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繁生的脸皮难得的有些撑不住了,他含含糊糊地答道,“就是被咬了一口。”
旁边的刑倾墨嗤笑了一声,干脆将扇子打开在一旁悠闲扇了起来。
颜萧然立在旁边不说话,原本只是面无表情的脸这会儿硬是给了人一种冷若冰霜的感觉。
“萧然君。”白一尘微微念了一声佛号后就跟他打了个招呼。
“一尘长老。”颜萧然也同样好修养地回了个礼。
那头秦风韵还在说:“什么东西敢咬你?严不严重?要不要上点药?”
秦风韵虽然年龄也不小了,但景繁生却一直都觉得她还是个小姑娘。被一个还未开化、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问这种问题,饶是他也会觉得尴尬。
景繁生望了望天:“没事,啥事没有。对了,跟你说了多少遍,别叫我哥,差辈儿了,叫我叔。”
修真之人本来是没有什么固有的辈分之分的,但既然景繁生跟秦荣是好兄弟,秦风韵就自然要叫他叔。
可惜秦风韵似乎并不计较这个,她依旧挎着景繁生的胳膊,语气略微有些撒娇地道:“我不嘛!在绝地谷的时候,明明我叫什么你都乐意听的。”
原本只是四周微微降了些温度,现在就变成了整个大半边看台都寒气入骨。这时候已经有很多修士都赶到了看台之上了,对于他们这边徒然降低的温度,有不少人都在远处将目光投了过来。
景繁生心道不妙,他一面试图将胳膊抽出,一面说道:“净瞎说,在绝地谷的时候我没纠正过你?”
“那还不是因为我爹爹……”秦风韵嘟着嘴巴跺了跺脚,又嘴角含笑道,“幸好我们现在在外面了!”
这会儿一只胳膊被秦风韵挎着,一只手还得拽着颜萧然,景繁生有些乏力地想到:他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和秦风韵好好谈谈了?
他这个人虽然总也管不住自己,爱笑又爱撩的,但平时还是极有分寸的。因为打心底里害怕过了头就得负责任,所以景繁生虽然生来就是一副乐意凑热闹的浪荡的性子,但对所有人却都是若即若离。
可是秦荣和秦风韵对于他来说,与别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救了他的命、收留他、还帮他照看和教导十一,于景繁生而言,秦氏父女除了是他的救命恩人以外,更是家人。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是不想伤害秦风韵的……
他这样想着,忽见远处有一队人马正风风火火地向他这边赶来,打头之人乃是一个身着深蓝色广袖纱衣的美貌女子,后面则跟着几名皆穿着潇湘宫蓝色制服的内门弟子。
引人注目的是那几名弟子一边追着那女子跑,口里一边喊着:“师姐!宫主说你不能出去!”
景繁生的心里忽然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邢染歌落地之时,广袖纱袍衣袂翻飞,她几乎一瞬间就看见被许多人围在中间的景繁生似的,直直地向他这里走了过来。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直直落在身着鹅黄色衣服的少女的手上,后来又转到了景繁生的脸上,明媚姣好的面容瞬间就变得阴沉了下来。
邢染歌几乎咬牙切齿地道:“景繁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的衣服?还有你的剑……”
景繁生再一次试图将胳膊从秦风韵的手中抽出,未果,只好讪笑地说:“凑巧,都是凑巧。话说邢姑娘,我们好久没见。”
对于这个曾经除了防备便没什么特别感情、后来却被他知道了她的一往情深的妹子,景繁生下意识地便无法像以前那样,一点都不走心地随便应付了了事。
但他这副样子,倒引得旁边的秦风韵重重地哼了一声。
邢染歌的面容稍霁,但看到萧然君腰上挂着景繁生的惊鸿剑、景繁生一手牵着一个的场面,她的心情便又再次糟糕了起来。
“你……你和他、还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
景繁生犹记得那日幽州城外的染歌仙子那一幅怅然若失又泫然欲泣的样子,是以虽然对方现在的语气既刁蛮又无礼,景繁生对着她也无情不起来了。
“喂!你是谁呀!”他不张口,秦风韵却听不下去了,“我繁生哥哥哪里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了!”
连颜萧然也难得地蹙起了眉头。
周围的修士不经意间已经越聚越多。
景繁生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时候邢染歌忽然冷笑了一声:“繁生哥哥?呵,我是你繁生哥哥没过门的未婚妻,你说他这样左拥右抱,是对得起我吗!”
“你!你、你信口雌黄!”秦风韵显然是因为这个事情吃了一惊。
邢染歌道:“是不是你自己去问你的繁生哥哥吧!不过只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她话音刚落,佩在腰上的仙剑便徒然出鞘,直向秦风韵的方向逼去。
在场之人谁也没想到在整个修真界都赫赫有名、地位崇高的染歌仙子会突然对一个修为远不及她的小姑娘出手,离得最近的景繁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出手去阻住那剑的攻势,只是还未等他触到那剑,周围的温度又是徒然一低,旁边的颜萧然上前了一步,袖子一挥便将那飞剑打落了开去。
这下子景繁生更加头疼了。
颜萧然明显是生气了。要不然一向持节守礼、极有涵养的萧然君就算是不想让自己出手,也绝不会当众将一个女修的剑就那么打在地上。
可如今的这两个女修,一个救过他的命、悉心照料他多年,一个坚持相信、并锲而不舍地找了他多年,在这么多人围过来的看台上,景繁生真不忍心说一句哪怕只是有可能会伤了她们的话。
景繁生绝大多数的时候做事都可以浑不吝地丝毫不计较后果,但唯独涉及到漂亮妹子的事情的时候,就忍不住会格外地替她们着想。虽然这种习惯看起来,确实是挺优柔寡断的。
景繁生不由得看向颜萧然,希望他可以理解自己的这种想法——反正被漂亮妹子围一会儿也不会少块肉。等到私下里没有人的时候他会跟她们一一解释清楚的。
可是颜萧然这一回板着脸、垂着眼睛地站在那里,却是怎么也不看他了。
“染歌,你干什么?”没有想到邢染歌会突然出手的刑倾墨也吓了一大跳,他连忙上前阻止自己的妹妹。
邢染歌没回话,飞剑被打落在地上也不召回,她只是面带不甘和委屈地道:“景繁生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就是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一起双修了,还有了孩子的?”
“……当然不是。”景繁生突然觉得机会来了。
他一直以来也都惦记着怎么能找个适当的时机将这个误会解释清楚。他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虽说修者都不大注重凡欲和名节,许多人为了增进修为还会到处寻找属性相合的道侣一起双修,但他也不希望秦风韵一个好好的小姑娘,名节就这样坏在他的手上。
更何况……他也不想让颜萧然再这么委屈下去。
景繁生难得正经了起来:“虽不知道这些传言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我与秦姑娘确确实实是清白的。”
颜萧然终于重新抬眸看了他一眼。神情当中布满了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紧张和期待。
秦风韵却微微怔住,连带着挎着他的手也微微地松开了。
邢染歌冲着秦风韵微微冷哼了一声,脸上重新染上了笑意。只不过景繁生后面说的话,却让她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不过十一确实是我儿子,亲生的。并且如你们所见,”景繁生忽然拉住了颜萧然藏在袖子里的一只手,嘿嘿一笑道:“这是他的另一个爹。”
“爹?”来自少年独有的清脆声音徒然响起,十一和一群同龄少年跟着楚萧南甫一到了这看台之上,就听见景繁生这么说。
☆、第64章 繁生5
景繁生当着众人的面说颜萧然是十一的另一个爹,他这话说的极有技巧,一般人听了倒不会联想到十一真的是他们两个结合所出,只会以为颜萧然是景繁生给自己儿子找的后爹。
修真之人追求大成之道,个人都有个人的机缘和定数,就算两个男人一起双修在修者的世界里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景繁生这话,仍是让在场之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从昨天起萧然君坚决地站在景繁生那边开始他们便隐约觉察出了一丝隐情。现如今听见繁生道人亲口承认,便有人唏嘘、有人感叹,更有不少人是忍不住要反对的。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秦风韵惊呼了一声捂住了嘴。
她旁边的白一尘抬头看了一眼那已经换上了一袭白衫的绝美青年,低低地叹了口气,神色难得地变得复杂了起来。
浑身颤抖的邢染歌将飞剑召回握在手里,眼睛死死地盯着景繁生。
刑倾墨将自己妹妹往后拉了拉,自己却仍旧在胸前扇着扇子,表情是一脸的高深莫测,也不知是又在算计着什么。
众人都微愣之际,楚萧南第一个蹦了出来,难以置信地道:“师兄,他说的、他说的话可是真的?”
同为无量剑长老的柳寻英这时候就站在楚萧南身边,他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丁点血色,却也不像楚萧南那样一副极为吃惊的样子,看起来是早就已经想到了。
颜萧然当然也没有当众回答楚萧南的问题,他只是透过人群将目光落在了十一的身上。
四周围的温度早已经回暖了起来。这变化既像是发生在景繁生忽然抓住颜萧然的手说了那番话以后,又像是发生在身着无量剑特制制服的景十一出现了以后。
这时候,一群白衣小少年正围着十一,有那跟十一关系比较好的、神经又比较粗壮的直接就问道:“啊?!亦阳,你爹和宗主他……”
景十一这会儿还戴着他那遮住半边脸的面具,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能看见他削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景繁生和颜萧然的方向,却不出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景繁生本就不大在意旁人的目光,所以在众人面前说出什么话来都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只是在自己儿子这儿,他却是极注重脸面和形象的。
看着十一这个反应,一想到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景繁生便又烦恼地想要抓头发了。但他却还没有忘记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易了容的模样,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就做些与繁生道人身份不符的事情,便生生忍住了。
这时候的景繁生虽然改着了一身白衣,但仍是冠尖直指云霄、飘逸灵俊、风华绝代的。
不只是无量剑的人对于他公然承认与萧然君的关系反应剧烈,潇湘宫、昆仑山和重明山的人也都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繁生道人如今拾掇妥当却仍旧穿着无量剑的衣服,他的那把一直都令人眼馋的上古仙剑还在萧然君的手里握着。
虽说把与自己神识绑定了的佩剑赠给心上人的做法真是闻所未闻,但做出这种事的人若是那个放浪不羁、不拘小节的繁生道人的话,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结合他说的话,众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到:这明摆着就是他们二人已经确确实实地珠联璧合在了一块的意思啊!
昔日身陷伏魔镇围杀仍能如入无人之境的繁生道人和如今修真第一人的萧然君联起手来,并且已经不只是萧然君收了繁生道人的儿子为亲传弟子那般简单,他们二人的关系竟已经好到繁生道人亲口承认萧然君就是他儿子的另外一个爹的份上,这让昨夜本来还秉持着乐观的心态、或欲试图拆散他们二人联手的人都纷纷绝望了起来。
看着他们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仍旧毫无避讳地执手而立的画面,沈沉星目光闪烁地抿起了嘴唇。
做为重明山的长老,陈繁树一直都在站在沈沉星的身后半步远的位置上。他因为先一步知道了这个消息,倒并没有表示出怎么样的震惊。只是内心当中又被景繁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厚脸皮所深深地折服了。
潇湘宫应该算是这三个宗门当中反应最激烈的——再怎么说景繁生也是与他们的师姐有过道侣婚约的,现在繁生道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公开了他自己跟萧然君的关系,这明显就是在打他们潇湘宫的脸。
然而在景繁生看来,当年他从重明山被一路追杀、逼到了伏魔镇的时候,潇湘宫可一直都是其中的主力。他虽不想伤了邢染歌的面子,但潇湘宫的面子他却是一点儿都不想给的。
众人心思各异,看台之上的氛围,一瞬间就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幸好这时古钟声又再次响了三声,代表着参加比试的弟子准备入场的意思。
每届试炼之征的内容的都不尽相同,但却又大同小异,一般都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去取某种天材地宝,只不过轮到不同的宗门承办,地点和需要取的宝物会略有不同。
其他宗门也许会就地取材,安排参赛弟子去自家后山进行比试,或是构筑一个巨大的幻阵,在其中投放参赛弟子所要取得的天材地宝。但像潇湘宫这样的,既有财力又有实力的宗门,则会选择利用大型传送阵将所有的弟子都传送到一个小世界里。
除却每次开启所要消耗的灵石数目都极大外,想要布置一个大型传送阵也绝非易事。就连潇湘宫也是准备足有百年才能做到将所有参赛弟子都平安无误地送去那方小世界。
这次的比试所要取的天材地宝乃是奇异兽的内胆。
奇异兽未曾开化,算不得妖兽,顶多能算有点儿灵力的低阶灵兽。但一方面是因为被伐妖之战所牵连,另一方面奇异兽的内胆又是极其珍贵的炼丹原料,这种灵兽在这个世界当中也几乎已经被屠杀干净了。想要取其内胆,便只能将人传送到另一方遥远的小世界。
除了他们所修炼居住的这个世界外,其他世界的灵气并不充裕,且环境多半都极为恶劣。什么猛兽恶植都有可能出现,这也是就算现在这个世界的修士遍地都是、资源异常紧缺,也极少有人会去其他小世界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自然是传送阵这种东西太难搭建,就算理论知识充足、也能平平安安地到达另一个小世界,但过程当中所消耗的灵石和天材地宝也不一定是去一次小世界就能得回来的。
风险太大又不一定会回本,除了试炼之征这种全修真界都十分看重的比赛,倒没有人会特意要去哪个小世界走上一遭。
而潇湘宫之所以肯下血本倒也不是单纯地为了显摆逼格或无偿奉献。他们早已经在事先规定了,所有参赛弟子所取回来的奇异兽内胆,七成都是要上缴给潇湘宫的,只有三成可以拿回自己的宗门。至于过程当中取到的其他天材地宝倒是不用上交。
但就算如此,所有的弟子还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仅能通过传送阵去其他小世界走一遭,还能证明自己、得到历练,取回来的天材地宝更是有一部分可以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何乐而不为呢?
十一没有参加无量剑宗门里的选拔比试,算是空降过来的。但他的修为比一般弟子都高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是以他能够被允许参加试炼之征,宗门里头倒没有什么人会觉得不服气。
尤其祁邺一行以后,就算十一仍是那个看起来冷冰冰不爱说话、给人的感觉还有点桀骜的样子,但所有的“亦”字辈弟子们却都不约而同地跟他称兄道弟了起来。
十一虽然早已经习惯专注于修炼和炼丹,平时不喜欢将时间花在没用的事情上头给人的感觉便有些难以接近,但他的心胸却极为宽广。虽然不八卦也不好管闲事,可如果谁真的遇上了什么麻烦,他倒也不会袖手旁观。
与他这种性子的人相处久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