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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那公主,咳咳,能否先赐有孕在身的拙荆坐下。”一旁的绍仁已是咳中带笑,对天香说道。
“要你多嘴!”话虽如此,天香还是亲自扶着林汐到旁边椅子上坐下,她从未照顾过孕妇,先前自然并没有想到要让林汐坐下这一层。
“谢谢公主。”林汐看着天香认真搀扶她的表情,脸上竟然浮现了一丝久违的笑意,施施然落座。
绍仁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依旧咳着,已经忘记了林汐上一次笑是在什么时候,至少应该在嫁给他之前吧。
素贞留意到绍仁脸上怔愣的表情,或许这个天香真的是一个天赐的福星,能把开心带给所有她想带给的人吧,一时间竟然感到心下开朗了许多,她这样的人该是需要身边人用心呵护的,自己又和她置气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三 洞微(二十)
早膳结束后,天香就带领庄嬷嬷、桃儿杏儿等一干随嫁人员前往公主府居住。按本朝礼制,此后驸马无诏不得前往打扰公主生活。
素贞终于松了口气,以天香对自己的讨厌程度,大概是一段时间不会召见自己了。又想起或许很快就能救出老父,一时感到心情大好,真企盼这婚假快些过去。
这一天闲坐府中,时而抚琴,时而读书,时而练剑,后来又觉得饱食终日,便起身去寻绍仁,想下完上次的那一盘棋。
可忘机阁中见到的并不是绍仁,而是林汐在静静的擦拭书架上的灰尘。
“先生早膳后就和几个朋友出去了。”
“朋友?姑娘可知都是些什么人?”
林汐抬头看了素贞一眼,又复低头从架中抽出了一本《诗经》,一边翻看着一边说,“不过就是些王孙公子,酒囊饭袋,兄长不知道么?”
素贞略微皱了皱眉头,“他从什么时候起和这些人在一起了?姑娘都不管一管?”
“冯公子。”林汐语气依旧冰冷,只有三个字却警告意味十足。
素贞只能讪讪的笑了笑,不再多问,是自己太把她这个“兄长”当回事了,忘记了自己和绍仁之间从来都只是在演一场亲兄热弟的戏。
绍仁的行踪她的确没有权力多管,便不再多说,左右无事,索性在这忘机阁读书以消时间,于绍仁的书案前坐下,随手拿起案头的一本《临川先生文集》读了起来。
片刻后楼内的林汐终于似是烦躁的放下手中的书卷,又抬头瞟了一眼安静读书的素贞,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晻晻黄昏的时候,府里的管家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原来爷您在这里。公主府来人宣爷过去呢。”
素贞只能摇头叹息了一声,看来自己以为错了,是公主无聊想找自己过去撒气么?
到达公主府之后素贞就完全明白了,所谓的“公主召见”实际上是庄嬷嬷一厢情愿的杰作,谁都知道公主和驸马昨天晚上没有圆房,她这个管事嬷嬷自然是操心得很,于是在今天晚上更要为她这个驸马爷创造好“机会”。
可公主大人似乎很不买庄嬷嬷的账,死活不让素贞进入她的香闺。杏儿桃儿连番叫门也只换来了甘蔗一截。最后还是庄嬷嬷有力度,亲自出面才让素贞进得房间里去。
然而进去之后也并不消停,茶也喝不成,坐也坐不下,面对天香所谓“臭男人”的恶语相向,即便涵养再好,素贞也禁不住火冒三丈:这本就是一段你不情我不愿的婚姻,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受害者,凭什么所有的怨气都要我来承受?
话不投机的二人就这么打了起来,两个人武艺都不低,自然就不似寻常夫妻打架一般乱抓乱扯,因此打得还算文明,只是你来我往之间相互拆招而已。
天香武功本就不及素贞,没有二十个回合便败下阵来,素贞劈手打落了她手中的甘蔗,却看到她眼中竟噙着一丝泪水,在烛光的映照下晶莹闪烁,照得素贞的心登时软了下来。
“喂,你赢了,发什么呆,不过别想要占本公主的便宜,这房间里没你的地方。”天香极力用语言上的强硬来掩饰此刻内心的脆弱,强忍着不让自己眼中的泪水留下来。
素贞放下制住天香手腕的手,俯身朝天香跪下,“臣失态,请公主降罪责罚。”不想再看她闪着泪光的眼,素贞有些恍惚,什么时候这个一心追求开心快乐的顽皮公主也学会哭泣了,都是自己这个“驸马”的错吧。
“你……”天香没有料到素贞会这么快就转变态度向自己请罪,是怕自己向父皇告状惩罚他么?哼,把她堂堂的“闻臭”大侠看成什么人了,可今天动静闹得这么大,就算她不告状,搞不好父皇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自己若是不罚罚他,让他落到父皇手里可就不知道会怎样了。
算了吧,看在他认错态度还算诚恳老实得份上,这个恶人还是本公主来做吧。意识到“危险”已解除的天香脸上又重新洋溢回了俏皮可爱的笑容,随手曳了个高脚凳子坐下,对素贞吩咐道,“那你就好好伺候伺候本公主的甘蔗吧!”
老皇帝一干人等匆匆赶来的时候,素贞正艰难的和甘蔗们斗争着,于是老皇帝生气的吩咐一干人等跟他回宫接受训斥,唯留下天香一个人在公主府里不做处理。
宫灯千帐,映得垂章宫里亮如白昼,金碧辉煌的皇帝寝宫,在这晦夜里看起来是那样的刺眼,让人难受。
不想去看面前耀眼的金黄,笔直跪在垂章宫庭院正中的素贞阖上了双目,任秋风在自己周身肆虐,丝丝寒意不断侵袭着她单薄的身躯,也好,至少可以保持清醒。
素贞心中思绪盘桓,不过罚跪而已,老皇帝非要把她带到自己寝宫空旷的庭院里,无外乎是想向群臣表明今晚对自己的惩罚是“家法”而非“国法”。帝王之心实在难测,惩罚竟也成为了表达恩宠的一种方式。
耳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张目看到一个黑影恭谨的从那一片光亮中走出,是庄嬷嬷吧,也不知老皇帝训斥了她些什么。不知为何,素贞感到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几乎把天香看作自己女儿的人,只能低头尽力避免和她的任何目光接触,直到她从自己身边走过,脚步声渐行渐远。
抬头竟看到老皇帝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自己面前,挡去了他身后自寝宫□□出的大片光亮,仿佛成为了光明与黑暗之间的一道分界线,身后是光明,面前是黑暗。
素贞再度低下了头,不去看向这个此刻看来有些高大的身影,恭敬的唤了一声,“父皇。”
“嗯”老皇帝低声应了一声,又停顿了许久,才解下了自己肩上的披风低身亲自为素贞披上,“冷了吧。”
“儿臣惶恐。”
“朕不需要你惶恐。”老皇帝幽幽叹了口气,继而说道,“绍民啊,治家和治国一样,既要持正以安,也要懂得权变,不能一味纵容,也不能过于苛责,你明白了么?”
“儿臣明白了。”
“好,你是朕的女婿,是朕的家人,朕不止需要你为朕好好善待香儿,也需要你为朕看顾整个天下。”老皇帝语气平淡,也并不看向素贞,仿佛只是在和她谈论今日的天气。
素贞闻言微微一震,实在没想到刚刚成为驸马就会获得老皇帝这样的信任,“看顾整个天下”,老皇帝如此直白的表明希望自己成为他的心腹,究竟意欲何为?素贞心中虽有疑问,但还是连忙答道,“儿臣受父皇天恩,定当以此身善待公主、报国不悔。”
老皇帝似乎对素贞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伸手轻轻拍了拍素贞的肩膀,“给事中这个职位暂时还不适合你,朕明天会给你换个职位。”
目送着眼前明黄色的身影回归到那片日常笼罩他的光亮之中,他的菊妃还在那里等他。素贞不知这明黄的光亮下究竟包裹了多少黑暗,竟让身为帝王的老皇帝亲自走到四周无人的空旷庭院中才对自己说了那番话。
也许,他这样做也是在保护自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应是不希望他年轻的女婿在复杂的官场政治斗争中做了出头鸟吧。
包裹在老皇帝的披风下,素贞却感觉自己的心怎么都热不起来,老皇帝要她善待天香,可天香的幸福不是她所能给的;老皇帝要她在他的羽翼下再多加历练,他日以策天下,可她却急于救出自己受苦的父亲,老皇帝对她这般的圣眷优渥,却只能让她的心底更加苦涩。
想起绍仁曾经在飘花楼问过自己,要是做了官会变成什么样子?如今就让自己用行动来证明她和那些一心只知争权的党人们的不同吧,纵然不能立刻救出父亲,可若能以此身多造福一两个百姓,便也是不枉父亲在妙州多受的苦了。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三 洞微(二十一)
静鞭三响,群臣早朝,一身帝王常服的老皇帝走过素贞身边时,她已感觉双腿都不再属于自己了。
老皇帝没再对他说什么,不过片刻后就有内侍搀扶她起身,安排了轻便的轿辇送她回驸马府。
绍仁和林汐已在府门前等候,绍仁亲自扶了素贞下轿向卧室走去,林汐则以女主人的姿态留在门口拿出预先准备好的银两财物打赏送素贞回来的内侍们。
终于坐到了驸马府的卧塌上,素贞接过绍仁递来的水杯一饮而尽,“你们怎么知道的?”
“是公主府昨夜来人通知我的,我估摸着你今早会回来,所以带了人在门口接你。”
“公主府来人通知的……”是天香么?还是庄嬷嬷?
“嗯,哥,不说这个了,我已经吩咐下人备好了药浴,你一会泡泡双腿就歇下吧,公主府若是来人我会处理的。”
“好,有劳了。”素贞的确乏了,对绍仁礼貌一笑,就想要直直的倒在卧榻上。
“我是你的家人,还客气什么呢,哥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绍仁退出时还不忘把房门带上,素贞起身迈着虚浮的脚步确认把门拴好,走到屋内隔间,浴桶果然已经备好,也不知绍仁用得什么药方,一股淡淡的药草的清香让素贞感到很是舒服,真不愧是神医的弟子。
身体随着沐浴放松下来,一颗疲惫的心也逐渐安定了下来,罚跪一夜换来这难得的安静,的确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素贞醒来时已过正午,穿着整齐,确定没有丝毫破绽后,方才开门向厅堂中走去。
本来以为绍仁会在忘机阁,下人却告诉她,二爷在正堂见客。
不用想也知道来客是谁,不想面对李兆廷炽热的目光,素贞吩咐下人等客人走后再告诉二爷她已醒,就又拖着酸痛的双腿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负手立于窗前,素贞的双眼再度雾气氤氲,兆廷,你还在把我当作冯素贞么?忘了她吧,该忘了她了,如今你该珍惜的人是你身边的刘小姐啊!
管家恭敬的进到书房,告诉素贞一个“好消息”,公主回宫了。
回去也好,省得一天到晚到府里来闹。日子清静了,也好考虑下一步的动作,老皇帝昨夜话中的意思是自己还需要锻炼才能当大任,那自己就需要尽快的在官场上成长。还有绍仁,他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整天游手好闲,仿佛都忘记了同欲仙帮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是他一般。
翌日晨间的时候,王公公亲自来宣旨,右迁冯绍民为翰林学士,入值文渊阁待诏,同时兼顾小皇子的学业。素贞自是恭谨的接旨谢恩,身后的绍仁则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足两的金锞子,塞到了王公公袖中。
素贞不是没看到,但也实在不能再说些什么,绍仁这么做是为了自己,自己放不下那四两傲骨,但也没权力要求绍仁也矜持着不放。
许是因为得了好处,王公公临走时还捏着他招牌的兰花指,尖声尖气的对素贞说道,“驸马爷真是深受恩宠,皇上昨儿还和老奴提起要派人替你留意你那流落民间的妹妹呢。”
恭送王公公走远,绍仁才起身咳了几声,问向素贞“流落民间的妹妹?”
“带你进京时托人造了个假官凭,写了一弟一妹,现在看来实在多此一举,绍仁,我们可能要有麻烦了。”素贞苦笑,说实话她实在不明白老人家为什么要在官凭上给她“冯绍民”造出这样一个家世,如今老皇帝若要深查,定会露出马脚。
绍仁闻言却只淡笑了笑,“哥哥太过紧张了,我看倒未必麻烦。皇上都已经把天香公主下嫁给你,更不会到如今才怀疑你有个假弟弟了。许是皇上想替你找寻妹妹,让你专心朝事、厚待公主,少些后顾之忧吧。”
看素贞蹙眉沉思不语,绍仁又接着说,“妹妹是子虚乌有又有何妨,本来就是找不到嘛,左不过是继续找不到而已,只要你我兄弟口径一致,便不会因此横生枝节。”
绍仁看素贞还在沉默,也不强求,只拍了拍素贞的肩膀,“我约了朋友喝茶,就先走了,哥哥毋需太过挂心此事。”言毕自己出门去了。
认识绍仁三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轻松的语气同自己说话,不得不让素贞怀疑他是故作轻松或是有所隐瞒。绍仁的分析虽有道理,可问题在于不仅他“冯绍仁”的身份是假的,她“冯绍民”的身份也是假的!
如果老皇帝真的在她婚前查过她的身世,那么“冯绍民”这个假身份是如何顺利过关的?难道老人家故意把假官凭做成这样,其中藏有什么玄机?
素贞很想派个可信的人到自己官凭上的家乡妙州府坐隐县去查一查,可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实在是无人可派:小小的翰林学士,身边并无长吏;她又不问家事,府中的下人,一半是官奴,一半是绍仁做主买回来的,自己身边竟是连一个可靠的人都没有。
更可怕的是连这个替自己管家的“二爷”绍仁究竟有多可信,她都不知道,也不知当初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的决定带他们上京的,现在能做的唯有一赌,赌她“冯绍民”的身份不会被迅速拆穿,赌他“冯绍仁”会帮助自己。
一阵寒冷的微风吹过,带来几许寒意,激得素贞也禁不住微微轻咳了几声,看来该多注意身体了,如今自己的处境已经够被动了,不能再生病平添危险。
小皇子东方由敛是菊妃娘娘所出,今年刚满七岁,聪慧仁爱,深得众人的喜爱。素贞教他读书只短短几日里,就已常常感到这个孩子将来定是一个可造之材,老皇帝先是明确的表明对自己的信任,现在又让自己做这个颇有前途的孩子的先生,难道说他真的有放弃太子的意图?
“先生,天香姐夫!”小皇子摇了摇素贞的胳膊,把她从沉思中唤回,“今天的功课结束了,你能带我去找天香姐姐玩吗?”
让她去找天香玩?合适么?素贞笑着抚了抚小皇子的头,“微臣也不知天香姐姐最近都在玩些什么,这样吧,微臣教小皇子下棋玩,怎么样?”
小皇子有些遗憾的看向素贞,不过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素贞看他可爱,不禁莞尔,吩咐人取来棋具,给小皇子详细的讲起了围棋的基础知识。
老皇帝到来的时候,她们一大一小正对着棋盘聊得开心,老皇帝一时兴起,挥手示意宫人们保持噤声,伸手拈起一颗白子落到了棋盘上,“打吃!”
素贞和小皇子闻声都吓了一跳,连忙退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老皇帝微笑着摆了摆手,“起来吧,看来你们两个聊得很投机啊。”
“回父皇,小皇子今天的课业完成的很好,儿臣正在教小皇子学下围棋。”
“哈哈,下棋可是雅事一桩,朕的状元女婿,一定是此中高手吧。敛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