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是许敬宗那个只知道那儿女当筹码的吝啬鬼,他可没打算把唯一的孙女塞进李贤的后院!
“要是你敢打我家小婉儿的主意,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就统统作废,我就算死了变成厉鬼也不放过你!”
对于老上官陡然之间露出的凶神恶煞一面,李贤一下子吓了一大跳,见旁边的郝处俊借着弯腰拾箸的由头,钻在桌案底下好一阵子不见出来,肩膀却在那里不停地抖动,他怎会不知道这老头在偷笑?当下他使劲白了上官仪一眼,气咻咻地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婉儿是我徒弟,我就算再混帐,也不会干什么老牛吃嫩草的勾当!”
“这可是你说的!”
得到了这么一个承诺,上官仪心情大定,接下来方才恢复了一个宰相应有的从容不迫,也少不得借故揶揄了刚刚看笑话的郝处俊一通——一对孙子孙女都是活宝,比他上官仪强到哪里去了?
好容易等两边斗嘴告一段落,李贤方才谨慎地告知这两位退休老宰相,说是中书令由裴炎接任,侍中由李敬玄接任,至于这政事堂所在的位置则将暂时搬出门下省,放在尚书省。这样一个前所未有的提议让上官仪和郝处俊全都呆住了。
这是干什么,大改革么?
郝处俊强自按捺心头的恼火,揪着胡子问道:“政事堂放在门下省乃是老规矩,好好地迁移做什么?而且还不是迁移到中书省而是放在尚书省!还有,老上官一去,政事堂究竟以谁为主?”
这也是上官仪想问的问题。见李贤面露苦笑,他立刻洞察到这是武后的主意,心中自有些不以为然——这李治和武后夫妇就是麻烦多,自开国以来沿用的官名,两夫妻改了又改,如今好不容易又改了回来。如今倒好,不折腾官名,改折腾政事堂了。
“母后的意思是,既然如今我这个储君坐镇理事,那么这首席宰相原本就是朝中默认,如今不设人也没什么打紧的。”
一听这话,上官仪原本的紧张之色无影无踪,继而哈哈大笑了起来,就连郝处俊也是高兴地连连点头。这下好,这下好,政事堂天天都有办不完的事,看李贤还能像以前那样逍遥悠闲,看他还能当撒手掌柜!
李贤怎么不知道这两人心中转着什么念头,赶紧拍着胸脯打了保票,然后就以自己如今人手紧缺为名,让两人推荐几个可靠的贤才。由于心情大好,上官仪和郝处俊自然不会拒绝,少不得把自己看中的人选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旁边的李敬业不免记得手忙脚乱。
这只不过是李贤今日设宴的目的之一,接下来,他免不了笑嘻嘻地提出,两位宰相退休了既然也可以上朝,那么不如发挥一下余热,身上的东宫官就不要解除了,没事情也可以多来坐坐指导一下大家的工作。
他这种主动要求监督的良好姿态让上官仪和郝处俊异常满意,两人都不是那种闲得住的人,当下就慷慨激昂地答应了,谁让他们一个是太弟太师,一个是太弟宾客?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下午,等到亲自把两人送走,李贤转过身来便朝李敬业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太师?宾客?这东宫正愁没有干大事的人,老上官和郝老头既然答应了他这退休后的返聘,就好好给他发挥余热吧!
“敬业,赶明儿和小姚说一声,那个魏元忠不是在中书门下两省学习政务么,让他带着宋璟一块去,将来往外当一任刺史,回来之后就可以升官了!”
对于李贤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李敬业是领教多了,当下只得答应了一声。横竖倒霉的人不是他,姚元之,宋璟,你们两个就认命吧!
第六百八十八章 男人的骄傲
那天在永嘉楼遇到了李惊蛰之后,李贤接下来又在东宫正式接见了这家伙一次。当然,此人也极其聪明,他早就预备好的一支使团以最快的速度从玉门关进入了大唐境内,趁着这几天的工夫办好了一应手续。如此,他李惊蛰也就不算私自潜入洛阳,而算是正式来的。
李贤接见之后便是李弘,虽然不曾签订什么友好协定之类的东西,但大唐给了李惊蛰一个可汗的册封,顺带在西域划定了一块地盘——其实那根本就不是大唐的地盘,而是昔日吐蕃所占的吐谷浑旧地,所以算是慷他人之慨,在官方认可了他们的存在。而在事实上,这十几万军民早就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在另一方面,慕容复和弘化大长公主也正在预备起程事宜。虽说前者没有任何回去接任王位的意思,但离家多年少说也应该回去看看,即便他和父亲根本没有多大感情。而为了让衣锦还乡四个字能够落到实处,李贤很是大方地给了他一个左武卫将军的头衔,顺便给尚在安西都护府任职的黑齿常之,以及王方翼程务挺一人写了一封信。
大意很简单,这是我徒弟,你们帮忙调教,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总而言之三五年之内我要看到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才。
自从那天在武后面前使了小性子之后,李令月很是痴缠了慕容复一阵,但发觉没人来管她之后,她不免有些赌气了,最后干脆找来阿韦和上官婉儿准备问个究竟。结果,三个小丫头商量来商量去,却是什么答案都没有。
最后还是阿韦想到了一点关键:“那公主,你是真喜欢慕容师兄么?”
“我若是知道还会问你们两个么!”
面对这样一个回答,就算阿韦再早熟再机敏,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她和上官婉儿虽说还不知道是否错寄了一颗芳心,可好歹那还是寄了,这李令月倒好,敢情什么都不知道,就先把风声放出去了!不过,谁叫人家是最受宠爱的小公主?
上官婉儿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慕容师兄就要走了,公主可觉得有些不高兴?”
“有啊!”李令月脱口而出,没好气地说,“才住那么几天就要走了,我还有好多事情不曾问他!还有,那个笨蛋,看到我总是脸色大变,难道我是妖怪,就那么吓人?六哥也是的,成天就知道在后头看热闹,也不知道教训教训这小子!”
倘若说先前的回答还只是让阿韦和上官婉儿感到无力,那么听到这么一番话,她们就彻彻底底明白了。这小公主哪里是喜欢了什么人,分明就是一时兴起拿人家当玩伴。得,等到慕容复一走李令月找到新鲜的人,这股劲头也就过去了。
当下两人都懒得再费口舌,随便支吾了几句便溜之大吉,留下李令月一个人在那里烦恼。事实上,这当事人本人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烦恼什么。
虽说知道妹妹这几天郁郁寡欢多半正在烦恼,但李贤实在不打算再往她的小脑袋瓜里头再灌输什么奇奇怪怪的理论,因此便嘱咐屈突申若多多注意一些,自己则专心为弘化大长公主打点行装,顺便操心屈突仲翔的婚事。
前一件事情并不大,只是琐碎,毕竟,弘化大长公主为了大唐的利益而远嫁,也算是劳苦功高,此来洛阳虽并不招摇,但一应的馈赠总还是必要的,这里头该送什么就得好好考虑周详。至于屈突仲翔的婚事,因为有临川大长公主的出面,屈突寿想着添了一个侄孙,也就顺势松了口,但还是狠狠数落了屈突仲翔一通。
再加上李贤家里还有个大肚婆,而且是青梅竹马的大肚婆,虽然照顾孕妇自然有专人,但他总不能冷落了妻子。这来来回回折腾了一通,虽然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他还是瘦下去一大圈,最后还是武后心疼他,但心疼的法子是送来了一大堆补药和上好食才,却没有为他减少半点负担。
终于到了送走弘化大长公主和慕容复的这一天,出了定鼎门,看到眼前一片开阔的原野和黄土大道,看到一碧如洗的长空和高悬的日头,李贤免不了感慨了一句。
“想当初在西北的时候天天看到原野葱葱长空万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到那里去跑跑马!天天闷在这座洛阳城里,我都快憋死了!”
“六郎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这个位子若是不想坐,天底下可有无数人朝思暮想,却都不敢说出来呢!”由于当年同仇敌该抗击吐蕃的情分,弘化大长公主一直很喜欢李贤这个侄儿,此时免不了又打趣道,“等到六郎你栽培出了一个能扛大梁的儿子,到时候再想着悠闲度日游览天下也不迟!”
要真是那样,他得等多少年?指望这个,还不如指望他的皇帝兄长赶紧康复来得实际!
慕容复看到李贤愁眉苦脸,忍不住也有一种发笑的冲动。他比李贤只小四岁多,但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他总感觉李贤时而老成到好像已经七老八十,时而没个正经的时候又好似和自己一般大小。虽说有个师徒名分在,但其实他从来没得到过兄长的关爱,心底里确确实实是把人当成兄长敬的。
“师傅,这如今天气就要转凉了,你可得多加两件衣服,晚上别太晚睡。几位师娘那边,麻烦你转告说,到时候我会捎几匹好马回来。相王殿下喜欢书画,我会让人画一幅天山的风景送给他。还有太平公主……”
“你要送我什么?”
听到这突兀钻出来的一个声音,李贤等人无不吃了一惊。李贤转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宝贝妹妹笑嘻嘻地从随员中探出了脑袋,还故意朝自己做了个鬼脸。见霍怀恩在一边笑得贼兮兮的,他顿时醒悟到李令月能混在随从里出城必定是这老小子帮的忙,遂狠狠瞪过去一眼。
慕容复看着李令月跑出来,差点没咬到舌头,暗悔自己吃饱了撑着会记着这么一个难缠的小公主。只不过,既然话都说出来了,他不得不将其补完:“于阗镇盛产美玉,我到了西域之后让玉工琢磨一些小玩意送给公主。只不过这比不上中原的手艺……”
话没说完,李令月便兴奋地连连点头:“好,好,你这句话我可记着了!要是到时候你忘了,我可不放过你,绝对让六哥把你那个什么……逐出师门!你要是不想欺师灭祖,就千万别忘了送我的那份礼物!”
逐出师门之后再接着欺师灭祖,这两个硬梆梆的词听得周围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齐齐把古怪的目光投在了李贤身上。面对这一遭,往日自豪于自己教育成就的李贤顿时陷入了无限的懊悔中——往日他自言自语的那些话,居然全都被这个小鬼灵精听去了!
鉴于半路杀出来个惹不起的小妖精,他少不得赶紧催着众人上路,至于刚刚慕容复关照他的那些话则全都被他扔在脑后了。即便他能记得起来,大约也必定会叨咕一声人小鬼大。他两辈子走过的路,可不得比这小子多好几倍?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自定鼎门送出了十里路,李贤便驻足不再前进,目送着那长长的马队消失在了视线中。在这种马力最快的时代,这些人抵达吐谷浑,大约也至少得两三个月之后的事了。若是算着传回消息的时刻,大约还得多等上十天半个月。
“六哥,六哥!”
李贤正出神,猛地觉察到有人在死命拉自己的衣襟,这才转过了头,看见了一双清澈的眸子,还有一张无比好奇的脸。
“六哥,你既然看起来舍不得小慕容,还有姑姑,为什么非要送他们走?”
“傻丫头!”李贤宠溺地在李令月头上揉了几下,这才感慨地说,“姑姑的根自然在中原,但她的家,如今却已经在吐谷浑。哪怕丈夫再懦弱无能,哪怕儿子再不争气,那都是她的良人,她的骨肉,怎么可能轻易割舍下?至于小慕容,他还年轻,而且他没有基业,不趁着年轻打好基础怎么行?他又不可能一辈子躲在我的羽翼下过日子!”
“小慕容真傻!一辈子太太平平有什么不好,就像我的封号那样!”李令月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使劲抓住了李贤的手,“我就情愿一辈子躲在六哥的羽翼底下,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顾忌,这样的日子多好,多开心!”
宝贝妹妹会说出这种话,李贤不意外,一点都不意外。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男子主义者,但是,举国上下有一个他老妈那样强势的女人就够了,用不着每个女人都想着红颜指点江山。无论李令月还是阿韦上官婉儿,如今都还在贪玩的时节,他宁可希望她们永远这样贪玩下去,也不愿意再出三个怪物。
“令月,哪怕是你的申若嫂子那样强势的女人,也没有想着要闯出什么了不得的功业,因为她骨子里还是女人,也因为我爱她。所以,你和慕容不同,有你六哥在,你的未来一定会太太平平。但慕容不一样,他将来也许可以闲居洛阳醉酒当歌,但现在,他必须去闯一闯,因为那是男人的骄傲!”
李令月似懂非懂地看着李贤,忽然问道:“那六哥你当初偷偷摸摸跑到西北,还有自告奋勇前去辽东,也是因为男人的骄傲?”
“没错!”
李贤笑呵呵地拍了拍小丫头粉嫩的脸颊,心中想着的不是那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而是自己家那一张张娇颜,一个个粉妆玉琢的孩子。有道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如今算是明白了。
他不是枭雄,从来都不是。
第六百八十九章 儿女满堂
弘化大长公主和慕容复一块上路之后,李贤便重新深陷朝政的泥沼之中。好在他把上官仪和郝处俊拉进了东宫帮忙,又把姚元之宋璟塞进了政事堂当助理秘书,而那个原本就因为上书而得到赏识的魏元忠,也从中书门下学习变成了政事堂学习。然而,因上官仪郝处俊退休而空缺的两个位子却暂时没有选人填补。
因为武后不希望再有什么和她作对的人跻身宰相,因此她甚至不惜扛下了更多的政务。面对这样勤勤恳恳不知疲倦的老妈,李贤哪里还有什么话说,只能认命地勤奋工作。好在正月来临之际,他那位多病多灾的皇帝五哥身体康健,他的监国职责暂时卸下,总算有时间多陪陪自己即将临产的妻子。
虽然贺兰烟是第一次怀孕,但由于家里有三个女人都已经生过一回,因此无论是饮食还是平日的药膳保养,那都是面面俱到不存在一丁点纰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李贤这位青梅竹马的表姐妻子脾气大了不少,而这脾气绝不是冲着其他姐妹,而只有李贤一个人承受。
好在这种发脾气还不至于到无理取闹的地步,因此李贤当然只能忍了。好在这几天有了空闲,没事情多陪着贺兰烟说说话,总算把那种焦躁压下去不少。
这一天乃是腊月三十,次日便是正旦,吃过晚饭,李贤一大家子人少不得围坐在一起,团团圆圆地说话看歌舞。比起一年中的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来说,这年头的正旦虽说也是大节日,但在热闹程度上还略逊几分,更没有什么守岁之类的习惯。至于鞭炮……这年头火药都还不曾在军中推广,哪里来的鞭炮?
话说回来,李贤对于玻璃火药等等高科技技术都是一窍不通,这么些年来,他只推广了某些改善生活的小玩意,大概最大的发明也就是活字印刷了——哪怕是活字印刷,至今技术也还没达到完美的程度。
以李贤多年来的习惯,春节比上元节更重要,而除夕守岁更是雷打不动年年实行,因此这一夜,哪怕是几个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孩子也被各自的母亲抱了出来,在温暖的厅堂中一起看歌舞。而李贤瞥了一眼贺兰烟那高挺的肚子,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岂料笑到一半就被人轻轻拧了一下胳膊。
愕然下看,这突然袭击的竟然不是他的哪一位娇妻,而是咯吱咯吱笑得正欢的女儿。由于是双胞胎,又几乎没有任何可供辨别的胎记,若不是细看,李晨李夕这两个丫头很难分辨开来,除了阿萝十月怀胎母女连心之外,包括李贤这个父亲在内,每一个人都有认错的时候。此时此刻,盯着那双亮闪闪的眼睛,李贤试探地叫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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