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皇帝肩上还残留着白色的雪花,带着一身寒气与属下出现在他的面前。
沃伦立刻转身行礼,恭敬道:“陛下。”
“巴泽尔在里面吗?”卢法斯微笑着问。
“是的,殿下一直在里面休息,请容许我——”沃伦正想去敲门,卢法斯身后的侍从用手挡住了他。
皇帝笑着瞥了他一眼,直接转动了门把打开了门:“他在睡觉的话就不用吵醒他了,我只是来看看自己的孩子而已。”
“砰”的一声,门关上。
门外只剩下了沃伦和侍从两人。
侍从看也不看沃伦一眼,背朝着门把守了起来。
沃伦瞥了紧闭的门一眼,沉默着也回过了身。
陆宵睡得很深。
不知何时听到了呼唤他的声音。
不……应该说是呼唤巴泽尔的声音。
他的眼皮很重,试着抬了抬,漆黑的视野中,只有一个人影晃动着,模糊不清。
脑袋晕晕沉沉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陆宵似乎看见了兔子,兔子在眼前那个黑影的头顶上飘来飘去,焦急地和他说着“清醒一下”什么的……
他醒着啊,那只兔子到底在嚷嚷什么?
☆、第71章 一个梦
第七十一章
“孩子……”
“……唔?”陆宵的头被抬了起来。
“告诉我,你穿过时空门后都看见了什么?”那个声音有一些苍老;语气却很慈祥。
陆宵的大脑似乎已经停止思考了;嘴上胡言乱语道:“什么……时空门……”
“当初;你不是独自一人找到我的基地了吗?”对方说的很慢;冰冷的手还在轻柔地顺着他的头发;“你进行了一场时光旅行;去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嗯?”陆宵无意识地扭着头;逃着那只手;“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唔——”那只手一把抓紧了他的头发,陆宵吃痛地低吟了一声。
“乖,”那个声音靠近了;凑在他的耳边,“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真的不知道……”陆宵努力地抬着眼皮,想看清楚眼前这人的模样,“我不记得了……”
手松开了。
片刻后,那股气息离去,陆宵重新陷入了睡眠当中。
门打开后,沃伦立刻看了过去。
卢法斯温和地笑着对他说:“他又睡着了,别去打扰他。”语罢就带着属下转身离开了。
等到长廊上只剩下了沃伦一人,他侧身看着这道门,迟疑了下,轻轻叩了叩门,道:“殿下?”
门后没有回应。
清晨,雪终于停了,外面阳光灿烂。
走廊上静悄悄的。
听闻了脚步声,沃伦看了过去,只见侍从侍女们已经端着早餐过来了。
“殿下还没有醒,你们拿早餐来做什么?”沃伦蹙起了眉头。
领头的侍女低垂着视线,语调平板地说道:“是卢法斯陛下命我们送来的,我们放下就走。”
“陛下?”
“另外,莉莉娅夫人有事叫您过去。”
沃伦收紧了双手,盯着眼前这群人,沉声道:“我知道了。”
陆宵觉得很难受。
他睡了很深很沉的一觉,隐隐约约察觉到外面天已经亮了。
昨晚他上床之前似乎忘了拉窗帘,所以房间里已经亮堂堂了。
还有一只兔子,一大清早的又在他的耳边骚扰,让他醒来。陆宵也想睁开眼睛,让那只兔子神闭一下嘴,可是连张开嘴说话的力气都没,眼睛也只能张开一条缝。
四肢沉重得很,动都动不了一下。
陆宵无意识地哼哼着,模糊的视野中看见了打开门进来的一群侍从。他们默不作声地把早餐什么的放下后很快就走了。
房间里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陆宵又睡了过去,期间也醒过来一会儿,只觉得自己快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一会儿看见了卢法斯,一会儿看见了阿诺德。
他想多看几眼阿诺德,那个男人虽然之前在基地里坑过他几回,可是陆宵现在觉得看见他简直是一种心理安慰,比看到那个阴森森的笑面虎老头子要好多了。
他想跟阿诺德说一会儿话,可是那个很会调侃的男人却一句话都不说了,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陆宵向他伸出了手,人还没碰到,仿佛触到了湖面一样,荡开了一圈波纹——阿诺德的面容变得扭曲了,扭曲成了卢法斯这个老魔头。
卢法斯抓住了他的手,用手叩住了他的下巴,笑得很慈祥:“孩子,快点回想起来吧,你穿过时空门后做了什么?”
“什……么……”穿过时空门的不是他啊!
“你在星球上着陆了吗?”
“……”陆宵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巴泽尔说过,那是一颗兔子星球。
“是吗,那颗星球上有人吗?”
“没……”那颗星球上,兔角兽才是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啊!
“你在那里呆了多久?”
“……不是我!”陆宵觉得下巴被捏得硬生生地疼,扭过了头,却又很快被扭了回去,“放开……”
“只要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就不会疼了,知道吗?”冰冷的手抚摸着他的脸。
陆宵痛苦地点了点头。
下巴上的力道松了点。
“你在那颗星球上呆了两年?”
“……嗯。”陆宵的手无意识地拍打着床面。
“你是从时空旋涡里回来的吧……回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陆宵含糊地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
“‘太奇葩了’……”巴泽尔从时空旋涡里出来,受到了影响掉进了意识世界里头,而他这个平行时空来的灵魂却进入了这个身体,实在是奇葩的经历……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语言?”
“‘中……中文啊白痴,中文都听不懂,哈哈……’”陆宵彻底飚起了中文。
“……”
那人不回应了。
房间中,看着已经彻底意识混乱,兀自笑呵呵的人,卢法斯背着双手,面无表情。
“陛下,要不要加大药量?”身后的属下说道。
“不用了,”卢法斯冷硬地说道,“再下去也只会听到他的胡言乱语而已。”
“那……”
“派人监视着他,我这个儿子,不可能毫无准备地回到这个地方来的。”
沃伦赶回到这里的时候,走廊上一派宁静。
门依旧紧闭着。
他喘了口气,平复了下呼吸——一整天的时间,他被各种人呼来唤去,做法实在是太明显了。那些人看起来似乎并不知情,但是背后肯定有一只手在操控着他们,那是谁的手,联想昨晚的来客差不多就能猜到了。
沃伦蹙起了眉。
之前巴泽尔殿下失踪,他并未想到皇帝那一层面。但是如今看来,难道……
他敲了敲门,喊道:“殿下?”
没有回应。
“殿下,失礼了!”他转动门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内暖洋洋的,躺在床上的人还穿着昨晚参加宴会时的那套衬衫和西裤,衣料已经变得皱巴巴了。床上也十分凌乱,看起来是挣扎过的样子。
“殿下?”沃伦走到了床边,“殿下,请醒一醒!”
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沃伦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周围,动了动鼻翼。
没有特殊的味道,可是的确有药物是可以随着暖气输送进来,无色无味,却可以麻痹神经,一旦药量加大,甚至会伤及身体。
沃伦大步走到了窗边,猛地推开了窗户,让冷风涌了进来。
他重新回到床边,跪了下来,伸手轻轻晃了晃床上那人的肩膀。
“殿下?”
金发男人似乎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冷到了,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轻哼了声。
沃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的手在床上那人的肩膀上停留片刻,缓缓移到了对方的脸上,用指腹轻轻摩擦着对方的脸颊。
一整天在暖气中的睡眠使得陆宵的脸颊略微带上了点红晕。
“殿下……”沃伦低声叫道,指尖滑过金发男人的面庞,轻轻抚摸着对方金色的发丝。
陆宵又见到了阿诺德。
这次这个家伙开口说话了,可是竟然在叫他“殿下”,让陆宵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阿诺德伸出了手,陆宵吓了跳,却没想到那手竟然很温柔地摸上了他的脸。
鸡皮疙瘩更甚,陆宵简直要跪下来了,哆哆嗦嗦地问:“……你在干嘛?”
“在摸你脸啊。”不愧是这家伙的风格,完全没脸没皮。
陆宵拍开他的手,他又摸上来,拍开又摸上来,来回了好几次,陆宵火了:“两个大男人摸来摸去的不恶心啊?!”
“没有你,我即使去了地球也没意义啊。”阿诺德神色淡然地说。
陆宵一愣。
这个人,怎么又说当初在山洞里时的那番话啊。
当时就觉得很微妙了,陆宵实在不想和一个男人搞得这么暧昧啊。
“阿诺德——”陆宵叹了口气,想跟对方说清楚,没想到对方竟然跨出一步靠近了他,捧住了他的脸用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
这个动作让陆宵一僵。
“我是为了你才这么拼命的,只要你没有死,那么事情就不算糟糕……”
“你你你别说这种话啊……”陆宵有些吃不消,想推开这人,却竟然无处着力。
阿诺德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与他的脸错过,轻轻蹭着他的脸颊,像一只猫科动物一般。
“你——”
“我没有家啊,你也说我没有家,那么你给我一个吧。”
“……”这家伙换了一边继续蹭。
陆宵被他蹭得一阵心惊肉跳,脑袋也晕晕乎乎了起来。
“等等——那什么——”
“陆宵……”
“殿下……”
两声呼唤同时响了起来。
陆宵怔了怔。
阿诺德放开了他,近距离地与他对视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的模样。
静谧了片刻,阿诺德微微笑道:“我会去找你的,等着我。”
沃伦被一只手推开了。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副乏力的样子,但是眼神清明。
沃伦一僵,赶紧退开了,有些狼狈地说道:“抱歉——”
“没事了,你……你出去。”
“……”沃伦默默地起身出去了。
陆宵把自己撑了起来,靠在了床头,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耳朵却红得不行。
刚才沃伦在干什么来着?他对巴泽尔是这种感情吗?
等等,他是因为沃伦在对他做这种事情,所以才会做那种梦的吧?可是为什么梦里面的人是阿诺德啊!
最可怕的是,当梦里梦外,两声不同的呼唤响起来时,他简直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
因为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他眼前那个阿诺德果然是梦里的幻影。
只能在梦里听到那个男人叫他的名字……他竟然惆怅失望了!!
☆、第72章 假 冒之人
第七十二章
沃伦走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而后双手抵着额头;背靠在了墙上滑落了下来。
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就算再怎么冲|动;再怎么想要触碰对方,里面那个人也是不行的。
他垂着眼帘,从指缝之间望向被灯光照耀的地面,思绪恍惚之中,竟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沃伦是在十五年前被巴泽尔捡回来的。
那是一个夜晚,天下着倾盆大雨;雨滴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砸在他的头发上,脖颈上,背脊上。
耳边充斥着“哗啦啦”的落雨声,非常响亮。
当时,他也和此时一模一样。
蹲在了*的地上,背靠着湿滑的墙面。
雨滴落到地上时溅起的水花甚至能够落到他的脸上。
他用手抵着额头,垂着眼帘看着近在咫尺的地面。
依稀记得那时候是两天之间的交界点,也就是零点。当时还只有十三岁的他落魄地流落在街边,之所以会淋着雨,躲在弄堂里,是因为无家可归。
父母双亡,讨债的人上门,因此他从家里逃了出来。
想要赚钱,却无法找到工作。
那天是他的第五天——无法好好吃上一顿饭,睡上一顿觉的第五天。
沃伦记得那时候的他甚至隐隐约约冒出了一个想法——他会不会在某一刻就被那重重的雨给压垮了呢?
沃伦的生活是黯淡的,他看不到光明与未来。当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到此为止”了的时候,他甚至感到松了口气,几乎有点欣喜地接受了事实。
那一个晚上,他没想过自己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那时候的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地面——地面上的凹坑处积着雨水,反射着街边的灯光,形成了颤动的光斑——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迎来生命的终结,而当那块光斑被遮住的那一刻,他的命运也改变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金发皇族那时候还是十岁。
他们两人之间始终有着三年的差距,而在当时尚未成年的他们身上,三年的差距则是更为明显。
巴泽尔还是一个孩童,面孔稚嫩,身材瘦小。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衬衫,脚上的皮鞋却已经被泥水弄脏了。
男孩就站在弄堂口,身旁有一个成年人恭敬地低垂着眉眼为他撑着伞。
如果沃伦站起来的话,恐怕当时的巴泽尔只到他的胸口吧。
明明只是一个孩子。
然而当时沃伦狼狈地蹲在地上。因此即使对方只是一个孩子,他也必须微微地抬起头,才能直视对方的眼睛。
不论是巴泽尔在沃伦生命中的登场方式,还是往后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对沃伦来说,巴泽尔是他生命中的救世主。
从他的生命轨迹改变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誓一定会守护在这个年幼的主人身边,直到对方长大,年老,死亡。
他会跟随在巴泽尔的身后,愿意为对方献上他的生命。
他当然也知道在很多方面巴泽尔的行为并不能说是“善良”,甚至可以说是邪恶而又冷酷的——视人命为草芥,即使是做人体实验也不会眨一下眼。他的主人是冰冷的恶魔,在剖开生物体的胸膛时甚至会面带微笑,那是足以让人胆寒的微笑。
然而沃伦就是被这样的人拯救了,又或者说如果巴泽尔不是这样的巴泽尔,恐怕十五年前过了那天晚上,他就真的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吧——当时的巴泽尔已经隐隐有了对未来的计划,开始暗中收集起预备的实验体——落魄街头的,在这个社会上没有任何存在感,立足处的人,都是巴泽尔的目标。沃伦原本也该是被关到牢笼里去,等待着躺上手术台的那天的,然而巴泽尔最终没让他成为实验体,而是把他带了回去,给他清洗了干净,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让他成为了他的随从。
沃伦不曾问过巴泽尔当时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因为他明白他的主人做事偶尔会一时兴起,他的此时此刻必定也不过是当时巴泽尔一时兴起的结果。
但是他不会对此产生芥蒂,不论如何,那位金发皇子就是他的神明。
若说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物是什么,那无疑就是巴泽尔了。
“那么殿下您呢?”曾经某一次谈论起这个话题时,他站在巴泽尔的身后,带着一丝想要更加了解对方的心情,好奇地问了一句。
“真稀奇,你竟然会反问我,”当时的巴泽尔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坐在椅子上微微转过身,侧靠着椅背看着他,嘴边噙着一抹笑,“你觉得呢,沃伦?以你的看法,对我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那时候沃伦思考了片刻,问道:“是皇位吗?”
“皇位对我来说的确很重要,”巴泽尔笑着,缓缓说道,“但是我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