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艾多尔点点头,没再多问,于是一行人便再度踏上了旅程。
* * *
这一次的战斗,有六名驱魔师丧生,包括探索部队在内,总计148人确认死亡。
橘立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不是没有设想过结果,可现实往往比想象更加残酷。那一夜的巴塞罗那城内充斥着人们的悲鸣……“战斗”或许应改为“战争”。
而和她并肩前行的青年虽亦是面色阴郁,但较她来说则显得平静许多。以及对她传达这一消息的马里,还有一言不发的提艾多尔也是如此。
少女悄悄地攥紧了拳头,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不能再沉浸于悲伤里了,一定要向前看。
正在这时,提艾多尔忽然出了声。
“我记得立花你,是玛里安的弟子吧?”
“……啊,嗯,是的。”
橘立花有些无奈。算了,解释起来也很麻烦,就暂时当一当那个人的弟子好了。
“听说玛里安他现在人在日本的江户。”
“……嗳?”少女愣住了,“库洛斯先生他……跑去江户了?”
“没错,”提艾多尔回头看她,“想见他不?”
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直接说“不想”会不会被揍啊?脑内纠结了一圈,她迟疑地点点头:“能,能见到么?”
“当然了。恰好我要去日本办些事,不如咱们这次行程的目的地就暂时定在江户吧。”
“……咦,可以么?!”
等等,为什么这么轻松就决定了?是她想多了?
“难道你不想见他吗?”
真的不想。她艰难地咽下了实话,连忙低头鞠躬道:“想想想!谢谢元帅!”
“老师,从这里去日本的话只能坐船了。”
马里提醒道。
“是啊……可能会在船上呆上挺久的吧,”提艾多尔感叹着,伸了个懒腰,“不如趁现在多画点——啊,从这里看去的风景就挺不错!”
面对说画画就掏出纸笔的提艾多尔,橘立花果然还是没有适应,使劲揉了揉吃惊的脸颊,她不由在心里慨叹万分。
——库洛斯先生,我找到“新家”了哦。正如您当初所预言的那样,我也拥有了几个值得托付背后的同伴。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碰见您说的“好男人”,不过,如果能有“未来”的话,我相信一定能遇到的。
以及……我有在慢慢成为您口中所说的“好女人”么?
* * *
幽暗的烛火摇曳,身材魁梧的黑肤男人舀过一勺银杯里的甜点放入口中。
“呕……不甜。”
食物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他反手一拳揍在了身后待命的侍女头上,暴怒地吼了出来:“不是让你端甜点吗?!怎么一点都不甜!!!”
侍女没有答话——她被男人的拳头揍进了墙壁里,全身断作几截,已经不能答话了。
“斯金——”
长桌另一端的女孩儿拖长了音调,对刚才的场景早已见怪不怪了。
“千年公不是给你下任务了么?怎么还在这儿赖着不走呀?”
被唤名“斯金”的男人愤愤地答道:“没有甜点!我想吃甜的!”
“唔,等你完成任务回来,甜点可以吃到饱哦。”
她摇晃着手里的南瓜头洋伞。
“哇哇!哇哇哇!罗德大人!别摇啦雷洛要晕啦!!”
南瓜头叽里呱啦地乱叫着。
“……嘁,”自知理亏,斯金·波里克起了身,“那可说好了,等我把那什么元帅收拾了之后,一定要给我吃甜点!刚才那个不行,一点都不甜!!”
“嗯嗯,我知道啦~慢走喔~”
罗德·嘉美洛特挥了挥手中的洋伞。
“所以说罗德大人!!不要再晃雷洛啦好晕啊雷洛——”
女孩儿撅起嘴来:“嗳~”
“禁、禁止卖萌雷洛!”
* * *
世界是单调的颜色。白色的天,白色的地。黑色的月,黑色的树,黑色的水。她不知自己是什么颜色,她亦不知这是哪里。而且,太过单一的色彩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少女迟疑地俯下身去。水面光滑如镜,无波无澜。本应映出很多事物,现在却只有她——或许应该这么说,只映出了“她”的身影。
“你是……谁?”
“她”轻轻笑了。她不敢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声音,明明很好听,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我’就是你呀。”
像是唱歌般,“她”巧笑嫣然地这么说道。
“‘我’就是你——再过不久……‘我’就能成为你了。”
她愣了愣:“你在说什么?”
“啊呀,小傻瓜,还没发觉么?”
“她”咯咯笑了起来。
“是那个男人唤醒了‘我’,‘我’还得感谢他才是。”
少女茫然地盯着“她”。举手投足间皆是高贵的气息,却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恐怖。
“——你还是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渴望地、憎恨地,想要杀掉他,是不是?”
“虽然有些对不起他,念在——的情分上,‘我’得找个时间向他道歉才是。”
“不过,现在呢……”
“她”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那双素白的、纤细的双臂,就这样破水而出。
“恨下去吧。橘立花,恨下去。”
“然后你会知道,可憎的不只是他,不仅仅是他,对,还有整个人类!人类都是可恨的,可恨的!”
“直到……”
* * *
神田优久违地梦见了莲花。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女人在他梦里出现的次数少了起来。不过刚才又梦见了,还是相同的场景,还是相同的对白。
夜风刺骨。他倚在露台上,任由寒凉的空气钻进来。思维逐渐清晰。
——能够感觉到一股视线。藏在暗处,却又不掩饰目光,直直地盯过来。
距离较远,没有杀气,且看不清面孔,因而无法判断是敌是友。他悄悄按住了佩刀。
忽又听得簌簌响动,这次的距离近了不少,青年警惕地转过头去,随即愣住了。
……是她。
少女仍旧穿着单薄的睡裙。并不娇小的身材被风勾勒得一清二楚。之所以声音如此轻,是因为她赤足而来。意识到了这点后,青年放松了戒备,蹙眉注视着她。
露台与露台间的距离并不远。她始终微垂头,许是没有感知到他的气息,因而径直停在了那里。
说不出的古怪。神田优皱着眉头,不知她想干什么,也不说话,木头人似的。
夜色笼了过来。
少女终于抬起了头。缓缓地,慢慢地,朝青年转过头去。
发丝绕过她的脸颊。细碎的刘海遮掩着双眸。光与影骤然定格。
她舒展了眉,眯细了眼,微弯了唇。笑意朦胧,令人心折。
神田优震了震。仅仅恍惚了两秒,直觉便突然在脑内警铃大作。他向下按住了刀柄,迅速思考着要不要惊动房间里正在熟睡的元帅和马里。
——那不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罗德真可爱啊,好想多写写(
说完继续滚去刷钱otz濒临破产的master和嗷嗷待哺的servant系列(手动再见)
☆、口信
少女甫一回到现实,映入眼帘的便是指向她的冰冷刀尖,以及夜色缠身的,青年冷峻的面庞。
等等…………什么情况?
“你到底是谁。”
青年的声音被封在了冰里。
“……啊?”
橘立花眨巴着眼睛,“没事吧你?我还能是谁?还有你怎么拿刀指着我……等等,你怎么过来的?!这是我的房间你个流——呜呜呜呜!”
“…………小声点!”
神田优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橘立花狠狠地瞪他,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了下去。
“……嘶,”神田疼得皱眉,“你属狗的吧死呆毛?!”
“你属炮仗的吧死马尾,”她不得已压低了声音,恨恨道,“你刚才怎么了?还有,你是怎么过来的?”
“从隔壁翻过来的。”
“我靠你个流——呜呜呜!”
他额角暴起了青筋:“……我对你没兴趣!”随即收到了少女不信任的眼神一枚,他气得直磨牙,“要不是你刚才——算了,没什么。”
橘立花不太明白他这番欲言又止的举动。
“我刚才怎么了?对哦,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睡觉么?”
他斜了她一眼:“白痴都爱梦游。”
闻言,她不紧不慢地深吸一口气:“流——”
“……信不信我砍你啊?!”
青年不得已地又伸手去堵上她那张分贝堪比喇叭的嘴。
少女悠悠然地回望着他,眼神里分明写着“你砍啊,看看是你砍得更利落还是我叫得更大声”。
无奈,神田只好收回手,顺带收刀入鞘。立花得意洋洋地抖着肩,复又想起什么,好奇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呀?”
“你管我。”
“没管你啊,好奇嘛,”说罢,她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算了,懒得跟你贫了……刚才好像又做噩梦了,困。”
青年瞥她一眼,便径自按住栏杆准备再翻过去,哪知衣角突然被拽住,他只能不耐烦地转过头去。
“又怎么了。”
少女歪了头,朝他眨眼睛。
“晚安。”
他愣了愣:“……哦。”尔后又转身准备走。
没想到她还是不放手,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道:“晚、安。”
“…………啧。”
他撇嘴,正想发作,转头看见了她笑眯眯的乖巧模样——和适才那个“她”的笑容有着天壤之别。不过话说回来,他亦很少见到她笑得如此纯粹,不由心下一动,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口:
“晚安。”
生硬得不行。她却因此笑得愈发灿烂,松开了捏着他衣角的手。
“嗯,晚安!”
青年别别扭扭地转过身,利落地翻了过去,回房的步子一顿,余光已寻不见她身影。
……真是见了鬼了。
* * *
翌日,一行人顺利抵达港口。马里去联系总部调派船只,提艾多尔索性抽出了画纸,竖起笔瞄准了地平线。和神田站在一起总有些无聊,立花凑上前去,轻声说道:“大海真漂亮啊。”
海天相接为一色,白羽在天地间翱翔,浪花卷来,潮浪哗啦啦冲刷着岸边。
“是啊。第一次看见海洋么?”
“嗯,以前从没出过英国。”
“哈哈,不急,接下来会有很多时间来欣赏的。”
“嘿嘿,也是。”她挠挠脸。
倏忽,提艾多尔笔一顿,转过头来笑道:“啊,说起来我忽然有些饿了。立花,不好意思,能和神田一起去对面的餐厅帮我买点吃的垫垫肚子不?”
神田优无奈地出了声:“……元帅,您也稍微担心一下您自己的安危吧。”
“我没事的,”他扶了扶镜架,“去吧。”
“元帅……”
“好啦,走吧走吧!”
见状,立花直接拉过神田的手腕,将他拖离了提艾多尔身边。
神田优还有些不爽,阴着脸一言不发。她也习以为常了,索性就这么拽着他朝前走。
提艾多尔的余光瞟了过去,见两人身影渐小,唐突叹了口气,开口道:“玛里安是不是有什么要你传达的话?”
靠岸的海面咕噜噜地浮出了硕大的脑袋。橙黄色的身体奇形怪状,凸起的圆眼睛上刻着两把叉。
“嗯,玛里安要我告诉你,他快要抵达日本了,让你快些动身啾。”
提艾多尔无奈地挠挠头:“这个男人怎么总是喜欢提这些要求,他难道不知道我有自己的任务在身么……罢了,还有吗?”
“没了啾。不过,你应该小心点,这附近有诺亚大人的气息啾。”
“是么……我知道了。传话辛苦了。”
咕噜噜地冒着气泡,它又潜了下去。似乎是刻意不让人看见。
提艾多尔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中的炭笔。
“……改造恶魔啊。唉,还真是麻烦的东西。”
橘立花忽然停下了步伐。似是被雷劈中一般,少女极不自然地僵住了身体。
“喂,你怎么了?”青年困惑地上前,在她身旁停住。
她不作答,只是死死地捉着他的手腕。细微的战栗顺着指尖传了过来,神田优一怔,立刻用另一只手扳过她的肩:“喂,怎么了?说话!”
少女偏过头去,为了制止这股肆意扩散的恐惧而拼命咬住了唇。她定了定神,这才看向他,瞠大了眼,气息慌乱。
“诺……诺亚。”
“什么?”
“诺亚的气息……就在附近。”
青年皱眉,迅速进入戒备状态,不动声色地环望着四周,轻声道:“你确定么?”
她使劲点点头:“和那天杀了狄夏的诺亚,是相同的气息……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怎么了……”
这股恐惧好像来源于更深的地方,深到她无从探知更无法克制,仅是察觉到了诺亚,她就慌成这副样子……她自嘲地心想,伸手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埋下头去。
神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眉间“川”纹不由加深。他索性反手抓过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置于腰际的刀柄上,不由分说便拉着她往回大步走去。
“元帅!”
提艾多尔抬起头来:“喔,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家伙说附近有诺亚。”青年将她拽至跟前。
提艾多尔讶异地挑眉:“立花,你怎么知道的?”
“不、不清楚……”她期期艾艾地说着,“但是,我能感觉到……和杀了狄夏的那个男人是相同的气息,我能保证。”
——令她憎恶的,却又令她万分害怕的。
“原来如此。啊,好像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提艾多尔毫无紧张感的声音背后,是忽然出现于港口上空的数只恶魔。
“……啧!元帅,请您退下!”青年抽出了刀,指腹抚过漆黑刀身,“六幻!”
刀光大盛。
正在这时,马里也赶来了,细线缠住恶魔的身体,一时间港口充斥着爆炸声。
橘立花本想去帮忙,被提艾多尔伸手阻止了。虽有不甘,但她无法否认现在的自己去只能是添乱,暗暗深呼吸了几次,立花抬眼,在望见恶魔群里的那道黑影时,呼吸一滞。
不,不对,体型不一样……不是那个诺亚,但是为什么……
神田优同样瞥见了那个人,静静地站在恶魔群后,不说话,亦不上前,只是盯着这边——跟昨晚他感受到的是相同的气息。青年一刀劈下最后一只恶魔,再回头时,男人已消去了影踪。
……不能战斗么?神田收了刀,和马里一道走去。高壮男人扬声说道:“老师,总部说今天就能出发。”
“好,辛苦你了,马里。”提艾多尔颔首。
“神田……”她像是为了证实什么似的望着他,“那个诺亚,不是杀狄夏的,但也是诺亚!”
“诺亚没有想要攻击的意思,所以我没管。”神田瞥她一眼,朝提艾多尔报告道。
“是吗,那就不管了。啊,我的画还没画完!”
“元帅……”
* * *
罗德·嘉美洛特百无聊赖地玩耍着南瓜头洋伞,转呀转,再抛上空中,在洋伞“救救救救命雷洛——”的哀嚎中接住,又抛上去。
来回几次后,雷洛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拿走了。
“伯、伯爵大人——!”雷洛哇哩哇啦地哭了起来。
罗德转过身去:“千年公,你不是去弄新的‘方舟’了么。”
“啊,那个不急,”千年伯爵摇晃着圆滚滚的身体,“接下来这几天会充满惊喜的,罗德~”
“嗳?惊喜?”
女孩儿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