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想起什么,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凉,一把拉开门就跑了出去。我几步冲到楼梯口,看见很多人正上完课回寝室,我喘了几口,稍稍缓过些情绪来。恍惚了几秒钟后,我镇定了一下,拿出手机给主席打电话。
“主席,在哪呢?快回来!”
“我吃饭呢,怎么啦?”
“寝室厕所突然往外冒水了!又黄又粘的水!怪吓人的!”
“冒黄水?你等我,我回去看看。”
几分钟以后,主席顺楼梯跑了上来,我一见他如同见到救星,一把拉过他就往寝室里跑。推开门一看,黄色的粘水已经漫下了台阶,在脚下的水泥地面一点点扩散开去。主席跨过那滩水,欠身伸出只手,把厕所门慢慢推开了。
厕所灯的开关一直是打开的状态,可主席推开门时,里面居然是乌黑一片。
主席伸手开关了几下厕所灯的开关,确认厕所灯确实是坏掉了。
我俩一齐探头看进去,在逐渐适应了黑暗的光感后,才发现是便池堵住了,又黄又浓的脏水从便池里面一漾一漾地涌出来,整个厕所的地面已经是湿泽一片。
主席没说话,轻轻迈上台阶,拎起疏通马桶的那个橡皮碗,朝便池的下水道杵了一下,水一下子冒出来好多。他又上下连杵了几下,却不见水位有任何下降。主席鞋上沾了些脏水,退出来说:“不行,得找水道工过来。”
“不会是……那什么吧?”我说。
主席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俩拿来拖把横在厕所门口堵住水,然后来到楼管办公室。楼管打了几个电话,过了一会,一个管道工来了,我们就带着他上了楼。管道工推开厕所门,把两只穿着雨鞋的脚迈进厕所,低头看了看状况,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可以伸缩和弯曲的金属棍,往便池眼里捅了捅,但是几下过后,还是不见水下去。他嘴里自言自语一句“堵大了”,然后一边咂着嘴,一边又掏出来一个不锈钢的钩子来。
他用那钩子朝便池眼里探过去,探了几下好像触到了什么,他突然转头问我和主席:“你们扔什么进去堵了?”
我和主席都没说话,死死盯着那便池眼,大气不喘。我的心突突跳着,生怕自己的猜想成真。
那师傅愣了一下,然后就用钩子探进去一下一下挖起来。钩子转来转去,终于一下子搭住了什么,这时那管道工慢慢把钩子拖了出来,随着便池眼里的东西被拖出来,便池里的水突然“哗”地一下子全流了下去。
顺着钩子出来的,正是白灵的尸体,那钩子刚好深深钩进它张大的嘴里,钩子尖从它一边腮部冒了出来。那管道工把白灵的尸体拖到明处,还低头仔细看了看,等反应过来以后,他“啊”地叫了一声,然后转身跳进洗漱间,打开水龙头狠狠地洗手,洗完以后,很夸张地打了一个激灵就跑了出去,连钩子都扔了。我和主席顾不上他的反应,强压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把身子探向前来仔细看去。
白灵的死相很惨,小身子直挺挺地仰面横着,四肢耷拉在身体两侧,浑身的毛发已经被浸染成土黄色,一条后腿上还绑着那片固定骨头用的竹片。它的两只眼睛已经塌陷了进去——其实我并不确定那两个黑窟窿里是否还有它的眼珠,我只看到两股黄色黏稠的液体,正在顺着它小小的鼻梁往下缓缓流淌——怕是眼睛已经泡烂了……
我转过头看主席,看到他眼睛里的一丝愤怒,渐渐地,这一丝愤怒越升越高,这时他突然把书包拽开,拿出手机来,颤抖着拨了几下,然后对着电话大喊:“你给我回来!”
没过多一会,小胖和田鸡一块回来了。田鸡还没进门,主席就冲过去要抓他,我早就有些准备,一把抱住他,大声说:“先把话说明白!”
主席一边挣脱一边喊:“说什么说!还用说什么!”
小胖和田鸡吓傻在外面没进来。我把主席一点点挪进屋子里,让他慢慢镇定下来。这时小胖和田鸡才迈进来,一进门,他们就看见满地的脏水,水的尽头的台阶上,白灵仰面横尸,嘴里穿出一根长长的钩子。田鸡腿一软差点倒下,他倒退一步,睁大眼睛胡乱甩着头,大声朝我们喊:“不是我!真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你他妈不喜欢就不喜欢,弄死它干吗!你他妈是不是人!”主席大声冲田鸡吼。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那天就把它放在门里了,后来它就没了!怎么会这样!”田鸡越说越急,越说越怕,不敢看白灵一眼,间或还抖上一抖。小胖紧锁眉头来回看着他们俩,不知道听谁的好。
我把头转向厕所里,透过阴影,凝视着厕所里的每一样东西——水箱、水箱绳、便池——慢慢地,这几件东西开始有了联系,一幅幅画面在我眼前拼凑成了一个血腥的片断,连贯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在白灵出事以前,为了方便拉水箱绳,我在绳子的末端栓了一个小球,估计他们三个没注意到,但是因为是我栓上去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但是这时,那小球已经不见了。
那天,白灵被关在厕所里,它先挠门要出去,田鸡嫌它麻烦没理它,或者是田鸡没听见,总之没有放它出来,接着,白灵突然发现了半空中悬挂着一个小球,它就好奇地往上跳,想够到那个球,最后终于碰到了,球荡过来又荡过去,它又不断跳着抓,最后终于两只爪子一合夹住了小球。可就在这一拉绳子的时候,水箱里的水就随之喷涌而出,它被吓得手足无措,正吊在绳子上的时候,绳子突然无法承重断了,于是它就跟着球一起掉了下来,随着绳子的摆动,刚好荡进那股汹涌的水中,它瘦小的身子,还不足那便池眼的二分之一的宽度,于是它就被冲进了黑暗的下水道里,塞在了某一个弯转的地方,阻住了水的下。流,直到两周后,一只铁钩子才将它从黑暗处拖了出来……
我把视线从黑暗中挪开,看着面前表情各异的三人,一句一句把我的猜测讲了出来,田鸡频频点头,一边点头一边偷偷看着主席,主席没说话,看着别处不再言语。
然而,事实好像不像我想的这般简单——而且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因为白灵好像从来就没对小球有什么兴趣。它平时甚至叫都不叫一声,简直不大像只猫……
作者:谢飞作品 回复日期:2006…8…22 21:45:00
第四章 怪孩
主席一声不吭蹲下来,把那铁钩子从白灵的嘴上拔了下来,我受不了那个刺激,站在那不敢上前,小胖和田鸡估计跟我一样,也没动弹。主席翻出一个装工艺品的硬纸盒子,把白灵托进去放平了,然后找来几条纸绳,把盒子捆扎好,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大概是要埋了白灵。我抬头看了田鸡一眼,然后也走了出去。
我一直跟着主席下了楼,出了校门,穿过一条马路,然后径直走,一直走到了海边。那是一片荒芜的海滩,岸边奇形怪状的黑色礁石粗糙耸立着,迎接着海浪的拍打。
主席用手在沙滩上一下一下挖着,我走过去和他一起挖,初春的海水冰凉刺骨,挖好一个坑的时候,我的手已经差不多冻麻了。我们把白灵连同那盒子一起埋葬了下去,又一把沙一把沙的埋好。我扭头看看,沙滩上除我们两个以外没有了别人。主席低头冲那稍稍鼓起的沙堆看了一眼,抽出两根烟,我俩把烟点上,抽完以后,迈步默默往回走。
我俩回到寝室的时候,那些脏水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只是阵阵臭味还一时半会儿散不去。从那以后,我们寝室厕所就几乎从来不用,谁要是犯了内急,要么跑到隔壁老张寝室,要么就跑到教学楼里,哪怕再远也乐意。只是在我半夜实在实在憋不住了不得不在寝室方便时,我才硬着头皮踩进去,每当那时,我总能恍惚地感觉到一只小小的白色猫头从便池眼里慢慢探出来,然后转过头来朝我看,两只眼睛都塌陷了进去,顺着鼻子往外流着脓水……
都是自己在吓唬自己吧……当时我这样想……但是这种一厢情愿转眼几天就不见了。
那天早上,我们四个人洗漱完毕,然后去老张寝室上个厕所。很快解手完毕,我又往回走,来回不到两分钟,结果我一推门再回寝室的时候,却发现他们三个手忙脚乱成一团,田鸡一人倚在厕所旁边的墙壁上,两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和脖子交界的地方,主席和小胖扯过一条卫生纸过来,一把塞在田鸡脖子下边。
我目瞪口呆:“怎么了你?!”
田鸡痛苦地一指自己脖子,又赶紧用手按住,只见血把那团卫生纸慢慢浸红。
一团纸透了,又换了一团,过了一会,血终于稍稍止住了。
田鸡把那团纸往地上一扔,面如土色,摸摸索索地就近找个椅子赶紧坐了下来。
“怎么回事?”我问。
“刮胡子……突然有什么毛……毛茸茸的东西拍了我一下……正好割……割着脖子了……”田鸡压着嗓子说。
只见深深的一道口子,就在他脖子一侧,距离他喉管不过两三公分的样子。血顺着伤口慢慢往外渗。外面一阵风吹来,我不禁浑身一阵发冷。我回身走进洗漱间,从洗手盆里看见了那把刮胡刀,上面还粘着香皂泡沫和胡子茬,白色的泡沫被血染红了。
我刚把那刮胡刀拿在手里,田鸡突然“嗯”地一声闷吼,伸手来夺我手里的东西,我一松手赶紧递给他,他抓过刮胡刀冲出门去,站到走廊窗前,用力扔了出去。
田鸡回来,深吸几口气,看看我们说:“走啊……我……我没事啊!”
我们几个拿起书包走出寝室,闷不作声地一路走向主楼,估计心里都在打鼓。
那天白天上完课后我没回寝室,因为我知道他们三个都是全天课,我又不敢自己一个人呆在寝室,于是在外面晃了一天,直到晚饭后我才回去。
那天是个周末,老张他们寝室又找我们过去打扑克,我们也想图个人多阳气旺,于是都同意过去玩,田鸡这回显得兴致很高的样子,嚷嚷着要去灭老张威风。我心里猜,他是不敢自己留在屋子里罢了,心里虚得要命呢。
那天我们四个打完扑克,收拾收拾准备往回走,我突然有了便意,于是就要先去趟厕所再走,田鸡这时候也说要用厕所,于是主席和小胖两个人就说先回寝室。那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主席和小胖开门出去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没有一点声音了。我们寝室和老张寝室中间隔着五六个寝室,听见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传来一声木头磕碰的声音——我知道他们到了寝室了。
田鸡先进去用厕所,他出来后我又用,等到我们两个都方便完了以后,回头跟老张打了个招呼,我俩就走了出去。老张的寝室门在身后“咔嚓”一声关上,那一刹那,我居然冒出一种断了退路的念头。
我们302寝室的门斜对着一个楼梯口,走过那楼梯口就到我们的寝室。刚走到那楼梯口,感应灯突然无声地亮了起来,我下意识地往楼梯里瞟了一眼,但就这一瞟,差点把我吓出尿来!一个瘦巴巴的小孩,大概也就刚刚一米多高,浑身上下雪白一片,正从三楼半的那个转角往四楼的楼梯上走,脚步轻飘飘的,没半点声音,也就一两秒钟的工夫就转上四楼不见了。
当时我只觉得有一瓢冷水浇在了背上,腿脚全都软在地上。田鸡走在我前面,斜眼一瞄看我不对劲,赶紧一把把我拉住了,他顺着我的眼睛也往楼梯上看,边看边问:“你看什么?”
我哆嗦一下,捏住田鸡的手,两步跑到寝室门口,呼地一下子把两手拍在门上,结果门没锁,我顺着门被冲开的那一下,踉踉跄跄一头拱进寝室里,然后“咕咚”一下子跪在一把椅子前面。主席和小胖正在洗漱间里面刷牙,见我一个跟头栽到地上,赶紧出来把我扶起来,大喊:“怎么了怎么了?!”
我一张嘴,发现自己嘴哆嗦得厉害,连字都咬不清楚了。主席把我拉到椅子上坐好了,我用手一指房门,小胖赶紧把门“咔嚓”一声扣上,转头问我和田鸡:“怎么了?!”
田鸡也看得呆了,说:“我不知道啊!他走着走着就突然就这样了!”我终于定了定神,对他们说:“我……我刚才在楼道里看见个小孩,浑身雪白的,从三楼往四楼走……你……你们猜我想起什么了?!”
他们三个人像看鬼似的看着我,我被他们瞪得心里一阵发毛,一下子又开始浑身抖起来。
“什么白色小孩?!”
“长什么样?!”
“多大小孩?”
他们三个反应过来,靠过来一人一句问我。
“大概一米多高,从头到脚都是白的,很瘦,感觉头很小。我看到的时候,他在那个三楼到四楼的转角的地方,正往楼梯上走,走的特别快特别稳,根本不像一般小孩,而且走路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不会是……那什么吧?”
田鸡转头左右看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主席和小胖把后背紧紧贴在两侧的衣柜上,两手掐在扶梯上,好像要扭下来当棒子用。半天没一个人说话,整个寝室简直像太平间一样静。
过了一会我突然说:“今天别睡了……把……把老张他们叫过来吧……”
作者:谢飞作品 回复日期:2006…8…22 21:47:00
第五章 长夜
老张的寝室是个三人间的格局,但是只住进了两个人,一个是老张,一个是大杰,他们和主席是一个学院的。
老张之所以叫老张,是因为他上学比较晚,而且小学时候还稀里糊涂的留了一级,所以他比我整整大了三岁。他平时有点神神叨叨的,再加上他留过级的背景,我们都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大杰是大连人,人长得高大结实,性格直率洒脱,搞了个校园乐队他当主唱。
那天晚上,主席听我说完,就赶紧掏出手机,给老张打了个电话:“喂?老张……你和大杰来我们寝啊……有点事……嗯快点吧。”
过了一会,敲门声就响了起来。主席开门把他俩让了进来,又赶紧把门关上,对他俩说:“哥两个……今晚别睡了行么?”
“怎么了?”老张和大杰一边揉着眼一边打着哈欠。
“刚才白灵来了……”主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谁谁?哪个白灵?你们养的那只猫?不是死了吗?”大杰先反应过来,一下子精神了。
“嗯,就是那只。”主席说。
“你是不是看错了啊,是别的猫吧……在哪看见的?”老张到底是岁数大点,胆子也沉得下来。
“不是猫……是很像白灵的一个小孩……刚才在咱们楼的楼梯上走……你问。”说着主席朝我一甩头。
“我肯定没看错,真的是个小孩!浑身雪白精瘦的,就这么高!往楼梯上面走,一眨眼就不见了!”我一边说一边比划,越说越激动。
大杰的脸上显出未曾有过的恐惧,老张也皱起了眉头。几秒钟以后,老张突然问我:“你说在哪看见的?”
“就在三楼半的那个地方,它往楼梯上走。”我小心翼翼地回答,“怎么了?”
“没什么,我出去看看去,你们等等啊。”说着老张就转身往外走。
“哎!你有病啊!大半夜跑出去干什么!”主席一把把他拉回来。
“怕什么?我就看看,看一眼就回来。”老张好像非常好奇的样子。
“得了得了……”大杰拉过老张的肩膀,“要研究你明天白天再研究……别开这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