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去看向膝上长琴,沉默了一番终于忍不住将它把住,下手弹奏了一首古时商人嘲讽夏桀而做的乐曲,以此来嘲笑纣皇的残暴无知!
因是出自他真心,这曲子竟是十分流畅,甚至堪称悦耳!那狗皇帝不通音律,起初还在享受,到了后来却是越听越不对,总觉得此曲十分的耳熟,待到一整支曲子完结了才终于记起来,曾经有一个胆大包天的乐师就曾演奏过这首曲子,后来还是费仲上表告知他这究竟是一首什么曲子。
伯邑考一曲作罢,见狗皇帝盯着他发愣,不由得抿抿唇,嘲讽地冷笑起来。
岂料,那纣皇竟也笑了起来,非是冷笑,倒显得有几分和蔼可亲,当真是假仁假义得很!
伯邑考见纣皇笑得古怪,暗自警惕了起来,想着这狗皇帝难道是怒极而笑,现在已准备下旨杀了自己了?思及此反而不害怕起来,只觉得这般也算是死得其所!
却不知那狗皇帝已将他当成灵丹妙药一般看待,又岂会下旨要了他的小命?但听纣皇轻哼一声“伯邑考你胆量不小啊”随即便站起了身。伯邑考见纣皇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脸上虽是笑意灿烂,却是每一步都蕴藏了不可一世的压力向自己压迫而来,叫自己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只能面上强作镇定。
待到这暴君走到他面前,却是伸出一手按住他搁置在琴弦上的手上,而后如同对待那殷娇一般和蔼可亲地对他一笑道:“你讽刺朕是夏桀?”
伯邑考垂下眼帘,却是不失嘲讽地反问道:“陛下觉得自己仁慈?”
纣皇笑道:“臣子不忠,还能希求君主仁慈吗?朕还不至于那般愚钝,拿自己性命去求取狼心狗肺者的回心转意。”
伯邑考一愣,顿时不敢再搭话,惟恐这狗皇帝再将话题牵扯道西岐的忠心上。但纣皇为人蛮横,岂是他不答话便能将话题放下的人?
纣皇只管自己说道:“朕知道你不爽朕利用九尾狐诓骗了你与西岐,但是西岐若真忠心不二,朕便是插个细作在那里,又能如何?你这般紧张、愤恨,不正说明西岐非如你所说那般忠心耿耿、光明磊落?
纣皇此话一出,当真诛心,伯邑考立即伏在地上告罪,直言西岐对纣皇对大商是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半点不臣之心。
纣皇转过身来,坐到伯邑考身边,强行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叫他坐在一旁,而后摇摇头道:“那你现在这般愤怒模样又是为何?莫要说是因为朕昨夜没有临幸你,让你失望了!”
伯邑考脸色一红。纣皇却继续说道:“朕知道西岐谋逆之心一直不死,用的借口是太丁无故杀死了前任西伯侯。”
伯邑考闻言,再也忍不住,反唇相讥道:“非是借口,大王太丁确实杀了臣子祖父!”
纣皇在琴上拨了拨,不以为意道:“大王太丁非是朕这等暴君,若非他一力排除朝臣异议,支持你祖父反抗戎族侵略,西岐现在是何种境地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伯邑考不能否认纣皇话中之意,却是依旧不服,太丁确实帮助过西岐,在他的支持下西岐才将戎狄赶出了封地,得以发展至今日规模。但是太丁与纣皇同样嫉能妒贤,竟然因为西岐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计,怀疑起了他祖父季历的忠心,进而将他骗到朝歌杀害了,这一桩血案早已记载入史册,便是太丁的子孙说破天也掩盖不了他丑恶的嘴脸。
纣皇见伯邑考表面沉默,眼中却是怒火翻滚,终于落下了脸上笑意,讽刺道:“朕知道你们周人一直在四处宣扬朕祖父太丁是因为忌讳你西岐势大,因此才会将他诛杀。但是朕却要问你几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朕。”
伯邑考见纣皇脸色黑了下来,心下有些瞧不起,觉得他是恼羞成怒。
纣皇不管这小子心里想些什么,只是问道:“你觉得今日西岐比及季历时,何时更加繁荣些?”
伯邑考瞅了一眼纣皇,略微思考了一下,回道:“臣不敢欺瞒陛下,在臣父励精图治之下,西岐远胜祖父在位之时。”
“那你西岐现在人口有多少?”纣皇问道。
伯邑考略一思索,便道:“男女老幼共计一万有三。”
纣皇摇摇头道:“错了,是一万八千余人。”
伯邑考一愣,默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纣皇,心中却是咯噔一声,明白西岐中许多向朝歌隐藏的事务恐怕早已经被这暴君探查得一清二楚了,却是不知他从何处下得手得到了这些讯息。
纣皇伸手在伯邑考的肩膀上拍了拍,继续道:“朕实话与你说,莫说朕的大商人口有近十五万,几乎是你西岐十倍,便是如东鲁早在太丁时已有近五万人口的大城,若说繁荣、势大,东鲁对大商的威胁岂非在你西岐之上?何以祖帝太丁不杀东伯侯反要杀你祖父?”
说罢他冷冷一哼:“你周人惯常文过饰非,谦谦自美,但如这般连自己都骗过了,未免太叫人耻笑。”明明始终不忠不诚却偏将自己标榜成忠诚之士,反口还要诬赖别人一口,这般厚脸皮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伯邑考被纣皇嘲笑得十分难堪,不由得咬住嘴唇低下头去,哪知那纣皇根本没打算放过他,又继续说道:“说起来,你既然已在这里再也逃脱不了,有件事情说与你听也无妨。”
伯邑考微微抬头,疑惑地看向纣皇,便听他说道:“六月后朕的武成王就要将功补过,前往南方征讨荆蛮吴国。”
伯邑考难以置信地看着纣皇,许久才哑然道:“吴国之主仲雍虽是臣子祖父兄弟,但早已经与西岐断绝了关系,陛下何以……”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瞥了一眼CCTV某频道,讲到周王灭东鄂国,也就是南伯侯鄂崇禹那一支,在铜鼎上的记录是下令“老少通杀”,我忽然了解到我一直误会姜太公了,一直以为牧野之战的大屠杀是他下令的,看来是仁君周武王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 ̄▽ ̄)╮现在黑起西周来越发没有压力了撒
PS:西岐貌似在姬昌时只有一万人出头而已,在平均人口1万五六的诸侯国中真的不算势大啊~不过人家野心大,而且最后成功了~(噗嗤,以人口达到一万这件事当众夸赞自己老爹牛逼的周公旦真的不是在坑爹么?)
☆、龙游朝歌,凤离岐山(十)
伯邑考实在想不到纣皇已经忌惮西岐到如此地步;竟连早已脱离了西岐的荆蛮之地也不肯放过,要先行铲除。
却是不知,纣皇见到他这模样才觉得诧异十分;暗道姬昌瞒得好生严密;竟连伯邑考都一味蒙在鼓里。又想到姬昌根本无意将伯邑考当做继承人来栽培;顿觉十分好笑;眼里也露了嘲讽之意,讥笑道:“身为西岐世子,你莫要告诉朕对那东夷迅速崛起,数十年来连番侵扰大商这件事情毫无所知;亦无所感。”
伯邑考一时不能明了纣皇何以将话题突然转到东夷,但他毕竟曾在西岐主政一时,对天下形势心中总有计较;如今被纣皇点拨至此,哪里有不明了的?
纣皇冷嗤道:“你一心向往圣人之道,却来告诉朕,商人助西岐抵御戎狄,太伯、仲雍却挑拨外族,将制铜之法传授与他,使他连年掠夺中原百姓,弄得殷商、东鲁民不聊生,盘古开元至今历代有哪个圣人会做这等事情?”
伯邑考哪里能回答这等问题,他本就不是那种善于颠倒是非、虚伪作态的人,此时被纣皇逼问着,莫说与他争锋相对,连正视对方都已经不能!
他是一诸侯世子,近年来西岐也受过戎人几次进攻掠夺,自然最是明白身为上位主君者最忌恨的事情莫过于外族来袭,那里通外国的更是谁人都能唾弃于他、杀之后快的奸臣贼子!
那东夷族在炎黄时期就已经是中原一大祸害,民风十分彪悍,因是中原产有铜器,武器、装备先进一些才能将他压制住,非是大灾之年不敢轻易来犯。但在太伯、仲雍在紧靠东夷的荆蛮建立吴国之后,东夷人却是忽然掌握了铜器制作之法,其中奥妙伯邑考以往是不曾想过,而今却是立即明了了!
忽而想起年幼之时,主上还是先王帝乙,一次东夷声势浩大而来,逼得帝乙不得不亲自挂帅东征反夷,那时……那时他父亲姬昌曾将他抱在怀中,站在城头向东瞭望,与他以及众位大臣说西岐终于等到复仇的时机,将商王的暴。政推翻……
那时年幼,只懵懂觉得商王杀了祖父,是一等一的凶残之人,父亲陈兵黄河沿岸伺机进攻朝歌,是为祖父报仇,没有什么不对。可如今想想,那受到东西两面夹击的商王帝乙又是何种感想?那被东夷侵略,身陷战火却被他西岐人背叛的殷商、东鲁百姓又是怎样看待他西岐?
他同其他周人一般,一直认定了自己父亲是世上一等一的圣人仁主,而今想来,在那场战争之后,西岐人的仁义在其他诸侯国人眼中恐怕早已是一个讽刺之极的笑话了!
至于太伯、仲雍何以哪里不去,偏要横穿了一个殷商,去与西岐遥遥相对的荆蛮之地为主,伯邑考不愿去想,也实在不敢去想。自幼父亲告诉自己的便是西岐一直对商朝忠心耿耿,结果得来的却是领主被杀的奇耻大辱,因此西岐才要忍辱负重,才要不断积聚力量,待到时机成熟再高举义旗将商朝覆灭!
但若是西岐在太公亶父时就有了谋逆的野心,不惜派出双子前往遥远的蛮荒之地,希图日后对商朝呈夹击之势……这一切却是叫他怎么相信?
想到父亲与吴国内外勾结,促使外族来犯,伯邑考不由得全身颤抖起来,过往坚持的信念已是摇摇欲坠,整个人都委顿在纣皇身边,不能言辞一字。纣皇瞧他这样,觉得十分可怜,便好心地说了一句道:“你也莫要想得太多,太伯与仲雍也是在季历死后,担忧先帝会继续对西岐不利,这才动了借刀杀人的心思。”
伯邑考闻言心口一松,却又听到纣皇说道:“但要朕相信你父亲姬昌没有顺势而为,指示吴国继续挑拨,却是不能的。”叫这姬昌惯常假仁假义、虚伪行事,便是此事与他无关,纣皇也要栽赃在他头上!
伯邑考看向纣皇,多年的教育以及对父亲的崇敬,终究还是叫他忍不住替自己父亲辩解道:“父亲仁义,最疼惜百姓,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些都是……”
纣皇蔑视地白了他一眼,冷哼道:“所以朕要派兵镇压荆蛮,你西岐世子又在这里啰嗦什么?”
伯邑考一顿,张了张嘴,又觉得实在是说不下去,最后只能闭了嘴。
却是在这时候,巫医御七又从外间走来,手上捧了一案食物,端放到了两人面前。见到满眼的食物,伯邑考这才意识到已经一早没有进食,顿时觉得腹内饥肠辘辘。那御七却是将大多食物都摆放在他面前,纣皇反而只得了一碗夹杂了野菜的粟米粥。
伯邑考正为御七这番举动诧异,便听到纣皇嬉笑道:“御七,今日早餐很丰盛么?”那御七便回道:“再是丰盛也是做与西岐世子,与陛下无关。”
原来纣皇每日酗酒,已渐渐将胃弄得不好了,因此御七才要格外注意他的饮食,时常用温和简朴的食物来替他将养身体。
一顿早饭完毕,狗皇帝方才想起来今日是要去早朝的,又是将伯邑考丢在了一旁,转身走去外殿,叫来九尾狐陪伴着他,亲亲我我地去上朝了!
不说此时早已过了上朝的时辰,诸位臣子已经聚在九间殿将大半事务都完成了,正要离开又得随侍官来报,说是狗皇帝要上朝,一时又是抱怨不止,牢骚穷出!
且说伯邑考被纣皇丢在寿仙宫内殿里,在那巫医御七的看护下将所有食物吃下,虽然食物十分美味,终究觉得不过是早饭就做得这般丰盛花样繁多,实在有些奢靡。
又见御七并不动手收拾碗筷,只是一双冷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来瞧,伯邑考心下古怪,只得不好意思地向她说自己已经吃好了。御七眨了一下眼,忽然问道:“食物是我亲自所做,可还算可口?”
伯邑考愣了愣,心道这女子面上冷冰冰的,却原来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么?伯邑考完全没有想到这冷面的女子会亲自下厨为自己做食物,现在又被她紧紧盯着,不由得羞赧起来,脸上红了红点头称赞了她一句。
御七这才露了笑意。
须知纣皇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是生性凶残、嗜血成狂的人,因此还在二十一世纪法制社会的时候,不能在外逞凶斗狠的某人便将家中厨房掌控在了手心,每日杀鸡宰羊聊以自。慰,他既杀了鸡羊家中老母又怎容他平白浪费食材?只日日。逼他将早中晚三餐变着花样做来,如此十数年锻炼之下,厨艺哪能不好?对付一个不知中华八大菜系为何物的伯邑考还不绰绰有余?
自然,暴君是绝不能下厨房给一个诸侯世子亲手做羹汤的,因此便让御七占了这便宜,叫伯邑考刮目相看,只道她是个贤妻良母的人才!
御七自觉好感值已经刷了上去,便心满意足地立即收拾了碗筷准备撤走,再去金甲面前好好炫耀一番“性别的优势”。伯邑考见御七不再理会自己,便将注意力投向其他地方。待到御七离开,伯邑考起身来到那两个书架前,伸手翻了翻,都是地理志此类书册,左面书架上摆放的竹简,内容十分庞杂,而右边书架上放置的羊皮上所记载的内容显然是已经整理出来的。伯邑考将羊皮纸大体翻了翻,见那上面字迹都是一人,自然明白这些都是纣皇所写,不由得暗暗心惊,这暴君哪有外人说得那般荒淫度日,分明就是变着花样迷惑世人,好将政敌也一同坑骗在鼓里!
又是想起九尾狐与申公豹的事情来,伯邑考顿时失去了再瞧这些书卷的兴致,颇是灰心地席地而坐,正是坐在殷娇玩耍了半日未曾收拾起来的拼图面前。此时代自然没有拼图这种玩具,伯邑考见了只觉十分奇妙,见碎片被涂上不同的颜色,还有各种标识,不由好奇地伸手去拼接。
他正拼得入迷,那殷娇不知何时偷偷跑了进来,见纣皇不在,立即大着胆子在内殿里翻找了起来——她这是要找那只白兔而来的,已先去纣皇寝宫寻过,没见到因此又跑来苏妲己宫中,可那白兔已经变回伯邑考,她哪里还能找到?
寻了半日也不曾见到半根兔毛,不由得哀叹连连,转过头来又见到伯邑考蹲在她的宝贝玩具面前,立即跑到他身边。本要将他赶走,却是见他已经拼出许多来,立即改变了主意,只蹲在一旁观看。如此看了半日,又是忍不住,从旁边摸出一块粉色图块塞到了一个缺口上,伯邑考这才注意到殷娇已经来到身边,连忙起身向她行礼。
殷娇正想他继续帮自己拼图,因此并不拿乔,连忙学她父皇那样装模作样地摆出和善面目,让他与自己一同拼这一副图。
此时这图已经拼出小半,伯邑考已然看出这拼图上所画之物不是其它,正是一张地图,只是这地图所囊括的地域远远大于他的见解,便只是见了小半张已是叫他有了大开眼界之感,因此才会忍不住沉迷进去,一直到殷娇伸出手来才察觉到她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注:太伯、仲雍挑唆东夷侵略商朝,是本文设定内容,不要当真。╰( ̄▽ ̄)╮荆蛮吴国在今日的江南苏州地区,鱼米之乡是个好地方呀~脸红
PS:姬昌确实是趁着帝乙抗击东夷时干过谋反的事情;姬发也是在帝辛举全国之兵反击东夷侵略的时候发动反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