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知道。”马狄清打断白头翁的话,“你能确定他是当天傍晚自愿留下看守工地的吗?”
“能肯定!他人虽然变老了,但身上带着的学生证却是不会变的,还有他讲得情况,比如他的家庭成员,同学,老师的姓名,性别,年龄,以及工地各种设施情况,领工的金牙和山东鲁地口音,制订的管理制度,领工许诺给他看守工地一夜五十元的薪酬等等,都非常实际。”
“哦,这些留下证据吗?”
“当时我们给他录了像,录了音,我们几个人还用手机录像,一切都证实他说得真实无谎,他确实是当晚留下看守工地的那个学生,记工员在小黑板上还写着他的名字,写着‘守夜值班’,我们也录了像。”
马狄清迟疑一下,问:“可是,我听说没有留下任何证据,那是怎么回事?”
白头翁叹了口气,说:“是啊,那件事太奇怪了!我们当时录像取证后,还重放看了一遍,没有异常。但是我们回去整理资料时,竟然发现录像磁带上什么也没有,手机里也是一样,什么也没有。”
马狄清冷笑说:“这种怪事谁能相信呢?”
白头翁苦笑道:“我们不相信这种怪事啊!我们许多人互相怀疑,争吵不休,闹得人事关系紧张,没法解决,后来就把资料送交到国家安全部,通过高科技仪器检查。检查结果发现,磁带上虽然没有录音录像,却录有次声波。”
“什么?次声波?你们好像没有立案调查。”
“是呀,次声波听不见,也不能复原图像!”白头翁很肯定地说。“还有,你们专家自然也知道,次声波是二十赫兹以下的声波,人的耳朵听不见,目前的科学仪器只能测出声源、频率、强度,不能测出信号与人的语言有什么关系。所以,冯金锁的案子成了悬案,人死了不能继续调查,只好搁置起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
马狄清深深叹了口气。
二人又下了一段低坡,前面出现了两个洞口。
“往哪走?”
“左边。”
“哦,你接着讲。”
“那就讲冯金锁口述的遭遇吧!”
“行,你讲吧。”
“事情是这样的”
白头翁站住沉思了一会儿,才继续讲下去
第廿五章 真髓(第4节)()
时间回溯到去年七月盛夏。
夕阳已经沉入山后,仙人谷断裂谷口笼罩在霞光里。
下工的筑路工人骑着自行车离去,几辆卡车和压路车也停止了轰鸣。
“喂,小冯啊,你注意,千万不要离开工地乱跑啊!”
工头镶着大金牙,拉开了宝马车的车门,还是不放心地呼喊。
“徐经理你放心,我不会走远的,就在这四周散散步,不会丢东西!”
冯金锁头戴安全头盔,手拿电瓶灯,站在山崖下回应。
大金牙弓腰正要往车里钻,却又缩了回来,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那峡口里边有两个木楼村,他们都是原始部落,仙女族蛮人!你没见过,那些小姑娘可是泼辣得够火,十四五岁就会打猎,野狼虎豹都不怕,厉害极了!她们一旦情窦初开,就会勾引男人跟她辣舞!你小子小心点儿,千万别碰她们,不然被她们拉进木楼里拜堂成亲,你就出不来了!”
冯金锁呵呵一笑说:“你逗我玩呢!我还能不知道自重么!我是大学生,我们哪儿的山里妹子也很泼辣,她们也有看上我的,常有拉我到树林里想亲亲的,我都没有碰她们,我还会稀罕这里的野妹子吗?”
“哈哈哈,你知道厉害就好!”
大金牙笑罢,这才钻进轿车内,屁股冒烟走了。
夜深了,狭窄的峡谷里寂静无声。
山雾起来了,仰望不见天空,电瓶灯朝天空照去,很短的光柱,云雾像青烟似的缭绕不绝。
“哇,哇,哇”
一阵婴儿的哭声传来,在峡谷里显得格外响亮。
“奇怪!这峡谷里只有狭窄的小道,没有人家的,怎么有小孩儿哭呢?”
躺在木板上的冯金锁坐了起来,拿着电瓶灯照着路,循着声音走去。
灯光停留在石壁下,那儿有个山洞口,婴儿的哭声更加响亮。
“啊,有人在这儿生娃娃!”
冯金锁往山洞里一照,看见一个年轻的姑娘赤身露体斜躺在一张竹床上,孩子的哭声就从她两腿之间发出来。
“你是谁呀?”姑娘的声音软弱无力。
冯金锁没敢答应。他收回灯光的一瞬间,看见姑娘披头散发,狼狈万状。
“小兄弟,你不要走开!求求你帮帮我”
姑娘显然已经精疲力尽,恳求的声音很小,虽然在寂静的峡谷里,却也勉强能够听得见。
“大姐姐,你求我么?可我我是男生啊!”
冯金锁讷讷地说,犹豫不决,迈前半步,又缩了回来。
“是啊,现在就你一个人,还有谁能帮我呢?大姐姐求你,你进来啊!”姑娘哀求着,声音里还含着命令的口气。
电灯光又照进来,姑娘伸出双手,好像求他拉她一把。
冯金锁啊地惊叫一声,他看见姑娘的手上正滴着鲜血。
“大姐姐,孩子生出来一半”他颤栗地说着,依然没有进洞。
姑娘急了,喘息着,申吟着,许久说:“大姐姐没力气了,不行了!孩子生不下来,一会儿就是两条命啊!你别犹豫了,你帮帮大姐姐把孩子生出来啊!”
冯金锁见姑娘确实快不行了,一咬牙说:“我听大姐姐的,我进去”
他闭着眼睛钻进山洞,把电瓶灯放在地上,朝天照着。他不知道怎么接生,还是愣着。他感到姑娘哆哆嗦嗦地拉着他的双手,接着就软到下去。
他紧张到极点,神智已经糊涂,不知道怎么抓住了孩子。
“哇!哇”
响亮的啼哭声,证明孩子出生了。
“大姐姐!大姐姐!你的宝宝出世了”
冯金锁高兴地叫喊着。
姑娘没有答应,她已经昏过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冯金锁紧张得头昏,急得团团转。
他朦胧中想起小说里描写的故事,一个尼姑在野外草地上生下了私生子,用牙咬断婴儿的脐带,用衣裳把婴儿包起来。他便学着做,咬断了脐带。
可是竹床上没有衣裳。
他放下湿漉漉的婴儿,提着电瓶灯向洞深处走去。
“什么声音?怪极了!”他惊叫了一声,踉跄后退。
电瓶灯掉了,灯头摔坏了,山洞里一片漆黑。
太可怕了,好像飞机就在身后轰鸣。
他踉踉跄跄往回逃,眼前好像有个灯光晃动。他感到头疼,恶心,天旋地转,脚下一绊,噗地一跤摔倒,忽地飘摇飞升起来,五脏六腑都翻转了,妈呀痛叫一声,昏了过去
第廿五章 真髓(第5节)()
依旧是飞机的轰鸣声,但山洞里有了火光。
“火把快烧尽了,好在没有下坡路了,咱们快些走。”白头翁的声音。
马狄清手扶石笋跟上来,咳嗽了两声,说:“好吧,你接着讲。”
白头翁说:“冯金锁苏醒后已经躺在原来的木板上了。他不知道是真的有过这种遭遇,还是做了个离奇的怪梦。但是早上筑路工人上工时没见冯金锁,却发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那里睡觉。工人们也没怎么在意,各干各的活去了。知道大金牙开着宝马来了,准备给冯金锁守夜费时,才发现事情怪异。年轻的小伙子冯金锁不见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却说他是冯金锁。众人一看这老头好像足有八十岁,头发白完了不说,脸上都是深皱和老年斑,牙齿也掉得精光。有人把他扶起来,劝他回家去找儿孙享天伦之福,他却坚持说他就是冯金锁。”
马狄清叹道:“这个我知道,孙武局长跟我讲过。”
白头翁问:“孙武跟你说到冯金锁遇见了什么吗?”
马狄清说:“没有。”
白头翁叹了口气,走了几步才悠悠说道:“我是第二天才得知这个消息的。当时我也不相信。这种事应该公安办案,我们检察院管不着的。但是那天我接到了市府吴明市长的电话,说市府委派我儿子去北京办事处任职,他不按时去赴任,却痴痴傻傻地跑到仙人谷峡谷里去,那样子就好像梦游一般。他像小孩儿似的哼哼唧唧,拉着那个老头冯金锁一个劲地央求,要他带他去找那个山洞,嚷嚷着说那个生孩子的姑娘就是他母亲车晴雨。”
马狄清诧异道:“这哪跟哪呀?去年董葛秋不是二十五岁了么?他一夜之间就长二十五岁吗?”
“是啊!可是”白头翁转过一道弯,又说,“小秋拿着一颗镶钻的白金戒指,非要老头辨认是不是见过。老头说:‘见过姑娘手上好像戴着一颗戒指,她拉我的手时我感觉到戒指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一颗。’小秋说:‘那您可见到我妈妈下巴上有一颗黑痣么?’老头摇摇头说:‘我没注意。但我注意到那个小孩的肚脐旁有一个肉瘤,有小手指肚那么大,像个小尾巴。我咬断脐带后,差点想把它也咬掉,当时有点儿惊疑害怕,所以记得。’小秋一听妈呀一声就哭起来,解开腰带要老头看他肚脐,虽然在他五岁时已将肉瘤割掉,但那留下的伤疤却长得已经比大拇指还大。”
马狄清很惊讶,问:“董葛秋确实是车晴雨的孩子吗?”
白头翁叹息道:“现在到了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再瞒你。但这件事你要保密,因为牵涉到上级首长的个人*,我不得不告诫你,绝对不能对任何人泄露机密!你能保证吗?”
马狄清点点头:“我明白,你放心吧!”
白头翁这才说:“好吧,我告诉你,小秋正是车晴雨的孩子!”
马狄清惊讶道:“她跟车先锋乱伦生生的吗?”
白头翁点点头,没有直接回答。
火把渐渐熄灭了,山洞又陷入漆黑之中。
白头翁一时看不见路,只好站住。
“我有点儿头疼,还恶心!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特别难受”马狄清的声音说。
“我也是我感觉也和二十五年前那次一模一样!头疼,恶心,心里难受!”
白头翁说着,眼前恍惚浮现出二十五年前的情景
二十五年前,董良志从部队转业回地方,安置到杨柳县公安局任刑侦科科长。
有一次,他接受上级的命令,去保护一个外国科学家到两爪谷去作科学考察。
两爪谷是八爷岭主脉东侧的大峡谷,曲折逶迤八百里,全部为原始森林所覆盖,有始以来无人进得去出得来。
临行之前,上级再次强调,这次考察非常重要,一定要保护好这位外国专家,一旦发现有危险立即撤退,不可稍微犹豫。因以前省地质考察队也曾进去过一次,三十八人全军覆没,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无法查证考察队失踪的原因。
“这是个沉痛的教训,希望你小心谨慎!上级领导为此事担心害怕,忧心忡忡,无论如何不得重蹈覆辙!”
董良志那年二十三岁,那时他头发还没白,黑油油的,很帅,浑身肌肉滚疙瘩,胳膊就像十五六岁的后生的大腿一样粗。他认识了一个体校的女生,学散打的,两个人志同道合,但因女方没毕业,还没结婚。小伙子在部队当特种兵,五年的强化训练,把他滚打成铁人,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他明知前途危机重重,却毫不畏惧,勇敢地担当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出发的路上,他和中国留学生考察队员谈论,判断会有哪些意外情形。这些留学生在国外曾到深山里考察过,有一些经验。他们认为山林里有四害最可怕,哪四害?一是沼泽,表面上看不出来,塔上去就陷进烂泥里去,越挣扎陷得越深。二是瘴气,一旦吸入肺中,中毒不可医治。三是虎豹狼虫,这个种类繁多,但也不必细讲。四是怪异植物,在南美洲就有一种吃人树,树杈生根像榕树,遇到人就像蛇一样把人缠住,吸食人的血液汁水,吸食得只剩下骨骼骷髅。
八爷岭是否也有这四害,或者有鲜为人知的更可怕的物事,考察队员无法预知。
当晚,他们在一个林稀干燥的山坡前扎起帐篷宿营。帐篷四周点燃篝火,轮流值班站岗守夜。
第廿五章 真髓(第6节)()
大约半夜时分,董良志正在熟睡,忽然听到一阵呕呕嗷嗷的怪声惊醒。他啊地一声坐起身,军训培养的寂静使他意识到出事了。他听着就像空中飞过了一架巨大的飞机,担心遇到帝国主义空袭,立刻想到帐篷外面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这个铁打一般强壮的小伙,此刻竟然五脏若翻,头疼欲裂,浑身筋骨如同抽空了一般,软的就像一滩烂泥。
怪声很快远去了,似乎感觉不到声音了。
此刻,他有了一点儿恐惧意识,觉得帐篷内危险,想逃生。
他恍恍惚惚往前爬,像旱地里疲累至极的鲶鱼,缓慢地摇摆着,许久许久,才爬出帐篷。
响声早已消失了,他的意识也清醒了许多。
这时,他借着火光望去,所有的树都像秋千似的来回摆动。篝火旁边守夜的小伙子还站立不倒,却也和树一样来回摆动着。
无法想象有多么奇怪,人和树都着了魔似的,没有风,也没有地震,可是人和树都不由自主地摇啊摇。摇动的速度不快,幅度也不算太大,但摇动的节奏一致,就像在跳摇摆舞。
董良志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我眼花了么?到底是树在摇晃,还是我在摇晃啊?如果是我在摇晃,那么树也在摇晃,我们摇晃得同步,一致,我就应该看不出树在摇晃。如果是树在摇晃,我不摇晃,那么篝火也该一同摇曳,可是篝火笔直向上窜动,没有摇晃啊!这可是天大的怪事啊!”
其实他此刻心里想得并不如此清晰。因为他仍然感到头疼,恶心。他泪流不止,想呕又呕不出,不呕又难受要呕,别提有多难受了。
这样痛苦地煎熬着,煎熬着。
几次要昏过去,呼吸窒息,但终于还是没有昏迷。
大约半小时过后,董良志渐渐呼吸顺畅了一些,竭力抬起酸软颤抖的手,抹掉模糊的眼泪。他一看,树不摇了,篝火旁的小伙子也不摇了。
他喊:“喂,你们刚才怎么了?摇摇晃晃的,难受不难受?”
没有人回答。
他急了,用尽力气拔出腰间的手枪,朝天空连开三枪。
“啪!啪!啪!”
枪声响亮,在寂静的山野里回荡,震得人耳聋发聩。
按说,这么响的声音,即使睡熟的人也会惊醒。
董良志愣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应。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马狄清问。
“不知道。”白头翁董良志叹息说。
“你没问问那外国科学家?”
“哎呀,他们都不省人事了,我问谁啊?”
“后来呢?”
“后来第三天,省军区的直升机来了。”
“再后来呢?”
“一个月之后,考察队十九人死去十一人,剩下的大多痴痴傻傻,连一句话也说不清。还好,那个外国科学家恢复得较好,平安回国了。”
“到底也没弄清那是怎么回事吗?”
“他们当时没有人听见那呕呕嗷嗷的怪声,不知不觉地就昏过去了,怎么弄清那是怎么回事呢?”
白头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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