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
那小内侍把知道的事情一一说出来之后,这才发现李弘李贤兄弟都是满头大汗外加衣衫不整。说不整还是轻的,这李贤光膀子,李弘只穿了一身单衣,和坊间百姓家里两兄弟刚干过架差不多。嘀咕归嘀咕,他只瞅了一眼便不敢多看,果然,不多时上头就传来了李弘的吩咐,却原来是让他回去取衣服。
等到人一走,李贤便拉着李弘进了李显的屋子。虽说这地方他也是头一回来,但料想这各处的格局都差不多,只是随便遛遛就让他找到了洗浴的地方,遂打发了李弘的另一个内侍去准备热水。还不等李弘说不用麻烦,他就一口将其堵了回去。
“别说这一身土不像样,你这少出汗的人忽然出这么一身大汗,不好好洗个澡容易着凉,到时候误事麻烦就更大了!”
拗不过李贤,李弘只得强耐着性子照办。这热水一注入桶中,他这人一坐下去,李贤便准备找地方自己也去好好泡一下,临去的时候却瞥见李弘浸了一会子,如今那桶中的水似有些发红,他以为是洗下来的土,也没多在意。
两兄弟洗刷之后换上干净衣服,又商议了一阵子方才联袂赶往惊燕阁。一到那里还来不及求见,正好守在外头的王福顺慌忙上来,问明来意之后就四下里望了一圈。
“陛下正在召见刘仁轨相公,听说正在咨议之前的军报。”说到这里,王福顺忽然又压低了声音,“早先陛下和娘娘计议的时候,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倒是刘仁愿既然揽下了督促新罗军的任务,此番逗留之罪就不可饶恕,娘娘劝了好一阵子方才好些。最后商量之后,就决定召刘相公入见,毕竟,这海东的情形,没人能比刘相公更熟悉了!”
李贤略一琢磨,很快就释然了——反正之前他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如今这老刘去辽东,比他单纯进言的效果应该更好才对。
然而,他对这件事没有意见,不代表李弘对这件事也没有意见,几乎是王福顺话音刚落,他就皱着眉头提出了异议:“可刘相公如今还在病中,长安距辽东数千里,若是有什么万一,岂不是让朝廷背上不体恤大臣的名声?”
这话不可谓不重,即使王福顺伶牙俐齿,这时候也不禁愣了。至于李贤则是为难地搔了搔头,不知该不该说自个今天见到刘仁轨的时候,老刘头还老当益壮精神奕奕。不过,他很快就不用为难了,因为前头那扇大门徐徐推开,刘仁轨那洪亮的声音顺着越来越大的门缝透了出来。
“陛下放心,臣必不负所望!”
传说中卧病在家休养,病得如何如何沉重的刘仁轨,就昂首阔步地出现在了李弘面前,那精神矍铄的模样仿佛连打虎都没有任何问题。而瞧见李弘和李贤并肩站在那里,刘仁轨便笑呵呵地上来行礼。
“太子殿下,雍王殿下,这一病一个多月,让两位记挂了!我不日之内就将前往辽东,两位若是有话要带,就来光德坊刘宅吧!”
第四百七十一章 太子病了,父子鸡飞狗跳
以右相刘仁轨为辽东道副大总管。倘若要用四个字来概括朝臣们对这个任命的态度,那大约就得说是莫名惊诧了。
整个东征方面军除了李绩这个大唐第一臣担任总指挥之外,郝处俊担任过后勤总管,刘仁轨当过副手,还在任的众将中,还有薛仁贵庞同善高侃,总而言之,大唐最有名的将帅几乎是济济一堂,都在那一亩三分地窝着。
就这样的阵仗,别说小小一个高句丽,按照道理就是十个高句丽也应该平了。可结果就是有这么古怪,这高句丽仿佛是名将明君的克星似的,谁打谁倒霉。
东征西讨无往不利的隋炀帝征高句丽两回,不是大败亏输就是无功而返,最后这愣是成了大隋覆灭的导火索;唐太宗征高句丽,劳动大军数十万,也没打出个什么结果来,须知大唐江山一大半都是这一位打下来的,这一败,太宗皇帝没多久也气恨交加地驾崩了;现如今换成了李大帝,原本趁着高句丽内乱出兵一雪前耻乃是最最名正言顺,这仗也应该是好打的,可居然还是出了变故。
人们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如果不是出了变故,这辽东已经有那么多人了,还让刘仁轨赶去干吗?
刘仁轨走得快,想堵他的文官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老刘头已经在前往辽东的路上;而武后坚定地以皇帝身体不适为由,拒绝那些文官的求见,顺便把一大堆奏疏都压下了;于是,一拨拨赶到芙蓉园的大臣们能够求见的就只有一个人。
既然是皇帝病了,皇后明摆着不接受意见,这时候监国太子总得接受群臣劝谏,然后去劝谏君王吧?
然而,这个节骨眼上,李弘忽然病了。虽说这位太子自小就是体弱的主,但还不至于多病,看着人瘦弱,但不管是三九寒冬还是三伏酷暑,李弘愣是最多小小感染一下风寒,要说大病还从未有过。
可这一次,几个太医轮番施为,却是没法让李弘的高烧退下来。到最后,几个随侍的内侍宫人不得不通报了两位至尊并其他相关人士,结果李治武后无不失色,而李贤则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太子的宿处。
眼看李弘满面通红,想到几天前人还好好的,李贤心中不禁生出了深深的疑窦。不但如此,一问到这病是怎么发的,不但内侍宫人全都支支吾吾,连带着几个太医也是讳莫如深,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他不得不用上了最后的手段,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几乎是把刀架在某个主治太医的脖子上,对方才万般无奈地说明,这应该是服用丹药造成的。
该死的丹药……等等,他前些天才和李弘深刻讨论过关于丹药的危害性,他这个哥哥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至少好歹听进去了不少,不应该再乱吃丹药才对!
于是,严正警告那个太医不得泄露他询问过此事,李贤回过头来就去盘问李弘的近身内侍。结果,还是那天报信的小内侍吐露了真言,没辜负李贤之前对他浑身上下都流露着机灵劲的评语。
“是陛下差人送过来的,道是有奇效,服用之后能强身健体。既然是陛下赐药,太子殿下自然不敢辞,大前天和前天各服了一丸。”
“……”
满心恼怒外加郁闷,李贤在迎来老爹老妈这一对至尊的时候,脸色自然很不好看。不过人家都以为他是在担心李弘的病,李治和武后自是都不以为忤。而在这两位进去盘问太医外加探望病情的时候,李贤便一个人呆在了外头,趁着四下里忙乱的当口,一把将王福顺拉到了一边。
“父皇赐给太子五哥丹药的事情,你怎么没告诉我?”
看到李贤那咬牙切齿的表情,王福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听这话更觉得五雷轰顶,赶紧指天发誓道:“雍王殿下,这事情小人绝对不知道,否则小人肯定第一时间通报。怪不得小人那天看见陛下对李安国吩咐什么,李安国捧了个匣子就走了,咳,我怎么就没早点察觉禀告殿下呢!”
瞅着王福顺在那里捶胸顿足后悔不迭的模样,李贤觉得不似作伪,憋着的那口气顿时和缓了些。正想再追问一下详情,他忽然听到里头有动静,就撇下王福顺重新返身进去,果然,才一进门,他就看到武后已经掀帘出来,向他微微一招手。
他只是愣了一愣便赶紧跟了进去,果然,在走到夹壁的地方,他便听到前头传来老妈悠悠一声叹息:“虽说郝处俊劝谏过,可你父皇对丹药的痴迷不改,所以几天前,我让人把卢迦逸多请进了芙蓉园。之前郭行真拜见,你父皇也询问了不少炼丹的事。早知道会害得弘儿大病,我怎么会任他使性子!”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武后猛地转身过来,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无奈和痛心疾首。不等瞠目结舌的李贤说什么,她的面色渐渐和缓了下来,上前在李贤肩头轻轻一按,这才嘱咐道:“刚刚我和你父皇问过太医,他们已经把这病症的来由说了,你父皇如今正后悔不迭,刚刚还伤心不已。所以我先吩咐你一声,免得你不知道,当面让他难堪。”
这该说的话都让老妈说了,此时此刻,李贤除了生硬地点头之外,找不到其他的回答方式。到了里间,就只见三个太医贴墙跟站着,而李治则坐在床榻边上,低低垂着头。虽说房间里头还有些昏暗,但从李贤这个角度,隐约还是能看出自个老爹的痛心表情。
“父皇!”
上前叫了一声,李贤就看到李治抬起了头。这一下子看仔细了,他顿时很吓了一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这皇帝老子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眉头的皱纹仿佛刀刻似的,眼角还有些湿润,然而最骇人的还是那极其惘然的眼神。
要说气恼吧,李贤刚刚憋着满肚子火;要说埋怨吧,进来之前他还在肚子里使劲埋怨老爹的迷信……只不过,瞧见李治如此这般光景,他这个儿子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毕竟,李大帝对太子李弘可谓是关怀栽培有加,此次送丹药要不是吃出毛病了,指不定传扬出去铁定是父爱子子孝父的典型。再说了,这年头的士大夫家里,迷信炼丹术的还真不少。
李贤还没想好该开口说些什么,李治忽然一个激灵跳了下来,一把抓住了李贤的胳膊,连声吩咐道:“贤儿,你主意多,快帮朕想想,这怎么才能让弘儿退烧!他们居然说什么法子都想过了就是不行,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情况愈发糟糕,对了,朕……朕怎么忘了,还可以发榜向天下求医……”
看到老爹一下子激动得语无伦次站起身团团转,李贤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再不说点什么,只怕李大帝病急乱投医的毛病会更重,遂赶紧上前扶住了李治的胳膊,连拖带拽地将其按着坐了下来。在心底合计了一下,他这才有条有理地劝慰了起来。
“父皇,太子五哥虽说有些凶险,但还不到那个地步,若是惊动太广,反而会引起人心浮动。这治病我是个外行,不过我会和几个太医商量商量,设法让五哥尽快退烧。父皇还是先回去吧,否则这内内外外一时紧张,指不定会出什么差错。一有消息,我必定使人去惊燕阁通告一声。”
连哄带骗,再加上武后最后也不得不出面,李治终于不得不起身离开,可临走前还是对几个太医严厉嘱咐了一番,甚至还准备再去太医院换几个大夫,最后还是让李贤给劝住了。等到帝后那两尊大神一走,他刚刚勉强装出来的耐心顿时全都不见了,那挂着霜的脸更是吓得人人绕道走。
大唐的太医署制度很完善,医师、针师、按摩师和咒禁师,除了最后那个咒禁师有些神秘色彩,其他三者都是各司其职,按照博士助教等等分出等级和统属,很有些现代医学院的感觉。太医既然是官,那么给贵人看病出了问题,就等于朝官在朝堂上站错了队犯了错误,也是要罢黜要砍头的。所以,刚刚李贤那么一劝慰一打岔,三个太医都是如蒙大赦。
他们也纳闷了,清热散火的药剂加上冰敷冷疗,该用的法子都用了,怎么会没有疗效?
李贤却不管他们是纳闷还是惶恐,丢下一句若有差池唯你们是问就匆匆出门——他又不是万能的,想当初只知道退烧可以打退烧针挂盐水,哪里想得出什么其他办法?于是,他只得把正在芙蓉园中的所有部属外加侍女随从火速召集到了一起,抛出了这么一个难题让大家一起头痛。
程伯虎薛丁山等几个都是官宦公子,虽说干着急也只能大眼瞪小眼,倒是几个来自民间的侍女主意多多,有的说能用蔷薇露,有的说可以用马鞭草,还有的则说柳树剥皮煎汤最有效。这一个个建议自然是一群贵胄闻所未闻的,可如今太医束手,自然死马也得当作活马医。不多时,各式各样的东西就准备了一桌子,李贤顺便又去让人请来了皇帝专用御医秦鸣鹤。
当夜,芙蓉园上上下下的人没几个睡得好觉,竟是一夜好折腾。
第四百七十二章 呵欠连天,却得东奔西跑
蔷薇露、菊花茶、马鞭草和柳树皮再加上几味草药熬的汤,总而言之,在忙活了一晚上之后,太子李弘的烧终于是渐渐退了,也不知道是这些偏方真正有效,还是之前太医的药方到这时候才发挥效果。
总而言之,对于忙碌一晚上的所有人来说,这时候终于可以放下心头一块巨石,至于从来不信神佛的李贤,则是破天荒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又加了一句无量天尊。
这一晚上睡不着的不止他一个,李治和武后离开,李贤忙着去搜寻偏方,之后李显李旭轮李令月就一块来了,愣是也在太子的居处守了一夜。再加上李贤亲自跑去惊燕阁报信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顶着个黑眼圈的李治,还有眼睛里头明显带着血丝的武后,可想而知,这一晚上两位至尊也没睡好觉。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帝后,或者是为了太子的病忙前忙后的太医和诸亲随,都忘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为了辽东战局,使劲求见太子的一干大臣。
虽说长安有宵禁,但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他们在等了一整个白天之后,晚上竟是都没有回去。本想着李治或是李弘都是体恤大臣的人,这晚上必定会拨冗一见,谁知道从前天晚上夕阳西下等到这天早上日头升起,芙蓉园中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虽然这等候在外头的官少说也有五品,但守门的卫士不得上司吩咐,愣是不敢放人进去,对里面的情形也是一问三不知——他们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可怜这五六个大臣当中最年轻的也有小四十,年纪大的已经过了六旬,这体力原本就不如年轻人,更何况在外头坐等一夜?
作为李安期罢黜之后,炙手可热的宰相候补张文瓘,原本就对于朝廷出兵辽东抱持不同意见,听说东征战事不利自然准备劝谏朝廷退兵——在他看来,辽东那一亩三分地根本比不上广袤的中原。再说,如今中原还有大批荒地没有开垦,花费大把租赋打辽东干吗?
然而,此时他打点好的洋洋洒洒一大篇腹稿无用武之地,虽说他已经第七次命人进去通传,可愣是进不去。望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望着园中的葱郁树木繁花似锦,他终于心头火起拂袖而去——这年头的宰相可是有风骨的,皇帝太子不见他,他回去养足了精神再来!
张文瓘既然都走了,其他人掂掂自己的分量,觉得留下来也没多大意思,索性也纷纷上马走人。只不过,这一夜苦等下来的直接后果就是,上马的时候都有些一瘸一拐,甚至还有个年纪大的是卫士搀扶着方才上了马。
等到一大群人都走了,守门的几个卫士趁着没有外人,又快到换班的时候,便七嘴八舌地聊起了天。这当兵的和当官的平素有云泥之别,自不好胡说八道,可昨夜看了一晚上的戏,再不发泄出来他们哪里能忍受得住?到了最后,不免有人猜测起了园子中的情形。
“陛下虽说身体不好,可断然没有把大臣撂在外头干等一夜的道理,这次是怎么回事?”
“就是,连太子也没出面,真是蹊跷。”
“你们说,是不是皇后也不想见那几位大人?”
当最后一个人道出一个最大胆的猜测时,其他人忽然犹如泥雕木塑一般愣在了当场。而那个口无遮拦的家伙觉得不对,转头一瞧的时候,差点没吓得一头栽倒过去。这羽林军毕竟是护驾亲军,人家不认识贵人,他却是认识的,那个正冷脸看着自己的年轻人,可不是雍王李贤?
忙活了一晚上,按照李贤本人的习性,此时怕不是早就扑倒在榻上睡大觉去了。然而,苦命的他跑了一趟惊燕阁之后,却被老爹老妈赋予了一个任务——太子发病这个消息一直被控制在一个小范围之内,除了服侍太子的人以及必要的人员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