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姜彻的房租,大概是十一二年前小县城的物价水平。我妈说那时四十平的房子一月一百,吓了我一跳。不过考虑程锐的抚养费也是如此,应该可以理解。因为个人能力不足,这文不合现实的地方太多了……求原谅求指正。
最后的场面写不出来……修修改改写了很久都只能到这个程度,对程锐来说,应该是精神崩溃的时候吧,但写不出来,非常抱歉。
☆、鞍前马后
对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可以愤怒,但是世界太美,很难一直生气。——《美国丽人》
姜彻睁开眼睛,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左眼前是黑色,他抬手去摸,意识到那是纱布。想翻个身坐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所以只好转动脖子,想说话,一扭头,看见身边坐着一个人。那人头埋得很低,他只能看到下巴和嘴唇。还有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啪嗒啪嗒往下落。
喉咙干渴,嗓子很疼,他咽了好几次唾沫,方感到些许湿润。所有的感官好像都迟钝起来。花了点时间,他才想起来这人是谁,便张张嘴,不容易发出低微的声音:“程锐。”
少年立刻抬头看过来,见他醒了,忙使劲擦擦眼泪,说:“我去叫医生。”
这人说完便跑,他只好笑笑,心想赖好给我弄杯水再跑吧。
倒是另一张病床边坐着的妇女道:“你可醒啦!你弟弟哭了一天。”他有些困,不想开口,那人也不介意,继续说,“那个女的,是你姐姐吧?她去买饭了,你弟弟非要守着你,死活不走,哥俩感情真好!不像我家那俩,整天吵架。”
姜彻咳了两声,胸口一疼,不敢动弹了。
程锐拉医生进来,怯生生退到床尾,一脸关切地看医生给他检查。
肋骨骨折,右肩膀脱臼,额上的伤有所加重,也许会影响到视力。大夫检查过后,要他好好躺着,别乱动,要走时看到墙边那孩子脸色刷白,便安慰道:“没事,你哥年轻,身子骨不差。”
程锐嘴唇一动,并不说话。等大夫出去了,他又坐回床边,呆呆看着他。
那妇女又开口道:“看把你弟弟吓得,昨天他们送你来医院的时候我可瞅见了,那么多血!真吓人。”
姜彻笑笑,对程锐说:“给我倒点水。”
程锐忙端过床头柜上已倒满水的杯子,尝了一口,倒掉一半,加热水,又尝了尝,感觉温度合适,才小心地端至枕边。取了支吸管,一头放进杯子,一头用手扶着,送到他嘴边。
姜彻本想坐起来喝,这时也只好侧过脸让他喂。他喝得很慢,不时停下,程锐便一直端着。一杯水喝了五分钟,程锐问他还要不要,姜彻说不用,又合上眼睛。
过了好大一会儿,程锐才小声说:“对不起。”
姜彻感到头晕,隐约想到昨天程锐抱着他放声大哭的模样,想出言安慰,却觉得脑袋不够用,只能说没事。
程锐眼泪又想往下掉。那女人便说:“大夫不是说了,你哥没事嘛,这么大孩子了,别老是哭,你哥不舒服,还全靠你照顾呢。”程锐点点头,仍是一言不发看着姜彻。
那女人还想再说,听得房门一响,程湘婷提着饭盒进来了,便笑道:“人醒啦!”
“是吗?太好了,”程湘婷对她点头示意,坐下来对程锐道,“我买了粥和包子,你先吃点。”
程锐接过饭盒,转向姜彻:“哥,你要不要吃饭?”
姜彻闭着眼睛,说不用。
程锐不再说话,表情黯淡,捧起饭盒吃包子,吃完一个,程湘婷要他再吃点,他只好又吃了一个,第三个却吃不下了。粥也只喝了两口。程湘婷心疼道:“锐锐,你也才刚好,多吃点,好不好?不然怎么照顾你哥呢。”
程锐将饭盒收拾好,哑声道:“吃不下。”
程湘婷叹气,给姜彻拽拽被子,见他扎吊针的手臂露在外边,便说去借个输液瓶,灌上热水让他握着,要是着凉了,手臂会疼。程锐说他去,不等她说话便出了病房。程湘婷只得坐好,拿了只苹果慢慢削着,也算是打发时间。
屋里很安静,那女人要照顾的人也在睡觉,她便和程湘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孩子真听话,初中了吧?”
“也就这时候听听。”
“我家那俩就不行,唉,他们爸爸住院了,熊孩子还嫌麻烦不过来。不过大的都高二了,学习也忙。你家孩子听话,成绩挺好吧?”
“没多好,也不稳定。”
“我一看就知道是乖孩子。”
“谢谢您了。”
“孩子他爸呢?怎么不过来了?”
程湘婷笑笑说:“离了。”
“唉?昨天晚上过来那个不是吗?我还想着你们是两口子。”
程湘婷略一思索,知道他指的是姜彻的新房东,便解释道:“那不是他爸,我们只是邻居。”
“哎呦,我还看你俩挺有夫妻相呢,郎才女貌,多像两口子。”
程湘婷只是淡淡一笑,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碟子里,忽听姜彻问:“昨天是魏宁把我送过来的?”
程湘婷拿牙签扎了块苹果喂他,说:“他说昨天你和锐锐去搬东西,一直不回来,哪知道锐锐给他打电话,哭着要他过去。他和锐锐一起把你送过来的,早上打电话叫我来,说要回去睡了。”
姜彻不大好意思,说麻烦了。
程湘婷又喂他一块:“没事,你照顾锐锐还少吗?我们也该的。昨天怎么回事,吓了我一跳。”
“没什么——不吃了,程姐你回去忙吧,我没事。”姜彻避开她送到嘴边的苹果,尴尬道。
程湘婷便不多说,问他想吃什么,她回去做。
姜彻没有胃口,说晚些再吃。
程湘婷说好。
便又落入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房门推开,程锐抱着热水瓶进来,他身后跟着李成庆一家。姜彻见是他们,想坐起来,程湘婷忙拦住,要程锐把床头调高。林柏月问:“坐不起来?很严重吗?问小锐他也不说。”
程锐把热水瓶裹上一层毛巾,放姜彻手里,便去靠墙站着,低头不语,姜彻看他一眼,对林柏月道:“没事,伤着骨头了。”
李望把手里的果篮放在床边,过去趴在姜彻枕边,说:“叔叔不疼,我让妈妈给你做骨头汤,吃了骨头汤,骨头就长好了。”姜彻笑着说谢谢,又说一点也不疼。
林柏月叹气,又跟程湘婷道谢,和她商量怎么做饭,怎样轮换来照顾姜彻。李成庆拍拍李望肩膀,说:“知道心疼你叔叔就好——今天上午是冯英给我们打的电话,说要我们来看看你。”后一句是说给姜彻的。
听到“冯英”两字,程锐和姜彻表情都是一滞,程锐倚着墙,不太自在地看向窗外。姜彻沉声道:“是我不好。”
“都这时候了,说这干嘛。”李成庆让李望找程锐玩,对姜彻说,“钱你不用担心。”
姜彻苦笑,只能道谢。
那边林柏月两人说好,她在这里留着,程湘婷晚上再来。李成庆怕程湘婷身体受不住,说他过来守夜,一直沉默的程锐开口道:“我在就好。”
程湘婷蹙眉:“锐锐,你自己都……”
“我没事。”
林柏月也劝道:“小锐,你还小,照顾病人的事——”
“我知道。”程锐打断她,固执道,“我来照顾我哥。”
程湘婷无奈,她很少违背程锐的意愿,这时也只得放软声音:“那你照顾哥哥,有什么事跟家里打电话,好不好?”
程锐说没事,李望依偎在他身边玩,忽天真道:“小锐哥哥好棒。”
姜彻笑着插话:“你要快点长高,跟小锐哥哥一样。”
李望一本正经地点头:“我要向小锐哥哥学习。”
大人们都被他逗乐了,只有程锐咬牙,竭力克制着令胸口阵阵发疼的情绪,不时抽抽酸涩的鼻子。
几人又围着病床聊了会天,毛子一家也过来了。窄小的病房一时甚为拥挤。姜彻笑说他们堵了路,还会吵到同房的病人,准备把人都轰走,毛子嚷嚷说他不识好人心,趁机讲了小时候的例子,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气氛很是活跃。
程锐始终站在人群之外,静静看着姜彻,视线相撞时迅速移开,不是看他吊瓶里的液体,便是看向他扎了针的手臂。每过一会儿,就给姜彻换热水,并不多说话。
一个下午,人来了又走,热闹过后复又安静。程湘婷回去做饭,林柏月便守在床边,和那个女人聊天,也不吵,姜彻精神头一过,又睡着了。醒来时已近黄昏,头顶是日光灯,一时照得他眼睛发涩,眨了几次才适应过来。林柏月和邻床那对夫妇都不在,他侧过脸,看见程锐趴在床边,枕着胳膊睡觉,眼皮红肿。
屋里只有两个人,周遭的一切都是白色,让人生出安静祥和的错觉来。
臭小子大概一天都没好好睡觉。
并不想叫醒他。但姜彻忍了半晌,还是轻声道:“小锐?”
程锐换了个姿势趴着,没醒。
姜彻舔舔嘴唇,又叫了一声。
程锐猛地坐起,眼前直冒金星,隔了一会儿视线才清明起来,他刚睡醒,只从喉咙里发出疑问的哼声,表情还有些迷糊。
姜彻轻咳一声,问:“嫂子呢?”
程锐揉揉眼睛,摇摇头,才说:“睡着了。”
“没事,你能扶我起来吗?”
“不行,医生说你只能躺着。”
姜彻一时无话,只好吞吞吐吐地说:“……他没说,这样躺着就不能上厕所?”
程锐一愣,忽得面红耳赤,站起来:“我把门关上,你躺在床上就好。”
姜彻明白他的意思,脸色一白,生生将尿意憋了回去。
程锐锁好门,将他床头调高,从床下端出便盆,一时手足无措。
姜彻无奈道:“算了,脏,你别动了。你去找护士的话……”
“不要。”
姜彻看向他。
程锐放下盆,掀开被子,红着脸说:“我来照顾你,不要他们。”
姜彻心想,这是为难你,还是为难我啊,话未出口,便觉腰下一凉,程锐已将他裤子退至膝盖。
两个人都不说话,姜彻偏过头看向窗外的夜色,感觉到程锐凉凉的手指有些发抖地扶着他的身体。程锐将便盆放好,小声说:“好了。”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一阵水声。
程锐给他收拾整齐,将被子掖好,端着盆出去,始终低着头。
听到房门合上,姜彻紧绷的肌肉才放松下来,他躺在床上长长舒了口气。
程锐前脚出去,林柏月便进来了,说遇到了熟人,在外边说了会话,又看姜彻表情怪异,便问怎么了。姜彻连声说没事,她自然表示怀疑,问到底怎么了,他赶忙转了话题,问遇到了谁。
林柏月眉毛一挑,问:“你是不是不舒服?有什么事快说。”
姜彻讪笑,说:“有点饿了,晚上程姐过来吗?”
“让你中午不多吃点,先吃个苹果垫垫?”
姜彻点头,看她开始削苹果,不由松了口气。不想程锐又推门,端着便盆进来了。
林柏月看看程锐发红的脸,又看看姜彻,笑道:“我就说……小锐,这种事你找护士做,要么——”她本想说自己来,又停住了,才觉得尴尬。
程锐将东西放好,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做。”
林柏月笑笑,不再多说。
姜彻看程锐又是搬了凳子低着头坐在床尾,有意避开他,心里一软,说:“小锐,你坐过来。”
程锐抬头,说:“不用,坐这里就好。”
姜彻叹气:“你哥都这样了,还跟我撒娇?”
程锐不解,瞪大眼睛:“没……没有。”
“你问问嫂子,小屁孩装可怜不说话,不就是想让大人注意一下,哄哄他嘛,你心里那点小算盘,我还不知道?坐过来。”
程锐抱着凳子挪过来,说:“真的没有。”
林柏月噗嗤笑了,削了块苹果递他手里:“你哥是欺负你老实呢,别理他。好好吃点东西,一群大人都在,还要你来照顾病人,真难为你。”
“没。”
“你是说我没欺负你,还是说没难为你啊,多大人了,话都说不清楚,笨。”
程锐乖乖吃苹果,乖乖地坐好,乖乖地听他调笑,神色始终都是黯然。
过不多时,程湘婷提了晚饭过来,竟和魏宁一起。
魏宁一过来便走到程锐身边,揉他头发,哈哈一笑:“我就说你哥没事嘛,昨天哭得气都上不来,我一下子得照顾俩。”
程锐乖乖地让他揉,低声说谢谢。
姜彻也和魏宁道谢,说不过认识一天,便帮了这样的大忙,事后一定请吃饭云云。魏宁大手一挥,笑呵呵地说:“没事,你不是还要帮我干活嘛,医药费就从那里出好了。”
姜彻说那是自然。
两个男人倒有话聊,程湘婷便和林柏月一起回去,她还在收拾屋子准备搬家。程锐拒绝了程湘婷要他回家的建议,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给姜彻喂饭。姜彻起初还觉难堪,随后便不介意了。何况只有这时候,程锐才会露出认真又温和的神态。
知道他抱有弥补的心思,满怀歉疚,拒绝也许更为残忍,姜彻便随他去了,脸不红心不跳地饭来张口,躺在床上当大爷。
魏宁和他聊了没几句,便调侃道:“要不是知道你们俩关系,我都怀疑程锐你是阿彻的儿子,真孝顺。”
程锐专注于自己的喂饭大业,不搭理他。
魏宁伸手又想揉他头发,被躲开了,继续笑道:“不对,要不是你太小,我都怀疑你是阿彻养在家里的小情人。”
姜彻差点呛着了。
程锐瞪他一眼,拿纸巾给姜彻擦嘴。姜彻忙拦下来,说:“我来就行,小锐你还没吃吧,快吃饭,多吃点。”
程锐说好,坐得离魏宁远些,闷头吃饭。
魏宁眯起眼睛一笑,得意道:“猜对了吧,小屁孩心里想什么,咱一眼就看出来了。”
姜彻忙说:“哥你就别逗他了,这孩子禁不起逗,准哭。”
魏宁耸耸肩,说:“开个玩笑——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姜彻笑着摸摸上唇:“这儿,你这胡子,得天天修吧?”
魏宁上唇留了一排小胡子,不密,剪得整整齐齐,是他的得意之作。他喜道:“好看吧?我留胡子花了挺长时间,才修成这样的,他们都说有男人味。男人一过三十气质就沉淀下来了,修胡子显得有味道啊。我干酒吧,往吧台里一站,范儿就出来了,七分靠胡子。”
姜彻说是,他也想试试。
魏宁退后一点,装模作样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一番,摇头道:“阿彻你这样挺好,显年轻——程锐你说是吧?”
程锐看看他俩,老实答道:“现在好看。”
魏宁哈哈一笑:“我看出来了,你哥最好看。”
程锐眉头一拧,说不出话了。
姜彻也笑:“宁哥你厉害,平时都是小锐呛别人,今天可算是遇着对头了。”
其实程锐不爱说话,自然谈不上伶牙俐齿,所谓呛人,也不过是和姜彻抬杠,耍耍机灵;和别人在一起,冷场才是常态。这些事情,姜彻却是不知道了。
邻床的病人晚上回去,程锐要守夜,便可以睡他床上。魏宁嘱咐他有事再打电话,便回去了。程锐又帮姜彻上厕所,洗脸刷牙,动作稍显笨拙,好在姜彻很配合,没有花太久时间。
两人各自睡下,窗外的霓虹灯影映进房间,不时有车灯闪过,屋里便是一亮。
姜彻只能仰躺,白天睡得太多,这时候干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听到程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便说:“睡不着?”
程锐立刻不动了,问:“吵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