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他已经极力克制,但他在芙蓉园这些天几乎没怎么沾女色,刚刚不免用上了几分挑情的手段,见贺兰烟面色通红胸口剧烈起伏,他便笑嘻嘻地凑上去低声道:
“晚上到我那里去。”
“谁要跟你……”贺兰烟没好气地啐了一口,这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觉得胳肢窝一阵痒痒,顿时娇笑了起来,末了只得连连讨饶。可李贤的魔爪一拿开,她立刻飞一般逃出去老远,这才叉腰瞪眼道,“少拿这些花招糊弄我,那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她是我刚刚从武三思那里带回来的,听说是武家的义女。不过武元庆……我那个舅舅早就死了,这事也弄不清楚。反正外婆中意了她留下来,想必那几个武家人也无话可说。”
趁着贺兰烟惊讶沉思的功夫,李贤三两步赶到她身边,揽住了她肩膀的同时,又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少钻牛角尖了,有你这么个正牌表姐,我哪有兴趣再找什么假表妹?”
贺兰烟本就是心思单纯的人,再一想那个武惠娘确实比不上自己,顿时就兴高采烈地说起了晚上的节目,那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的样子让李贤心里直叹。这要是换了大姊头,一场兴师问罪可绝对不会如此草草收场,指不定会把什么帐都翻出来计算。
说着说着,两人就并肩一路而行,这男的高大英挺,女的千娇百媚,走到哪里都会引来极高的回头率。而在不远处看到此情此景的几个大臣则免不了摇头叹息,虽说还不至于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但嘀咕两句礼制还是不免的。
至于人老却依旧风度翩翩的老上官,瞧着这一对的时候却不免想起了自己的孙女——别看婉儿如今年纪小,可这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婚事也得早些计划起来了,否则弄得到时候也被皇帝来一个乱点鸳鸯谱,那他可是哭都哭不出来。话说回来,自从婉儿被召入宫成为那劳什子的公主侍读,他的淑女培养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他的小婉儿为什么就不能既是才女也是淑女?
正在为孙女操心的上官仪当然不知道,在某个他看不见的角落,三个加在一起才勉强超过二十岁的小丫头正在悄悄筹划着。三人之中,以阿韦的洞察力最为敏锐,以上官婉儿的心思最为灵动,以李令月最会胡闹。人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三个小丫头聚在一块,自然是绝对没什么好事。
而她们正在商量的事情,就是怎样在芙蓉园中探险——这荣国夫人的寿筵一过,她们在这园子里也呆不了几天了,不趁这最后一点时间好好探探,怎么对得起这趟放风之行?
“这陛下和娘娘的居处暂且不算,太子、英王还有师傅的住处我们都去过,荣国夫人那里也可以不算,湖畔几座小院子也逛过了。除此之外,就还有那个牛鼻子道士的住处,还有武家那些人新搬进去的地方不曾去过!”
上官婉儿掰着手指头算得极其仔细,而李令月也为之眼睛大亮,使劲拍了拍小巴掌:“那个牛鼻子道士的房间里似乎还有丹炉,是得去瞧瞧!还有我那些……”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省去了舅舅两个字,“听说他们那里曾经闹过鬼的,正是探险的好地方!”
倘若李贤知道,他曾经编撰的那些探险逸事会引得三个小丫头如此遐想,他绝对不会那么好事。
第四百八十七章 欢喜做寿,人人欢喜
事实证明,李贤的未雨绸缪并不多余。
比起长生不死的诱惑,其中的风险往往会被君王置之于其次。虽说太子李弘那忽然一病差点没让李治丢掉了三魂四魄,但如今眼看着李弘一日日恢复健康,这位李大帝的心思自然而然地活络了起来。以他的想法,这天竺和尚依照太医和臣子的看法来说靠不住,那我用本国道士总行了吧?再说,郭行真还确实是一个有真材实料的,也不会四处胡说。
于是,郭行真那个清静院子的最里间,就多了一个丹炉——真正的炼丹当然不会这么草草行事,但老郭是什么人?在皇帝面前洋洋洒洒一大篇论述了黄庭道德,又不无谨慎地认为丹药也需要试制,于是,李治愈发认为他比那些只会吹嘘的和尚专业,更是信心十足。
这一天既然是荣国夫人的大寿,郭行真就留了两个道童看丹炉,自己换上了一身簇新的道袍前去赴宴。虽说他已经不主持东岳观了,可走到哪里,人人还是客客气气尊称一声东岳先生,甚至有好事的悄悄恭维说,这护国真人他指日可待。
是人都爱听恭维话,这在方外之士的身上也是绝对应验的。不过郭行真的好处就在于他永远能够在面上维持着荣宠不惊淡然处之的表象,这行走在一群权贵当中自然是愈发出尘。
“老郭!”
郭行真正在寻找自己座位的时候忽然听到这一声,赶紧回过了头,见是李贤,他便笑呵呵打了个招呼。两人仿佛是普通熟人那般说笑了两句,紧跟着李贤便丢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而郭行真也立刻回报以某个手势。此时,心照不宣的两人同时一点头,立刻就分开各行其是。
离了郭行真,穿了一身紫色袍子的李贤便顺势在人群中四下穿梭,时不时冷不丁钻出来和某人打个招呼,随后天南地北随便胡扯一通,却也快意。
由于今天赴宴的人实在太多,因此芙蓉池边浩浩荡荡几乎摆出去二里多的席面,锦绣丝绸和珍奇物品布满池岸。池中更有张灯结彩的游船,大约到时候兴致浓时,上至天子皇后,下至宰相和王公贵戚,都少不得要在湖上泛舟游玩。虽然这不是中和、上巳、重阳这样的春秋佳节,但沾着老太太做寿的喜气,自然也是规模空前。
既然是盛宴,自然少不得歌舞,少不得美酒佳肴。除了湖面上搭起的高台之外,两边各有彩楼,来自教坊的盛装歌舞伎各自居于其上,吹拉弹唱的声音已经隐隐约约传了下来;而众内侍更是在各席上忙不迭地摆各式各样数不尽的美酒,端的是酒香飘十里。
此时,政事堂三位宰相的身边俨然集结了十几号人,其中官职最小的少说也是个尚书,俱是在那里感慨如是盛景。说到兴起的时候,便有人笑道:“既然有宴少不得做诗,上官相公文采天下皆知,今晚大约又要拔得头筹了!”
这话一出,上官仪固然是谦逊,郝处俊李敬玄却也没有表示异议,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而某个眼尖的皇亲国戚忽然看到了正好出现在附近的李贤,立刻把人拉了过来。
“若是要说谁人做诗能超过上官相公,大约得看雍王殿下了!”
李贤晕头晕脑一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赶紧摆手道:“不说这话,我如今已经江郎才尽,不会做诗了!”
这借口上官仪曾经听过,其他人却不相信,纷纷在那里撺掇,就连老古板的郝处俊也不例外。其实这应制诗不比其他诗,都讲究一个应和,也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总而言之,颂什么瑞芝仙草,使劲儿颂圣也就行了,别追求什么艺术效果。也就是李贤这样凡事无所谓的皇子能够随口拈来,其他人只要不犯忌就行,要想出彩就难了。
众人正说道得起劲的时候,李贤忽然听得不远处某内侍高声报道:“兰陵美酒一百瓮、绿葡萄酒一百瓮、浮梁玉酒一百瓮、桂花稠酒一百瓮……”
这连绵不断仿佛报数一般的声音回荡在人们耳边,自是让好酒的喜形于色——事实上,大唐上上下下不喜饮酒不善饮酒的人还真不多,再加上这年头酒的度数不高,唐人又喜欢甜酒,所以拿李贤的话来说,那就是跟喝蜜水似的。这一场御筵的美酒消耗量,实在是相当可观的。
酒的消耗量大,这美食同样是非同小可,刚刚李贤在路上的时候遇到了某尚食局的内侍,对方罗列出一张整整二十八道菜的菜单。虽说和这御筵的档次比起来,二十八道菜似乎算不上什么,但看看满园的人头,这花费就相当可观了。
“反正也不是白吃,他们送的东西就值回这一次的价钱了!”
在心中腹谤了这么一回,李贤根本没去考虑哪怕不考虑体面的因素,仅仅是为了让老太太高兴,谁也不会要求老太太把礼物上交国库,事实上,这一连三年风调雨顺,虽说东边还在打仗,但朝廷的日子也好过多了。否则,他那个生性讲究简朴的皇帝老子也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场面,而不考虑到群臣的劝谏弹劾。
勤俭节约对于百姓人家来说是好事,但对于天子来说,这再勤俭节约也是做给外人看的。再加上这回顺势请来了不少“友邦”人士,所以面子更要做足,更要让人家看到大唐赫赫国威。国家的面子问题,永远是比个人的面子问题更加要紧的。
皇帝皇后和今天的寿星翁一起出现,接下来自然是群臣拜见等等一系列的官样文章,而各“友邦”人士也送上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其中甚至有一头小狼——看那小不点的模样,说是一头小狗也有人相信。偏偏那使节吹得天花乱坠,说这浑身纯黑的狼如何如何难得一见,是怎样的吉兆,到最后,礼物自然是被收起来了。
李令月睁大眼睛端详着那犹如孩子一般,被包在襁褓里头的黑漆漆一团东西,面上尽是渴望的光芒,忽然就开口对李贤求道:“六哥,你去和母后说说,把那只狼给我养好不好?”
李贤此时正心不在焉地听着那些千篇一律的祝词,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当他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的时候,才忽然醒悟到自己刚刚听到的是什么。这太平公主要养狼?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有野性的,真的当是小狗么!
因为李弘这个太子说众兄弟同居一席,所以这一席上就是他们兄妹五个占据。李贤干咳了一声正想打消妹妹这个不切实际的年头,李显忽然从旁边伸出了脑袋:“令月,那可是狼,不是狗,你这么个小不点小心让狼给吃了!六哥,把它给我养吧!”
如果前头那句话还让李贤认为李显这个弟弟如今少许变了一些,那么听了最后那一句,他就着实无语了——那是人家送给荣国夫人的生日礼物,又不是他的!偏偏这时候,李旭轮也低声叨咕了一句:“我也想要那只狼……”
“安静!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李弘着实被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的突发奇想闹得头晕目眩,最后只能低低叱喝了一声。不得不说,他这个兄长除了在李贤面前常常吃鳖,在其他的弟妹面前还是有相当的威信,吃这一吓,席面上顿时安静了,而李贤更是松了一口气。
佳肴都是厨师们费尽心力制成的,自然美味;能够上得了御筵台面的当然也是一等一的美酒,喝在口中不但甘甜,而且有一种特别的回味,饶是李贤这种喝惯了好酒的人也颇为赞赏;教坊司精心排练的歌舞就更不用说了,在夜晚的湖面上来这么一出,那种飘飘欲仙的观感就连一群年老的臣子都看得连连称赞。
然而,不管什么舞都比不上哈蜜儿的胡旋舞。虽说蒙着面纱,但在湖中心那根半尺见方的柱子上疾舞不休,这样的技艺李贤还不曾见到别人施展过。虽说隔得距离遥远,但他仿佛仍看到了那妩媚的眼波,面上不禁露出了微笑。
“六弟真是好福气,听说她是求了荣国夫人,方才有今晚这一舞。”李弘趁别人看得如痴如醉的时候,在李贤耳边低声提醒道,“母后已经答应,你大婚之后,以她和阿萝为媵。”
媵妾媵妾,听上去似乎只是侍妾的一种,但在如今这年头,媵是有定额的,一个亲王只能纳十人,享受从六品待遇,换句话说就是有名分有地位的侧室。所以,尽管李贤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疾舞不休的哈蜜儿,心中仍然因为这句话而大喜。
这老妈还真是体贴,就连这种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隐藏在黑暗中窥伺的狼
由于大唐已故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都是精力充沛的男人,所以这两位留下了众多子嗣。而出于管理和防范上的考虑,这么一大堆皇家的男人当然不可能留在长安城,毕竟,这年头还没有像宋朝那样,养成像防贼那样提防宗室的长效管理机制。
从太宗皇帝在位直到如今的李大帝在位,因为造反而死的宗室大概算算已经有两位数了,人丁凋零的同时,剩下来的那些宗室子弟们自然是老实本分的居多。当初喜欢拿皇亲国戚开刀的长孙无忌虽然已经死了,可如今手握大权的是更加厉害的武后,作为宗室子弟,俯首贴耳自然比作立仗之鸣强。
这天晚上的芙蓉园夜宴上,除了文武百官番邦使节以及功臣国公,还有两位非同一般的人物,那就是太宗皇帝李世民那么多庶子当中,以才华闻名于世的两位——越王李贞和纪王李慎,号称纪越。曹王明那手飞白虽然赫赫有名,可要是比起这两位还是要逊色不少,再加上曹王李明年前赴任蔡州刺史去了,所以李治同一辈的兄弟此时只有这两位恰好出席。
说来也巧,在太宗皇帝十四个儿子当中,越王李贞行第八,李治行第九,纪王李慎行第十,正好挤在一块。然而,如今李大帝身体不好,这两位看上去反而都比他年轻些,在下首的位子上那叫一个谈笑风生语声洪亮,完全一副年轻人派头。
纪王李慎和临川长公主一母所生,两人的母亲韦贵妃在世的时候就和武后的关系不错,而临川长公主更是常常进出宫的人,所以这回武后为母亲做寿时,考虑再三就把纪王一并请了来,也算是让两姊弟能够重聚。至于越王李贞,这既然当世都号纪越了,也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于是李治做主也就一并邀请了来。
酒已经喝开了,歌舞的高潮也已经过了,李贤当然不会一直呆在席上,自然开始四处串起了门子。而既然伯父和叔父来了,他少不得也去那里坐了坐敬了两杯,转了好一阵子方才来到了慕容复那一席,一屁股就在人家旁边坐了下来。
“师……师傅!”
“最近都没怎么顾得上你小子,怎么样,崇文馆的日子还好过吗?”
“有太子照拂,陛下和娘娘也曾经赐过物件,没人敢欺负我。”
当然,有一句话慕容复没敢说出来,这李贤凶名在外,连带他都被人高看一眼,人家见到他不躲着走就不错了,谁敢上门惹他?如今,他连找人对练都有些困难。
李贤一面问一面四下里瞧,待得到回复之后,他便提起旁边的酒瓮,把慕容复面前的酒碗斟得满满的。这里全都是归顺大唐的异族人士,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身份都不算太高,质子的意味很浓,所以招待他们的酒菜也多半是以当地习俗为主,比如慕容复面前就是一只羊腿。不得不说大厨的功夫很不错,那羊腿烤得金黄酥脆,让人相当有食欲。
李贤拿起旁边的刀子割下了一大块往嘴里一送,又自来熟地斟满了一碗酒自己喝上了,这酒一入喉,他忽然咦了一声:“这酒怎么这么烈?”
慕容复低声答道:“这是可贺敦刚刚命人从吐谷浑送来的酒。”
可贺敦?弘化长公主?李贤先是一愣,见四周有不少人也在悄悄打量这边,他便指点道:“你以后称呼别那么生分,你受封一来是因为我的缘故,二来因为你是弘化长公主的养子,第三才是因为你是吐谷浑王子。这以后改口,不能叫娘亲,叫一声母亲也行!”
对于这种吩咐,慕容复着实愣了一愣,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李贤接着便东拉西扯了两句,最后关照等御驾回宫让其上雍王府找他,这才起身离开。然而,这一位前脚一走,没过多久,慕容复旁边的空位上忽然又一左一右坐下了两个人。
“苏卢末王子,能够得到大唐雍王殿下庇护,你还真是运气不错啊!”
虽然在大唐寡言少语,但不代表慕容复就是傻瓜,这话语之中浓浓的讥诮之意当然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