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痕迹,如今成熟丰润的她会显得更加美艳动人。
李贤笑容可掬地站了起来,绕过桌案直接走到了赤玛伦跟前三步远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张脸。以他的身高,这该看不该看的地方自然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没庐赞蒙大驾光临,却做这种打扮,实在是有些让我吃惊。若是早说一声,贤也好预先安排人迎驾。对于我大唐来说,迎来了没庐赞蒙出访洛阳,也是一桩不小的盛事。”
尽管早先领教过李贤这种说话没遮没拦的作风,但此时真正再次领教,赤玛伦还是感到心头火起。她虽然矮了李贤足足一个头,此时却不愿意就此罢休,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沉声道:“当年见到殿下的时候,您还只是雍王,如今却已经是大唐储君。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殿下还是旧日作风。”
“哦,我这作风不好么?”
以李贤的厚脸皮,一两句嘲讽根本不会破了他的防,因此他不但不恼,反而笑吟吟地嘲讽了回去。只不过,这样一来一回也就够了,他适可而止地伸手示意人家坐下,这才回归正题道:“以没庐赞蒙的聪明,应该不会单单为了求亲这种事情到洛阳来。我听说吐蕃赞普对赞蒙言听计从,而且没庐氏已经取代了噶尔家族先前的地位。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似乎都没有向大唐求娶公主的必要,不是么?”
人家打开天窗说亮话,赤玛伦也没打算藏着掖着,斟酌片刻便坦然抬头道:“所谓求亲只是一点,自从祖母过世之后,吐蕃不少民众都深为缅怀,所以希望天朝再下降一位公主。我就算手握大权,于这种事情难道还能阻拦?至于我此来,自然是为了吐蕃和大唐世世友好而来。”
这前头的话听着没什么问题,但听到最后一句,李敬业倒还能够理解,李贤却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世世友好这种事从来都是口头说说,然后说一套做一套,没看到后世的各国领导人们台面上握手,台下则是各耍手段?放在这个年代,所谓和平友好则更是扯淡了,和平年代过久了,刀兵入库军士都没有上过阵,这万一打起仗来绝对是兵败如山倒。
所以,这世界上没有不灭的王朝,没有不败的军队,正是如此。
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凝视着赤玛伦一会,见对方直视着自己的目光丝毫不躲,他便直截了当地道:“没庐赞蒙,你不妨把条件摊开来说,合计着能够接受,那么大家不妨把表面功夫再做足一些,我甚至可以说动母后和五哥大开明堂,给你们这一行做足面子。但若是不行,那就抱歉了,我只能请你们回去。”
“吐谷浑那两位闹家务的王子迁居长安,如今掌权的三王子苏卢末乃是殿下的徒弟,武艺上暂且不提,但他是一个相当有头脑的人。他似乎对吐谷浑王位并不感兴趣,殿下可曾想过吐谷浑若是群龙无首,其结果会如何。即使吐谷浑内迁,想必也没有多少人肯迁入凉州鄯州一带吧?”
内迁的提议确实曾经有过,但日前刚刚被李贤用最强硬的态度压了下去。所以,这时候一听到赤玛伦这么说,他先是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惊愕,但很快就回过了神。看来,吐蕃虽然有异常迅捷的情报渠道,但某些事情还是鞭长莫及的。
“没庐赞蒙,谁说吐谷浑准备举族内迁的?”他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诺曷钵可汗已经于近日回归吐谷浑主持选王事宜,吐谷浑的新王很快就要诞生了。至于我那个徒弟么……他确实不日就要回洛阳,只不过,我大唐尚有安北都护府,他这一回立了大功,马上便会出任安北都护府都护,这样一来,他既可以为我大唐效忠,又可以随时来去吐谷浑,岂不是方便得很?”
这下子赤玛伦顿时勃然色变。她来大唐之前曾经做过周全的准备,认定了吐谷浑这块地对于大唐来说属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若是小施手段未必不能到手,却不料大唐居然仍然不想放弃吐谷浑!
先头她之所以不同意钦陵的进兵,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当初归顺的西突厥余部蠢蠢欲动,更打听到这是大唐再次册立了西突厥可汗。本以为这一手只能管用一时,不能管用一世,但大唐若是着力保住吐谷浑,又准备死死压着突厥残部,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她正心乱如麻的当口,某句话冷不丁钻进了她的耳中。
“文成公主下嫁的时候,大唐曾经册封松赞干布为西海郡王。这一次不管吐蕃的求亲成与不成,大唐都会册封你的丈夫为西海郡王。至于这个头衔接受不接受,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顺便提一句,凉鄯乃是大唐西北重地,不日将会再次增加驻军。”
第七百二十七章 女人的争斗
见过了大唐执掌权柄的文武大臣,见过了大唐太上皇后和皇帝,又以各种方式见到了如今已经在洛阳扎下根来的本族人物,赤玛伦终于发现,无论是自己来不来洛阳,结果似乎都不会改变。都说天朝大唐对四夷最是公道,只要表示一点恭顺的态度便是有求必应,但她却发现,如今的大唐和吐蕃之间的关系,竟是好似比文成公主下嫁之前更加僵硬。
难道,大唐真的宁可在西北竖起一个强大的敌国,也不愿意以一个岌岌可危的吐谷浑换取吐蕃的友好?尽管她心里知道这友好不过是一时之计,但对于素来以仁义播撒四方的天朝来说,应该很乐意做出这种姿态才对,可现在结果却恰恰相反。
她身为吐蕃赞蒙,按照中原人所说便是王后之尊,亲自来洛阳自然冒了相当大的风险,为此她甚至说服了自己的祖父和父亲,以及其他站在没庐氏一方的吐蕃贵族。这一趟就算失败了空手回去,对她对家族来说都不会有任何损伤,但她就是不服气!
在她的心目中,李贤还是昔日她在树敦城碰到时的那个惫懒少年。而根据坊间得到的评价,这个人除了不按常理出牌,似乎也不见什么优点。否则,身为天朝大唐的储君,他怎么也应当大权独揽甚至更进一步才对!
一身男装打扮的赤玛伦带着几个随从,心不在焉地沿着洛水边上策马慢行,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她虽然是吐蕃人,但受中原文化的熏陶,一直很推崇用计用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然而这一次,她却鬼使神差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斩草除根,若是悄悄杀了李贤,这中原会不会大乱?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不可遏止,她竟是开始琢磨起了其中的可行性,正想得有些走火入魔的时候,她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叱喝声,一扭头便看到十几个盛装打扮的女子纵马驰过。为首的那个罗巾紫袍,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一眼竟是看不出年龄。其他人也是年龄不一,年纪最大的少说也有三四十,年纪小的却不过十二三,俱是背弓带箭。
尽管知道大唐贵女地位尊崇,但如此招摇过市的场景赤玛伦却还是第一次看到,一时之间心中大奇,竟是回头喝令一声,便向着那烟尘滚滚的方向追了出去。谁想那些女子直接朝定鼎门而去,无奈之下她只得跟着出了城,隐约听旁人提到了一个名字。
尉迟夫人。
来洛阳之前,赤玛伦把能打听的事情全部都仔细梳理了一遍,尉迟夫人李焱娘和李贤家中众娇妻交情极好,这一点她自是廖若指掌。说不定此时此刻那十几个女人中间,便有她欲求一面而不可得的人呢?这正面路线走不通,夫人路线兴许能够试一试。
赤玛伦的猜测稍微有一点谬误,这一日李焱娘确实带着一群人出来射猎兼踏春游玩,但其中除了她之外,并没有什么和李贤有关的人物。屈突申若她们毕竟都有名分,纵使呼朋唤友出去玩,也得注意一点影响问题,倒是她这个寡妇自由自在。所以虽说她已经不年轻了,但却是一天比一天活跃,一天比一天自在。
用她那几个嘴甜得如同蜜糖的干儿子干女儿的话来说,那就是她越活越年轻了!
就在急驰的当口,她忽然迅疾无伦地朝天搭弓射出了第一箭,只听一声尖厉的破空之声,一只大雁便颓然从空中掉下,几个好奇的少女齐齐围上去一看,见那长箭贯穿大雁的头部,于是纷纷喝起彩来。
“焱娘姑姑真是好箭法!”
“是啊,古人说百步穿杨,不过如此!”
对于这些乱哄哄的奉承声,李焱娘却只是笑吟吟地上前,在猎物跟前忽然俯下身子,利落地将其直接塞进了马褡裢,这才朝四周挥了挥马鞭作势:“少拍马屁,这百步穿杨那是薛大将军,还有太子卫率的小薛将军,我这点微末之技算得上什么?都听好了,我们女人不必像男人那样精通文武,学几招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另外么……”
瞅了瞅几个笑嘻嘻的同龄姐妹,再看看一群眼巴巴的少女,她忽然扑哧一笑道:“还有就是多学几手,要是碰着软弱无能却偏要耍丈夫威风的男人,就可以让那个该死的家伙好好吃一顿苦头!不止是男人可以休妻,我们女人也可以休夫!用六郎的话来说,我们女人也有争取幸福的权利!”
这彪悍的口号随风飘到了后头也在装模作样搭弓射箭的赤玛伦耳中,她竟是听得呆了。吐蕃的婚俗向来是以丈夫为天,贵如文成公主,嫁入吐蕃之后,也不过只能保有自己的财产奴婢。她若不是背后站着强大的没庐氏,丈夫芒松芒赞又不是什么出色的人物,她也不过是一个得依附丈夫过活的小女人而已。
与其说,她和芒松芒赞之间有什么夫妻间的深厚情意,不如说他们只是赞普和没庐氏之间的紧密联盟。他如果没有她便不能震慑吐蕃诸贵族,而她没有他,没庐氏便不足以继续成为贵族中的领军,仅此而已。
李焱娘没注意到身后的那十几个尾巴,虽说她结交的都是一些本性刚强,甚至可以说彪悍的女子,但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怕是彪悍女子,只要美丽动人,总不免有觊觎者。所以,她每次出城,这后头跟着人总有好几拨,今儿个只有一拨算是少的了。
打到了第一只猎物,她的心情自然极好,少不得放慢了速度和众女一路说笑。说到兴头上,听到某个满脸稚气未脱的小丫头嚷嚷着如果碰到强盗就能好好收拾一顿的时候,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妮子,小小年纪居然口气那么大!首先,这是洛阳城郊天子脚下,我们这一行看上去又都是非富即贵,除非穷疯了一刻都等不起,就算有盗贼也得避开了走,免得惹出大事不好收场。其次,若是没有把握,我们几个年纪大的怎么敢连随从都不带,就带你们出来?”
有一句话她却不曾说,这洛阳城郊原本确实有些盗贼,但为了保护常常出城打猎或踏青的娇妻们,李贤早就动用自己作为东宫太子的职权,派人把整个洛州范围内严密梳理过了一遍。就连小偷小摸的贼偷也都得到了警告,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笑语过后,众女便进了林子狩猎,这其中既有初次狩猎信心满满的少女,也有经验丰富的猎手,叽叽喳喳声音一片,不时响起打到猎物的欢呼声。这热闹非凡的时候,李焱娘却站在一边不曾动手——这再多的猎物也禁不起长安城的贵人们这样折腾,这片林子里头的种种活物,不少都是这些大小姐的家里买来放进去的,端的是用心良苦。
她们家里只是想让女儿们得到些锻炼,又不是想训练什么神弓手。说起来她也是滥好心,做这种多余的事情也不知道被屈突申若笑话过多少回。
情知林子的另一头还有各家派来的家丁看着,李焱娘愈发感到意兴阑珊,关照了一个亲密的小姐妹一会,便策马朝另一个方向缓缓行去。虽说沿路不时窜出一只兔子或山鸡什么的,但她却懒得张弓搭箭,就这么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她已经不年轻了。昔日那种跃马长街谈笑风生的兴头也少了很多,有的时候看到别人夫妇和谐,难免也会感到寂寞。
几个小叔和长辈也曾经不露痕迹地提议过让她改嫁,她拒绝得多了也不免有些不耐烦。这年头贵妇中间没几个守节的,难道因为这个她一个寡妇就一定要嫁掉?
可恨的是长辈这么说也就算了,偏偏她看着长大的几个小叔偏偏也煞有介事地提过,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曾经有人悄悄地引她认识什么年少俊彦……天知道,当她看见那些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少年郎,简直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唉,难道她真要堕落到要养美少年当男宠?
就在李焱娘唉声叹气的时候,前头忽然闪出了一个人笑吟吟挡在路当中。她瞳孔猛地一收缩,一只手便轻轻地搭在了剑柄上,当周围又窜出了五六个人的时候也只是微微皱眉。她认出那些人是起初尾随在后的人,但此时并不认为他们是以前那些登徒子,同时也没有什么惊惧。
自从上次和苏毓倒霉得让李贤来了一次英雄救美之后,她不但苦练武艺,身上也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防身玩意——其中不少都是李贤提供的创意。不但如此,马褡裢里头还有一具容纳了三支箭的弩弓。只凭这些,她足可立于不败之地。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那个挡路的年轻人,很快识破了那女扮男装的伎俩。再一看四周那些人的容貌,她顺理成章地想到了前日在修文坊皇太弟宅第听李贤说的奇闻。
“敢问没庐赞蒙什么时候改行当起了劫道的小贼?”
第七百二十八章 女人赌斗我头痛
如果说地位是先天的,那么,气势就是后天养成的。一个人哪怕出身低贱,长期处于高位,这气势自然而然就会流露出来。而哪怕是出身高贵的人,只要下放在哪个穷乡僻壤蹲上三五年的,再强烈的王霸之气也会化为乌有。
而如今眼对眼的两个女人,就气势而言谁都不输给谁。
李焱娘出身陇西李氏,算是皇族远支——当然,这个远得基本上血缘关系就没法算了。真正算起来,以尉迟家的门第,娶进了李焱娘这么一个媳妇那是高攀了,更何况这一位守寡这么多年愣是不曾改嫁。撇开地位不谈,在其他方面,李焱娘向来和屈突申若并驾前驱。
赤玛伦出身吐蕃没庐氏,原本就是贵族中的贵族,名门中的名门,之后嫁给芒松芒赞后,一群小妃也从来都是对她俯首帖耳。再加上她执掌吐蕃权柄,可以说得上是影子第一人,因此她在李焱娘直接拆穿身份的情况下亦是丝毫不退,甚至还上前了一步。
“久闻尉迟夫人乃是皇太弟殿下那些妃妾的密友,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不错,我就是赤玛伦·没庐,只不过是仰慕夫人盛名。当然,若是夫人硬是要说我是劫道的,那也未尝不可。”
她的口气一下子变得异常强硬,随即又跨前了一步,如中原汉人那般拱手行了一礼:“同是女子,我也是自幼习武,所以听说尉迟夫人的剑术和代国夫人并称洛阳巾帼之冠,想要讨教讨教。”
她言罢便从一旁的随从手中接过了一把弯刀,缓缓拔出鞘外。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投在刀刃上,赫然可以看到其上闪动着一层耀眼的光芒。
这要是人家说别的,李焱娘还能矜持一下,见人家拔刀出鞘摆出了阵势,她顿时来了兴致。这起初不知道赤玛伦的身份,她还担心是什么意图不轨的贼人,可既然知道人家是吐蕃名副其实的王后,她还用得着担心什么?
堂堂没庐氏的千金,一国王后,她的身份怎么也差人家一截,就算出了问题也不是她吃亏!于是,她几乎二话不说便点头答应了,随即利落地跳下了马,抽出了鞘中长剑。
此时,赤玛伦的一群随从全都散开来,留出了中间的大块空地,个个都死死攥着手中的兵器。要说不紧张自然是不可能的,此次跟着这位吐蕃赞蒙出来,他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