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影搀扶着他,出了客栈。
此时的客栈老板已经躺在了柜台前的血泊之中,毕竟,春风教的口碑差得不行,多杀一个人,少杀一个人,并无区别。
凤影心想,接下来还是到城隍庙之类的地方住比较好,也不至于拖累他人。
走着走着,凤影突然问道,“死和尚,当初春风教的人为什么要杀你?”
“春风教教主与丞相是至交,许是他一直都想肃清武林,才会布下这一张网,搅得江湖血雨腥风。”青灯低声道,“许是我混了个虚名在,春风教要想重新立威,卷土重来,才选择拿我开刀。”
“先去城隍庙吧。”凤影并没答话,他需要保持独立思考,以清醒的头脑。
到了城隍庙里——并不是护城河旁的那座香火旺盛的,反而是在距护城河更远的地方,年久失修,稍显破败的那个。“呼,看来这里很安全。”凤影轻轻推开发出咯吱咯吱的门,小心翼翼绕过蛛网,在大致查看里面的情况后,接青灯走了进去。
“等等……”青灯突然道。
“什么?”凤影刚开始还不解,直到他听到了一阵鸟鸣声,才皱起了眉头。
“真是阴魂不散!”握紧了手中的剑,凤影拽着青灯的胳膊,将他安置到自己身后,“你自己小心一点儿,别再让我给你上药了。”
果真,很快地,春风教众故技重施,从天而降,打着红伞,这次见了,凤影却是一惊……
这些人,正是方才追上了他和怀起的那些人。
怀起呢?
正当凤影要开口询问,却看见对面那些人身后幽幽走出一身穿青衣的男人,他四十余岁的模样,身材魁梧高大,甫一出现,凌人的气势压来,使得凤影怀疑这是否是春风教的教主。
更重要的是,那人的手里正拿着织天索——沾满了鲜血。
“我师兄呢?”凤影开门见山的问道。
来人倒是一脸正气,帅大叔模样的青衣男子轻轻掸了掸手中织天索,深深的一嗅,反问道,“你觉得呢?”
“你把他怎么了?”
凤影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
不像是千秋雪,不像是那早已叛出师门的六师姐,他……可是获得他无限好感的七师兄怀起啊。
不,没有人能拦住织天索,没有人。
对方坦诚答道,“死了。”简单的回答让凤影睁大了眼睛。
“你……”凤影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青衣人看向凤影身后的青灯,礼貌的道,“我只要青灯的人头,刚才那个人……只是个意外。”
此刻,凤影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将织天索抢回来。
若怀起真的……死了,也要拿着他视为生命的织天索去祭奠。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人头吧!”凤影怒气冲冲的提剑冲了上去,同时再次嘱咐青灯小心点儿。
他可不希望因为青灯被人抓住,自己就这样白白丢了性命。
毕竟现在的他……不只是个死和尚,还瞎了啊。
多么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羔羊。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
烛火摇曳。
昏暗的房间里,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咳嗽。
尚思贤来到房门口,问刚出门的侍女银月,“她怎么样了?”
“不剩多少时间了。”银月不带任何感情的答道。
“不用浪费药了。”尚思贤勾起嘴角,走进了房间里。
床上的青衫少女胸脯起伏不定,哪怕知道有人进来了,也根本不想说话。
尚思贤立在床前,用几只手指摩挲着左手上的翠绿扳指,看着床上的少女,淡淡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就快死了。”
少女听到这句话,冷笑了一声,“你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让我痛快点儿的死?”言语间颇有埋怨。
“谁知道你这么不争气呢,受了点儿皮肉伤就会这样。”尚思贤恨铁不成钢的摇头。
“我!我又……算了,受伤的又不是你。”少女冷笑。
“不过……你知道凶手是谁么?”尚思贤问道。
床上的青衫少女,那个躲在千秋雪和小烟的房间里的顾小狐,此时性命岌岌可危。
可她直到此时,都不知道那个凶手是谁……
“他用的是蝴蝶双刀,不过可以看出他只会那么两下子,长得很普通,长发,看了之后也没印象,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怕你。”顾小狐平静的说着,她猜想凶手是想杀了千秋雪后嫁祸于她,自己的死对头多得是,也不乏武功很高的人,值得怀疑的对象太多,她毫无线索。
“这可就难办了,怕我的人太多了。”尚思贤笑着。
“呵。”顾小狐只想冷哼。
“你的武功和你师弟相比,如何?”尚思贤突然问道。
“哪个师弟?”顾小狐疲惫的反问。
她闭上眼睛,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想起塞北漫天的大雪纷纷落下时,有倾城红颜的舞姬被她的蝴蝶刀割断了喉咙,血喷洒落在地上,开出点点梅花。想起江南风烟无限好,有情深女子立于她面前请她杀了她负心的丈夫,在那男人将死之际,女子反悔,却没能阻止男人停止呼吸。
“人啊,总是这样口是心非。却不知他人总会把你的话当真。”顾小狐对女子笑道,擦干了刀上鲜血,扬长而去。
所以回顾自己是杀手的这些年,也是冷血多过怜悯。哪怕死了,死在自己原本无比厌恶的丞相府,死在尚思贤面前,也是应得的报应吧。
“凤影。”尚思贤说出了名字。
顾小狐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小师弟的模样,明明是很难过却总是故作坚强,眼角的凤尾刺青固然吸引人注意,可顾小狐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倔强的孩子。
受了再多的伤都自己扛着,不懂得对别人好却也从未伤害过他人,这样一个独立的个体初入江湖,自当磨练出一副铁石心肠。
杀手的血同样是热的,心却是冷的。顾小狐也怨上天为什么要让这样一个少年走上杀手这条路,她以为,像凤影这样的孩子,应当穿着金丝勾勒的锦衣玉服,玉佩叮咚,手里把玩着上好琉璃酒器,成日醉生梦死,活脱脱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王公贵胄模样。
这样才不枉费他的一副精致皮囊。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都无济于事。顾小狐认真回答尚思贤的问题,“他是练武奇才,师父说他天赋异禀,只是,怕他误入歧途。”
想来问也是白问,毕竟死与活并不是武功决定,而是那孩子的心。
以及是否有一双足以聪慧的眼睛,让他看清周围的一切。
世事炎凉以及人心叵测。
尚思贤叹了口气,看着顾小狐的手无力的垂下,问她,“你有何未竟心愿,死在我面前也算有缘,我或心情好,帮你完成。”
“在我死透了之后再把我烧成灰,我怕疼。”顾小狐在与杀了千秋雪和小烟的凶手对战过程中早已受了很重的伤,逃跑之际走投无路,进了丞相府以摆脱凶手。靠着相府的珍贵药材吊着一丝气,如今当真是回天乏术,却也怕死后被火烧掉会疼。
“不想留着全尸入土为安么?”尚思贤问。
“师弟身上余毒未清,我骨血里都是药材,可使他痊愈,或对武功修为大有裨益。”顾小狐的声音很轻,若不是在安静的夜里,几乎很难听见。
“你真是不愧你的名字。”尚思贤笑了,“连死都要栽赃我,是么?”
“我想你是很在意他的吧。”顾小狐不知尚思贤与凤影究竟是什么关系,只是记得当她给凤影施诊时,无意间瞥见的尚思贤深邃的双眸里写满凝重。
顾小狐心想,哪怕尚思贤冒着被凤影误解的危险,也会按自己所说,把自己的骨灰喂给他。
这也算是她这个师姐唯一能为师弟做的吧。
毕竟,那年梨花开时江山好,对面的漂亮男孩儿提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剑,问她能不能带他一起下山,行侠仗义。
顾小狐笑的很开心,捏了捏他的脸,“傻孩子,你要认清你的职业。”
“我知道我是杀手,可是我也想行侠仗义啊。”对面的凤影答的无比天真,使得顾小狐再次感叹师父到底从哪里搞来这样一个一身正气的小家伙。
“好,等你能打得过我的时候,我就带你下山,让你保护我。”彼时的顾小狐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就过上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她答应等凤影武功再高些的时候就带他下山,但她自己明白,那个时候,凤影也根本不会需要她了。
这句玩笑话就这样突如其来的撞进顾小狐的心里。
直到她失去了全部的意识,失去了生命,嘴角仍旧带着微笑。
尚思贤出门叫银月,“你去确认她是否死了,还怕不怕疼。如果真的死了,洗干净,再烧了。”
说罢,翩然离去。月下的背影踽踽独行。
此时,京城的城隍庙外,凤影仍在和春风教的人打着。春风教众越聚越多,凤影又在保护青灯,因此受了不少的伤。
可他仍旧想夺回怀起的织天索。
那个青衣男人武功奇佳,对凤影也渐渐失去了耐心,怒而喝道,“我奉教主之命夺回我教圣物,你与此事无关,还是快滚吧!”
“放屁,谁拿你们东西了?”凤影脚步虚晃了几下,马上又稳住了。
男人冷笑,不理凤影,转而对青灯吼道,“青灯,枉你还是个出家人,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么,你为什么不敢承认是你偷了青莲刀?”
“你既不相信我,又为何听解释。”青灯平静的答。
“我不管什么破刀,你说你杀了我师兄,就要抵命。”
凤影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浴血奋战,杀得眼红。春风教剩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就只剩那个青衣人了。
堂堂春风教的青龙护法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纵然临出来时教主叮嘱,不要和青灯旁边的少年动手,他也以为教主是怕自己杀了那少年,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躺在地上,脖子上搁着他的剑。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杀了我师兄,那个拿着织天索的人?”
凤影不甘心的问着,剑上的血滴到青龙护法的脖子上,顺着皮肤滑落。
青龙护法默默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发现自己的脖子很凉,凤影已经收回了剑,弯下腰拿走织天索,朝着青灯走了过去。
青龙护法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青灯。”凤影经此一役,声音嘶哑且疲惫,却还是说了出来,“我要去找我七师兄。”
“你受伤了吧?”青灯问。
“不碍事的。”凤影走过去搀扶多多少少也挨了几刀的青灯,“还是和我一起走吧。”
“嗯,你用轻功,我可以跟着你。”青灯说罢,凤影已经施展轻功向远处飞去。
趁着月色,凤影赶到先前遇到春风教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
走近了之后,蹲下身子,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青衣人说的当真没错。
此刻的怀起面无表情的躺在地上,很是安静,他的额头上,还插着一柄没有拔出来的乾坤日月短刀,刀身全部没入额头,只剩刀柄,孤零零的躺在那儿。
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就躺在了这里。
若不是自己,他仍旧还会逍遥的坐在不同的参天大树上,随时放下织天索钓感兴趣的人上树吧?
凤影将怀起抱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来时路走回去,虽然他很想安安静静的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周围是熟悉的房间,出门后还能看到师父因他起晚了而阴沉的脸。
可是不能睡啊。
他还要好好安葬师兄,不能就这样睡过去。
凤影走了一路,步履蹒跚,青灯也跟了一路。
直到阳光笔直的照下来,日头正在当空,凤影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笔直的倒在了地上。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城隍庙中,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坐起身,看见了守在一边的青灯。
“师兄呢?”凤影忙问道。
“就在那儿。”青灯指了指凤影的身后,“你失血太多,我替你随意上了药,四处都抹了一些,也不知是否起了作用。”
凤影急忙回头看,见怀起仍旧静静躺在那儿,这才略显安心。
“你自己把我们扛回来的么?”凤影的语气有些愧疚,青灯轻笑,“把你们捆在一起扛了回来,还是很沉的。”
如果不是自己,师兄也未必会死,一切都不至于变成这样。看着织天索静静躺在怀起身边,凤影咬着唇,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师兄,我欠你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凤影低声呢喃。
若真的会有下辈子,这欠你的债,请尽情来讨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杀贤盟
凤影将怀起安葬后,回到城隍庙给自己重新上了药。
果真如同青灯所说,他的药上得这一片那一片,无论有伤没伤,一股脑的涂了好多,整个人都黏腻腻的。
“青灯,我觉得我的屁股并没有受伤……你是怎么涂的药?”经上次被青灯赶走,最后发现是他不想牵连自己才这样做,凤影对青灯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相处起来却比以前更洒脱淡然了。
以前,经常称青灯为“大师”,说起话来,也会顾及到他是否听得。
看如今,随随便便称他为“死和尚”,说起来,倒有几分老夫老妻的意思在里面。
当然,这也正是青灯所希望见到的。
“不知道你究竟伤到了哪儿,索性就都涂上了。”青灯一本正经的答。
凤影也不好再误会青灯是有意吃自己豆腐……
“我觉得还是回杀贤盟安全一点儿。”凤影一边上药一边说着。
每当他摸到后背上的刺青时,都有一种想杀了尚思贤的冲动。这种意念支撑着他活到现在,支撑着他更加勤奋的练功,也使他愿意接受杀贤盟的一切,无论好坏,他都想再相信它一次。“毕竟我们现在和春风教的仇怨越来越深了。”
“嗯,也好。”青灯点头同意。
凤影脱光了上衣,背对着青灯,也看不到伤口,故也只好胡乱的上着药,前胸上的伤口纵横交错,难怪会失血过多。青灯的眸子倏然收紧,凤影继续道,“那个吴银还是挺不错的,就是没办法说服剩下那些老顽固,看样子那些掌门都不想做那只出头鸟,生怕自己这小命就送给了尚老狗。”
青灯并未答话。
凤影想说的太多,便继而道,“还是应当选一个人制定个计划,聚集所有人偷偷进京,再一起杀进尚思贤的狗窝里。诶,对了,死和尚,你就是证人啊,你的眼睛,就是因为他才看不见的,告诉所有人,尚思贤他恶贯满盈,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青灯笑得温柔。
凤影给自己穿上衣服。
他不是不怀疑青灯,只是不知该如何验证。回到杀贤盟也好,人多眼杂,若是有人死,至少可以查看青灯的反应。只是又觉得愧疚。
青灯待自己如何,心里如明镜般清楚。为了自己瞎了,也是为了自己才受了这些伤,怎么能就这样怀疑呢。
凤影发誓自己从未像如今这般,进退两难。
正是因为世事无常人心叵测,一切变化的、未知的都难以了解,杀人才显得果断干脆。
只要这剑轻轻插到喉咙处再极快抽出,生命就此终结,人生到此为止,自己应该成为被感激的对象。
因为这正是一种解脱。
回到杀贤盟——隐没在平凡的民居里,因而也过了这么久的安生日子。也并不是碌碌无为,大多人都希望能尽早杀了尚思贤,之后各回各家各自做各自的事儿,也不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