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尚春秋鼎盛,弘儿又怎么会有事?至于这些年轻人,陛下将来自然看得到他们将来建功立业的那一天!”
武后顺口就加上了这么一句,看了看底下那些各自卖力的年轻人,顿时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唐因隋制,起家的时候就利用了各地的世家大族,所以如今虽然开了科举,却还是以世家子弟居多。武家虽然是功臣之家,却算不得大族,直到现在还有人拿她的出身做文章。她命人改写氏族志是第一步,现如今第二步,自然就要干涉一下世家之间的通婚。
如果李贤知道他灵机一动随便想想的主意,居然能让武后上升到这样的政治高度,只怕连下巴都会掉了。只不过他不知道,所以这时候依旧和李弘兴奋地指点着场中的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等到三天之后天子大宴公卿宾客和新科进士之后,这场赛马会就会开始了,到时候很有一番热闹可看。
另外,他还盘算着,卢国公程处默正好也在宾客之中,不如让这一位领衔,撺掇那些国公们好好开一个赌盘,赚钱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难得一乐。等等,那些贵妇们都是在家里掌管钱袋子的,不如让临川长公主设法把她们也拉下水?
正当李贤的思维发散到了无边无际的远处时,他忽然感到手臂一阵剧痛,抬头一看,却见自己的七弟李显正没好气地瞪着他。
话说这小胖子虽说只被操练了三天,时间也只有区区三个时辰,可对于李显来说却是苦不堪言。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也只能苦捱,顺便在能报复的时候冷不丁报复一下子,比如说刚刚那一下死掐。
“芙蓉园外的卫士让我带信给你,说是你的王府官送来的。”
王府官?他李贤的王府官多了,这说的是哪一个?再说了,最近应该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大事吧?
李贤莫名其妙地接过信,证明那印鉴确实是雍王府的,不禁对这封没有署名的信愈发感到奇怪。然而,等他三两下展开卷轴一看,却被那满纸惨不忍睹的笔迹吓了一跳。不消说,这能写出这样毛笔字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然而,字虽然差劲,虽然是大白话,但意思却明明白白。一目十行看完之后,李贤顿时露出了极其微妙的表情。
第四百七十八章 大马士革刀攻略
安定坊的雍王第李贤认为不方便,但是,归根结底,这是因为新建的蓬莱宫渐渐取代了太极宫的地位,所以才会让他要常常绕一个大圈子进宫。不过,现如今皇帝皇后在芙蓉园度假,这雍王第也就冷清了下来,毕竟,如今连皇城中的三省六部也安静了不少,就别说这里。
不过,这一天,几个从芙蓉园中溜号的人再次齐集雍王第,这顿时让这里重新热闹了起来。除了李贤这个主人的归来,同行的还有屈突仲翔、周晓、程伯虎和薛丁山。虽说其中有好几个都惦记着几天后那场争媳妇的大赛,然而,这却不能抑制他们对那件事的兴趣。
红头发的米哈伊尔很神气地坐在那里,面对众多的目光,他清了清嗓子,指着旁边一颗头光溜溜的迦摩罗,对众人眉飞色舞地眨了眨眼睛:“这炼制镔铁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有着落了。这迦摩罗法师来自南天竺,据他声称,那乌兹钢产自北天竺。他曾经和北天竺佛国的某位法师相识,知道这乌兹钢的产地。”
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迦摩罗身上,尤其是屈突仲翔和周晓两个钻在钱眼里头的家伙更是两眼放光。这产品还没生产出来,他们就到各家府邸里做过调查——毕竟,屈突仲翔在武艺上是个半吊子,而周晓根本就不擅于舞刀弄枪,对这种勾当完全不熟悉。
这镔铁匕首少说就价值一两千贯,这要是真的削铁如泥的镔铁宝刀,就是标价上万贯也有人买!这可都是钱,大把大把的钱哪!
李贤打量着迦摩罗,总觉得这和尚的举动有些蹊跷。论理说,他上回到崇化坊那边撂下了狠话,不说芥蒂,这迦摩罗也应当怀恨于心才对,怎么忽然和红毛家伙搭上了?心里头怀疑,他这目光中顿时流露出那么几分怀疑——这乌兹钢虽说难得,但贺兰周有不少天竺供货商,据说已经有人愿意承揽这项买卖了。
不就是要花大价钱进口原材料么?反正他的本钱多,这点钱还出得起!
迦摩罗之前远赴天竺,那是为了进修佛学,毕竟,这玄奘法师从天竺回来之后受到的礼遇,足以让他大为动心。但是,和大唐的繁荣相比,天竺城邦林立的格局实在难以吸引他,所以他当然想回到大唐。不过,这吹牛可以,佛学经义他却决计比不上当年那位玄奘法师,若是来上三五百僧人,他最后非得败下阵不可。
于是,配合卢迦逸多献丹药就成了一条捷径,可谁知道那发达捷径竟会变成断头捷径?
“雍王殿下,北天竺的乌兹钢在整个西方都赫赫有名,波斯强盛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乌兹钢都运往了波斯,由那里的良匠进行加工,最有名的就是大马士革刀和大马士革剑。如今波斯已经不复存在,但大食掳获了不少波斯工匠,所以现在北天竺的乌兹钢大多数都是流入大食的。普通天竺商人也许能运来一部分,但数量一定不会多。”
这时候,李贤深刻体会到了地理优势四个字的深刻含义。如今大食刚刚崛起,这实力和大唐大约差不离,纵使相差也不会太远,打起来还是有得一拼的,但问题是,从天竺到大食的路程很短,但从天竺到大唐,要么走西域,要么经过吐蕃,两条路都不是那么太平的。而这年头的海航十艘船中能有一艘到达目的地就不错了,所以也甭指望这条路。
掂量一下迦摩罗的这番话,李贤感到这家伙自信满满,再加上反复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他便索性追问了下去。结果,这位冒牌天竺和尚接下来说出的一番话一下子让他振奋了起来。
“只要殿下能够给我大唐的凭证,我一定设法从北天竺至少运回三千斤乌兹钢。这位米先生也答应,说是能请出一位在天竺隐居的波斯工匠。”
这无疑是巨大的喜讯,别说屈突仲翔和周晓两眼直冒小星星,就连李贤也禁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程伯虎和薛丁山对视了一眼,同时认真考虑起,倘若精钢板斧换成了镔铁板斧,亮银枪换成了镔铁长枪,他们的战斗力能够有多大的加成。
这事情一下子从虚无缥缈进化到希望极大,李贤还觉得有些可疑,正准备再好好考虑,谁知屈突仲翔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六郎,这事情有利无害,你只要向陛下一说道,陛下一定会赞成!干脆这样,我带上一百多号家将跟着他们一起去,保管把东西安安全全运回来!再说,吐蕃人被你打得没了脾气,这西域还有裴大将军坐镇,这样的大好机会不利用,岂不是可惜了?”
屈突仲翔这话说得信心满满慷慨激昂,别说程伯虎薛丁山为之瞠目,就连和他最熟悉的周晓也傻了眼,甚至起身在他额头上试探了一把。
要知道,西域各族之间时有争斗,这就已经够乱了,可是,比起城邦林立关系复杂的天竺来,西域可以称得上是平静的天堂。这屈突家人丁并不怎么旺盛,上头两位长辈会放人?再说了,就是屈突申若,也不会放心让这个弟弟跑到天竺去吧?
李贤反反复复考虑了一下得失,最后觉得自己最多也就是损失一笔钱,值得向老爹老妈去提一下——他也做过功课,之前镔铁虽然时有输入中原,但别说千斤,能有个几十上百斤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差不多也就是一把长刀的耗费。为了节约成本,多半也就是制一些匕首之类的,而且还远远比不上进口的成品。不过,三千斤也不抵几天用……
大马士革刀他倒是在西市某家店铺里头看到过,要价四千贯。这买一把没问题,可要是买十把,别说他肉痛,人家还没有存货呢!
“这事情我会去请示父皇,就有劳迦摩罗法师等一下消息了。至于仲翔,你要是想跟去,先说动你家老头子还有大伯再说。就算过了那两关,别忘了申若姐的厉害!”
短短一句话让屈突仲翔一下子变得犹如霜打的茄子似的完全没了精神。至于迦摩罗,一听李贤的口中头一次迸出了法师这个称呼,他心中登时欣喜无比,暗地决定这一趟一定要办出一点成效来,若是能弄一个皇帝敕封,他以后就再也不用发愁了。
把迦摩罗客客气气地送出了家门,李贤回头就开始嘱咐罗处机和姚元之看好米哈伊尔——这个红毛猴子最喜上窜下跳,要是他向老爹老妈讨来了圣旨,这家伙却有什么意外,那他岂不是白费工夫?
安排好了这一切,他方才带着人出门,可这才上了景耀门大街,他忽然心血来潮,转头对程伯虎四人道:“既然出来了,不如走一趟西市,弄一把大马士革刀回去?这之前进贡的早就被父皇分赐众武将了,没有实物终究没有说服力。”
众人都是好事的,闻听此话自然没有异议,程伯虎反而拉着薛丁山凑上前来,涎着脸要求到时候运回乌兹钢,首先满足他们鸟枪换炮的需求。
“这东西还没到手你们就开口预定,哪有这么心急的?”李贤笑骂了一句拍马就走,疾驰出去不多远,他便勒住马头回身喝道,“有这心情,你们还不如去仲翔那里入一股,这光是分红就够你们把所有行头都置换上一遍了!”
于是,李贤一马当先,后头四个人一路走一路嘀咕商量,同时进了西市。一行人熟门熟路钻进了一处店铺,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而一认出众人,那迎客的伙计立刻撒丫子回奔进去,不一会儿就把东主请了出来。那位深颧褐目的胡商一面奉承,一面把五人往里头引,又命人去取诸多珍藏的“非卖品”,把自己的商品吹嘘得天花乱坠。
“诸位大人都是老主顾了,我也不说空话,这西市货卖珠宝首饰的胡商不少,但货卖这大马士革刀的只我这一家!话说诸位大人来得巧,我这里正好有刚刚运到的三把宝刀,都是最最优质上乘的货色!”
伙计捧出了东西,李贤取出一一验看,那上头的精致花纹自是让人赏心悦目,但是,既然是兵器,好看精致其次,锋利耐用才是第一。于是,众人毫不吝惜地用了自己的随身佩剑当了试金石,结果大为满意——虽然五把剑上全都留下了三个深浅不一的小小豁口。
“我全都要了。”
李贤这种豪阔的举动这位胡商不是第一次得见,即便如此仍然是喜出望外——这在长安西市做生意虽然利润大,但权贵多官员多,日常开销也大,官府的人更会常常盘剥。可自打雍王府这几位常常光顾之后,他的日子就太平多了。于是,他满脸堆笑地比划了一个手势。
七千贯,三把刀一起拿走。
于是,晚间回到芙蓉园之后,李贤亲自抱着三把大马士革刀直奔太子李弘的住处。这一进门,他就发现自己闯得莽撞了一些。这回他虽然没有成为电灯泡,却是撞破了父子谈心的大好温馨场面。
第四百七十九章 更精明的李大帝
自从上次李弘病倒之后来探望过一次之后,这是李治事后头一回单独来看望儿子。
不管是哪一朝哪一代,只要立太子的时候不是为群臣所逼,而是自觉自愿,皇帝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必定相当不错,至少是最初相当不错。而这一点,在被时人评价为仁厚之君的李治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虽说他在某些儿女面前并不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但是,在他和武后生育的四儿一女面前,他这个父亲非常称职,或关心或照拂全都是无微不至。
作为他亲自一手扶持,一手教导起来的太子,李大帝自然是寄予了深深的厚望,所以甫一见面不但制止了李弘起身见礼,而且一再询问了众多细节,直到确定这个儿子的身体确实没有大碍,他这才长长嘘了一口气。
“政务上的事情有你母后,政事堂还有各位宰相,你暂且先养好病再说。你是太子,是储君,不可不慎。”如是嘱咐了一番,他忽然顿了一顿,仿佛觉得难以启齿一般,又添了一句话,“太医说是那丹药让你高烧不醒,朕……”
他这话还没说完,李弘就立刻抢着截断道:“是儿臣秉性脆弱方才有此病灾,与父皇所赐之药并无关系,想来太医也不过是猜测,并无切实关系,父皇不必放在心上。”
虽说儿子暂时没事了,但李治先前心中总有些自责,一听到这话,他更觉得太子懂事知礼,当下欣慰地连连点头。
皇帝老子面色缓解,李弘也放下了一桩心事,又紧跟着劝解道:“不过,父皇,在太医验看之前,还请不要服用这些丹药,那长生不死药也还是暂时搁置一下,免得服用之后伤了父皇的身体。听说父皇之前对太医多有责难,还请多宽慰他们几句,毕竟,儿臣这次能够这么快恢复,这些太医也颇有功劳。”
不提这个还好,一说起太医,李大帝登时想起昨天秦鸣鹤来为自己诊治时的抱怨,不由笑了起来:“罢了,你既然病愈,那些太医朕也不想再苛责他们。不过,与其说这回是多亏了他们,还不如说是你六弟尽心,听说他找来了无数偏方,更把秦鸣鹤骚扰得头晕目眩,最后总算是解决了你的高烧不退。”
想到那时候鸡飞狗跳的情景,李弘也为之黯然,连忙欠身道:“儿臣也知道这些天来忙坏了六弟,到时候一定要好好谢他!”
父子俩闲话了一会,李治忽然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方才冷不丁叹道:“朕这风眩已经成了顽疾,屡屡让朕不得安宁,这朝政上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本希望你多多熟悉国政,朕有朝一日能够退位为太上皇,好好享几天清福……”
这话还没说完,李弘立刻为之大惊失色,刚刚还有些微微发凉的额头上顿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就差没从床上立刻蹦下来。饶是如此,他还是赶紧翻身伏在床上,连道此事不可。于是,父子俩同时触动了心中隐衷,一个悲叹顽疾无救,一个心伤自己的孱弱,最后竟是相对垂泪,不语泪千行。
李贤冒冒失失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令人尴尬的一幕,结果,一向聪明机灵的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要背过身更不行,只能行礼之后低低垂下了头数着地上的青砖。此时此刻,他唯有在心中埋怨,这皇帝来看太子,外头至于连个把门的人都没有么?还有王福顺,这位天子驾前第一大总管上哪里去了?
太子早习惯了李贤这样的不通报而直接闯入,李大帝却是被吓了一跳。等李弘解释过之后,他这才略带恼怒地瞪了李贤一眼,旋即摆手示意其上前来。一看清李贤怀里抱着的东西,李治那脸色登时又变了。
“这……这是什么?你五哥在病中,你带这些凶煞之物来干什么?”
谁知道你皇帝老爹会忽然出现?李贤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这脑筋急转弯之后,赶紧答道:“父皇,这三把刀尚未见血,要说凶煞之气那是绝对没有的。我不过觉着,太子五哥秉性太弱,这用阳刚之物好好压压,兴许还能派些用场。”
这话终于说得李治面色稍霁,至于李弘虽说知道这李贤多半是在信口开河,却也不打算拆穿,只心里觉得奇怪。不过,既然东西都带来了,李治便起身拿过一把,拔刀出鞘细细一观,面色登时一亮——别看他李大帝如今这七病八灾的,当年可同样也是骑马射箭练刀,挥舞两下子绝对没有问题。
“倘若朕眼法不差,这应该是波斯的大马士革刀?”
李贤赶紧一记马屁拍了上去:“父皇好眼力!”
是人都喜欢听好话,李治自然不例外。摩挲着那刀上精美的纹路,他忍不住又侃侃而谈了起来:“那一次,波斯王子卑路斯到大唐,敬献了三把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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