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继续走,到了时候自然会放你,快走。”假扮成随从的阿齐兹单手架住巫师的胳膊,手里的匕首紧紧顶在巫师的腰上。
喉头上下滑动,艰难地咽下唾液,巫师苦着脸,圆滚滚的身体被人半架半拖朝前走去,一行人很快便进入后宫,来到纳姆安寝宫的外面。
“殿下,就是这里,地图上标着纳姆安的寝宫。”达巫夏掏出地图依循着他们进宫来的路线,确认了眼前这座精美建筑物的身份。
抬眸,风帽的边缘波浪般漂荡在风中,两簇青火冷焰时隐时显在逆光的眸底,魔样的光泽。“把他解决了,大家分散埋伏,达巫夏和我进去。”她睨了一眼巫师,凛冽的视线投向寝宫外空无一人的门廊,目光悄然闪过一丝疑惑,眉头浅浅地蹙起。
“救”最后的“命”字还未出口,巫师惊瞠着目,像出水的鱼奋力张合着嘴,拼命想要呼吸空气,一条血水顺着唾液流出嘴角,一把匕首扎在他满是肥肉的腹部,他的身体随即软绵绵的倒下。
拔出匕首,阿齐兹一招手,两个属下走来,抬着巫师的尸体朝假山后面一扔。
“殿下,小心一点。”阿齐兹在身后轻声叮嘱。
不语,修长的身影敏捷地踏入宽阔的廊下。
陡然,从四面八方的隐蔽处涌出全副武装的迈锡尼战士。
寂静的长廊顿时响起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宛若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空气瞬间炸开了……沸腾,紧张,涨满了一触即发的血色气息。
“保护殿下!”达巫夏见势不妙,知道中了埋伏,他转瞬扯掉了身上碍事的斗篷,抽出藏在斗篷下的武器,挥剑砍掉了冲到身边的迈锡尼人的手臂。
陡然之间,血光缭绕着微风,一片浓重的血腥味蔓延于人们的呼吸中,被混乱的气流兜转着很快就灌满了整个庭院。
一瞬间,杀喊声充斥了耳膜,刺激着人的神经,犹如一根拉伸到极限的弦,随时都濒临着断裂的可能。
☆、第 七十九 章
“以为冒充巫师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王宫吗?你们刚进卫城就被发现了,之所以不立刻抓捕你们,就是为了诱导你们陷入这个铜墙铁壁的包围,我看你们要如何从这里逃出去。”纳姆安坐在四人抬扛的软椅上,嚣张恣意的笑着出声,目光阴冷地盯着已经被重重包围的敌人,笑容无比畅快。
“你就是那个没种光明正大向赫梯宣战的迈锡尼王?”面罩下的薄唇牵了牵,目空一切的玩味腔调,浸着一股跋扈暴戾的气息,顺着风中翻飞的斗篷,缓慢而无声地渗入众人的眼底。
“大胆,竟敢侮辱海神之子!找死!”费斯厄瞪着眼,一步上前,拿剑指着眼前出言放肆的人。
纳姆安难得的好风度,他不以为意地一挥手,轻佻蔑视地昂起下巴,问:“你是谁?”
藏在宽大风幅下面的脸,缓缓地转向纳姆安的方向,不紧不慢地抬手一拉,白色风帽从头顶滑下,露出一头浅茶色的卷发,指尖扯掉面罩,柔软的亚麻布倚着脸颊落下,悠然旋转地飘落在脚边。
慢条丝理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直视着纳姆安,淬火砺焰的荼蘼青光从瞳仁深处蹿出,引出一片焚天灭地的青焰烈烈而燃,犹如是从冥府钻出的幽灵,刹那间凝固了周遭人们惊讶恐惧的眼神。
震惊骇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纳姆安死死盯着那张诡异到令人忘记呼吸的脸……无疑的,那是一张年轻女子的清俊面容。
然而,那片青色的,似甲非甲,似鳞非鳞的东西又是什么?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觉得一阵阴冷正从皮肤底下渗出来,胃部隐约痉挛的抽搐,当他的目光游移在那片奇怪皮肤的时候。
蓦然,神色一变,紧紧握住扶手,指甲扣入木头传来了刺痛,纳姆安勉强稳住急促的呼吸,声音略微有些难以抑制的颤抖。
“你是、你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在心里否决了自己惊慌的猜测。
“是。”妖冶不羁地挑眉,不轻不重的说出一个字,彻底击碎了纳姆安强装的镇定。
慌了神,抬起手,指尖颤颤巍巍地指向眼前的年轻女子,语无伦次喊起来。“来人,快抓住她,快!她是列摩门纳,她是赫梯摄政王!抓住她,快!”
瞬息之间,场面陷入了混乱。
有怔忡,有惊恐,有诧异,有慌乱,有无措,各种表情在不同的脸上迅速闪现,那些迈锡尼士兵迟疑地拿着武器站在四下盘旋的海风中,即使听见了王令,他们仍然犹豫不决。
早就听闻赫梯的年轻摄政王,拥了一身奇特的甲肤,不畏烈火,不惧刀剑……众神护佑着她,而她也是安纳托利亚高原的保护者,她是行走在世间的神。
原本以为这些传说,只是赫梯人自夸自吹的谣言,直到亲眼见到这位摄政王,他们不得不相信了……相信在这个世上,真的存在着像神一样的人。
人,能与神抗争吗?
“你留下了不属于你的人,我来带她回家,交出卡丽熙,我会考虑谈判。否则,我就要灭了你的迈锡尼。”她说,张狂的就像一把火焰,甚至更盛。
身体前倾,手指紧紧扣着扶手,牙关咬紧,好不容易平抚了惊恐的心情,怒目而视。“谈判?你凭什么和我谈,卡丽熙在我手里,现在连你也成了我的阶下囚。列摩门纳,你已经没有一丁点的筹码了,不如乖乖投降。或许,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极轻的冷哼一声,低敛着眼,解开绕在左手的布条,动作不紧亦不慢。廊外的风很轻,成圈散下的细布条悠扬在风里,以一种很美的姿态,缓慢而无声地吸引了人们的视线。
“我站在这里,就是筹码。”指尖一松,白色布条从手腕滑脱,柔软妖娆地落在地上。
目光一惊,随即愤怒地说:“少在这里狂妄,看看周围吧,你的死期已经到了。”
“你的愚蠢,葬送了迈锡尼。”笑,身影在唇角扬起的瞬间,猛然一动。
身形像一只矫健的豹子,纯粹而本能的敏捷动作。眨眼之间,血光缭绕在她的剑端,伴随着冰冷金属刺破皮肉的闷声,滚烫的红色划过空气,很迷人,很耀眼。
就在她出手的一刹那,达巫夏一声令下,赫梯战士扯掉用以伪装的斗篷,抽出藏在斗篷里的武器,朝着四周涌来的迈锡尼人攻去。
陡然,血光纠缠着金属撞碰而出的星火,一同绽放在厮杀声里。
“保护王,退后。” 费斯厄斥声,举剑冲向赫梯人。
四人抬着椅子不断向后退去,与此同时,成排的迈锡尼侍卫从两侧汇聚到纳姆安的面前,形成密不透风的人墙将他保护起来。
“带卡丽熙过来。”纳姆安朝身旁的侍卫小声交待。
侍卫颔首,转身跑去。
冷眼旁观这场混战,纳姆安很清楚赢家必定是自己,有卡丽熙做人质,现在列摩门纳又自投罗网,就算赫梯人如何骁勇善战,落入重兵包围之中,等他们体力耗尽,这个张狂自大的摄政王便会沦为自己的囚徒。
那时候,迈锡尼不需一兵一卒,就可长驱直入安纳托利亚高原,威震八方的赫梯帝国就此便会终结在自己的手中。
密切注视着情况,看见三个迈锡尼人同时倒在列摩门纳的脚下,血肉模糊的残缺身体实在让他反胃,纳姆安皱了皱眉。
列摩门纳身上的长袍已经布满了血污,一朵一朵犹如怒放的花,开得正艳。而她却依旧面色平静,静到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那是一张没有表情的冰冷面具。
可是,那条紧抿的唇线,却依稀辨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与她那双蒙上锐利青色的凛冽目光,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一个闲散悠哉,一个嗜杀暴戾。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身在刀光剑影编织的临近死亡的网中,却还能如此从容不迫,犹如她只是在欣赏一场绚烂的烟花,懒散的过于放肆,目空一切的让人害怕。
不屑片刻,廊外院内的地上遍布鲜艳的色泽,随着微风一吹,浓重的血腥味从残缺的尸体上渗出,散播在临近中午逐渐升温的空气中,刺鼻的味道让人不禁想吐。
显然,占据主场优势的迈锡尼人要比赫梯人多出太多。然而,倒下的迈锡尼人也比赫梯人多出几倍。
不得不承认,卡丽熙说的很对。
这些从安纳托利亚高原远到而来的民族,的确是为战而生的,亲眼见识了他们的作战能力,纳姆安很庆幸自己手里掌握了列摩门纳的软肋卡丽熙。
“王,人带到了。”派去的侍卫回来,身后押着卡丽熙。
纳姆安的眼扫向卡丽熙,在她苍白的脸上略做停顿,随即收回视线,大声开口。
“赫梯人放下武器,否则”他挥了挥手,示意侍卫押着卡丽熙走上前。
这样一个关键时刻,放下武器就等于自寻死路,可是眼见被士兵押上前的人,赫梯人无奈地停下了手里反击的动作,拿着武器的手不知如何是好,保持着举剑挥刀的僵持状态。
★★★ ★★★ ★★★
立于充斥着血腥味的海风中,她们彼此相望,目光纠缠着目光,微风纠缠着呼吸。
有一抹短暂的时刻,这个世界似乎干净的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一个蹙眉持剑,一个泪光潋滟。
透过杀机四伏的时光,静静地,聆听着彼此胸腔里剧烈而急迫的心跳声,相同的节奏,传达着相同的思念。
“受伤没有?”列摩门纳开口问道,神情泰然,语气却泄露了浓浓的关切。
“没有。”咽下颤抖的呼吸,轻答。
“让你等太久了。”
“我知道你会来。”
纳姆安一个眼色,费斯厄立刻示意属下缩小包围圈,不动声色地向庭院中的赫梯人逼近。
阿齐兹发现了周围的异样,与达巫夏交换了眼神,两人各自带领着属下缓慢地移动脚步朝廊下汇集,争取在迈锡尼再一次动手前,能够近距离地保护列摩门纳和卡丽熙。
周遭环境的变化,列摩门纳已然察觉到了,她向卡丽熙迈进一步,瞅见卡丽熙身旁的侍卫目光警惕地提剑横在她的身前,青铜的剑身反射着一缕阳光,逼得列摩门纳只得停下脚步。
无惧锋利的剑抵在身前,蓝色的眸子紧紧粘着朝思暮想的人,轻声问。“还记得我在信里对你说过什么吗?”
“记得……保护赫梯是我的使命,赫梯的安危优于我的个人感情,不要因为担心你的安危,而不敢迎战迈锡尼。正相反,我要为了你,全力击败侵犯赫梯的敌人。”比那把横亘在卡丽熙面前的剑更加锋利冰冷的,是列摩门纳的眼神,眉头不自觉的皱起,她一字一句开口。
“一字不差。现在,我要你履行这句话,列摩门纳。”优雅的笑,温柔一如往昔。
“……卡丽熙。”目光悄闪,喑哑低迷的声音,她总是自信的灿烂笑容,暗了许多。“你知道,我做不到。”
纳姆安笃定的笑出声,傲慢的张狂气息,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迈锡尼人占领安纳托利亚高原的美妙画面。
不理会身后纳姆安的狂妄气焰,她抬起双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肩头的辫子。“你看,我这样扎起头发漂亮吗?”
“很漂亮。”笑,温柔的让人心碎。
“第一次编辫子,我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的。”指尖顺着辫子一路滑下,淡淡地眼神,亦顺着指尖滑动。手指停在辫子尾端的细绳,她笑着抬眸,冰蓝色的眼底不知为何荡漾着薄薄的雾气。“列摩门纳……为了我,你要活下去!”
随着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卡丽熙一张一合的唇边,她解开了绑发的头绳……
失去了束缚的黑色长发瞬息抖散在风中,在人们诧异的注视中,一把匕首从漆黑的千丝万缕间落下
握住匕首的瞬间,卡丽熙的笑靥,绚烂如万丈阳光下夺人心神的花朵,精美而易碎。
带着这样美得虚实难分的淡然笑容,她转动匕首刺入腹部。
惊恐万状的瞠着目,列摩门纳惊怔在这个刹那!
眼底的画面,如静止般定格在卡丽熙缓缓倒下的瞬间,以及众人陡然慌乱的神情里……
骚动……喊声……人影……厮杀!
“卡丽熙!”几乎是嘶吼着冲向倒下的人影,痛到完全不懂得要如何呼吸,列摩门纳挥剑砍杀着企图将她困住的迈锡尼人,在她眼中已经辨不出丝毫的人性,那双青火怒光的眸子溢着泪光,在不停晃动的人影缝隙中急迫地注视着倒在血泊中的卡丽熙。
其余的人都被此时此刻的场景震慑了,半刻之间的呆怔之后,赫梯人发起了猛烈的攻势,在这位小公主以自己的生命给他们带来转机时,赫梯人的悲愤可想而知。
迈锡尼依旧奋力战斗,从宫殿四处跑进更多的士兵,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即使突然之间失去了最大的筹码,他们也并没有放弃搏杀。
“殿下,小心!”达巫夏看见身陷重重包围却浑然不知,只顾向前冲去的列摩门纳,他焦躁地大喊,带领几个人艰难的打开一条血路,努力保护着已经失去理智的列摩门纳。
左手一紧,列摩门纳扭断了迈锡人的脖子,随之右手抬剑挑开了另一人的腹部,血水带着内脏溅出。刚迈出一步,又有几个迈锡尼士兵围拢过来,杀光了他们,又人补上。
那条通向卡丽熙的路,长得永远也走不完……更多的人,更多的血光,阻挡在濒临疯狂的列摩门纳的眼前。
一条人山人海的屏障,阻止她迫切想要奔向卡丽熙的心,令她狂躁而本能的厮杀着。
见势头不妙,侍卫们保护着纳姆安向后廊撤退。
纳姆安仓皇地扫向卡丽熙,她已经气若游丝,鲜艳的血液经由腹部的伤口涌出,汇聚在她蜷缩的身躯底下,艳丽的液体小溪一般蜿蜒流下台阶。
万万没有料到,她竟然藏着武器,更加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孱弱不堪的小公主,竟然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帮助列摩门纳……终结自己的生命,以此破坏迈锡尼以她要挟赫梯的目的……勇敢,无畏,决绝。
看到自己的计划落空,纳姆安愤然地瞪着拼命战斗的赫梯人,他朝自己的战士怒声大吼道:“给我杀光赫梯人,一个活口也不要留下!”
刀光闪过,血色留下;剑锋掠影,骄阳闪烁。
精美的宫殿被厮喊充斥的惊天动地,滚烫浓稠的血液像倾盆大雨飞舞在昏黄的风中,明媚的阳光也刺不破的昏暗迷蒙。
一剑割断了对手的脖子,在那捧血液顺着断裂的气管喷涌而出的瞬间,列摩门纳身形一转,迈向一米开外的卡丽熙。
踉跄着跪在她的身边,剑从手里滑脱,列摩门纳抑制不住极度恐惧的颤抖,伸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双目紧闭的卡丽熙。
“……卡丽熙……”极轻的呼喊她,悲恸的眸子注视着怀里苍白如雪的脸庞,一抹水光抹去了眼底的嗜血青焰,恢复了温柔的氤氲茶色。
微微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浓浓的倦意,伴随着剧烈的痛疼不断侵蚀着卡丽熙的意识。视线很模糊,几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想要伸手摸一摸这张久别的清俊面孔,却发现手臂和眼皮一样沉重,根本抬不起来。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相当吃力的开口,一句话讲得断断续续,她痛得紧皱眉头,身体好像掉进了冰冷的水中,嘴边的呼吸越来越冷。
涌出眼眶的泪,犹如她此时的胆怯,无处可藏。“卡丽熙……别丢下我,求你了,别丢下我……”
扯动唇角,扬起一枚虚弱的笑,她摸索着搭上列摩门纳搂在腰际的手,熟悉的体温顺着指尖渗进渐渐麻木的身体,带给她片缕的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