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交给副将,命令他们急速赶往边境,列摩门纳只挑选了一百人,快马加鞭地先行赶到了安曼城,这样要比带着上万大军赶路更迅捷。
所以,当他们与帝鹰军团出现在安曼城外的战场时,守城的地方官又惊又喜,那张苦成酱瓜的脸,就差哭出来了。
犹如一阵风卷来了沉默,雕刻着华丽壁画的厅堂露出僵持的尴尬,你不言我不语,大家都静候着列摩门纳的决定。
半晌,当周遭的气氛因着自己的沉默,生出一层奇异的沉寂时,列摩门纳低低一声叹息,透着无法隐藏的疲惫,更有少许不容动摇的固执。
“明天中午我就出发,你们就待在此处,等大军调整妥当,与他们一起回来。”见库西纳还想说什么,她支肘托额,敛眼,收起眼底一抹明亮的倔强,淡然的声音从微垂的脸庞传来,有一丝冷漠。“好了,都回去休息吧。”
与阿齐兹对望了一眼,库西纳看向达巫夏,眼带求助。达巫夏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必在劝了。
三人朝着闭目养神的列摩门纳恭敬地颔首,阿齐兹重重地无奈哀叹,伴随着他们转身离开的步伐一同响起。
☆、第 六十 章(上)
被寒冬占据的纯白大地,逐渐在越过山麓吹拂而来的清新林风中,露出一丝半缕的苍翠气息,在人们还没有留意到冬天正在缓慢离去时,初春的娇艳妩媚,俨然悄无声息地点缀在了池边墙角。
从安纳托利亚高原吹来的氤氲微风,捎来了烂漫春天的生机勃勃,还送来了一支满载荣耀而归的队伍。
就如赫梯人民期望的一样,列摩门纳将胜利带回了哈图莎,初入战场的她,率领着帝鹰军团奇袭了侵略者,不仅击碎了巴比伦人的痴心妄想,更反戈一战夺下了巴比伦的边境城池,逼迫敌人退兵和谈。
站在初春柔软的千丝万缕阳光下,成片涟漪的黑发,海浪般飞舞在微凉的风里,扬扬洒洒的焦急盼望,在空气中蓦然灌进一股沙尘味的刹那,怦然变成了一种难以压抑的苦涩情绪。
海蓝清澈的眸子,盈着旖旎潋滟的情切,望进茶色幽明的眼底,撩乱了一池阳光无法穿透的深潭,陡然。
直到四目相触的片刻,卡丽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忘记了呼吸,胸腔里闷闷的窒息,刺痛了鸣声不断的耳膜,暗自调整着乱七八糟的呼吸,可是越是想要平静下来,越是无法控制垂在身侧的颤抖指尖。
勒紧缰绳,翻身下马,解开斗篷随手丢给身后的侍卫,一片黑色的长袍赫然逆风飞扬,硬生生折断了万丈阳光的嚣张势头,一道灰色阴影折射在地面,无声妖魅地顺着她的步履蔓延在铮铮风中。
大步朝卡丽熙而去,那张笑容盎然的清瘦面孔,挂着灿烂的笑容,张扬夺目的青甲,熠熠生辉绽放着夺人心神的光芒。
躬身,微垂的脸颊藏起一片绯红,艳如眼底璀璨蓝光。“恭迎摄政王回城,众神赞美您的荣归。”
随着她优雅轻盈的声音响起,陪同迎驾的近千名官员也齐齐出声,继而海潮般连绵跪下行礼,衣角摩擦的动静盖住了城门内外盘旋的风声。
托着卡丽熙的手臂,轻扶她立身,安静地望着她,用一种想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眼底的顽佞执着,沉默,不语。
明明早就警告过自己,不要在这样的场合望进列摩门纳的眼底,却还是管不住视线,抬眸的刹那,就被那个藏在茶色瞳仁后的魔魅灵魂吸引了,不可自拔地落入一场精心编织的陷井。
些许的忐忑,些许的彷徨,些许的压抑,些许的……甜蜜。
这样的相望,挥开了周遭纷繁异彩的流光,擦身而过的风,遗留下阳光疏淡迷离的影子,映衬着重逢的弥浅哀伤,清晰无比。
时光,翩然飞过。
风起,黑色的袍角烈烈翻飞,掠过纯白色的裙边,一黑一白缠绵着一同扬起又落下,裙袍纠缠不散的影子,宛若墨色云幔流淌在脚边,打断了两人的凝望。
“大臣们还跪着呢。”这一声提醒,透着羞赧。
嘴角一牵,笑得风轻云淡,开口却是低沉有力。“起来。”
“是。”众人扣谢,陆续站起。
穆哈里其实很不想在此时说话,早就看惯了她们热烈的浓情蜜意,只是自己似乎还是无法完全适应,不知为何。
“殿下,您率军远征,一举击退了巴比伦人,这是安纳托利亚众神意愿所指,您重展了赫梯帝国的雄风,为赫梯带来了荣耀与安定,臣真庆幸赫梯帝国拥有了这样一位摄政王。”说着,那总是笔直的腰,缓慢的弯下,朝着列摩门纳恭敬的行礼。
伸手扶起他,笑在唇角,感染着眼底一泓茶色也跟着快乐起来。“不必如此,我们都不在哈图莎,全靠你一个人将赫梯管理的井井有条,你辛苦了。”
赶快颔首,语气谦逊,眼带真诚。“殿下过奖了,赫梯能这样安稳,可不是臣一个人的功劳,卡丽熙公主真是帮了臣的大忙。公主一个人,抵得上两个议院的半数大臣们,真是让臣大开眼界了。”
从没想到一个如此年幼的公主,除了过目不忘的本领,还拥有了超乎常人的心胸谋略。数十天相处下来,穆哈里见识到了卡丽熙身上散发而出的傲人智慧,更清楚地看见了一个高瞻远瞩绝对不输男人的少女。
一抹惊讶,透着不可抑制的骄傲,眉梢轻动,笑问:“你都干了什么,让一向不夸人的穆哈里大人如此赞赏,把那些能力卓越的大臣们都比下去了?”
将脸边的发丝撂到耳后,指尖擦过脸颊,感觉到了指下热辣辣的温度,娇羞的眉眼,浸透了迷惑人心的风情。“穆哈里大人是在说笑呢,我就是在旁边指手划脚地提一些没用的意见,那些军国大事,我哪里能弄明白。幸好穆哈里大人不嫌弃,教了我不少理政的知识。”
“公主此言臣不敢当,臣惶恐了。”
看着这一老一少,相互吹嘘的劲头,真让列摩门纳有一种不想打断的念头,好整以暇的看着面若红云的卡丽熙,不语。
“我的众神啊,终于到家了!”总会有人不识时务的打破美好的气氛,比如身后走来的阿齐兹。
穆哈里指着他,难得开怀笑道:“瞧你,是不是想念酒坊的姑娘了?”
浓黑的眉一挑,惊醒了满脸倦容,一向注意形象的阿齐兹,下巴却爬满了胡茬,袍子皱巴巴的,只有那股子无赖气息一丝没变。“我天天想、天天想,现在脑子里想的全是她们,你满意了?”
“吵着要去打仗是你,返程路上喊辛苦也是你,你以为打仗是游山玩水?”库西纳紧跟而来,朝列摩门纳颔首,又将矛头指向了阿齐兹,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与语气截然不同的包容。
“打仗并不辛苦,这样没日没夜的赶路才要了我的小命。你们说一说,那有剑刚放下,一杯庆功酒还没喝上,就跨上马朝哈图莎飞奔的道理!”一张俊脸扭成了结,他真是被害惨了,都怪……这到底应该怪谁呢,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非要找个罪魁祸首,那就怪爱情吧!
爱的太浓,浓到一刻不见就会窒息;爱到太急,急到一刻不见就会焦虑;爱到太深,深到一刻不见就会想念……
这两个人啊,爱的不顾一切,爱的身心投入,除了呼吸以外,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你们没有多休息几天吗?就直接回来了!”不可置信,掺杂了少许无奈气恼,更多的则是担忧心疼。
“休息!?公主殿下,你去问一问我们的摄政王吧,她几乎把睡觉的时间,都用来赶路了,我就算再有十条命,也会死在她的手里。”阿齐兹扶着额头,一幅病奄奄的模样,眼角瞄向一直不语的列摩门纳,在她的脸上看见了沉默敦厚的笑容,阿齐兹一翻白眼。
穆哈里走上前,轻拍他的肩膀,说道:“行了,行了,你不是说快累死了吗?怎么嘴巴还是停不下来,赶快回府休息吧。”
眼角瞥见他们几个人有说有闹的朝前走去,面露愠色,轻轻地责备声,却因为眼底流露的浓浓关切,没有了威慑力。“干嘛这样急着赶回来,太辛苦了,身体怎么受得了?”
一手搭在腰侧的剑柄,一手搂上她的腰,迈步。笑的无奈,亦有无赖的意味,分不清楚。“我没事,要是再不回来,我才真的受不了了。况且,大军还在安曼城,我说自己先回来,他们不放心非要跟着,我能怎么办?”
侧目,瞪了她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
列摩门纳不知好歹地厚着脸皮回以一枚爽朗的笑容,不在乎来自人群中闪烁不定的惊讶视线,她自顾自地搂紧了手臂里的纤瘦身体,在卡丽熙带着一丝僵硬的抵触时,她再一次笑起,志得意满的。
★★★ ★★★ ★★★
古朴的乐曲,几乎有一种催情的作用。酒精的浓度,在这样妖娆的乐曲催化下,点燃了人们眼底浓郁的恣意迷情。
身着亚麻裙的侍女穿梭在桌间,为空掉的酒杯不断斟满美酒,她们眼底厮迤厮逗的春色情怀,与她们曼妙柔软的身姿,都在极力引诱着圣光殿的气氛攀上令人口干舌躁的炽热温度。
圣光殿,赫梯王宫面积最大的宫殿,位于王宫的正前方,傲然俯视着围绕在王宫圣山脚下的哈图莎城。
斜倚着软垫,单手曲肘托着额头,放在腿上的左手随着鼓点打着拍子,一下一下,节奏散漫。
漫不经心的扫视着殿内,东倒西歪的人群早就看不见阿齐兹的影子,不知道他已经醉倒在哪个女人的怀里了。库西纳和一帮将军们喝得起劲,推杯换盏的大声说笑,坐在他身旁的薇妮莎,被几个年轻将军围在中间,看他们一脸献媚讨好的殷勤模样,正好与薇妮莎皱眉僵硬的笑脸形成了显明的反差。穆哈里应付着各色来敬酒的大臣,自从人们知道多姆已死的消息,这些能把石头说开花的弄臣,便齐齐将阿谀承奉的唇枪舌剑指向了穆哈里,卑躬屈膝顶着谗媚的笑容,说尽了好话。
嘴角轻轻一牵,一丝厌恶的鄙夷。视线一偏,看向巨大的门边,搜寻着迟迟还未出现的人影……
又是一阵放肆的哄堂大笑传来,不看也知道是酒精释放了人们循规蹈矩的束缚,随着舞伎近似挑逗的动作,那些平日里正襟危坐的朝臣,流露出人性中最原始的一面。
无聊,叹息。
跪在身边的侍女端着金色的酒壶,似乎意识到这位清俊的摄政王微不可闻的寂寥,她倾身向前,将半空的酒杯斟满,放下酒壶的同时,拿起杯子递到列摩门纳的面前。
不以为意的接过,意兴阑珊的喝了一口,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将杯子置于地榻边缘。
“殿下,您要不要尝一下?”端起矮桌上一盘色泽诱人的点心,眉眼散发着无尽的柔媚,小心翼翼地靠近列摩门纳,上半身几乎全部贴上了她的肩膀。
垂眸,瞥了一眼盘中的食物,羊肉片卷着酥油和水果,散发着一丝甜味的油亮光泽,很诱人。
不禁想起,卡丽熙第一次吃这个东西时,脸上扬溢的惊喜神情,像个捡到宝贝的孩童。
那个总能在简单事物中寻到简单快乐的少女,单纯一如水边微风,总能轻易撩乱列摩门纳藏在心底深处的接近疯狂的留恋。
唇角浅扬,眸色微而一闪,不自觉的。
也许被这个笑容惊到了,亦或者是这样的笑容,给卑微的心注入了莫大的勇气,侍女斗着胆子,拿起一枚肉卷凑进列摩门纳的唇边,眼底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倏尔,推开侍女的手,起身,黑色的袍角擦着侍女僵硬的身体而过,步履利落地朝着一道红色帷幔走去,不理会身后美艳的侍女一脸呆愣的僵在当下。
早已醉在酒香舞影的众人,并未发现王榻空了,他们沉浸在浓香艳色织成的暧昧气息中,兀自享受着纵情声色的快乐时光。
☆、第 六十 章(中)
站在门边,夜风从搭在门框的指缝安静地遛走,怔怔看着窗边的人影,一阵失神。
纯白色的月光流过卡丽熙的发间,一片胜雪似盐的光晕滑落而下,凝固了水晶沙漏里匆匆而过的时间,同样被凝固的,还有门旁那束沉在茶色眸底恍惚迷离的目光。
初春的夜,静谧非常,幽淡的花香纠缠着呼吸,窗旁的青色纱帘摇动着轻盈的身姿,好似一位温柔的情人般缠上窗旁的少女,难言的妖冶,极尽的温柔。
不知道卡丽熙在看什么,她赤着脚,站在窗前的地毯上,目光深沉的注视着窗外,微仰着脸,顺着窗框流泻而入的绚烂银茫,给她安静的侧脸披上了一层柔和却寂寞的浅光。
如水月光,此刻却显得……刺目异常。
一时间,不知道是否应该打断这样精致美丽的瞬间,驻立在门旁擦身而过的微风中,列摩门纳沉默着。
可能感觉到了异样,卡丽熙看向门口,只是一瞥,便愣住了。
蓝眸闪过一缕微光,还没来得及藏好的失意情绪,全被门旁的人尽收眼底。
匆忙地想要掩饰,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掩饰,懊恼。“你怎么来了,不用在圣光殿宴饮群臣吗?”
笑,迈步的同时,身影踱入灯火璀璨的室内。
“他们有酒有歌就行了,不需要我。到是你,怎么一直没来?”指尖划过一道垂在柱边的水晶珠帘,引得冰晶般剔透的小圆珠一阵乱摇,拨动了夜香微醺的空气。“是不是发呆的老毛病又犯了,嗯?”她说的自然而然,毫无责怪的意思,反而充满了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
愣,继而一团红云瞬息涌上脸庞,低头看着放在窗台上参加晚宴的裙子,精美的长裙躺在安静的月色里,显出一丝藕粉色的柔淡光芒。
叹息,一种自怨自怜的无奈。“怎么不让侍女帮你换衣服,她们人呢?”看向四周,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这么晚了哈噜噜还没回来,我让蒂蒂带着她们去找了。换一条裙子罢了,不需要那么多人帮忙。”说这话时,她其实有些心虚。
摇了摇头,走到窗边拿起裙子,握在手里的柔软布料,轻得就像一片羽毛,指尖轻捻,斑斓的月光渗入了微垂的目光,沉淀,融化,消失不见。
“我帮你穿,来。”挥去心底莫名不安的思绪,笑着开口。
原本明亮坚定的茶色双目,有道黯然的青焰从深渊般的眼底浮现上来,瞬间弥漫整个瞳孔,海洋般汹涌莫测,就在她笑着抖开裙子的瞬间。
嘴角动了动,卡丽熙最终咽下冲到唇边的话,沉默地由她为自己穿上长裙,看着她低头为自己系上腰带,几缕微卷的茶色发丝垂在额前,窗畔的晚风捎着一丝凉意吹进来,拂动发丝轻摇慢晃,不经意间挡住了那双茶眸里明亮的温柔浅光,迷人,亦诱人。
幽幽闪闪的,是她脸侧青甲摩擦着月光的魔魅,灯火亦无法比拟的夺人心魄,瑰丽诡谲,异样冷艳。
系上最后一根缠绕着金银双丝的腰带,看着丝带垂荡在风中,炽热的金,冰冷的银,两种截然不同的色调,映衬着粉紫色的长裙,宛若雨后山雾般清幽飘逸……犹如这位叙利亚小公主的美,精致的不可思议,纯粹的完美无瑕。
沉吟半晌,眼角弯起,一抹戏谑跃然眼底,摸着自己的鼻尖,叹道:“太瘦了。”
撇了撇嘴,一脸不屑。“你还说我,你自己也瘦了好多。”
“我虽然瘦,可比你结实多了。瞧瞧你,床边的灯柱子,都比你的腰粗一些。”目光投向床旁,忽然觉得不想去圣光殿了。
“我怎么不知道,摄政王殿下原来是喜欢腰粗的人,那你去抱灯柱子,以后少碰我。”轻拍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