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那就一个都别走!动手!”
“谁都不许动!”素贞快如鬼魅的身形,疾速的穿过外围的兵士,将手中长剑架到了东方胜的颈项之上,带起一股肃杀之气,摄得里外的兵士不敢移动分毫。
“可恶……”东方胜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咬牙切齿,“你是何人?”
“你的敌人!放他们走!”素贞把手中的长剑紧了一紧,便有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来,滴入脚下浑浊的泥土之中。东方胜也真算得上一条汉子,只是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并没有如常人般吓的瑟瑟发抖,看来此人狂妄之余,也还算有几分胆色。
“带上人,你们先走!”点头向最前面的余婆婆示意,目送她们中的几人背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子离开,留下的包括林汐在内,还有四个人。看来她们不想拖欠自己这个从天而降的朋友的人情,只要林汐留在这里,东方胜便有所顾忌,对留下的人和离开的人来说都更安全。
四无人声,夜在这场对峙中仿佛静止了一般。素贞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现在需要做的只是拖延。自己何尝没有过就此杀了东方胜、救出爹爹远走高飞的想法,可今后就让自己带着日渐年迈的老父背负着着屈辱的罪名在躲藏和逃避中度过一生吗?为人子女的孝心和读书人的清高都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冲动,况且除东方胜外还有一个王公公,他们背后也许有着更多的人和更大的阴谋。这一切的一切,只有女扮男装,通过恩科进入朝廷的权力中枢才有机会弄清楚,才有机会惩处奸贼,还老父一个清平的晚年。
“放我们走吧,你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们五个人的命换你的命!东方小侯爷应该算得明白这笔账。”拉回思绪的素贞有意打破这让人很不舒服的沉默,她知道对面的四个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旦动手难免会有兵士丧命,牵累无辜。
“五个人对上几百人,你还真会算账啊!你觉得我会放过你个曾经把剑放在我脖子上的人吗?真是可笑啊。”
还当真是狂妄至极,素贞冷笑,“至少在那个人的剑离开你的脖子之前,你杀不了她!”
盘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看来只能动手了,抬首示意林汐四人向自己身边靠拢,挟持着东方胜一同向出口缓慢移动。
“走!”林汐几人利落的解决了近身的几个兵士,同时素贞收回长剑反手一掌把东方胜推向人群,五个黑影一同隐入夜色之中,又四散离开。
素贞甩开身后追赶的兵士们,在城内兜了一个圈子确认安全后方才出城向破庙的方向走去。远远的便望见了庙前几个黑色的身影,看来她们依旧选择了在这里落脚。
“多谢恩人今晚出手相助,玉蟾宫弟子林汐请教恩人姓名,待日后有缘相报!”看到素贞走近,略早回来的林汐扯下面上的黑巾,俯身对素贞拜了一礼,身后包括宁婆婆在内的几名女子也随着俯身拜了下来。
“各位姑娘快快请起,区区贱名不足为道,今夜之事也是偶然,诸位更无需挂怀。”素贞扶起面前的林汐,既与自己无关,便不想与她们过多纠缠,转身欲推门进入破庙,却被林汐阻拦。
“恩人,老婆婆正在给江先生诊治,不要人打扰。白日在破庙中的两个人,便是恩人和这老婆婆吧。”
“哦,姑娘知道?”素贞闻言的确有些惊讶,虽说习武之人耳力超乎常人,但凭借自己的修为又刻意隐匿鼻息,还是被她发现,看来这个女子不简单啊。
“我是猜的,其实从我们打坐开始就知道破庙里有一个人了,只是从呼吸听不会武功,应该只是暂歇在破庙中的普通人,所以就没有理会。我们做杀手的听音辨人是一项很重要的功夫,你的功力在我之上,又刻意隐匿,只可惜好像心绪不宁,呼吸之中有几次明显的波动,才让我听出这里还有一个高手在。”
是啊,家中刚刚突遭变故,如何能让沉默和寂静之中的自己心绪平和呢?素贞尴尬的笑了笑,“所以在方才姑娘也是听出在下就是破庙之人,断定在下是因你们才去的妙州府衙?”
“不错,习武之人修炼内息吐纳的程度和种类都会多少影响到呼吸,所以只要仔细听就可以辨出你就是日间破庙中的那个人。”
“那你们约在这破庙汇合也和在下有关?”
“汇合地点是我们在行动前订下的,最初只是我猜测东方胜他一定会封锁城中所有的医馆,所以我们必须在城外找一个地方汇合后想办法赶到别的地方求医。”林汐说着不自觉的看了一眼破庙那紧闭的门。“但你的出现让我们必须在这里等你,我们需要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们,你到底是谁。只是我们没想到的是,那位老婆婆竟然懂得医术。”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一 权舆(三)
气氛随着二人之间的对话逐渐变得紧张起来。陆续回来的另外几名女子都在略向素贞施礼后站到了林汐身后,似是严阵以待。
果然是恩仇分明的杀手,对别人施与的帮助都不轻易接受,她们生活的世界果真和自己不一样。素贞正欲张口说明自己无害,却听到破庙中老人家的召唤。
“是绍民回来了么?快进来!”
“嗯。”
到此刻素贞才有机会借着月光看清那个之前满身血污的男子,不,至多还只能算是少年。单薄消瘦的身体,英挺的眉,干枯的唇,苍白的脸,瘦削的面庞,可这些组合在了一起竟构成了一种无法掩饰的美,这样的容貌若是个女子的话,只怕和自己这个天下第一美女也要不相上下。
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眉,素贞竟感觉到了心脏处传来一阵隐痛,似是能感受到他此时的痛楚。这个少年竟能给自己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让人不自觉的为他担心。
“他心肺本就有疾,连日来酷刑的折磨更是让他雪上加霜,我刚才已经简单的为他处理了皮外伤,现在需要你为她输入真气护持一段时间……”
“我来!”老人家话音未落,门外的林汐便迅速冲了进来,“他是为我才伤成这样的,救他也应该我来!”
“孩子别急,你们所修习的内功都过于阴柔,于他的身体反而有害无益,这里只有绍民的内功比较中和,还是快开始吧。”
“嗯,还请林姑娘稍候,在下定会全力相救这位江公子的。”绍民对林汐拱手示意她放心,和老人家一起去扶起昏迷中的少年,为他输入真气。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直到素贞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成逍的脸色才稍有缓和,但仍然昏迷,老人家抬手搭上他的脉门,片刻之后对素贞说:“孩子,可以了。”
“单以内力护持只能暂时稳住他的心肺,要救醒他必须尽快赶到京城郊外的漭青山找一个叫成二的大夫,他那药材齐全,有回天之力。”老人家扶着成逍正欲坠下的身体,继续说道。
“好,林汐,你和恩人护送少主前去,我和剩下的姐妹们继续在妙州拖住东方胜,之后在京城汇合。”宁婆婆做好分配,指了指林汐身上的包裹,“把衣服换了吧,免得天亮后引人注意。”
老婆婆亦是递给了素贞一个包裹,“本来给你准备了两套衣服,一套略大一点的套在了他身上,你把剩下的一件换上吧,若是他醒了你就尽快回来。”
“是,老人家。”素贞恭敬的回答,拿着包裹向土地像后走去。
去京城的路途并不遥远,素贞和林汐一路交替背着成逍施展轻功,在日出前便赶到了漭青山的草庐前。
林汐上前叩响柴扉,“成二先生在吗,这有一个需要马上治疗的病人!”
“谁呀,天还没亮就摸来了,你们先进来等着,我去请先生……”一个药童打扮的少年懒洋洋的从侧边的茅屋走了出来,一双惺忪的睡眼却在看到了素贞背上的成逍时立即亮了起来,转身一边大喊一边向正屋跑去。
“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
留意到此时的林汐也是一脸惊讶,素贞感到事情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个此刻伏在自己背上的少年到底有多少故事,看来只能等他醒了才能知道。
“快,把他放到里间床上!和光,准备银针!另外叫同尘去备齐药材!”闻声赶来的成二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江成逍,立刻对素贞和身边的小童做出安排。
一番忙乱,安置好成逍、交待了老人家已经为他处理了外伤和自己为他续过内力的基本情况之后,素贞和林汐被请到了屋外,刚才没见到的那个唤做同尘的药童恭敬的请她们到别的房间休息,被二人婉言谢绝了,恐怕成逍清醒之前她们都无法入眠。
比肩坐在屋檐下,眺望远方慢慢升起的朝阳,看着同尘在院中忙碌着准备药材,素贞忽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简单而美好,自己若是成功救回老父,便也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结一草庐定居,以行医为生,岂不快哉?
“对不起,我们不该怀疑你的,只是事关成逍的安危,我们必须谨慎一点。”没想到林汐一开口竟是在说这件事。
“无妨,是在下未曾通及姓名来意,难免让人有所误会。其实在下本是妙州人士,近日家中遭了些变故,暂宿在破庙之中。因家中事发和东方胜有关,昨日听闻林姑娘提及他,便决定去府衙一探究竟,恰巧救出了江公子。”一段话说的有真有假,算是对林汐和玉蟾宫的人有了个交待。
“如此确是我们多心了。我生来就是杀手,除了山上的人,从不欠别人的情,成逍是第一个,邵公子你是第二个,看来我真像他说得不再适合做杀手了。”林汐自嘲的笑了笑。
“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无所谓相欠。另外在下姓冯,绍民是名字。”
“说起话来也一口一个在下的,你还真像他。”
“江公子?说来在下……我还有一个疑问,同样是第一次见面,你们怎么就放心让老人家一个人救治江公子?”
“因为她的目光,宁婆婆说她在见到成逍的时候眼中有着母亲一般的担忧。没来由的就让宁婆婆选择了信任她。”
是了,老人家的目光里的确有着母亲般慈爱的力量,可素贞总觉得她和这个江成逍甚至玉蟾宫之间有着撇不清的联系,对了,还有现在这个正在给成逍施针救治的郎中成二,恐怕都不是一般人。
片刻后屋门开启,和光拿着一张药方从里面走了出来,交给同尘后又回头向素贞二人走来。
“二位久等,我家少爷已经醒来,只是先生有要紧的话正和他说,还请二位再稍后片刻。我去为二位奉茶。”
“醒了就好。”林汐低喃了一句,或许是因为担心而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竟感到一阵眩晕袭来,随即向后一仰,昏了过去。
“这……”和光显然没弄懂眼前的状况,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无妨,她应该只是太累了。”虽然她从在妙州时就一直故作淡定,但眼神中的着急和担忧还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话虽如此,但素贞仍旧起身上前去为她把了把脉,探知的结果虽然意外,但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愿不是坏事吧。
“是喜脉!只是脉像并不十分平稳,还需好生调养才能保住胎儿,不过这对你家少爷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什么,她有喜了,是少……少爷的?”和光一脸的难以置信,却还是同素贞一起把林汐扶到了自己屋中休息。
“公子你不是说笑吧,这少爷也太能耐了,上次和先生吵架离开家才几个月,就自己带来个媳妇回来!”
“小哥不要误会,在下只是说你家少爷身为郎中应该会助她保好胎儿,孩子的父亲是谁还需要同她或是你们少爷确认一下。”素贞的确只是猜测,从昨夜的事情来看这孩子也可能是东方胜的,可林汐眼中对成逍的牵挂和担忧自己看的真切,应该绝不是她自己所说的简单的亏欠和愧疚。
“公子、姑娘,先生和少爷议事完毕,请二位过去,要当面致谢。”同尘在屋外叩门。
“好,烦请先生和江公子稍后。”素贞略具深意的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林汐,将为人母究竟是幸与不幸,就在于江成逍的态度了。若是他心中有她,应是不会在乎这个孩子是谁的,当然,若孩子真的姓江,那便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一 权舆(四)
屋内的空气可以用诡异来形容,成二面色不豫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手捋顺着自己那半黑半白的胡须,另一只手则不停摩挲着旁边桌案上的茶壶。江成逍则依靠背后的几个垫子和枕头倚坐在床上,微微轻咳着。
“先生,人到了。”
“哦,好,听闻是你和一位姑娘送少主回来的,老夫方才一心救治少主,怠慢了二位,还望公子勿要见怪。”成二放下了手中的茶壶,起身对素贞揖了一礼,全然没有长辈的架子,一时让屋内的气氛缓和了起来。
素贞抬眼打量着这个面色严肃的老者,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虽显老态但看上去精神矍铄,神态间隐约透出一种出世隐者的气息,具体来说应该是一种俾睨天下的傲气和一种超然物外的洒脱吧。
“咳,咳,师父!”成逍带有责怪的语气霎时又让屋内的空气又多了几分尴尬。素贞虽不知这二人在别扭些什么,但还是忙恭敬的回礼打破二人之间的僵持,“前辈如此确是折煞晚辈了!”
“大恩不言谢,在下江成逍,请教阁下姓名。”成逍这时才结束了轻咳,转过头来向素贞拱手见礼。
这是素贞第一次看到他那双深邃的眸子,虽没有太阳般的光辉,却似水一般仿佛能够包容一切,看穿一切,昭示着眼前这个少年的不凡。如果说先前觉得他的脸美的像个女人,那么加上这双眼之后便显出了他身上特有的俊朗和刚毅。
素贞感到他身上的气质和成二有些相似,但比成二看上去要更加不食人间烟火,或许是太年轻的缘故吧:如果说成二是历遍世事有出世之感,那他江成逍便算是尚未踏足世事的少年吧。
“江公子客气,在下冯绍民。前日因东方胜陷害而家破人亡,偶遇林姑娘和江兄,举手之劳,不足挂怀。”
“林姑娘还是走了?咳,咳……”成逍仿佛并不在意素贞的身份,只低头喃喃了这一句。
“哦,少爷,那位姑娘正在我房间里休息。她,她有喜了。”侍立一旁的和光连忙答道。
听闻此言,正在轻咳的成逍突然咳出一口鲜血,在手中洁白的丝帕上显得格外刺眼。
“哼,你的好日子倒真是过的逍遥啊!”成二突然甩下了这样一句莫明其妙的话便起身离开,和光同尘也忙跟着跑了出去,室内一时只剩下了一手紧捂胸口的成逍和尚未理清头绪的素贞。
“咳,咳……家师脾气不好,最近又多俗务缠身,让冯公子见笑了。为我处理外伤的老人家如今人还在妙州吧,还烦请冯公子代我谢过她。”
逐客之意明显,素贞虽还挂心林汐,但转念一想,不出意外的话玉蟾宫的人今天就会赶来,有宁婆婆在,想来林汐至少不会吃亏吧。她们的事情自己已经掺合的太多了,是该回去了。打定主意,素贞起身请辞。
“无妨,如今时候也不早了,绍民还要回去向老人家报个平安,顺便准备进京赶考的相关事情,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还请恕成逍有疾在身,不便相送,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素贞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成逍的声音,虽略显微弱却字字清晰:“我会娶林姑娘为妻的。”
“那便先恭喜江公子了!”素贞微笑着回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