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格的视线从那眼眉滑下,到了苍白的唇瓣那,原本的痴恋变成了自责,最后还是没有勇气碰触她一下,只是想着附近春之岛偏凉的气候,将她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拉上几分就打算离开,只是后脚刚刚跨出房门,他脑袋上就被纸扇打了几下。
“你想把人家姑娘捂出痱子来是不是!”
“这边天气不是凉么……”
“天凉你就把过冬用的被子拿出来!”说完又是一扇子打下去,玛莎嬷嬷知道自己力道现在不够看了,只能换种方法叫这小子难受,“这两天不准再进去!”
“……哦。”泰格的肩膀立刻塌了下去。
边上看着时间来找人的甚平刚好看见这一幕,只表示爱莫能助,这船上的几乎都被玛莎嬷嬷带过,就算是脾气最差的阿龙,也不敢回嘴。
他只能看着船长挨完打,才开口,“老大,岛上有人想见你。”
想见他的是当初逃出圣地,如今念佛吃斋的僧人,几人见他来了便叫出了一个褐色头发的小孩子,泰格注意到他明明紧张的发抖,但是脸上一直带着讨好人的笑容。
这孩子之前是个奴隶。
看着那个一看就很假的笑容,他很快就得出了这一点结论,而那几个僧人也撩起他背后的衣服,将那个奴隶的标志露了出来。
“这孩子虽然是逃出来了,但是她的家乡离这里很远,我们的力量是没有办法把她送回去的,所以我们想拜托您。”
这是个女孩儿?
他打量着对方乱糟糟的头发,不合身的旧衣服,最后终于是在那脸上看出了些女孩子的样子,不过这不说谁看得出来是个女娃娃。
“你叫什么名字?”他走过去在那女孩面前蹲下。对方害怕着他,却笑容不变,连步子都没往后退半步的样子叫他想起了伊丽莎白,不由的就软下了声音,“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叫……克尔拉,十分感谢您救了我,太感谢了。”
“克尔拉是吗?我知道了。”他这就算是应下这事情,不过船上的兄弟们……估计阿龙会第一个不干吧。“我叫费舍尔·泰格,放心吧,我会送你回家的。”
他对这个小女孩伸出手,看着她咽了一口唾沫,有些颤抖的将她小小的,但已经结出茧子的手放上来。
下船时是一个人,回船时身后却多了个人类小鬼,不过好歹有个前例,大伙看见了也不至于把下巴摔在地上,不过该问的还是得问。
“老大,这个小鬼……”之前是个漂亮的姑娘,即便是个人类,即使昏迷不醒,他们看自家老大那痴情的样子,也全当是船长夫人接受了,现在来这么一个小鬼……
“她叫克尔拉,会在船上待一段时间,我打算送她回她的故乡。”泰格简单的说完就将小人往前推了推,“自己介绍一下。”
“我……我叫克尔拉,今年十一岁,你们好。”
如他所想,第一个爆发的就是阿龙,叫嚷着同三年前一样的话,“就算是个小鬼,但是还是人类啊,真叫人不爽。为什么要让人类和我们同乘一条船。”
“不过是顺便。”甚平开口答着,也不再多去提醒阿龙,这船上可还有另一个人类,那位可是他们的船长夫人(虽然泰大哥没有承认,但是这三年里的林林总总他们都看在眼里),还已经在船上待了三年了。
泰格靠在边上看着被团团围住,害怕着却依旧笑容不变的女孩,心里盘算着一些事情,所以阿龙对着她一拳打下去的时候也没有开口阻拦,他希望女孩在这一拳下会哭会闹,但是事实却是她笑着撑起身子,鼻血滴落时更是撕下裤脚的布料擦起甲板,说自己会一直工作的,请他们不要杀她。
船上的兄弟们都愣住了,能冷静的看着这一幕的只有他和同样被那【天龙蹄】踩在泥潭里的几个兄弟——奴隶的活法以及扎根在这个女孩儿身上了。
甚平劝不住她,就坐在她面前,虽然他对人类没有好感,但眼前的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幼仔,他努力的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的生硬,问:我们很可怕吗?
“是的,但是我想见妈妈,所以就算害怕,也鼓起勇气上船了。”
如果真的有勇气,那么就别在像个奴隶一样的活着啊!
“把她带到我的房间里来。”他在女孩请求不要杀自己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道,原本想要慢慢改变这个孩子的计划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
回到房间将其他兄弟关在门外,屋子里只剩下他与依旧笑着的女孩,不过当她看到他燃烧起火盆的时候,连站立的力气也消失了。
碳很快就被烧的通红,不时的爆出火星,这发出的细微声响,足够勾起那个女孩心里的黑暗记忆,但是他知道,这只是一时的痛,如果不做,她就得一辈子走不出黑暗。
“不……不要……不……”
烙铁时隔多年再一次落在女孩的背上,她几乎是立刻就昏死了过去,他提着女孩走出房间,随手丢在甲板上,“给她止血,虽然办法粗鲁了一些,但是不把那个抹掉,她是无法走出过去的。”
阿拉丁作为船医,尽职尽责,立刻从海里带上来了草药,磨碾熬制成了特效的药膏,没多久,那孩子就醒了过来。
意料之中,一开口就是求饶,因为她还被困在那个地狱里。
“哭出来有什么不好的!”
他不自觉的将眼前的克尔拉和伊丽莎白联系了起来。
“看好了!”他将□□拿出,像是承诺,当着她的面,丢进了海里。“我们……谁也不杀!”
谁也不杀。
大伙们面面相觑,后也纷纷将手中的武器丢下,趴在围栏上,看着□□没入的水面,终于回神,而这时响起的是鲷鱼鱼人的命令——出发了!把克尔拉送回故乡!
多年来藏在底的泪瞬间涌了出来,从她稚嫩的脸庞源源不断的滑落。
就这样太阳海贼团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成员,这位小成员有一头乱如稻草的淡咖啡色头发,一双圆且清亮的湖蓝眼睛,火柴棍似的身上有许多伤疤,小小的手上多的是同龄人那没有的茧子。
关键是,这样形象的小成员,其实是个长的还不错的女孩子。
“扭~女孩子可不能这样呀。”小八六手环胸,其余两手点着自己的脑袋,想对策。
泰格回想起伊丽莎白,觉得女孩子就应该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找了个机会让小八带她去岛上理发,顺带买几件衣服,裙子也是必不可少的。
三个小时后,泰格摸摸自己的下巴,也忍不住叹了声人靠衣装,仅仅是好好的收拾了头发,换了件可爱点的衣服,假小子就变成可爱的小姑娘了。
“别害羞啦,扭~”小八拍拍克尔拉的头,阻止她继续把自己的手指搅成麻花,“这样不是很可爱吗!”
边上的几个附和着,克尔拉紧张的开始打扫夹板,脸上是初见时带着的乖巧笑颜。
这样的习惯不容易改,现在可以从那脸上,看出些害羞和不知所措已经是个不错的进步了。
“不用管她,时间会冲淡一切。”
不过那也只是冲淡,虽然人们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口,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可不是这样,伤口会一直存在着,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得为了保持理智,在伤口处覆盖上疤痕,疼痛会有所减轻,但是永远也不会消失。
所以只是冲淡,淡到虽然不能全然忘记,但也可以在直视的时候,笑着对自己说一切都已经过去,然后走向明天。
明天,伊丽莎白会醒来吗?
他又不禁想起了那一天,自嘲的笑了笑,想:大概不会吧……
真正胆小的,是他自己才对。
恶兽
克尔拉渐渐地开始适应了船上的生活,每一天都有从未有过的经历,像是生活在梦中一般。
不——认真回想起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奇妙冒险,即使是在梦中也是看不到的,自己贫乏的想像力支撑不起这样的仙境。
【我要把一切都记下来,等到了家,就一件一件的讲给妈妈听。】
克尔拉吃干净了自己的那份早餐,就开始了今天的生活,她没有被安排任务,在船上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是她的习惯,也是个乐趣,每一次都可以学到一点什么,而且都会成为她日后珍贵的回忆。
【今天泰格先生有没有空呢?上次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
克尔拉这样想着,就在船上四处寻找高大的红色鲷鱼鱼人,多外寻觅无果让她有些困惑。
【泰格先生到底去哪儿了……海里吗?】
就当克尔拉想放弃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之前似乎是总能在一处特别的房门口遇见泰格先生。
她记得那间房总是关着的,连门上的小窗子都会拉上帘子,所有人(除了泰格先生和玛莎嬷嬷)都不会靠近,也告诉她不要靠近,虽然她好奇那里很久了,但也因为大家的告诫很少往那走。
【只是去看看泰格先生在不在的话,应该没有关系吧。】
这样想着的她,小心的到了那房间门前,一如既往的房门紧闭,蜜色的帘子毫不留情的把两片空间最后的连同处拦的滴水不漏,任由她再怎么垫脚张望,也看不见一点儿房间里的样子。
“泰格先生……你在里面吗?”她踮着脚,整个人趴在门上,仔细的听着里面的动静,但她没想到的是卡塔一声后,她整个人摔了进去——这门没关严实。“好痛……”
克尔拉揉着自己的鼻子坐了起来,一抬眼,就被这间屋子给惊艳到了,房间被布置得温馨又漂亮,像是妈妈的故事里公主的房间,而那里也真的有一个和公主一样漂亮的大姐姐,她不自不觉的就走到了床边,失神的观察起来。
【多美的人啊。】
她觉得自己都找不出什么词语能形容她的样貌,想碰碰她都觉得自己的手没洗干净,怕留下难看的污渍,同时心里有可惜起来,为什么不醒呢?她想看看醒着的“公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应该有和你说过,这个房间是不能进来的。”
来自身后的质问让克尔拉吓出了一身冷汗,一转过身说看到自己寻找许久的泰格先生,正用那双腥红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她。
“啊!对不起……那个……”克尔拉在几年的奴隶生活中,对别人的情绪十分敏感,此时她感觉到的强烈怒意让她下意识的要跪下,但是及时的被拉住。
“我说过了,你不是奴隶,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
虽然在刚刚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冒出过怒火,像发现是自己一直以来珍藏起来的宝物正被人窥视着,而那只藏在他心里守财的恶兽,几乎要冲破笼子来,咬断那人的脖子。
他也只是暂时将它压抑了下来,此时的恶兽,大概正在他内心深处不满的用利爪攻击着限制它自由的铁栏,低声嘶吼着吧。
“我只是……我……对不起!我不会再进来了!”
“算了……她大概也会寂寞,你愿意的话,来这里陪她说说话也好。”泰格忽然是想通了什么,松开了手,像以往一样在床边放了把椅子坐下,不同的只是这次多了一个人。
他将已经无力跪坐在地板上的克尔拉放在床边让她坐着,自己坐在椅子上,和她道歉:“刚刚吓到你来吧,对不起。”
“没,没关系。要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我只是好奇……”克尔拉紧紧抓着自己的裙角,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偷偷的又看向那个宛如童话中公主中的大姐姐,“那个,泰格先生,这个大姐姐……”
“她叫莉兹,如你所见,她和你一样是人类。”
“泰格先生,莉兹大姐姐也是为了回家才上船的吗?她为什么不醒呢?”
“家……我希望这里成为她的家,至于为什么不醒,她只是太累了,终有一天会醒来的,我会等着的。”
不管多久他都愿意等。
他愿意等她醒来就给她讲故事,愿意等她醒来就带她看看外面的世界,甚至愿意等她醒来就将□□匕首交给她——只要她醒来,只要她想。
当然像“如果伊丽莎白继续保持下去也好”的想法也不是没有过,因为至少这样他就可以一直将她藏在自己的身边了……
这样可怕的念头不只出现过一次,而且次数越来越频繁,就像是一只嘶吼着,随时准备咬断窥视他宝物之人脖子,守财的恶龙,不过他的话,最多算是只恶兽吧。
克尔拉看着在她看来,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泰格先生,现在正露出让她不知所措的表情。“那个……泰格先生,你喜欢这个大姐姐吗?”
“是啊,我喜欢她……”
泰格这次干脆的承认了下来,这句话已经在他心里憋太久了,说出来只觉得全身都轻了下来。
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也是一个从很久之前就存在着的事实,只是他发现的太迟了。
没错,已经太迟了。
现在的他,虽然发现了自己是喜欢着伊丽莎白的这件事,但是伊丽莎白恨着他,而且是他自己亲手毁了一切。
已经回不去了。
“我喜欢她……”他忍不住喃喃起这句之前不敢说出口的话,怕自己过了今天就又失去说出来的勇气。
呵……只有在一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和失去意识的本人面前,才敢小声的说出自己的感情,“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蠢?”
“才不会呢。”克尔拉说道,想要安慰眼前的鲷鱼鱼人,“大姐姐她也一定喜欢……”
“不会的!”他生硬的打断了克尔拉接下来可能会说出的话。
虽然他从心底里期待着这样的答案,但是也明确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泰格将自己的脸埋在已经沾染过鲜血的双手中,一回忆起那天的事情,他便有些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想起那一天的伊丽莎白时。
他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着从未和别人说过的事情:“她恨着我,因为是我毁了她的一切,家也好,生活也好,而且是我……害死了她的父亲。”
克尔拉不敢相信的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她现在还处于对感情懵懂年龄,这样复杂的情况,怕是连听都是第一次听说吧。
“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过吧。”他抹了一把脸,并揉起自己的额头,头痛的症状得到了些缓解后,他也终于能对克尔拉露出一个轻松一点的表情了,“你找我是来听故事的,对吗?让我想想,这次讲个什么比较好呢?”
这个话题被他带过,也不再被提起,不过从那之后他开始允许克拉儿进入“那个”房间,讲故事的地点也被定在了那里,也算是他的私心吧。
这样至少在讲故事的时候,让他回忆起过去的时光,那时候的伊丽莎白也是这样,被他口中的故事吸引,眼睛中闪烁着的光芒也全部由他点亮。
每一日,每一日,他准备着不可思异的故事,等着克尔拉来敲那房门,看着她进门时那期待的眼神,在听到跌宕起伏的剧情时紧张起来,又或是在听到主人公脱险而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都有一种回到了过去的错觉。
但是他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仅仅十一岁,那双眼睛没有祖母绿般的色彩,发色比不上月光,没有记忆中少女的美丽面容,也没有超出年龄的聪慧,一双小手更演奏不出任何篇章。
她不是伊丽莎白,他现在这样做不过是下等的自我暗示与满足,通过克尔拉,想像着伊丽莎白还“喜欢”着他的样子。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要结束了。
太阳的标志虽然也落在了她的背上,但是克尔拉终究是要下船的,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送她回家。
当船靠岸时,船上的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