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办法。”
老上官揪了一把胡子,很快就有了主意:“吐蕃虽说小动作不断,但如今西北名将云集,有王方翼,有黑齿常之,还有刚刚过去支援的程务挺。这老刘就不用在那里一直坐镇了,他年纪大了,调他回长安坐镇岂不是正好?”
好个狡猾的老上官,分明是担心人家刘仁轨抢了你的首席宰相,居然把人发派到长安养老去了!谁不知道如今他那至尊爹娘摆出一副在洛阳常驻不走的架势,这长安的权贵如今差不多都云集洛阳,那边虽说不是凄凄惨惨戚戚,但总归不如以前那般繁华热闹。
不过,一个老上官和郝老头在他耳边罗嗦就已经够烦人了,加上一个刘仁轨,估计他得去跳洛水,这主意反正对他有利无害!
于是,正在凉州坐镇的刘仁轨,莫名其妙就被这一老一小给算计了。至于郝处俊裴炎刘祎之,对此亦没有多大异议。
虽说对外号称大公无私,但谁没有私心?这老刘头那样一个重量人物一回来,他们的日子都不好过。相比之下,李敬玄和裴行俭两个人加起来,那也及不上老刘头一个人的威慑力。这确保回来帮忙的人不会分权分威信,无疑是四个政事堂宰相的共识。
这大热天虽说发愁的人占据大多数,但也不是没有人高兴的。老百姓家的孩子就是成天往外跑,这权贵家那些十岁左右的男男女女自是不例外。由于父母到九成宫去过甜甜蜜蜜的二人世界,负责管束的兄长李贤忙得天天见不着人影,嫂子们全都在集体进行厨艺大比拼,李令月和李旭轮就同时没人管了。
后者还能静下心来在书房里头看看书练练字,前者顿时犹如笼子中放飞的小鸟似的,拉着上官婉儿阿韦四处串门子,这突然袭击让无数人家措手不及的同时,亦让她拉起了一支不小的队伍。小丫头在领教了大姊头的风范之后,忍不住也幻想着自己将来能成为屈突申若这样的人物,因此拉人马的时候许诺威吓无所不用其极。
八岁的她虽说还嫩,但太平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左右又有上官婉儿和阿韦辅佐,声势自然不同凡响。当李贤终于得知自己妹妹的丰功伟绩之后,一群小女孩竟然已经浩浩荡荡开到城外去学习打猎了!尽管这些小丫头们没忘记带上随从,但仅仅是初步统计上来的小名单,就足以让李贤惊掉了下巴。
除却李令月上官婉儿阿韦三个领头的之外,还有郝处俊最小的孙女、刘祎之的堂侄女、裴炎的外甥女、程务挺的长女……林林总总十几个也就算了,中间竟然还夹带着泉献诚十一岁的妹妹!虽说大唐贵女们无不是从小练习骑马,但一想到无数小屁孩跑去学大人打猎这档子事,李贤还是感到嘴角一阵莫名抽搐。
上官仪倒想承认自己教导孙女无方,但事实上,这孙女很早就不归他管了,于是他只能怒瞪李贤。至于郝处俊裴炎刘祎之三个也完全没想到,自家那三个平时还算听话的小丫头居然也会搅和进这个圈子。至于此时被上官仪一起叫来的其他几个官员,面上则是担心的表情少,得意的表情多。
都知道太平公主李令月是李治武后最宠爱的女儿,是李弘李贤最疼爱的妹妹,这多多来往绝对不是坏事。再说了,打猎怎么了,这么一大群随从簇拥着去打猎,难道还会出事?
事实会有这么理想么?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就只见两位太上不在期间,一肩挑起了重担的储君殿下,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厉声分派任务的叫嚷,竟是整个太子卫率都出动了。
郝处俊孙女有好几个,这时节甚至一时半会想不到究竟是哪个孙女被李令月她们给拐带了,遂轻轻用手肘撞了上官仪一下:“老上官,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上官仪喃喃自语唠叨了一阵,忽然捶胸顿足地说,“早知道如此,我怎么也不会让婉儿和太平公主混在一起!原本好好一个喜欢读书的小丫头,如今偏偏迷上那些打打杀杀的!”
老上官悔悟得晚了些,由于上官家好端端地依旧是名门,上官婉儿的命运也就偏离了李贤所知道的那条轨迹。虽说她仍旧表现出了很高的文学天赋,但既然身边都是好争强斗狠的女人,她也就淑女不到哪里去。这一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出手第一箭就射中了一只野兔,引来了无数啧啧赞叹声。
当然,这仅仅是运气。所以,接下来足足射空了三筒箭,累得气喘吁吁手臂酸痛,她愣是没有再打到一只猎物。不单单是她,其他人也是大多收获寥寥,倒是太平公主李令月收获了一只野鸡,高兴得犹如打了大胜仗似的。
一群人所用的都是李贤让人特制的小弓,正适合李令月上官婉儿这样的年纪使用,其有效距离不过是三十步到五十步。这还多亏三个小丫头都跟着屈突申若练过射箭,否则开几次弓也就该手软了。
箭支消耗得差不多,勉强也有了一点收获,眼看天色不早,众人也就预备回家去。正在这时,李令月猛地看见树丛中钻出了一只红色的小狐狸,看那形状竟和当初李贤带来送给她的月狸差不多形状,只不过皮毛却是鲜艳的红色。
一看到有人,那只红色的小狐狸立刻一转身就朝林子里跑。大喜过望的李令月也不顾刚刚还嚷嚷膀子酸痛,使劲一夹马腹就冲了过去。
温顺的小马自然不会违抗主人的命令,立刻驮着李令月冲进了林子。这突如其来的一招顿时让一群随从都慌了,就连上官婉儿和阿韦也傻了眼,顾不得思索什么就双双追了上去。她们俩这么一跑,立刻又带动了一群人。
上官婉儿还一边追一边叫道:“喂,公主,赶紧回来!”
随着她的这声嚷嚷,前头也隐隐约约传来了兴奋的叫声:“嘿,看你往哪跑!啊呀,这是什么,救命啊!”
第六百六十章 药王
太平公主李令月一声救命,一时间让外头的无数人为之魂飞魄散。那些往日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们也就算了,那些跟着出来,一路上就在担惊受怕的随从们全都是魂不附体。一瞬间,七八个人影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方扑去。
哪怕这里头真有什么吊睛白额大虫,他们也豁出命去拼了。
然而,抱着必死信念的一批人在冲进去之后,看到的却是始料未及的一幅场景。李令月毫发未伤地坐在马上,人却在簌簌发抖。在她身前不远处,赫然是一只浑身雪白的似猴似猿的动物。虽说那形貌说不上可怕,但那动物足足有一人多高,两只眼睛一瞪起来颇为可怕。
见到这一幕,某个心急的护卫连忙掣出了随身弓箭,开弓正要放箭射杀的当口,却被旁边的同伴一把拦住:“你疯了!那大家伙和御苑中的熊差不多个头,这点距离,万一射不死伤到了公主,你有几条命能赔?”
这话绝非夸张,因为那只白乎乎的大家伙就那么两足直立在太平公主李令月马前两丈远处,那只刚刚引得李令月心怀大动的小狐狸则安分地爬在它肩膀上。若是李贤在这里,定然会惊叹于玄怪小说中的场景,问题现在他不在,别人看见的就只有那种迫在眉睫的危险,偏偏没一个人敢动手。
很快,后头便追上了上官婉儿和阿韦,她们俩自知此次祸事闯大了,把其他的小丫头都留在了外头交给剩下的随从照看,便匆匆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平日自诩胆大的两个人全都傻了眼。阿韦用惊惧的目光瞥了上官婉儿一眼,低声问道:“婉儿,你读书多,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好像是白猿。”上官婉儿用极度不确定的语气回答了一句,紧跟着哭丧着脸道,“可是,这里怎么会有白猿?还有,这家伙怎么那么大,还偏偏盯着公主不肯走?”
就在一帮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林子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唿哨,紧跟着就是一阵苍老的歌声。刚刚眼睛里还冒出些许凶光的那白猿在听到歌声之后,一瞬间变得无比温顺,竟是盘膝坐了下来。就在心急如焚的护卫想趁机动手时,一个葛衣白发的老者缓缓出了林子。
“白生,阿红,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他这一声喝,那白猿倏忽一动,下一刻便带着那只小红狐狸出现在了老者身后,那迅疾无伦的动作差点让护卫们咬到了舌头。这时候,他们方才庆幸自己不曾动手,否则一箭落空让那白猿伤到了太平公主,那就是万死莫赎了。
别人呆呆愣愣,太平公主李令月却是眼睛大亮,非但没有趁机后退,反倒策马上前了几步,笑吟吟地问候道:“敢问老先生姓什名谁?这两只灵物好生可爱,不知能否让给我?”
此话一出,不但对面那葛衣老者愣了神,后头一大堆人也全都傻眼了。上官婉儿和阿韦面面相觑了一会,同时感到,这位公主果然不愧是李贤的妹妹,这种对待突发事件的古怪应对就完全是一脉相承的。只不过,两人也同样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老者非常好奇,思量片刻也策马出了人群,一左一右地来到了李令月的身边。
那葛衣老者揪了一把自己的白须,这才苦笑道:“早就听闻太平公主行事不拘一格,想不到我这宠物平日人见人怕,公主居然会喜欢!”
“咦,你居然认得我?”
这回李令月彻彻底底诧异了,倒没想到要自恃身份压倒对方。这也难怪,李贤其他的不教妹妹,在做人上头可谓是给她上了无数课,生怕养出一个骄纵的公主来。此时此刻,小小年纪的李令月不禁开始琢磨,这个古怪的老头儿究竟是谁。
见那古怪的葛衣老者居然认识李令月,一帮护卫更是集体陷入了茫然之中,拿着弓箭刀剑的亦不敢放下,唯恐人家有什么不良企图。倒是上官婉儿盯着老人左看右看,猛然间想起了祖父曾经提到过的一个人物,登时拍了一记巴掌。
“我知道了,您是药王孙老先生!”
这药王两个字一出,所有人顿时恍然大悟,护卫们忙着收兵器,李令月则干脆跳下了马,蹦蹦跳跳地上前,竟是毫无公主风度地围绕孙思邈转了一圈,看那架势甚至还想在白猿身上摸一把。只不过,被那漆黑的眼睛一瞪,她还是讪讪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储君卫率的出动很是雷厉风行,这也归功于程伯虎和薛丁山治理有方。虽则一个粗豪一个木讷,但他们其实都是细心的人,平常亦注意和属下打成一片,关键出动的时候队列齐整。一百来号人跟着李贤风驰电掣一般冲出定鼎门的时候,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人们个个都是赞不绝口:“这才是大唐精锐的风范!”
虽说知道李令月就是胆子再大也不会不带随从,但李贤就是对那三个鬼灵精不放心。一个是亲妹妹,其他两个也和干妹妹差不多,这要是有三长两短,不用别人兴师问罪,他自己就得先抹脖子了。此时此刻,这热得火烧火燎的天气完全被他丢在了脑后,一心只希望身下的快马快些再快些。
由于带了最最善于追踪形迹的斥候,再加上大热天还想着出门打猎的人几乎没有,所以李贤没用多大的功夫就找到了李令月等一群人。虽说很想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顿,但瞧见她们围着一个白胡子白发的葛衣老头叽叽喳喳,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到来,他的额头上免不了又爆起了一根青筋。
那老家伙是谁,难道又是某个神棍?
当听到某个随从小心翼翼地禀报,称那个葛衣老者是药王孙思邈的时候,李贤一瞬间睁大了眼睛,顾不得回答就三两步冲了上去,冲着人家的脸上就上下直瞅,差点直接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情。好在他还记得主要目标,朝着自家那三个不听话的小女孩嘿嘿冷笑了一声。
“你们三个真是好大的本事啊,一声不吭就拐了那么多人出城打猎,知不知道洛阳城就要翻天了!”
直到这时候,一群小丫头们方才发现李贤的到来。看到后头还有大队全副武装的亲卫,李令月第一时间就躲到了孙思邈的背后,接着就是上官婉儿和阿韦。三个人同时心虚地不敢看李贤的眼睛,倒是其他没见过李贤的小丫头勇敢地挡在了前头。
首先跳出来的是一个和阿韦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头上扎着双鬟,颇为神气:“喂,你是谁?居然敢说公主的不是?”
老子教训妹妹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小丫头管了?火大的李贤随口问道:“你是谁?”
“我是郝宁,我祖父是宰相!”
郝处俊家里怎么那么多极品?这下子李贤着实纳闷了,要说郝老头人品才干全都是第一流,更是相貌堂堂,谁知道有一个生得对不起观众的孙子也就算了,怎么孙女也好似没多少家教?他正准备代为教训教训的时候,谁知道李令月忽然叫了一声六哥,紧跟着便捏着衣角上前承认错误,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想不到这小妮子一丁点大,倒知道承担责任了!李贤心里一乐,面上却死板着,看也不看另一帮受惊过度的小丫头,摇摇手就吩咐程伯虎薛丁山把一帮犯错误的女娃带下去安置。等到闲杂人等统统没有了,他才向一直没说话的孙思邈很是恭敬地打了一躬,对方却露出了老人所不具备的敏捷,竟是躲得异常快。
“殿下乃国之储君,我一个山野散人,不敢受这一礼。”
李贤却硬是又打了一躬:“药王言之差矣,我此礼一是敬药王年长;二是敬药王著书立说,解无数医道中人之惑;三则是敬药王亲采药物为民治病。此等高风亮节,父皇在位尚待之以理,我怎能不敬?”
孙思邈在显庆年间受过李治召见,之后就一直闲游山中再未受过征召,此次也是路过洛阳。他虽说活得长,历经北周、隋朝和唐三个朝代,见识无数,但李贤这样的储君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礼贤下士在战时最多,太平的时候就少了,再说他也确实无心做官,犯不着敷衍权贵。
平生阅历无数,李贤脸上那种表情是真是假,他自是心中有数,沉默片刻便欣然一笑:“久闻殿下为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就住在此前的草庐中,殿下若是有闲,便前往一坐如何?”
这邀请对于李贤来说不啻是天降甘霖,求之不得的事,又怎么会拒绝?考虑到卫率的人太多碍事,再加上那些小丫头家里人指不定急坏了,他干脆指定程伯虎薛丁山把人送回去,只留下了霍怀恩和两个侍卫。
他打听孙思邈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知道这药王不但是来无影去无踪,而且连皇帝的面子都不买,他就更没有办法了。既然今天遇上了,不管用什么法子,他都非得留下人给李弘诊治调理一下身体不可!二十多岁的大好青年,老是病恹恹的算什么话!
第六百六十一章 一世人两兄弟
药王孙思邈可以算是大唐最出名的隐士。一来是他年纪大,现如今已经年过百旬,可算得上高寿中的高寿;二来是他声名赫赫,且多次辞谢官爵。早在北周静帝的时候杨坚就征召他为国子博士,他愣是没去。太宗李世民倒也想请这位出山授予爵位,可他照旧躲了。最后还是李治运气好些,把人请出山,又赐了一座宅第,可也终究只挽留了这位药王一年。
所以,李贤一路跟着人家回草庐,基本上就在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他原本就是口若悬河之辈,即便是在医药这种完全和政治搭不上边的领域,他也不时冒出几句颇为精到的话,结果成功让孙思邈刮目相看。
而孙思邈不但是药王,同时还是道士,谈到道的时候发觉这位储君也有些见解,不由大吃一惊。
当然,孙思邈游历天下,少见的人也见多了,倒不曾动什么收徒的念想,到了草庐中亲自煮茶待客之后,便用一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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