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见他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右手，便也把左手搭上去握着。他想起刚才在办公桌玻璃板下看见市委人员通讯表中有“书记：车先锋”字样，便微笑讷讷说：“谢谢车书记。”
胖子哈哈大笑道：“好好，你们开会吧，我们督导室也有个小会，就不打扰了！吴市长啊，你中午到我家去吧，你嫂子整了一小块熊掌，专门等你去尝尝呢！”
吴明不知如何答复，只说：“不好意思！”
“哈哈哈！你什么时候学得有派头了！好吧，告辞。”车先锋匆匆走了。
吴明按照苹果脸的教导，恰如其分地应付着所有的人慰问，然后就傻呆呆地坐在会议室首要的位置上。
萧秘书小声说：“人都到齐了，您先讲话吧。”
会议室很静，连大声喘气的也没有，都等着吴明开场讲话。
吴明却摇摇头，讷讷说道：“我不懂不知道情况，我我我甘当小学生，听听你们大家的。”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掌声雷动，哗哗哗仿佛点燃了一挂连珠响炮。
吴明惊得汗毛发炸，差点儿从椅子上弹起来。他竭力镇定惊魂，看到众人喜笑颜开的样子，终于把挤到喉咙边上的“啊”字咽了回去。
还好，没有失态，场面完全在他无形的权力的掌控之下。
掌声一停，立刻有人小声议论：“吴市长虚怀若谷，大家风度”
“虚心听取下级意见，实在令人敬佩！”
“很好。”他暗暗感谢苹果脸，觉得苹果脸堪称中国一流的调教高官的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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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迷蝶（第2节）（）
第十章迷蝶（第2节）
“那就按照惯例，依次发言吧。”
市府秘书长指了指综合办公室主任马丕菁。
“好吧，人们都说我老马识途，我就掂量一下上级的意图吧。”
马丕菁说了句开场白，然后又咳嗽几声，这才又说：“其实我认为吴市长指出的工作思路，就是伟大、光荣、正确的真理！”
吴明皱了皱眉头，觉得很不顺耳，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众人都有些发愣，不明白吴市长是什么意思，本想恭维一下的，却不得不噤若寒蝉。
马丕菁并没有注意吴明的表情，接着说：“想想吧，大家都好好想想吧！都市政府的庞大财政开支从哪里来？上级的意图是什么？我们掌握的财路又是什么？我不能不明确指出，吴市长过去从北京带来的经验很可贵！我们市没有矿产，没有支柱企业，可以说，除了穷山沟里的破石头和几近荒芜的山地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但就是这些山沟里土地，给我们提供了巨大的财富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说，旧房子该拆的就得强拆！城里拆完了就往城外扩展！只有不受国法约束才能显示政府行政职权的威力！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一座座民房倒下去，再让一幢幢高楼矗起来！老百姓守着那些土地，其实打不了多少粮食，只有变成房子，高楼，把地价、房价炒上去，让市民人人欠债购房，财源才能集中到政府手中！老百姓么，天生就是贱骨头，只有让他们缺钱，他们才能拼命劳动挣钱，也只有大肆招徕开发商，从出让土地、提取拆迁管理费，金钱才能汇拢到政府这一边，鸡滴皮才能不是按等差数列增长，而是按等比数列增长，这就叫做反常规，跳跃式，突破都市，腾飞发展！”
“啪啪啪”好一阵热烈的掌声，震耳欲聋。
还有人喝彩：“说得好！”
发展和改革局吕玉岜局长发言说：“我向吴市长保证，精简审批程序，只要有开发商来申请建设项目，不管有没有土地预审文件，我都保证一律给予立项核准！”
国土资源局蓝耀记局长摇摇头道：“这里面牵扯到一系列法律法规，国土资源部日前发布第27号令，公布新修订的建设项目用地预审管理办法对建设项目用地预审的原则、主要内容以及实施细则等进行了明确规定。还有国家的设定的不可突破的红线”
马丕菁冷笑道：“什么法律法规？法律法规是上级政府制订的，地方政府可以执行，也可以不执行！再说，我们市政府也是地方政府，也可以自行出台适合我市实际的法规，打破繁琐的审批制度，让开发商得到解放，成为真正的现代地主！”
法制办主任说：“地方法规不能和国家法律法规相抵触。”
马丕菁有些恼火：“我对你们法制办的同志说一句，你们受理行政复议要讲党性，顾大局，不能死扣法律法规！另外法律法规是死的，我们执行起来却是活的。既然国务院行政复议法实施条例已经打破了法律的规范，其中针对申请行政复议有一条‘其他可以驳回的情况”，那么就一律给予驳回嘛！叫他们告状无门，我们的开发大计才能顺利实施！”
一位白头翁沉吟道：“法律救济渠道不畅通，国家政策就很难顺利实行啊！还有，阻塞了法律救济渠道，很容易滋生违法行政和贪腐行为，导致民怨，越级上访这不符合宪法的宗旨。”
马丕菁更加恼火：“人大的主导方针是协调官民关系。我认为必须要求法院也和政府保持一致，凡是涉及土地征收、拍卖、挂牌出让，及拆迁开发引起的行政失误，甚至死几个人之类的案件，一律驳回起诉，不予受理！只有这样做才有利于招商，开发商才无忧无虑，同时也保障了政府的利益和权力！”
城管局高莫智局长沉吟道：“现在矛盾集中在我局身上！我们不是警察，却必须穿警服执行强拆。唉，现在老百姓都骂我们‘假洋鬼子’！还有，最近出现了几起暴力抗法的恶性案件，还有人站在房顶上扔汽油瓶，甚至*！由于记者通过网络曝光，许多专家都提出了抗议！我实在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马丕菁道：“这是你们城管执法局的职责，你们不负责谁负责？”
高莫智道：“我现在郑重请示吴市长，死了这么多人，这事怎么解决？”
吴明傻呆呆好似没听见，众人却把目光都集中在他脸上。
萧秘书小声说：“您是不是表个态？”
吴明如梦方醒，道：“我我不懂怎么会*？人民政府为人民，怎么会干出b死人命的惨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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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迷蝶（第3节）（）
第十章迷蝶（第3节）
马丕菁苦笑道：“老百姓鼠目寸光，不懂城市改造的重要性，不知道顾全大局！他们以为自己烧死了就能阻挡和动摇首长您拆迁开发的决心，真是螳臂当车，可笑自不量力！”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是啊，拆迁香格里拉就是这样的荒唐事！现在国家首长也被惊动了，有修改城市拆迁管理条例的意图。我们也摸不着上级的底细，只能听吴市长您说句话，拍个板。叫我们怎么干就怎么干。您不说话，我们都成了没娘的孩子，不知道怎么才好！”
吴明愣愣半晌，道：“我不懂法律？法规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马丕菁闻听脸像霜打的茄子，讷讷半晌道：“吴市长，半月前您在电话里还说‘哪里拆迁不死几个人？’，要我们继续强制拆迁，谁不听话就引咎辞职。可您现在却说要我们依法行政”
“什么？”吴明忽然想起来什么，申吟着反问，“我说过这种话吗？”
“您！”马丕菁突然浑身颤抖，两眼四顾，“诸位你们应该做个见证”
所有的人把目光转向吴明，谁也不敢表态。
吴明听到“*”二字，一下牵动了他心灵的痛楚。他眼前浮现出一团扭动的火光，那显然是一个熟悉亲人在房顶上*的情景。那情景好像就发生在他身上，令他头痛欲裂，咬牙忍着却忍不住，不由自主地申吟出声。
马丕菁惊得脸色煞白，不停地哆嗦，嘴张了几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好像感到自己面临世界的末日，刚才的得意，专横跋扈，目空一切的孤傲，顿时风卷残云，一扫而光。
“吴市长，您我刚才的意见，您能不记在会议纪要上妈妈妈妈吗？”
吴明没有回答，双手忽然掐着头申吟：“我头疼，我要休息”
马丕菁一愣，诚惶诚恐。
吴明站起来踉跄了一下，萧秘书连忙过来扶住他。
临近的其他人也都上前关心询问，帮着萧秘书搀扶吴明离去。
会场混乱了。
“这样吧，今天暂时休会”一直没发言的副市长萧遥说了这话了，“等吴市长身体好些了，再另行通知。散会吧。”
萧秘书扶着吴明回到办公室，先在内室休息了一会儿，感到头疼得更加厉害，便要回家休息。萧秘书很害怕，一边问要不要看医生，一边拨通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吴明说：“我不要医生，我要姐姐”
萧秘书愣了愣，出来问秦秘书：“吴市长说想姐姐了，谁是吴市长的姐姐？”
秦秘书笑道：“没听说吴市长有什么姐姐呀，他不会是想电视台的凤蝶了吧？”
副市长萧遥正好走过来，问：“你两嘀咕什么呢？”
萧秘书道：“哦，萧市长，我看吴市长的病还恐怕暂时还不能正常主持工作，还要去医院检查治疗。但如果需要签字，谁是他的亲属呢？”
萧遥叹道：“他从疗养院偷跑出来，刑警队的王七第对他使用了电警棍。”
“王七第抓起来没有？”
“当然，昨晚就对他施行停职审查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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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迷蝶（第4节）（）
第十章迷蝶（第4节）
康普脑神经专科医院建在八爷岭蝴蝶谷。
历史上的蝴蝶谷山清水秀，四季花开，禽鸟蝴蝶漫天飞舞，狐兔麋鹿成群结队，是麝香和凤蝶的主产地，美丽的天然动物园。但自从柳琴县撤县改区，改为天香区，区政府就设在蝴蝶谷，野生树木被砍伐殆尽，香獐、凤蝶从此绝迹。楼房千篇一律都是方块形，像十字架一般楔满山谷，溪水被阻断变成死水湖，里面飘满垃圾，臭气熏天。但这是天香区的唯一饮水源，臭水抽到两个澄清池，每天抛进一卡车氯化铝，两池轮流使用，每池一天，就成了地地道道的高级自来水，以高压水泵供应市民饮用。
吴明来到医院，见这里街道高低起伏，七扭八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浑浑噩噩，谁也不知道东南西北。他问医生医院大门朝哪，医生说不知道，这里的人只用前、后、左、右四个字判断去路，无法指出方向。“想法通知我姐姐，说清楚医院在哪儿，请她来看我。”他在多普勒仪器前这样叮嘱萧秘书。
“这您哪位姐姐呀？我”萧秘书急得直挠头。
“你昨晚给她打过电话的。”
“哦？您是说那个比您还显得年轻的女教师倪萧琴？！”萧秘书很吃惊，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小声叽咕，“我还以为是电视台的小欣或者蝶舞呢！唉，搞错了真该死！”
正奔向走廊惶然四顾，忽见秦秘书匆匆过来了。他如见救星，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老远就问：“怎么样？有没有？”“有了，请市长自己打吧！”秦秘书突然走进多普勒超声波室。
他放下一提饮料，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块方镜似的手机，递给吴明，道，“我专门给您买了个新手机，ld新品，超薄超屏，相当于微型笔记本，既实用又便宜，才一万三！”
“啊！”吴明惊叫了一声。一个小小的手机竟然一万三千元，真是太奢侈了！他本想说太贵了，可是一听说什么笔记本，就感到有些发蒙，话就咽回去了。他不懂笔记本什么意思，压根儿想不到“电脑”这个概念。不过他想，如果能在笔记本里写日记或者记录别的一些什么事情，就不怕失忆了。
他因此改口说：“这玩意儿可得好好学习使用。”
萧秘书只见医生摘下许多线路，吩咐护士送吴明到dt室检查，便急忙搀扶吴明。这时，ld突然唱起我站在月亮之上。秦秘书一边扶吴明坐上轮椅，一边教他如何按确认键接听，同时告诉他已经输入了一些人的手机号码，其中多数是市委、市府的高官，也有吴明的私交亲朋，特别提醒他，他的“小妹妹”一个也没有漏下，全都输入在“”号码薄之内了。
出门进入走廊，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而娇憨的女音：“明哥哥吗？啊，我刚听说你在脑神经医院检查，立刻就请了三天假！我现在已经出来了，二十分钟就到，吻你！咯咯咯！”
吴明诧然问：“你是谁呀？”
手机里女子鼻音浓浓，撒娇发嗲道：“嗯，你一次次失魂落魄地叫我小娇妻，才半个月没在一起，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我？可我感到那床被褥还没凉呢！我还想要”
吴明惊颤了一下，后面的话使他肉麻，神经一紧张，手指不觉按在红色按键上，手机发出“滴莉莉拉米少来”的电子音乐，关机了。
他惊问：“她是谁？”
两眼随即盯望着跟随过来的秦秘书。
秦秘书一脸的惶惑，结结巴巴说：“嗯她，凤蝶；您的相好不，是您的好好小妹妹啊。”
“妈滴！”吴明骂了一声。
他想起苹果脸的教导“有时候可以骂人”，觉得现在正是那个“有时候”。
秦秘书大窘，应了一声是，心里懊悔不迭：我真他么糊涂，拍马屁竟往马蹄子上拍！
他想现在补救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悄悄躲到一边守着；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拨通了凤蝶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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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迷蝶（第5节）（）
第十章迷蝶（第5节）
病房门口。
一个中年医生走来问：“谁是吴明的亲属？”
萧秘书、秦秘书立即迎上去：“我们是吴市长的秘书。”
医生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行，我找吴明的亲属，你们通知了吗？”
突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我是！”
三人一扭脸，见一个留披肩长发的小姑娘，穿着高跟鞋一颠一颠地跑过来。医生凝望着她，忽道：“啊，你不是都市电视台‘今日看点’的节目主持人凤蝶吗？我在电视上经常见你，你是吴市长什么人？”
被称为凤蝶的长发姑娘跑到近前，迟疑了一下，道：“我是是是吴市长的妹妹！”
医生很高兴，道：“你来，签个字”
秦秘书忽然打断他的话：“不，凤蝶，你不能签字。你过来，借一步说话”说着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医生一脸迷雾：“唉，你”
萧秘书连忙说：“走吧，到办公室，我告诉你。”
医生跟着萧秘书走了几步，忽听凤蝶哭道：“不，我不信！半月前他还好好的，怎么能失忆了呢？我已经请了假，我要照护他！他见到我就会想起来的，不要拦我！呜呜呜”
医生回了一下头，又摇摇头，长叹一声：“唉”
吴明躺在临时病房里，闭着眼什么也不想，只静静地养神。
忽然脸上噗噗风响，吃惊地伸手一抓，有个纸片似的小东西轻轻捏在手上，不停地拍打着他的手指。他睁眼一看，原来是一只花蝴蝶。这是一只很大的花蝴蝶，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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