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的‘不知道’,是指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还是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陈思达想了想。“第二种。”
王警官盯着他。“但是你刚才报了警,说她可能遭遇危险。”
“没错。”
“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陈思达说:“是这样的。我们在酒店的时候,接到安玟打来的一个电话。她显得十分不安,而且非常恐慌。她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然后就不说话了,但是电话却没有挂机——我们感到不对劲,所以就打来电话报警。”
王警官埋头思索着,似乎在判断陈思达这番话的真假。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她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陈思达望向我。王警官立刻明白了,他问道:“电话是打给你的吗,千秋小姐?”
“是的。”
“你和安玟的关系好吗?”
“一点儿都不好。”我如实告诉他。
“那她为什么跟你打电话?”
“我不知道。也许她想告诉我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我觉得这个警察的态度令人生厌,他问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审问嫌疑犯。我有些不悦地说道:“警官,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们,安玟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缄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接到你们的报警电话,就赶到了安玟的家中,发现她自杀了。”
我的心脏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我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再睁开:“她是不是……上吊自杀的?”
“没错,你怎么知道?”王警官眯起眼睛问我。
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虽然我早就料到结果了,但当这恐惧的猜想被证实的时候,我还是深感震惊和恐惧。
“还是回到之前的问题吧,她在自杀前打电话给你,说了些什么?”这个警察不打算给我喘息的机会,继续逼问。
我眉头深锁,烦躁地说道:“警官,这件事有些复杂,我不清楚你是否了解安玟和我之前发生过的一些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就从今晚说起。”
我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千秋小姐,我既然能准确叫出你的名字——唔,是你的笔名。那我当然就知道你的职业和基本情况。你和安玟同为作家,而且最近因为出版物方面的事发生了一些纠纷,还有一个叫做渔歌的作者——他已经死了。”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好了,不用再说下去了吧。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们警察在办案之前不会什么都不了解的。所以你尽管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就行了,不用担心我会听不懂。”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我看出来了,这个警察不是平庸之辈。
“可以告诉我了吗?安玟打电话给你说了些什么——这个问题我已经问了三遍了。”他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实际上你知道,我完全可以到移动公司提取你们的通话记录,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
我顺了口气,清理着自己的思绪。“好吧,警官。既然你调查过关于我和安玟之间的事,那你就该知道,我和她几乎可以说是仇敌。所以今晚安玟打电话给我,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一开始是向我道歉,说错怪了我,知道我根本没有抄袭她的小说——这太突然了,我根本反应不过来。接着,她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没关系,把她的原话或者是大概意思告诉我——她说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渔歌死后,她突然悟到了什么……”我竭力回忆着,“最后她说——所有答案就在我们三个人写的书中——我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王警官用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来思考我说的这些话。接着,他问道:“然后呢?”
“然后电话里就没声音了,但是她又没挂机。”
“那你挂机了吗?”
“没有,我紧张地握着手机,仔细聆听那边的动静,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现在想起来,那无疑是一个人在摆弄着一段绳子,我的身体颤抖起来,“……几分钟后,我听到‘砰’的一声,之后就一片死寂了。”
“你们猜到可能发生的事了吗?”
我没说话。陈思达回答道:“老实说,我们有些猜到了,只是不敢肯定。”
王警官把办公桌的抽屉打开,摸出一个纸袋。“我这里有几张刚才拍摄的,安玟自杀现场的照片,你们想看看吗?”
我和陈思达对望了一眼,猜不透这警官拿这照片给我们看意欲何为。
“要看吗?”他再次问道。
“……好的。”陈思达咽了口唾沫,把纸袋接了过来。
陈思达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征询我的意见。我的目光没有躲避。他缓缓从纸袋里抽出一张照片。
我的眼光刚一接触到这张照片,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起来,令我浑身冰凉——一个身穿睡裙的女人吊死在客厅中间,绳子是系在顶灯上的。那张脸和我记忆中令人憎恶的面孔已相去甚远。她一脸青紫,眼球外凸,舌头伸出口腔外长达十厘米,恐怖骇人到了极点——我不敢再多看一眼,立刻将头扭到一边,并紧紧捂住嘴,害怕会突然忍不住呕吐起来。
陈思达也不愿再看下去了,他将那张照片塞回纸袋,递给王警官。
王警官将照片重新放回抽屉里。继续向我们提问:“你们是昨天才到S市的?”
“是的。”陈思达回答。
“来干什么?”
我觉得如实回答会让人觉得非常可疑,但我只能如实回答,“……我们就是来找安玟的。”
“找她干什么?”
“了解关于她那本书的事。”
“那你们找到她了吗?”
“没有。”
“为什么?你们昨天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三点左右。”
“然后呢,你们做了些什么?”
“我有些累了,就去酒店休息。六点在附近一家韩国烤肉店吃饭。之后我们去逛老街的夜市。”我索性把所有行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非常休闲和惬意的安排。”王警官带着些许讽刺的腔调说,“但是,你们不是来找人的吗?”
“没错,但我们必须当天就找吗?不能第二天找?”
王警官突然说道:“也许你们知道没有‘第二天’了。”
我心中一惊,问道:“王警官,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随便说说,没什么意思。”他继续问道,“安玟知不知道你们要来找她?”
“不知道。”
“你事先没和她联系?”
“是的。”
“但她却在晚上跟你打了电话,好像知道你来了S市。”
这点也是令我感到困惑的。“我不知道……也许她根本不知道我来了S市。这只是个巧合。”
“总而言之,你来了之后几小时,她就死了。”王警官意有所指地说,“当然,的确有可能是巧合……”
突然,他锐利的眼光向我射来。“那么渔歌呢?据我们的调查,渔歌自杀之前,你也到他所在的T市去过,而且目的就是去找他。之后,他也吊颈自杀了——千秋小姐,这会不会也是巧合?”
他这番话令我陷入了极为不利的局面,已经非常明显地表示出了对我的怀疑。我的脸因愤怒和窘迫而开始充血发烫:“警官,坦白地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我也非常想弄明白他们为什么会上吊自杀。实际上,不止这件事——对于近段时间我所遭遇的种种难以解释的怪异状况,我都非常困惑!只有一点是我可以理直气壮告诉你的,那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死,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话说回来,我有什么方法能使得两个人自杀?警官,我不得不提醒你——他们是自杀的!但你刚才说那些话的意思,就像是我杀了他们一样!”
“他们是不是自杀,我们会调查清楚的。”王警官不温不火地说。
见鬼,他连这个都开始怀疑了。我懒得继续跟他说下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太好了,警官,希望你尽快得出结论。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回酒店睡觉了。”
陈思达有些迟疑地跟着我站了起来。王警官十指相扣,稳坐在皮转椅上,对我们说道:“没问题,你们可以回酒店休息了。只是,近几天内可能还要麻烦两位配合我们警方调查,所以你们暂时不能离开S市了。”
我和陈思达面面相觑。陈思达带着愠怒说道:“王警官,我们已经非常配合了,把所有实情都告诉了你。你还要我们怎样呢?”
“你们说的那些话,我都要去挨着考证。”他明确地说出了对我们的不信任。“所以你们当然不能马上离开了。”
“那是你们警方的事情——你恐怕没有权利强制把我们留在S市吧?”陈思达有些不客气地说。
王警官缓缓地从皮转椅上站起开,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盯着陈思达的眼睛,轻声道:“相信我,我可以采取若干种官方形式把你们暂时扣留在S市。但我不想这样做,所以只是口头上告知你们。希望你们不要逼我采取那些强制性的措施,好吗?”
他说话的口吻很温和,却蕴含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我和陈思达无奈地瞪视着他。半晌之后,陈思达牵起我的手,一言不发地离开公安局。
第十八节
回到万泰酒店,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但我和陈思达却没有一丝睡意。恐惧的阴影笼罩在我们心头,周围的空气压抑而沉闷。
我们俩一起靠在床头,沉溺在各自的神思中。过了许久,我望向陈思达,问道:“你在想什么?”
陈思达扭头看我,微微张了下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没什么。”
我凝视他好一阵,畏怯地说道:“其实你在想的跟我一样,是吗?——三个写这个题材的作者,已经死了两个,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吧。”
“怎么会呢?千秋。”陈思达吃惊地看着我,“他们两人是自杀的呀。只要你没那个念头,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黯然道:“是吗?你真的认为他们是在‘自愿’的情况下上吊自杀的?渔歌我是不清楚,但是安玟——她在死之前跟我打了电话!她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还有,她那种惊慌失措、不由自主的感觉——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杀前该有的样子!”
我悲哀地望向陈思达:“虽然我不是学心理学的,但我知道,你其实比我更清楚——他们两个人绝对不可能是简单的自杀,而是有一种恐怖而神秘的力量在驱使或逼迫他们这样做!你没把这点说出来,是不想吓着我。实际上你心里知道——他们之后,我就是下一个!”
“别这么说,千秋!”陈思达抓住我的双臂。“我才不会这样想呢!没错,我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我想的是——怎样通过目前的线索揭开他们两人自杀之谜!”
“那样能救我吗?”我战栗地问道。
“你不会有事的,千秋,我向你保证!”陈思达将我抱在怀中。“相信我,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来找出真相。在那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在陈思达怀中啜泣着:“思达,我真的很害怕……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不是现在才有的——安玟跟我打过电话之后,我就有这种感觉了——这次,我恐怕真是遇到了邪门儿的事。所有迹象都表明,我们真的被诡异、难以解释的灵异事件缠上了。费云涵告诉我的那件事,就像是一个致命的病毒,它蔓延到我们身上,令我们遭遇或面临死亡的危机!”
陈思达沉寂了片刻,疑惑地说道:“可是,费云涵和另外两个真正经历这件事的人,他们本身却没事——为什么是记录这件事的作者遭遇不幸呢?”
“谁知道呢?也许……他们最终也逃不过同样的命运。”我悲观地说。
陈思达摇着头说:“不对,现在的状况,怎么看起来都不对。”
我迷茫地望着他:“你说什么不对?”
“千秋,你听我说。现代心理学认为——任何事物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哪怕是一个疯子,他所作的事情也不会是毫无道理。那么,不管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是人为事件还是灵异事件,都应该符合一定的规律,但是现在的所有逻辑都是乱的!”
我没听懂他的意思。“你能说具体一些吗?”
陈思达的双手在我面前比划了一下。“我们这样来看——另外两个提供构思的人,我们不认识,就暂且不说他们吧。”他将大拇指弯曲到掌心,表示这是第一点。“费云涵说他在二十年前就出现这种状况了,但他直到现在还没事。而渔歌和安玟安玟显然是在不久前才得知这件事的——他们很快就死亡了。这就令人十分费劲——到底导致死亡的‘契机’是什么?”
我颔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么,抛开费云涵不说,渔歌和安玟的死亡顺序有没有什么规律?”
“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陈思达眉头紧锁。
我暗自思忖了一阵,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但还没说出口就自己否定了。“唔,不会是这样。”
“你想到了什么,说出来吧。”陈思达说,“任何可能性都值得探讨。”
“我本来想说——会不会是我们出版书的顺序,但是不对。”
“为什么不对?”
“我记得罗敏告诉过我——安玟的书是六月出版的;我的是在七月;而渔歌的书是八月出版的。也就是说,以出版顺序来排的话——安玟第一,我第二,渔歌第三——但现在是渔歌最先死,安玟第二个。顺序完全不对。”
陈思达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那么,可能是其他顺序……”
沉默了一刻,我“啊”地低呼了一声,对陈思达说:“对了,我想起渔歌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出版公司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抄袭——我当时就有些疑惑,可惜没及时问他。”
“你觉得他说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吗?”
我向陈思达解释道:“以我对出版界的了解,有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如果一个知名的大牌作家完成了一部书稿,出版公司会很快就安排出版;但是像渔歌这样的新人,有时候完成的稿子已经交给出版社很久了,却还在排队等候之中……”
陈思达非常聪明,没等我说完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渔歌实际上可能是你们三个人中最快写完这部小说的,但只是出版的时间被拖到了最后?”
“对,所以他才会说,出版公司非常清楚他不可能抄袭!”
“我懂了。”陈思达点着头说,“如果是按照写完稿子的顺序来排的话,可能正好就是——渔歌第一、安玟第二、你第三。”
我全身发冷。“这……就是目前的死亡顺序。”
陈思达见我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安慰道:“别紧张,千秋。不一定真是这样。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如果这真是死亡契机的话,意味着什么呢?”我心悸胆寒地问道。
陈思达埋头思索一刻,猛地一拍大腿:“对了!安玟在死之前说了一句‘所有答案就在我们三个人写的书中’!我差点儿把这个都忘了——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没错。”我连连点头。恐惧和忧虑差点让我把这个重要的提示都忘了。“她一定是想在死之前提醒我什么!”
陈思达急切地问道:“你看过安玟和渔歌那两本书吗?”
我摇头:“没看过。我只是从媒体资料上了解过这两本书的内容简介——和我那本书的题材和情节非常接近。”
“就是说你一直没细看过?”
“是的。”
“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赶紧睡觉,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书店买那两本书。”陈思达显得非常激动。“我敢说,将你们三个人的书放在一起比较和研究,一定会有重大发现!”
第二天上午,我和陈思达来到S市最大的图书城。安玟那本《镜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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