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色的高头大马踏着规律的节奏,进入人们焦急好奇视线的瞬间,唏嘘声混入热风不胫而走……
没想到埃及派来的使节,竟然是一位如此英姿飒爽的女将军……那头夺人注目的红发,似乎是太阳融化的热浪,飞扬着耀眼的狂妄不羁,却不及她俊秀的脸上那道若有似无的笑容更加恣意张扬。
夏尔玛驱马缓缓来到巨形石柱环绕的王宫广场,勒紧缰绳,马儿停在广场边缘……深深吸气,轻浅地呼出纷乱的气息,就在一袭白裙被微风送至眼底的刹那。
翻身下马,迈上台阶,一步一步朝广场中央走去,夏尔玛收拾着自己陡然七零八落的纷乱情绪……
自从叙利亚一别,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久到夏尔玛清楚的记得每个分别的夜晚,晚风总是陪着自己重复着一件很傻的事情……想念。
想念着她的单纯微笑,想念她的善良温柔,想念她的轻声细语,想念……她们曾经短暂却波折不断的时光。
但是,当拉蒙西斯指定她为使节出访赫梯时,夏尔玛却……拒绝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来,在她没有准备将卡丽熙彻底忘记之前,她根本没办法面对那张思念已久的嫣然笑靥。
更多的时候,夏尔玛宁愿只是在回忆中,回味她们相处的每一个片刻,她不想再走入卡丽熙的生活,亦或是不敢。
步子没变,不紧也不慢,响在耳膜的心跳声,早已揉乱碎开了。
“夏尔玛!”忘记了礼仪,低声轻唤,蓝色的泪光悄然泛滥。
经年之后,每当夏尔玛回忆起那年初夏广场的相聚,她总是浅笑轻扬地说:“直到那一声‘夏尔玛’,我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脆弱。”
遇见,奈何……缘浅。
“殿下。”脚步停在离列摩门纳十步的距离,轻缓地颔首,棕色眼眸敛着礼敬却疏淡的视线。
继而,抬眼,笑得温存,一如月澜。“卡丽熙殿下。”
几步上前,拉起夏尔玛的手,上下打量着她,就如她同样审视着自己的仔细目光。“你瘦了,做埃及的将军是不是很辛苦?”
有一种关怀,能令你赫然有了落泪的冲动。扬眉,用笑容掩饰了自己不太稳定的情绪,调侃着说道:“比我自由自在的四处打劫要辛苦,而且不好玩。”
被她的话逗笑了,卡丽熙清脆的笑声传入风里,精致的眉眼抖散了蜜色阳光,感染着身旁人也跟着快乐起来。
“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请进宫休息吧。”就在她们如若无人的小声说笑时,列摩门纳阴郁的嗓音传来,透着一股子显而易见的僵硬。
刹那间,两道针锋相对的目光,相遇在阳光烤热的广场空间,一缕肉眼可以分辨的电光火石擦着火药味浓重的空气,一触即发的危险。
“你累了,我们回宫去说话。晚上有欢迎晚宴,我让厨子做了很多好吃的,你一定会喜欢。法老陛下还好吗?我还没有感谢他送来的埃及厨子……”无法漠视身后那道犀利的茶色目光,却也不会因为列摩门纳快要满出来的酸意而生气,甚至生出一份不太适宜的甜蜜。
笑着点头,随着卡丽熙朝王宫大门走去,与那袭沉闷的黑袍擦身而过的瞬间,忽然,夏尔玛唇角那道灿烂的笑容盛开了,像朵阳光下绽放的花,目空一切的悠然自得。
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碎了自己快要炸开的怨气,列摩门纳不确定,如果自己现在杀了夏尔玛,拉蒙西斯会不会撕毁联盟协议挥军向赫梯宣战。
真要打起仗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两军俱伤。只是,卡丽熙一定会用怨恨的泪水活活淹死她,这要比刀光剑影的两军对阵可怕太多了。
侧目,眼角瞅见她们并行的身影,眼底掀起一片汹涌的茶色狂澜,猛烈,湍急,足以摧毁一切。
迈步,咽下口中酸涩的怨恨,蓦然……
一声长叹。
★★★ ★★★ ★★★
走在幽深寂静的图书馆,漫步于排列整齐的巨大书架之间,感受着夏天的热力无法靠近的无奈,凉爽的空气里悠悠地徘徊着墨迹的清香。
尤其,是在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光,少了那位目光冷漠的赫梯摄政王,夏尔玛更加品味到了舒服惬意的快乐。
列摩门纳因事无法陪着她们,由卡丽熙带着她四处参观。现在回想起来,夏尔玛仍然能感受到列摩门纳离去时,眼底那团青色火苗挣扎的凶猛,差一点就将她烧出一个窟窿。
这位赫梯摄政王毫不掩饰的浓浓妒意,还真是和那半身青甲一样,都是世间少见的稀有之物。
“法老陛下让你带来那么多的书卷,我一定要把它们安放在最显眼的地方,陛下真是有心的人,你回去以后,要替我好好感谢他。”
低头一笑,道:“我出发时,陛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把这些书卷安全送达你的手中。还让我告诉你,埃及的皇家图书馆,还有不计其数的各式书籍,你要是想看了,就去埃及找他。”
蓝色的眸,闪闪烁烁地璀璨,仿佛她此刻正置身于那座尼罗河畔的精美图书馆,脸上的期待让人忍俊不止。“我都能想像出陛下藏书的壮观,真想去看一看。”
挑眉,双手背在身后,步履悠然。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等我回埃及时,我们一起去。”
单纯的眼神,藏着盈千累万的无奈,声音亦是。“你别逗我了,我怎么可能走得了。”
“怎么不可能?难道你是赫梯的囚犯,还是她不同意,你就没有来去的自由?”一线愠怒,莫名而出。
“当然不是,我若真想去埃及,列摩门纳肯定会答应。只是现在的赫梯,不仅国务繁重,而且正是多事时期。看她一个人日夜不分的忙碌,我怎么可能安心地离开。”
叹息,是无力,是无奈,或者根本就是伤感。“当我没说吧。”
笑了笑,少许的遗憾,轻漫地流落眉间。“过一段时间,等赫梯的一切都安顿下来,我会去看望陛下和你。到是你,在埃及一切都习惯吗?老爹怎么没来?”
摸上头发,手指一松,千丝万缕的红发悠然飘散,不着痕迹的藏起了心底的失落寂寥。“没有什么不习惯,陛下对我和刀火很宽容,对我们的约束极少。老爹啊,他早就卸下刀火的担子,每天快活的抱着他的老烟枪,他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死在烟叶堆里,这个老东西没救了。”
掩嘴轻笑,脆生生的声音引来窗旁微风的窥探,粉白的纱帘轻盈无律的婆娑,像一只翩翩振翅的蝴蝶。
有什么掠过了脸颊的皮肤,微微刺痛了呼吸,似乎是在卡丽熙粲然轻笑的瞬间,夏尔玛隐约感觉到了一缕被牵扯而出的黯然。
“既然老爹已经不在是刀火的首领了,这样说来,站在我眼前的人,一定就是新首领吧?”促狭的问话,带着明显的逗弄腔调,弯成一道月牙的眼睛,带着顽皮的嬉笑。
眸底微闪,淡然地开口。“你说是,就是吧。”
“即是沙漠之国的将军,又是威名远播的刀火首领,你真的很了不起,夏尔玛。”收起了玩乐的调笑,水样眼眸扬起敬佩的浅光,说得真心诚然。
敛眼,脸上居然生出一层羞涩的火热,真是多年不曾有过的感觉。“要说真正了不起的人,应该是你的摄政王,手握赫梯帝国的统治权,百万誓死效忠于她的大军,只差一顶王冠,她就是名正言顺的赫梯女王了。”
一低头的伤怀,紧蹙着眉,风中摇曳荡漾的一把黑色长发,织出一片阳光都穿不透的浓愁阴云。
“你也这样想?”
“我……”一时语塞,被卡丽熙恍惚的眼神惊到了,哑言。
两人的脚步依旧,只是气氛明显变得古怪,一个兀自沉浸伤怀,一个默然陷入自责。
“我猜想,列摩门纳的选择和我会是一样的,你不必担忧。如果,她做出了第二个选择,那就是我看错她了。”忽尔,她说出令自己都为之一怔的话,不明白自己干嘛要为列摩门纳说话,真是疯了。
倏尔,侧目,惊讶的脸揉入异样的神色,一阵失神。
“公主。”身后响起侍女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两人的沉默。
不知为何,竟然有一丝庆幸侍女的出现。停下步子,问道:“什么事?”
“薇妮莎小姐求见。”
“让她进来。”
“去那边坐。”指向不远处的藤质长榻,走去。
薇妮莎步子急促地走进殿内,还没见到她的人影,就听见她匆匆的声音传来。“我的殿下,等你半天了,怎么还不”
说到一半的话,赫然停在半张的嘴边,瞠目结舌地望着坐在卡丽熙身旁的陌生女子。薇妮莎惊觉失礼,颔首,敬道:“公主殿下。”
直到薇妮莎的出现,卡丽熙才突然想起,她们约好了今天一起出宫学琴的。她竟然忘记了,歉意的看向薇妮莎,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强装镇定,微笑说道:
“薇妮莎,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埃及使节,夏尔玛将军。”看向夏尔玛,道:“这位是库西纳将军的女儿,薇妮莎。”
好奇的眸子瞅着榻上的人,轻轻地颔首。“夏尔玛将军。”
“薇妮莎小姐。”标准的社交笑容,礼貌,客套。
曾听卡丽熙过说夏尔玛,原来她就是把卡丽熙从列摩门纳手里劫走的人,还以为是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
这个出身“刀火”的女子,受雇于埃及法老抢走了卡丽熙,最终埃及却成了赫梯的联盟国,她又以使节身份来到哈图莎……人的一生,宛若国家的命运,永远充满了捉摸不定的千变万化。
直勾勾审视着眼前的人,一向大胆的薇妮莎完全不避忌两人身份的差别。
典型的埃及人打扮,白色的短袍,金色的腰带,同样金色的绑带软靴,简单干净的装束。最让人过目不忘的,就是那头火红的长发,那种张扬真是言语形容不出来的。
不过,不得不承认,夏尔玛与自己想像中的不太一样。以为她会很阴郁,其实却很随和,甚至有一些与列摩门纳形似的英姿勃勃,一股子放在女人身上,却不显突兀的飒爽气概。
女将军,挺有意思的。
被这个少女满是好奇的目光看得不太自在,夏尔玛端起桌上的杯子,低头浅饮。
“薇妮莎,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事?”提醒,换来薇妮莎恍然大悟的表情。
点头,轻咳一下,说道:“公主,圣光殿正在布置今天的晚宴,需要您去看一看。”
幸好薇妮莎反应够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想好了说辞。卡丽熙自然而然的接下话茬,侧目看着正在喝茶的夏尔玛,带着歉意开口。“我要去一下,你想随处走走,侍女会给你引路,要是累了,就回宫休息。”
放下杯子,点着头,遗憾悄生。“你去忙,我先回去。”
起身,一招手,伺候在侧的两名侍女上前。“送将军回去休息。”
“晚上见了,公主。”颔首,温柔的声音,并未加以掩饰。
点头,优雅的弧度始终不曾离开唇角。“晚上见,夏尔玛将军。”
转身离开前,夏尔玛朝着薇妮莎浅浅一笑,随之轻缓有礼地颔首,没在说什么。
看着夏尔玛大步离开,落地窗泻入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陌生的背影,如同一缕金色的风,散发出弥浅却孤寂的味道。
那样的背影,映在薇妮莎的眼底,不知为何,竟然让她略微失神。
站着没动,直到卡丽熙催促的声音传来,她才回过神,又望了一眼空荡荡的走道,提着裙子陪着卡丽熙快步离开。
☆、第 六十三 章(下)
阿齐兹从托勒城带回了奴隶暴动的调查报告,起因就是地方官莫霍极尽所能的压榨奴隶,繁重的劳作让奴隶死伤无数,看着同伴们体力不支地接连倒下,矿区的奴隶最终爆发了大规模的逃跑,带着士兵追捕的莫霍与奴隶发生了冲突,演变成了莫霍上报的“奴隶暴动”。
深入调查之后,阿齐兹有了惊人的发现。
一直以来,莫霍利用自己的权利暗中监守自盗,他将铁石偷偷运出倒卖给外邦商人,以此赚其巨大的利益。
莫霍虽然盗取了铁石,但是托勒城每个月上缴的铁石数量却从未减少,这都是因为他逼迫奴隶日以继夜加大了采矿量,这也就是托勒城的奴隶工作繁重的原因。
看着列摩门纳逐渐由冰冷到霜凝的面色,那道冰箭般锐利的目光,几乎凝固了初夏明媚的阳光,一屋子大臣们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闪失,引来这位年轻摄政王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默不作声地坐在光线充裕的室内,那些垂首静立的大臣,此刻看在眼里,简直就是一群一无是处的废物。
“莫霍身为托勒城的地方官,已经有六年了,难道你们一个人也没有发现他的偷盗行为吗?”她的声音不高,语气也不严厉,甚至有一丝让人产生松懈错觉的漫不经心。
没人敢说话,更没人敢站出来解释,半晌,众人只是沉默着,一片阴霾自他们萎缩的肩膀缭绕开来,渗入逐渐寒气四溢的空间。
“阿齐兹,你既然暂代托勒城的地方官,此次暴动由你善后。妥善安置被抓的奴隶,遇到逃跑的奴隶不可动武,尽力劝回。改善矿区奴隶的生活,减少工作时间,保证奴隶有充足的休息,明白吗?”
“是,臣明白。臣在回哈图莎之前,已经安排属下去做了,请殿下放心。”应声,这些事不必列摩门纳交待,他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眼神轻闪,说不清那双茶眸里正在酝酿着什么,只是那样的目光转向其他人的猛然一凛,实在让人后颈发凉,宛若剔骨的寒风由心而生。
右手的指尖敲着桌面,干净沉闷的节奏,敲在每个人的耳畔,就像死神敲开门扉的动静。左手搭在木椅扶手,亚麻布隐藏了诡秘的青甲,却藏不住经由她的左手缓慢成拳时,散发出的骇人戾气。
“莫霍明日处决,全部官员必须到场。”撑着桌面离坐,俯视的目光冷然地扫遍大殿,在她转身离开时,那道沉稳如石的声音,透着一如盘石的冷硬,震慑着那些心虚胆怯的灵魂。
“执行火刑。”
这是赫梯处死大臣较为严厉的刑罚,拉巴尔撒曾经就用这种方法处死了许多誓死效忠提皮耶提哈的大臣。自打列摩门纳接管赫梯以来,她从未动用过“火刑”处死任何官员,从某个角度来讲,莫霍真是荣幸之至了。
★★★ ★★★ ★★★
“小姐,您真厉害,竟然记下了全部曲谱。”琴师夸张讨好的表情,很逗人。
拨了拨琴弦,淡淡一笑,只是藏在面罩后面的笑容,稍有一丝落莫。
一张曲谱,不难记住,以她的记忆力,看一遍足矣。
加上琴师从旁指导,卡丽熙已经能够熟练地弹奏迦南琴,虽然离技艺超群还有一定差距,却也能完整无缺的弹完曲子。
只是,今天的精神总是不能集中,琴音缭绕于耳畔,夏尔玛的话却在心底盘旋不散,宛若烟丝绕指般挥不开的淡愁。
“小姐,要不要再练一遍。”收了重金,态度就是不一样,恭敬的语气,俨然提升到了主仆的阶段。
微愣,继而摇头,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先回去了,明天我们不会迟到。”
中年琴师不住的点头,陪着笑,堆笑的脸上看不见一丝埋怨。“没关系,没关系,小人会等小姐们的。”
“薇妮莎,走吧。”看着坐在桌边托着下巴的少女,真是奇怪了,平时叽叽喳喳像只小鸟一样的薇妮莎,今天显得特别安静。
卡丽熙练琴的时,她就一言不发地坐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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