的天香,“公主,你又玩什么花样?”
却未曾想花样倒是真的没有多少,只是老皇帝让天香和自己一同出宫体察民情的消息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浇灭了她冯素贞所有的兴奋和思考。
心绪慌乱间智商都仿佛瞬间归零,听着天香头头是道的说着老皇帝关于太子的态度,才注意到手中方才天香扔过来的东西竟然是能随时调动地方军队的兵符令牌,素贞兴奋于老皇帝对于太子的态度终于明朗了起来,听取了天香的出行建议,抬手拍了拍天香的肩膀,连忙回府准备。
反应过来他就这么离开的天香甜甜的抚了抚自己刚刚被他拍过的左肩,算了,冯绍民这个家伙一提到国事就废寝忘食的,今晚就由他去吧,反正明天要一起离京,有的是机会和他在一起,等和他一起找回了太子老兄,他就能够不那么经常的为国事皱眉了吧。
唉,天香咬了口甘蔗,暗自惆怅,冯绍民那颗装了家国天下的心啊,什么时候会把我也装进去呢?
隔日一身奴仆打扮的素贞一边在府门口等候骑着小黑的“闻公子”一同出发,一边苦口婆心的嘱咐弟弟冯绍仁这段时间好好修身养性,不要轻举妄动。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都从昨晚上说道现在了,累不累啊,姐。”绍仁有些不耐烦的撇撇嘴,催促素贞上路。
被他堂而皇之的这一声“姐”吓的一惊的素贞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绍仁被飞来的甘蔗打中了胸口,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
毛驴上扔出甘蔗的天香显然也没想到他这一记甘蔗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面上带了几分歉意,话语中却依然不依不饶,“昨天本大侠可是警告过你不许叫他‘姐’了,你还敢叫!”
绍仁尚在咳着,气势上却毫不示弱,“咳咳……我哥她就是个女人,婆婆妈妈一句话说个没完,我偏要……咳咳……我偏要叫!”
“你!”闻臭抬起手来却发现手中原本的甘蔗刚刚已经被自己打了出去,灵活的跳下毛驴想要去继续教训冯绍仁,却被手持刚刚被她扔出的半截甘蔗的冯绍民挡在了身前。
“公子,时辰不早了,该早些上路吧。”轻柔的声音仿佛能化开所有不快,天香接过甘蔗咬了一口,气鼓鼓的跳上了毛驴,回头看着刚刚停止了咳嗽的绍仁,“别让我听到有下一次,老实在家等我和你哥回来!哼!”
终于松了口气的素贞回头瞪了眼正眉目含笑的绍仁,做寻常小厮的模样小跑着去为天香牵驴上路。
直到素贞和天香二人的身影隐入人群,消失不见,尤在张望的绍仁才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姐,一路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卷八 审局(五十四)
凭借着毛驴小黑的脚力和素贞步行的脚力,终于有幸赶在太阳下山之前进了妙州府城,虽是改换了奴仆的打扮,素贞还是怕被城里的百姓认出她就是几个月前惩处王公公和查办东方侯的钦差大臣冯绍民,因此进了妙州城后就一直低头走着,一言不发。
却没想到当街被人认出的并不是她这位名满天下的驸马爷,而是此刻坐在毛驴上正啃着甘蔗的“闻臭公子”,雅座上房都已预备妥当,而且分文不取,着实让素贞大感疑惑。
所幸一夜相安无事,素贞便也不欲深究,以免打草惊蛇,只是一面在行事上更加小心谨慎,一面暗中晓谕妙州府玉隐宫的联络点先一步查明太子的下落。
三天后的深夜,化装成小二的玉隐宫弟子回报素贞,在岭州槭县山中一个偏僻的木匠家中发现了太子的踪迹;另外关于她先前让查的关于鄜州郑林雁的传闻,虽被绍仁下令拦截隐瞒,但这线人仍是称奉了岚音的命令,暗中告诉素贞:鄜州百姓最近热议,前日王妃娘娘新得的男宠和娘娘不和,离家出走了,王妃为此很是伤心,正派人四处寻找。
男宠,素贞愕然了一瞬,继而又觉得这的确像是绍仁能做出来得事情,怪不得他要千方百计的隐瞒自己,怪不得他能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探查到这样不为人知的机密,原是他用了这样屈辱这样极端的方式和手段。生气吗?气这个弟弟又这样疯狂的行事吗?似乎不是,更多的是对弟弟的疼惜与怜爱,绍仁啊,如今姐姐已经是一国之相,即便你什么也不做我也一样会保护好你,你何必非要这样残酷无情的对待自己?
隐忍着不让眼中的泪水掉下来,挥手屏退了玉隐宫的弟子,开窗放入了一股寒气和满窗的清辉,时节已是出了正月了,这倍感熬人的冬天,快些过去吧。
翌日晨光清冷,一夜无眠的素贞以在妙州多日探查无果哄骗天香继续上路前行,方向却是直奔岭州城。老皇帝已经又发了一道对太子的通缉令,隐藏太子的老木匠极有可能沉不住气而露出马脚,泄露太子的所在,她们现在要做的,是和欲仙帮抢时间,谁能先一步接到太子,谁就掌握了这盘棋局中的主动权。
几次催促天香加快速度,但她却似乎仍是意在游山玩水,无奈下素贞只好暗中调派谭戚带人先行赶去岭州以备不测,自己则牵着毛驴陪天香慢慢“笑傲江湖”。但玉蟾宫和玉隐宫毕竟是见不得光的力量所在,苦于无法解释有关太子消息的来源,素贞只能兵行险棋,暗中派人透漏太子的大致行踪给欲仙帮,并借欲仙帮引起张绍民、李兆廷和刘倩的注意,只有这样,她才能堂而皇之的为太子调动地方兵马,把太子正大光明的迎接回宫。
到达岭州城时已是在五日后,陪天香一路寻了五六家客栈,还是没见到出门迎接她们的掌柜,素贞刚想借机诓骗天香尽快出城向太子所在的槭县靠近一些,却又被适时出现的掌柜以几乎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台词拦下。
住进了所谓的“帝皇套房”,素贞却一直保持抱着包袱的姿势暗自思忖,到底一路上为她们安排食宿的人会是谁?对她们似乎没有恶意却又不愿现身,好似什么都知道又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口径一致却又无所取求,究竟居心何在?
面对天香对她不需要管那么多,“该吃吃,该喝喝”的豪放教诲,素贞只能无奈的笑笑,她身边的这位“闻臭大侠”要不是早有猜测,就是真的单纯豁达得可以,还真是不计后果不顾成本的开心恣意。“公主,我真是佩服你。”
“好说好说,庄嬷嬷不在嘛。”天香亦笑着冲素贞挥挥手,一副讲义气的模样。
素贞只能继续笑看着她,感慨了一句,“你这个人呢,就是没心没肺。”
却没成想这么一句无心的指责让天香一张俏皮的笑脸难得的冷了下来,不满的吐出了口中的甘蔗渣,竟也会把眉头皱起,“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会。”
素贞倒并不在意她这一瞬间的不快,至少这证明了她身边的这位“刁蛮公主”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只是生活的随性了些。看着她抱着甘蔗大喇喇的躺倒床上,素贞便由她去了,身为驸马,自己该做的,不就是尽力呵护,让公主能一直保持这样纯真无邪的天性吗?
再度陷入独立思考的素贞一手托腮,凝神蹙眉,她们目前下榻的这家天龙客栈早在三天前就已经被人预定,玉隐宫的人来探时都没能追上那人的步伐,而且老板的嘴实在是硬得很,根本无法套出任何信息。绍仁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张绍民现在应该正和她们一样忙着寻找太子,难道是江婆婆或是一剑飘红?
暂压下心中疑虑,走到床边向天香告辞,一如既往的以身份差距为由想与天香分房而睡,一边掩饰身份,一边方便暗中调配玉蟾宫和玉隐宫行动,只是今天她的这一提议意外的遭到了天香的拒绝,二人正争辩间房门被人从外敲响,恰到好处的转移了二人的注意力。
没想到岭州城不大的天龙客栈,这“帝皇套房”竟然还“声名远播”,甚至有草莽痞子之流慕名而来,挟持客栈掌柜前来逐客,只可惜目前套房里面的这二位,可都不是会被随便无理愚弄的人。
天香虽是孩童心性,调皮爱玩了些,但却天生聪明,做事有她自己的一套办法,比如现下就在用着一种略带痞气的语气戏弄起房门外的几人,素贞暗笑,遇上了天香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实在要算屋外的几人倒霉了。
忽闻门外一声哀嚎,素贞和天香都不再耽搁,一起拉开房门,映入眼帘的竟是几张熟悉的面孔:一剑飘红正双手分别扣着欲仙帮水护法和土护法的喉咙,而客栈掌柜则以一个很委屈的姿势摊在三人前面。
赶走了多余的几人,素贞侧头看了眼抿唇欲语的天香,主动出言相邀一剑飘红,“飘红兄,快进来坐回儿吧。”
一剑飘红竟似刻意回避天香一般,只冷声提醒素贞小心欲仙帮徒,便一甩披风,转身欲离去,还是天香一声脱口而出的“剑哥哥”才唤得他停下了脚步。
意识到二人有话要说的素贞以倒水为借口一个人回到房间,心中却怎么也无法释然,为什么看到天香那么含情脉脉的看着一件飘红,那么亲昵的叫着一剑飘红时,自己的心中会泛起一阵阵的醋意,为什么明知一剑飘红是天香的幸福所在,还是对此刻他们单独的相会感到这般介意?冯素贞,你究竟在想什么啊,天香是你的“妻子”没错,但你却不是一个真正的驸马啊,扮男人扮得再像再久,你也应当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本分啊。
一剑飘红离去后,“帝皇套房”内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闷起来,明显悒悒不乐的素贞负手在房中徘徊了一个下午,误以为他是在为自己和剑哥哥吃醋的天香在忍了一下午之后终于放弃了忍耐,心烦意乱的打断了素贞的踱步,虽然心中是有那么一点对他会为自己吃醋这件事感到高兴的,不过这个驸马的心眼也太小了吧,天都黑了,还在这别扭个没完呢,哪里还像个男人嘛。
同样心烦意乱的素贞当然不明白此刻天香所想,更不能让天香明白她此刻心中所想,听到天香的抱怨,顿了一顿后便又扯出欲仙帮和太子诸事搪塞天香,她也的确没有欺骗天香,太子就在这岭州城附近,张绍民也已经到了,只要明天再安排一次和张绍民的“偶遇”,便可以师出有名的调动岭州军队,顺利接回太子。
思考间不觉已到了二更天,看似百无聊赖的天香突然扔掉了手中的甘蔗渣,神神秘秘的向素贞诉说她“奇怪”的感觉,自己的亲哥哥不曾找到,却认了一剑飘红和张绍民两个哥哥,神情语气颇为自己的“哥哥缘”感到骄傲。
素贞却为这一消息感到了莫大的心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难得了露出了一丝慌乱,“你说什么?你认他们俩做哥哥了?”做了哥哥,这岂不是代表,代表你和他们之间再无爱情的可能?天香啊天香,你把心从他们两个那里收回,难道真的要交给我吗?
面对天香“不行吗”的反问和屈身接近她时满带探寻意味的那一句“要不要我认你做我哥哥”,素贞已经很难再保持表面上的镇定,目光躲闪了几个来回,只能随意扯来一句,“可你是公主啊”敷衍天香。
公主怎么啦,因为你是公主,所以你应该得到属于天之骄女的幸福,你应该喜欢的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从他们那里把心拿回来,交给,交给……
强作镇定的素贞不再说话,任愧疚像发芽的枝蔓一样在心底疯长,我怎会欺负你啊,只是我一直都在欺骗着你,骗来了身份、地位、荣耀、圣宠,还有……你的真情。
作者有话要说:
☆、卷八 审局(五十五)
房门外微有响动,把素贞和天香从各自的心思中唤醒,这一次来的,竟然是乌鸦嘴李兆廷和刘倩夫妻二人。
原来他们二人是一路跟踪水土二护法而来,而且那个土护法竟然还在这短短几天之中换过一回人。太子的下落已经呼之欲出,不再纠结这一问题,素贞起身欲出门再开一房间,以尽快躲避自己和天香之间尴尬暧昧的独处。
偏偏,偏偏就在这样的时候,客栈内却没有了空房,素贞心中叹息,面上却无法表现出来,该是她的伪装都已瞒过了上天,连命运都不曾给过她半点一个女子应得的怜惜。
看着天香犹在生气的模样,素贞只能木然的接受了李兆廷自以为聪明的分房原则,男男女女,殊不知自己原本是假凤虚凰,自己究竟该怎么办?继续自私的享受这天香带来的尴尬的快乐,还是狠下心来用冷漠把天香远远推开?
强撑着嘴角的笑意应对着此刻同处一室的李兆廷,这个昔日自己看做一生依靠的男人如今却是半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心,冯素贞已经失去了像一个女人一样活下去的权利,兆廷啊,忘了我吧,你会成为刘倩的依靠,刘倩一生的依靠。
可我冯素贞,注定是要成长为别人依靠的人,弟弟的,“妻子”的,父皇的,太子的,甚至是天下百姓的。
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轻抚上兆廷的面庞,命运就这样残酷的让我们对面不识,连你都已经深信我是冯绍民了,我就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冯绍民吧。
兆廷,今夜会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流泪,你的素贞妹妹,是真的已经死了,逝去不还了。
寻找太子的过程在素贞的暗中调度下进行的格外顺利,但平静的表象下往往掩盖着潜在的危险:从岭州到京城,最快也要有五天的路程,如何把太子安全的在五天之内送回京城,才是她们这一趟“体察民情”中最艰难的内容。
五天之内,欲仙帮和东方胜会穷其力量对太子进行最后的刺杀,张绍民提议抽调各地地方驻防军队对太子进行轮流护送,直达京城;但素贞和李兆廷对他如此大动干戈的手笔都表示不赞同:各地欲仙帮徒已经大批在岭州附近集结,沿途地方驻军不可轻易调动,以免欲仙帮趁机掀起骚乱,局势更加难以控制。
商议的最终方案是素贞和天香化妆成平民夫妇,带着由兵士化妆成的假太子和假张绍民连夜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