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吹牛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这牛皮吹破,那代价很可能要让他们吐血!”李贤笑容可掬地朝刘仁轨拱了拱手,“倘若还有新罗方面的人过来,还请刘相公帮忙接待一下,我这边得和高藏王好好商量。”
瞧见李贤潇洒地转身出了房间,刘仁轨前所未有地翻了个白眼。商量……和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商量,迟早得倒大霉!
如果李贤知道刘仁轨对他做出了吃人不吐骨头这个评价,那么,他一定会感到非常高兴,因为那确确实实就是他的本性。只不过,他并没有像自己刚刚所说的那样去找高藏王商谈商谈,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顺便提一句,这原本是高句丽太子高德武的房间,陈设倒还马马虎虎,就是柜子里珍藏着好些花样百出的春宫图,品味很是特别。
然而,仿佛是命中注定他没法好好睡觉,美梦刚刚开了个头,他就被一阵使劲的摇晃给摇醒了,睁开眼睛一看见是程伯虎,他立时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喝骂的时候,他却看到程伯虎背后探出一个脑袋,正是薛丁山。
“六郎,这大白天你睡什么觉!我今儿个拉着小薛去找那个号称高句丽第一的名妓,结果回来的半道上远远望见一个人。虽说只是惊鸿一瞥,但看着好像是……好像是你那个小老婆。”
李贤虽说那次大婚一娶娶了四个,但是从本质意义上来说,他很不愿意别人拿贺兰烟屈突申若和许嫣分什么高低,程伯虎和他熟悉得像兄弟似的,更不会犯这个忌讳。因此,对于他来说,小老婆这个词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特指高德笙。
于是,原本还睡眼惺忪的他一骨碌坐了起来,在程伯虎脸上瞅了老半晌:“既然看到了,你怎么不把人给我追回来!”
“怎么没追?我和你可是兄弟,我立刻拉着小薛就赶过去了,小薛连他的看家神射都拿了出来,结果还是没追着,倒是射死了一匹马!我已经假传你的命令,让盛允文把那个街区暂时围了起来,谅她插翅也难飞!不过,六郎你想到没有,我们这一路紧赶慢赶,到这里不过才几天,那高德笙一介女流怎么会那么快?还有,这高句丽摆明了是没希望,她还回来干什么?”
这事情他怎么会知道,抓着人不就什么都清楚了?李贤暗道程伯虎机灵,这种事情除了叫盛允文,其他人出马还真是不妥。随手抓了旁边的衣裳三两下穿好,他立刻穿上鞋下地,一把拿了身旁的宝剑。这可是敌国,不带兵器的话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
第五百二十四章 追捕逃妻
叫上霍怀恩和自己那十几个亲兵,李贤气势汹汹地直扑马厩,却在那里撞见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他还来不及解释什么,苏毓就面色不善地说:“盛允文都已经对外宣称了我和三娘的身份,从今儿个开始,你走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
小苏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不依不饶的?
李贤看惯了屈突申若和李焱娘冲杀在前,而在他心目中,这苏毓始终是个文静秀气的女子,纵有凶悍那也几乎无从体会。所以,此时此刻面对她前所未有的坚定,他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没奈何只得提醒道:“你到辽东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在外头的时候低调些,否则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
见苏毓和卢三娘同时点头,他遂从马厩中挑了一匹坐骑——此番来辽东一路紧赶慢赶,他怎么也不舍得折腾自己那些西域良马。好在唐军中马匹最多,李绩、薛仁贵、高侃、庞同善,包括李敬业在内,人人给他的见面礼就是骏马一匹。
十几号人风驰电掣从大街上呼啸而过,人人都是衣甲鲜明,这巡逻的唐军晓得是主帅亲随,自不会拦阻。随着程伯虎和薛丁山的带路,这岗哨便渐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那阵势端得和人家搜捕擒拿刺客似的。即便阵势大,但显而易见还没发动,两边的民居中都是静悄悄的。
看到这光景,李贤便扭头警告道:“伯虎,小薛,你们可看准了,这兴师动众要是没逮到人,到时候我可是要吃双重挂落。师傅也就算了,刘相公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程伯虎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放心,是我回去报的信,小薛在高处当的哨探,他那眼睛你还信不过?绝对就是鹰眼!除非你那小……她会打地洞,否则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了!”
薛丁山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时候,李贤方才信了,毕竟,从可靠程度上,薛丁山比程伯虎实在可靠太多了。于是,他伸手召过盛允文,把事情原委说了,于是,这位曾经担任过他亲卫的汉子重重点了点头,义无反顾地接过了这个为旧主追捕逃妻的任务。
人手分派等等一系列命令雷厉风行地贯彻了下去,然而,有一点盛允文却怎么都琢磨不透——这高德笙被送到国内城的时候就该知道高句丽差不多要完蛋了,既然如此,安安分分嫁给李贤不是很好的结果么,干嘛要逃跑?
既然开始搜索,唐军便不再客气,全副武装三五成群地闯进了四面的民居,一时间惊呼惨叫不断,显然是有人试图抵抗。纵兵劫掠曾经是大唐文官弹劾武臣的利器,但自从李治登基以来,逮着这一点不放拼命做文章的人渐渐少了,同时军纪也渐渐发生了质的改变,但凡打仗,从上到下免不了都拼命往腰包里头装一把。
虽说觉得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并不可取,但这种时候,李贤也没心思去纠正部属们的假公济私,只是高坐马上四处环视。正当他把目光转向一处狭窄的巷子时,忽然听到一个尖锐的迫空声。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向右侧倾斜,低腰翻身一个千斤坠稳稳落地,旋即向旁边一滚。下一刻,就只听他那匹马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嘶,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然而,李贤的反应固然是快,霍怀恩的应对同样迅速,一面命亲兵围上,一面从马背上窜起,一攀一带就跃上了屋顶,恰恰瞧见一个小黑影迅疾无伦地朝远处逃窜。
这时候,薛丁山立刻上箭开弓,瞅准那人的方向和落点一口气射出三箭。前两箭全部落空,而第三箭却正中那人,只听一声惨叫,一个黑影就从屋顶上倒栽葱似的掉了下来。在他重重落地之前,霍怀恩一阵轻烟似的赶到,轻舒猿臂将人牢牢擒住,很快便挟着人回转了来。
尽管一直在防备遭人阻击,也不是没想过挨冷箭,但真正碰到了这么一回,李贤还是感到后背心一阵发寒。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看见自己那匹原本活蹦乱跳的健马已经死透了,而伤口处血液的颜色更是相当诡异,基本上可以断定是淬了毒。可以想见,要是他没有练武多年所磨练出来的反应神经,这回就肯定去见阎王了。
李贤后怕,程伯虎何尝不后怕?他不但在帝后面前做过保证,在老爹程处默面前也是拍过胸脯的,这要是李贤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也就甭活了。一面感激李贤的运道,一面感激薛丁山的神射,因此一看见霍怀恩提着那人回来,他自是怒发冲冠。
虽说整个过程极短,但还是有人去报了盛允文,于是,这位大惊失色的前任亲卫即刻匆匆赶了回来,正欲请罪,却不料李贤向他挥了挥手。
“不用紧张,让他们继续搜,指不定人家就是想借此逃窜!要想杀我……他们还早了一百年!”
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生命被人威胁的感觉,李贤只觉得浑身毛孔全部打开,一股难以抑制的血气直冲脑际,面上也变得杀气腾腾。瞥了一眼那个被擒的刺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又吩咐道:“传令下去,一家家给我细细搜,男子若有顽抗格杀勿论,女子全部打昏擒下!抓到可疑女人的,立赏一千贯!今天出动的所有人,回去之后每人赏十贯!”
李贤这回是以公务人员的身份召集人马干私事,所以这一千贯自然不能走公帐。只不过他如今最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能出这口气,甭说一千贯,就是一万贯十万贯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盛允文匆匆离去之后,不一会儿,各家隐约传出的声音一下子陡增十倍不止,虽然看不见,却能想像屋内是何等景象。
这里从上到下都是杀过人的,而且手上往往不止一两条人命,即使是苏毓和卢三娘这两位女流,此来辽东的路上也是满手鲜血,再加上深恨辽东海东之人,所以面对杀戮几乎都是面不改色。这时候,李贤方才看向了那个放冷箭的刺客。
那刺客大腿上的箭已经被霍怀恩拔了下来,并用布条牢牢裹好,显然是生怕他失血过多而死,嘴里也塞了一个破布团。只见他面色苍白,大约四十出头的光景,流露出几分清秀,但那眼神中此时此刻却流露出无穷无尽的仇恨,仿佛想把面前这些人全数吞下去。
虽说明白霍怀恩用刑拷问之术是第一流的水平,但李贤更知道这样的死士用刑很难问出什么,当下就露出了一个残酷的冷笑:“我知道问你是谁行刺,你绝对不会说。不过,为了报答你这一箭,我会屠尽平壤全城!不对,那似乎还太仁慈了一些……让我想想,我记得高句丽有户七十万,干脆全都杀了,以后就再不会有你这样行刺的傻瓜,岂不是一劳永逸?”
作为刺客,那汉子原本就存了必死之心,只是霍怀恩下手快没法自尽。他原以为李贤必定是严刑拷问,却不料对方竟是抛出了这样的话。若只是说说也就罢了,偏偏四面民居中还传来了连绵不断的惨叫以及利刃入体的声音,此时此刻,甭说他原本就不是铁打的心肠,就是铁打的心肠,也被李贤所形容的杀戮给吓住了。
高句丽王族和贵族官员早就向高句丽民众塑造了唐军嗜杀的形象,所以他对李贤所说的种族灭绝政策几乎是深信不疑。徒劳无益地挣扎了两下,他却没法吐出嘴中布条,那面色不禁变得十万分绝望。
李贤恐吓完却不去理他,翻身上了一个亲兵让出来的马,继续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观察整个搜捕行动。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四散的唐军先后从民居中撤了出来,不少人的手中都揪着或拖着女人。汇总起来一数,足足有好几十个。
面对一大群灰头土脸或哭泣或恐惧的女子,李贤也懒得亲自上去辨别——谁知道这些扮柔弱的家伙中间,会不会忽然又冲出来一个持刀的刺客?考虑到霍怀恩是认识高德笙的,又是老江湖,他便朝自己的亲兵头子努了努嘴,后者立刻领命上前,一个个甄别了起来。
还真别说,才甄别到第七个,霍怀恩便遇到一个准备捅刀子的。然而,这一位在陇右一带闯荡了多少年,经验何等丰富?右手一扭拍落了那匕首,随即一个重重的巴掌毫不怜香惜玉地甩在了那女子的脸上,把人一下子打出了几丈远,竟是生死不知。面对其他吓呆了的女人,他却露出了一个笑容,只不过配合他刚才凶悍的举动,这笑容顿时变得异常可怕。
最终,当筛选到第二十三个人的时候,霍怀恩对着面前的老妪阴恻恻地一笑,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提醒道:“安东郡夫人,你要自己出来,还是让我拖你出来?”
那老妪微微颤抖了一下,还想分辩的时候,却看见了霍怀恩讥诮的眼神,最后只得恨恨地站了出来。还来不及讥讽什么,她只见面前黑影一闪,颈后便传来一阵剧痛,顿时昏迷了过去。而这时,霍怀恩方才接住她软倒的身体,快步来到李贤跟前。
“殿下恕罪,我怕她说出什么有干碍的话,所以冒犯……”
端详着那鹤发鸡皮的伪装,李贤平空又添几分厌憎,所以立刻打断了霍怀恩的请罪:“你做得很好,打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耳根子反倒暂时清静了!老盛,把那个逮到人的报给我,顺便清理一下现场;老霍,剩下的人再筛选一下,看看有没有她的同党;伯虎小薛,我们回去!”
第五百二十五章 给脸不要脸
烛台上点着大红蜡烛,香炉中焚着清新怡神的香料,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图,虽是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优美的山水景色。靠西北角设在地上的软榻上挂着洒金红绡帐,一个美人正垂首扶额坐在那里发呆,面上虽说怔忡,却还是流露出一抹娇艳的红霞。
倘若看见这一幕,不知道的人兴许是认为佳人在翘首待夫郎。然而,就在刚才,这间装饰华美的屋子中却是剑拔弩张,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气氛。
虽说名义上是李贤的妻子之一,但从根底上来说,高德笙并不了解李贤,甚至可以说,她对丈夫的每一丝了解,都来自于道听途说。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一次李贤尖刻的讽刺,但自从那回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位名义上的丈夫。所以,直到从雍王第逃出,她都认为自己的行动没有任何错误,她都坚定地认为,自己能为自己的国家再做些什么。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费尽千辛万苦回到高句丽之后化成了泡影。什么反攻,什么等待时机,什么大义,当她躲藏在民居中,看到自己的父亲高藏对着唐军卑躬屈膝的时候,她就是傻瓜也明白大势已去,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甘心,她还捏着最后的筹码。
然而,李贤一句屠城灭国,把她所有的信心击得粉碎。
“要东山再起固然得有本钱,但若是人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复国?白起在长平坑杀赵国精兵四十万;项羽进关中杀关中精锐十二万;无论是黄巾之乱还是五胡乱华,这死的人何止上百万?所以这杀人对我们中原人来说,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高句丽不过七十万户,我唐军有十几万人,杀起来还是很容易的。到时候再放一把火,那就是一了百了。”
她生平头一次产生了一种战栗惊悚的感觉。尽管心里有一个念头告诉她李贤不敢这么做,但那种满不在乎的眼神却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使得她竟是不敢抬头。
对于自己说话的效果,李贤素来很有信心。高德笙是什么人?之前也不过就是个关在深宫之内的公主,能见过多少市面,知道多少信息?所有的凭恃不过是公主这个身份,还有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要说能耐,比起他见识过的那些女人是差远了!
见高德笙坐在那里使劲绞着手,面上不时变色,他便不紧不慢地提醒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一个女流之辈,究竟是怎么从长安城逃出来的?”
高德笙终于抬起了头,竭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镇定自若:“我如果告诉你,那会有什么好处?”
李贤用一种仿佛看白痴一般的目光盯着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不容易笑完,他才眯着眼睛反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高德笙死死瞪着李贤,紧跟着就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说道:“是我勾引了院子里头的一个护卫,于是挑了一个侍女进来。紧跟着我就用她假扮我,然后是新罗人助我逃出来的!”
一听到勾引,李贤顿时平生鄙夷,但随即这话却有几分出乎李贤的意料,要知道,新罗和高句丽那是世仇,死掐了多年,这高德笙莫不是在信口开河?于是,李贤认认真真地考虑起了新罗这么做的好处,可思来想去还是不得要领,于是便眉头一挑问道:“新罗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新罗和高句丽虽然是世仇,但如今高句丽却应该是和大唐仇深。他们说唐军攻破高句丽必定会杀尽所有王族,我也不会幸免,所以我就逃了出来。”
如果说最初高德笙不是最相信这样的警告,那么她现在见识到了李贤的恐吓,对此可谓是再无怀疑:“他们还说,只要我嫁给了新罗太子金政明,那么到时候我成为新罗王后,新罗高句丽合成一家,高句丽王统也能够存续。”
这不就是蹩脚的政治联姻么?李贤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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