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可是唐临少主已经成年化形了啊,那个人族才多大,他们俩是怎么竹马起来的?”
“这个……这个……大家快看劫云!那个人族的剑光已经出来了!”
这小妖转移话题的这么一声喊,却也让大家都注意到了厚厚劫云之中透出的一缕透白剑光。那剑光气势极盛,凌然而出,直直劈在云层之上,将环绕如索的闪电一剑劈作了数段。
“怎么这么劈呢!一看就是没有经验啊!”
“这闪电劈了还会再生,无穷无尽的,先削劫云才是王道。”
“这个人族活的时间太短了,大概连法宝渡劫的情况都没能见过,唐临少主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四周围观的小妖嗡嗡地议论着,对着那剑光消散之处指指点点,叹息着这次铸成的法宝恐怕药丸,疑惑着唐临少主怎么就看上了一个笨蛋。正在他们评说之时,忽地又是一道剑光挥起,银白透亮,气势汹汹。然而这一剑如同上一剑一样,只斩碎了劫云外重新凝聚而起的长白闪电,劫云本身……分毫未损。
湖下的萧子白却突然睁眼,看向唐临的目光灼灼。
在唐临的小心控制下,萧子白直接将神识探入火中,“握”住了那把仍在滚烫的剑,一剑刺向苍穹!这一剑仿佛落空了,它刺出后,劫云仍不动,甚至这一次连剑光也没有出现。
而在小妖们的疑惑里,湖水已澎湃而起,湖下响起清越嗡声,似有剑器长鸣。
水面波涛汹涌,剑意清冷如冰,原本寒意森森的湖水这一刻忽然变得锐气十足。每一滴水都如同一把锋锐的宝剑,寒光四射,锐意透骨。
萧子白一向透白的脸颊上带上了些不自然的潮红,他聚精会神地操控着那把刚刚成型的剑,一口口精血被他毫不吝啬地喷到了锋刃上。深广的大湖彻底被剑气搅荡起来,千波万浪在湖面上奔腾咆哮着,最后萧子白与唐临对视一眼,唐临心头一动,也喷出一口精血来!
得了唐临的精血后,那犹在透明火焰中翻滚的小剑再次嗡鸣一声,偌大湖泊跟着震荡起来,万千湖水随之咆哮,剑气拔空而起,裹挟着无数锐气森寒的湖水轰轰荡荡直冲天空!
剑光凌空而起,而湖水们紧随其后,如同银河倒卷一般,剑光带着重重湖水,直贯九天劫云。
围观的小妖们纷纷倒吸冷气,这口冷气吸得如此一致,竟然响彻了整座空旷的大湖。
挟裹着湖水的剑光如同苍白巨龙迎天而上,面对煞气十足的劫云,它毫不犹豫,径直横冲而过!
只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撞。
——满天劫云应声而散。
萧子白抬起头,看着漫天随着剑光高高飞起的湖水。在劫云消散的片刻,他同时身体一颤,脸色瞬间苍白下去,而天上的剑光在穿透劫云的那刻已泯灭于虚空。失了剑光引领的湖水,即便是飞得再高,最终也还是要落下来的:那可是一座占地千顷、凝气为水的大湖!
这一刻萧子白虚弱至极,根本没有办法在漫天倒泻而下的湖水下保护自己。唐临毫不犹豫地展开翅膀,合身扑上前去,将他牢牢护在了自己的翼下。
滚滚湖水汹涌而落,而唐临抱紧萧子白,身后双翼紧紧合拢。
下一个眨眼的时间里,漫天湖水重重砸下。
唐临紧抱着萧子白,被翻涌的湖水冲得立足不稳。背后双翼生疼,而胸口钝痛,几乎要吐出血来。萧子白挣扎着搂住他的背,两人一起努力地在左撞右突的湖水中勉强稳住了身子,好不容易捱到湖水渐渐平静下来后,这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随着满湖的波浪停止激荡,唐临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他背后的翅膀也随之无声地消散了,满头长发却依然在湖水中飘扬,稍显宽大的袍袖同时随着水流翻飞舞动。萧子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拨开水流,凑到他的唇边,狠狠地与他接吻。
两个人的唇舌上都还残留着铸剑时留下的血腥味儿,细小的气泡从他们的唇齿缝隙间逸出,飘飘荡荡地浮到湖面上,然后“啪”地一声,破碎成一点细微的涟漪。
萧子白的剑还躺在唐临的那一簇火焰中,无声地翻滚着。
“你不会知道那一刻我看见的你有多美。”两人先后冒出水面时,萧子白还不忘记透过契约对唐临信誓旦旦地说着。唐临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半是嘲讽半是玩笑地道:“我知道了,其实你就是喜欢我长得好看。如果我长得难看些,你说不定就压根儿不会看上我。”
他说着,朝后捋了一下湿漉漉的长发,萧子白悄悄地用眼神抚摸过唐临长发下露出的一小点白皙耳尖:“可是我已经看上你,并且早就已经非你不可了。就算你以后变丑变老变难看,我也还是认定了你。”
唐临没理会他深情款款的告白:他正忙着用目光逼退湖边围观着的那一群小妖。萧子白却趁机从水里潜了过来,他的脸色还带着些脱力过后的苍白,但却非常有精神地搂住了唐临的腰,然后轻轻地含住了他的耳尖。
萧子白的口腔温润,舌尖柔软调皮地滑来滑去,周围还没走远的小妖们探头探脑地观摩着这一幕,彼此交头接耳着,时不时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放手。”唐临非常平静地说。
萧子白听话地松开了手,但唐临的耳尖还被他含在嘴里。
唐临:“……一定要我把具体的步骤也说出来吗!”他略带愤怒地低喊:“松口!”
“哦。”萧子白恋恋不舍地离开唐临的耳尖,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顺便舔了一下。
“你还记得我是个未成年吗?”唐临忍无可忍地道,萧子白恬不知耻地回答:“可是我也没有做什么深入的事情啊,只是流于表面的简单交流而已。”
流于表面,看这个词用的,唐临根本没办法反驳。他扫了一眼依旧一本正经的萧子白,轻轻叹息了一声:“你说的很有道理,说不定我师父在听说了这个情景之后,也能被你的道理说服呢。”
萧子白:“……”
“你师父……”在这里?!萧子白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些动容,并且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的惊恐(?)和忐忑。而唐临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慢吞吞地在齐胸深的水中往前半游半走了几步,脚下踏上了柔软的沙面:“别这么紧张,我师父并不在这里。”
还没等萧子白松一口气,唐临便接着补充道:“不过我是不是忘记了告诉你,在这周围看着的人基本上都是我们御兽宗的?”
其实不是基本,而是全部。萧子白的脸色接连数变,显然他已经领悟到了唐临未曾出口的深层含义。
唐临慢慢地从及腰深的水里走上岸,回头看了萧子白一眼。他的长发半湿着披散在肩上,看上去有几分像是浓密的水草,一身华贵的衣衫却依然挺括顺滑,丝毫水渍都未曾沾上:“我不是没有阻止过你。”他似笑非笑地说。
自己作的死,那就自己受着吧。
唐临毫不犹豫地撇开萧子白,独自一人走到了小妖群里,开始和小妖们进行友好的感情交流。而萧子白依旧呆呆伫立在水中,仿佛雕像一般,双眼久久地凝视着水面,仿佛在思考着将自己溺死在水中的可能。许久之后,他方才哀叹一声,“扑通”把自己栽进水里,摊开双臂一动不动,任由自己沉入湖底。
不远处一直有偷偷摸摸观察萧子白的小妖们立刻发现了这个情况,他们互相使着眼色,赶紧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唐临。唐临的眉头稍微拧了一拧,悄悄对小妖们比了个手势:那是个“嘘”的姿势,小妖们心领神会,纷纷点头拍胸脯表示绝不会出卖队友。
唐临其实并不完全信,但这并不妨碍他勉励小妖们一番后,悄无声息地潜没进了水中。
湖水还是一样的冰冷沉重,并且因为之前的激荡而沉浮着不少泥沙,原本澄澈的水质尚还浑浊着,即使以唐临的目力,也看不清水底的情形。
——但他其实也并不需要看清。
契约的感应如此分明。
第60章
这幕情形似曾相识:他们之间隔着重重水幕,萧子白沉在水底,而唐临向着他破水而行。
这熟悉的情景让躺在水底的萧子白恍惚了一瞬。
“我没事的。”他透过契约低声对唐临说,唐临沉默片刻,说:“我知道。”
然而他还是俯下!身,揽住了萧子白的肩膀。
萧子白微微勾起唇,回手搂住了唐临的腰,然后他腰身一用力,带着唐临在水下翻了个身,轻轻对他说:“我发现,从这个角度看你,你显得特别好看。”
……
等他们相拥着再次浮上水面时,唐临的唇色已经泛出来些殷红,萧子白不顾自己身上湿淋淋的衣服,率先伸手要给唐临擦头发,被唐临狠瞪了一眼、“啪”一下拍了一身火焰后,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水浸透了。要知道萧子白一直习惯于穿白色的衣服,白色衣服它一透吧,就有些格外地……咳咳。
萧子白尴尬地咳了两声,发誓道:“我以后一定会记得用灵力把我俩护住的,决不会让你再沾水。”
“下次记得护住你自己就得了。”唐临说,心下却开始思考要怎么顺理成章地,给萧子白送一件沾水不湿的衣裳。
两人相携着在渐渐变浅的水中往岸边走去,萧子白的手里还提着那把刚刚铸好的剑。
“接下来去哪呢?”
走着走着,唐临突然问,萧子白想也没想,立刻说:“去哪都好啊,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去哪我都是很开心的。”唐临攥紧萧子白的手:“可是我突然想到,我们出来已经有将近十年了吧——你不用回凌山的么?”这一回萧子白思考了好一会儿,方才不怎么情愿地回答:“……我总是要回的。”
“……我也总是要回御兽宗的。”唐临叹息似地说。
萧子白的脚步顿住了,他安慰地揉了揉唐临的肩膀:“没关系,我们闭关前就已经找了你师父提亲,如今七年了,想来也该有了个结果。”
“就算成功了,提亲也还不是结婚啊。”唐临的语气里带着些无奈。
毫无疑问,孔六是绝对不会同意让还没成年的唐临嫁给萧子白的——哪怕是萧子白倒插门也不行——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此题无解。
“我们回去闭个关怎么样?”萧子白提议,唐临抽了抽唇角:“又闭关?”他感觉自己的鸟生就是在闭关与闭关之间度过的,眼一闭一睁,将近十年就这么一波过去了;眼再一闭再一睁,又是一波十几年过去了……
萧子白一摊手:“毕竟这样……感觉上会比较快啊,不然难道要再过个几百年才见面?我觉得我一定会疯的。”
“难道你回去之后就不能出来了吗?”唐临不可思议道:“我们可以下次找个机会再出来,我师父也不可能关着我啊,我们都结丹了,难道你师父还会逼着你结婴化神?这样闭门造车真的好么?”
“倒不是因为这个。”说到这一点,萧子白很是有一些难以启齿:“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我们凌山最近——不对,是一直以来——都还蛮缺钱的,所以就会发布一些任务要求我们这些弟子去做。外门内门核心都一样,有规定的任务额,而我……我已经几十年没有做任务了,再不去做一做的话,我师父估计要在我面前上吊了。”
唐临:“……”
“上吊?至于吗?!”唐临的关注重点不知不觉地偏移了,萧子白撇撇嘴:“反正他是高人,上吊死不了。”
“我跟你说,当初说服我不要修炼得太快,要学会隐藏天赋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弄了根绳子半夜吊在了我的窗户口。”萧子白说着,朝着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又吐出半截舌头作窒息状:“我当时真的被吓坏了,还以为他老人家尸解飞仙,结果就在我踩着椅子试图把他从窗户沿上解下来的时候,他突然一下子扑下来,抱住我的腿,然后开始……”
“……痛哭流涕?”
唐临试探着接了一句,萧子白沉重地点点头:“没错。”
“我算是知道你的演技是从哪里学来的了。”唐临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正在突突直跳,他用手揉了揉,萧子白发现了之后赶紧伸手去帮他按,一边按,一边幸灾乐祸地说:“管他呢,反正我师父现在祸害不到我了。”
“别告诉我你会和他一起哭。”唐临半是询问半是警告地扫了萧子白一眼。
听了唐临的话后,萧子白眨眨眼,坦白道:“其实偶尔会,但不是每次都会,看情况而定。”
想象了一下萧子白和他师父两人对着互飙演技的情景,唐临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他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告诉我,找我师父提亲的是你们凌山剑宗的谁——”
“……应该就是我师父。”
萧子白小心翼翼地回答,唐临抬起眼茫然地与他对视了数秒,只感觉眼前一黑:“你师父在外面的时候靠谱吗?”不会在提亲的时候抱着我师父的大腿哭吧?
可怕的是萧子白足足踌躇了数秒钟,才犹犹豫豫地回答:“我觉得不会吧……大概?”
我“觉得”!不会“吧”!还有一个“大概”!
唐临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想象了一下被抱大腿后孔六可能会有的反应,不得不认为摆在他们面前的只可能会有两个结果:他师父把萧子白的师父宰了,或者萧子白的师父成功地把他师父逼疯。不过在第二种情况下,萧子白的师父很可能会被他师娘给宰了,所以事实上两者的最终结局都差不多。
唐临叹息一声,虚弱地问萧子白:“你师父现在还活着吗?”
萧子白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又不可能随身带着我师父的魂灯什么的……要不我回凌山看看好了。”他嘴上这么说着,手却还恋恋不舍地紧拉着唐临的手。唐临思索片刻,果断说:“我觉得你师父应该没事,凌山就先不回了吧。”
他说得仿佛大义凌然,其实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心虚:唐临才不是认真地觉得萧子白他师父没事呢,只是非常自私地不想要萧子白回凌山罢了。
“嗯,不回。其实我也觉得他不会有事。”萧子白说着,搂住了唐临,亲了亲他的耳朵:“说真的,我师父一般在外人面前,还是装得挺仙风道骨的。”
回忆起当初那个非常“识相”的老头儿,唐临觉得这句话自己实在不能违心地附和。幸好萧子白也没有让他附和自己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解释了一句,想要让唐临放心而已。
唐临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没有继续说,转而把话题挑到了别处:“你回去凌山后,都要做一些什么任务?”
“金丹期算是核心弟子了。”萧子白显然很乐意把话题转向这个方面:“任务内容无非是一些斩……魔除魔之类,其中还有一些悬赏类型的,除了宗门收去的那一部分外,我们自己也有些灵石拿,不过不可能太多就是了。”
唐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我们上次在河仓府的那一回,算不算是斩妖除魔?”
不同于萧子白的小心翼翼,他自己倒是非常自然地把“斩妖”两个字说出来了,萧子白看他两眼,想想这也不算是诅咒自己,也就放任过去没有强求唐临呸两声了。“上次那回……应该也能算在我的任务里?”他蹙蹙眉,摸出一块剑形弟子令牌来看了看,惊喜道:“果然算了!任务量一下子消掉了一小半!”
“既然这样的话……不如我们先去别的凡人城镇看看?”唐临提议道:“我总觉得上次的那些花海不是什么偶然事件。”
三千世界这么大,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