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也是白费劲,不如随他去好了!
饱暖之后就轮到了正事,毕竟,今天李弘特意找借口溜出宫来,绝对不是为了到李贤这里来蹭饭吃。等到桌子收拾好了闲杂人等没有了,他便提到了国史的事——不消说,李治认为许敬宗修的国史谬误太多,要改;但武后又派人暗示说这是别人诽谤。他这个皇帝夹在当中左右难做,这头都大了一圈。
一听又是这事,李贤顿时气结。该死的许老头!想当初他劝过多少回,可这家伙愣是一手收钱,一手写史,都钻在钱眼里头去了!现在倒好,留下一个烂摊子让人收拾,烦不烦!
李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但这是他早就心理准备的情况,因此眼珠子一转便笑呵呵地说:“这事情有什么好烦恼的。我那崇文馆如今正在修订后汉书,这再加一件改编本朝国史的事情也简单得很。这事情当初高阳公做得太过,迟早是要改的,别人改不如我改,好歹还能给他留个面子。嗯,没个宰相监督也不好,就是裴炎吧,这样父皇母后都不会有意见。”
这事情……就这么简单?
李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苦恼了一天一夜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瞪大了眼睛在李贤脸上扫来扫去,就和看怪物似的。过了良久,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六弟,你让总是让我觉得自己什么主意都没有。”
“嘿,当皇帝的不需要好主意,这出主意的本来就是臣下的职责!”李贤笑眯眯接过了话茬,顺便又捧了一句,“你这个皇帝原本需要的就是集思广益做出好决策,出主意的事情,交给我就成了,保你满意!放心,父皇母后那里自有我去说,要是哪个官员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带着这么一个豪气直冲云天的承诺,李弘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回到洛阳宫之后看什么都是顺眼的。李贤说得没错,当皇帝的也该减负,他的负担太重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忙里偷闲好时光
太上皇李治身居深宫,这许敬宗的国史还没看过,又怎么会知道这国史谬误百出?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这当然是有人通过内侍传递消息,而由于李治的眼疾已经有了相当的好转,再加上已经退位,即使是武后也不好再大规模调整他身边的人事,因此他和外头的联系重新恢复了有限畅通。
之所以说是有限畅通,那是因为李治多半时间都是在洛阳西苑享受退休皇帝的美好时光,并不常常理会国事。这就是国史的勾当,还是几个文学臣子千辛万苦,这才上达天听。
人老了难免就会发懒,人老了就难免会动疑心,这懒散和疑心病在李治的身上完美融合在了一起,使得他一面放权一面还想有效监督,所以虽说看似优哉游哉,常常还会蹦出一些让所有内侍宫人心惊肉跳的问题。
“你们说,这皇帝是否准备架空朕?”
“有人说朝中大臣只知道有太上皇后,不知道有朕,此事你们听说过没有?”
“朕这皇位坐了那么多年,早就想过过安生日子了,怎么似乎就有人不想让朕安生?”
这一句句莫名其妙却又杀机四伏的话,时常在李治游园、赏花、游湖等等最兴高采烈的时候冒出来,每次都会让周边人一身冷汗不知如何应答。尤其是时时刻刻跟在李治身后的王福顺,更是经常被这种突然袭击闹得神经衰弱,甚至曾经考虑过自己是不是该找个借口也去养老。
然而,无论武后李弘还是李贤都不肯放人,所以太上皇大总管这么一个工作,即使他不想干,也不得不勉为其难继续做下去。好在他现在文化水平大有上进,而且还找到了一个远房侄儿过继在膝下,在宫外置办了一座大宅子,日子大大好过,心气遂平了。
所以,这一天陪着李上皇泛舟西苑,王福顺远远看见那边划来一只小舟,上头赫然是李贤,立刻松了一口气。今天直到现在太上皇还没问出那种令人招架不住的问题,待会李贤上来,就算要回答也没有他的事,实在是老天保佑!
果然,心情极好的李治看到李贤前来,又听说这儿子要陪自己一起游湖,这心情立刻更好了。父子俩迎着和煦春风站在船头谈笑风生,其他人纷纷避得远远的,只有艄夫避不开,只得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话不到三句,李治果然还是没有摆脱这些天发背的毛病,唠叨起了有关李弘和武后的问题。话头虽然不算犀利,但其中的懊恼和不甘心却隐约能听出来。
要是不甘心,老爹你当初玩什么退位,保持原样不就好了,还非得把我拉下水!李贤心中没好气地埋怨了一句,却少不得东拉西扯歌功颂德,好容易说得老爹眉飞色舞心花怒放,他自己却口干舌燥——正事一句没说应付这么一堆,他这个儿子容易么!
讨来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他才把昨儿个和李弘商量好的事道了出来。
正如他所料,一听说他这个储君准备亲自揽总评订国史,李治便有些犹豫,待听说还有宰相裴炎监督,李治就立刻满口答应了。原因很简单,裴炎是李治亲眼相中的人才,从某种程度上说比儿子更加信得过。当然,这换成说出口的话就不一样了,带出了父亲对儿子的无限殷切希望。
“你的皇帝五哥身体不好,此事正该你多多上心。许敬宗的文才是好的,就怕有所偏颇,你该改的就好好改改,裴炎精通春秋左氏传,必能帮你不少忙。”
所谓该改的好好改改,李贤就听出了几分不满的意思,心中惟有暗叹人走茶凉。要说许敬宗虽说是拥立武后的功臣,但其实也是当初老爹李治的东宫旧人。这人一死就翻旧帐,他老爹还自认有情有义,他真真是无话可说。
说通了老爹,要游说老妈就更简单了。武后正愁丈夫不依不饶,又生怕再闹出先前议谥号那时候的光景,毕竟,杀鸡儆猴可以起一时之效,反复使用却可能激起大变。这李贤既然肯接手,他和许敬宗沾亲带故的,想必不会任由人家随便泼脏水。
由此,李贤顺顺当当把评订国史的事情揽上了身。当此事在朝中宣布的时候,眼看成了既定事实,有心借题发挥的人只能暗地里捶胸顿足,至于上官仪郝处俊两个免不了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李贤。
才告假了一天就整出这么一件事,果然是神通广大!
说是揽总,其实崇文馆中人才济济,根本用不着李贤。几个大学问的官员,再加上骆宾王卢照邻几个雄心勃勃的后起之秀,他只需要署个名即可。所以,当他回去把任务分派下去的时候,一群人可以说是意气激昂,个个摩拳擦掌。要不是李贤警告说不要矫枉过正,不要鸡蛋里挑骨头,只怕他们恨不得把整部国史重新写一遍。
解决了这样一件棘手的麻烦事,因为许敬宗和荣国夫人杨氏先后辞世带来的巨大风波,便渐渐平复了下来。朝堂继续恢复了死水无波的情景,大唐这一台巨大机器更换了不少全新的零备件,重新开始了稳定的运转。至于某个号称重要,某些时候却可有可无的部件,又开始了他的悠闲生涯。
说是悠闲,其实建立在别人的忙碌之上。因为由于这一科恰逢大唐新旧交接的时刻,所以可以称得上是恩科。有各州县举荐的贡士,也有国子监的学生,但比起后世科举动辄数千人录取数百人的情景,这年头的贡士还是很金贵的。上百号人放在洛阳城,就像一把沙子撒入大海,并没有觉出多了什么人,只是各家公卿家里多出了不少墨卷。
李贤住在宫外,这无疑给不少人提供了方便。但凡此次应考的,几乎每个人都会往修文坊递上一份,期待能投储君的缘法。李贤对这种东西并不热衷,知道这根本看不出贡士的水平,遂随手丢给东宫崇文馆那些人去瞧了,自己去视察了一番崇文馆二十个学生的课业,正巧李焱娘等人约战马球,他自是兴致勃勃地前去赴会。
至于曾经对武后说的什么挑两个进士充实崇文馆的话,早就被丢在了脑后。这恩科还没考,哪里来的进士?
少了屈突申若殷秀宁和阿梨,这昔日威名赫赫的娘子军便少了几员大将,而作为对手的那支队伍则是洛阳土生土长的本地世家子弟,看着那边六个或成熟或清纯或妩媚或亮丽的女人,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好在他们都记得旁边还有个李贤,表达爱慕的情绪还不至于太强烈,还牢牢记得自己的使命。
这储君的率府亲卫,貌似到现在还没有满员过!
晴空万里春风和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而这香味中还糅合了几许泥土的芬芳。李贤本心是想看热闹的,但看着场上球来球去,听着叱喝声声,忍不住兴致渐渐上来。一场结束后,娘子军以十二比六大胜,看到李焱娘等人香汗淋漓却意犹未尽的模样,他忍不住也拉着李敬业程伯虎薛丁山下场剧斗一场。
占了体力旺盛的便宜,他这一次终于大获全胜,也算是小小得偿心愿。只不过,娘子军们却不服气,以李焱娘为首的诸女少不得叉着腰指责他狡猾占便宜,那娇嗔薄怒的样子煞是可爱,让那些担当陪练的世族子弟看呆了眼。
这若是他们和李贤掉换一下立场,那该有多好?
马球赛打完,四下里的人便不情不愿地散去,直到这个时候,李焱娘方才拉着苏毓走过来,笑吟吟地说:“六郎,申若和小许如今有孕在身,你这个当丈夫的有没有想过送他什么礼物?”
李贤倒是曾经想送点礼物给两位娇妻添喜,顺带也安慰安慰失落的贺兰烟,以及养育孩子劳苦功高的阿萝。只可惜贺兰周的礼品加工铺子他家那几口子是廖若指掌,他实在没辙了。当下他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道:“不是我不想送,实在是想不出该送什么!”
“好你个六郎,当初没追上手的时候小意殷勤无数,如今娶到手就搁在一边了!”
李焱娘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这才道出了自己的主意:“南市上新开了一家铺子,道是奇花异草无所不包,还有不少漂亮的盆景。申若虽是那样的性子,但花总还是喜欢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只不过那里价钱太贵,你可得好好杀价。”
花草和盆景……李贤闻言差点没一头栽倒。大婚之后,他的财权基本上就让家里那几口子给收回了。他好不容易瞒着她们想出了一个鲜花盆景店的赚钱勾当,在这年头的现有盆景上头做了深加工,想要填补一下私房钱的缺口,却不想这又让人惦记上了!
这培训插花技师和盆景师,就足足耗费了一年的时光,这一杀价,他找谁去收回本钱?
李焱娘为人最是机敏,见李贤脸色不好看,立刻明白自己没猜错,遂在心里偷笑了起来。想藏私房钱?门都没有!
第六百五十章 红尘万丈,安能躲避
长安有东西两市,洛阳也有南市和西市,其中南市最大,李贤几次在洛阳,这都是必逛的地方。当然,如今身份不同了,他需要注意影响问题,这拉上人马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就不太妥当了。毕竟,就算他善于忽悠,没事情非得和上官仪等人打嘴仗就没必要了。所以,这一天陪着两位佳人上南市给自己的老婆买礼物,他还颇有些偷偷摸摸的架势。
不消说,无论是李敬业还是程伯虎薛丁山,都不愿意充当那个碍事的电灯泡,所以虽说不能擅离职守,但都是远远吊在老后头,一面走还一面东张西望,就是不往前头看。至于霍怀恩则更是滑溜,钻进人群中就不见了。但依据大家往日的经验,都知道关键时刻这家伙必定会悄无声息地钻出来。
于是,李贤左边是谈笑风生的李焱娘,右边是始终保持沉默的苏毓,这一个话多一个安静,鲜明的对比让他着实感到一阵不自在。虽说她们俩都没有涂脂抹粉,但时人对于香料的热衷是有名的,这走在路上,左面就飘过来一阵馥郁的芬芳,右面则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清新香味。这两种相差极大的香味一阵阵冲击着他的嗅觉,带来一种莫名的触动。
带着老婆的挚友给老婆买礼物,这相当自然的事,怎么感觉这么诡异?
由于太上皇夫妇和皇帝夫妇都摆出了在洛阳宫常住的架势,因此洛阳城自是焕发出了空前的生机,这南市更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衣着华丽的豪门管事比比皆是,就是衣着开放的仕女们也并不少见。
卖金银珠宝、瓷器皮毛、丝绸布帛的店面都簇拥着人头,此外还有售卖家具的,卖扇子的,卖冰的,卖各色点心小吃的……这后头几种铺子中,打着贤德俩字旗号的不在少数。至于这新开张的嘉德花庄同样是生意兴隆。这年头达官显贵家虽说都有园丁,但水平有高下创意有高下,既然有卖现成的,就算价钱再贵,为了讨美人一粲,亦有冤大头肯掏腰包。
今天,李贤就充当了这么一个冤大头的角色。苏毓倒还好,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好奇地看着,可李焱娘却不同,品头论足吹毛求疵,好好的东西总能被她挑出无数不是,到最后那个胖乎乎满脸堆笑的管事,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发僵,更不用说满头黑线的李贤了。
好在这里没人知道他是此地的幕后东主,亦不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否则他这脸就丢大了!
丢下杀价杀得正起劲的李焱娘,李贤便信步往里头走去。这盆景当然不是他的独创,早在东汉就已经出现,到了大唐更是发扬光大,但与其说是商品,还不如说是权贵家的专利,一般都是由专业园丁和匠人在人家家里侍弄的,平时在斗香会之外,两家人斗斗自己家的盆景也不是怪事。如今有了这样一个方便的定制渠道,自然不愁卖不出去。
就在三天前,他还送了自己的皇帝兄长一盆,用的是青玉和小松青,总之一片绿色,看上去令人心旷神怡。
仅仅是这家铺子就雇佣了超过二十个一流园丁和玉匠,所以放眼看去琳琅满目,这最里头一间更是珍品室,谁知道还能让李焱娘挑出那么多不是来。他正在心里琢磨李焱娘和屈突申若有什么不同,却只听角落中传来了一声惊咦。拐过去一看,就只见苏毓正和某人大眼瞪小眼,双方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居然这么巧!”
李贤站在那里打量了片刻,忍不住心生赞赏。那位巧遇苏毓的丽人头戴三叶金冠,紫褐色的道袍下赫然是一条绛红裙,肩头搭着一袭九色离罗帔,唇不点朱,面不涂粉,那庄重的装束却遮不住天生丽质,犹显清丽风情。虽说已经阔别许久,但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正是两年未见的徐嫣然。
“小苏你也来这里买花?”徐嫣然才问了这一句,便看到不远处的李贤,顿时为之一滞,旋即才不自然地笑道,“原来你是和六……公子一起来的!”
这话说得苏毓大为慌乱,赶紧摇手道:“我和焱娘姐只是陪他来挑选送给申若姐姐她们的礼物,没有别的意思!”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李贤闻言苦笑,见徐嫣然也露出了难以自禁的笑容,忍不住暗叹苏毓太过老实。果然,他就看到徐嫣然笑吟吟地伸手在苏毓的脸上掐了一记,旋即凑上去低低说了句什么。虽说他听不见,但猜想必是调侃,因为只是下一刻,苏毓那张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头更是摇得拨浪鼓似的。
不知为何,平日恬淡的徐嫣然却没有放过这一遭,朝李贤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随即轻吐樱唇道:“再说了,这铺子原本就是六公子的产业,你们在这里买东西,岂不是左手的东西送给右手?”
徐嫣然话音刚落,李焱娘便忽然从斜里冒了过来:“好啊,这果然是六郎你私下里开的!你这鬼主意怎么就那么多,赚钱的点子一个接一个,这么好的事情也不知道带挈我们姊妹!”
这攒私房钱的事情,传开了岂不大大不妙?虽说腹谤不止,但李贤明白,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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