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得有些激动。“您是一个真诚的人,从您公开征集写作素材这件事上就能看得出来。所以,我相信您绝对不可能抄袭!我永远都支持您!”
上帝啊,这个女孩是您派来的天使吗?她出现的太是时候了!虽然她说的话令才撒了谎的我内心汗颜不已,但我真的被她感动了。我对她点着头,深沉地对她说:“谢谢,非常感谢。”
一些记者转过头去举起照相机对那女孩拍照。我想报道上会出现“千秋忠实书迷现场表示,完全相信和支持千秋”这样的语句。
接下来,又有几个记者提问,问的都不是什么尖锐的问题,而是对我有利的问题。诸如——“假如最后确认是那两个作者抄袭了您的作品,或者您的构思,您会不会诉诸法律?”、“《反光》这个故事是否根据真人真事改编?”、“这本书只是上部,下部您计划什么时候出版?”……我一一作答,尽显我的大度和敬业。出版公司的人也满面红光,有时会配合着我一起回答,现场气氛变得轻松而活跃。显然我们已经掌控了全局。
这时,后排一个戴着墨镜和帽子的女记者举起了手。我伸手示意她提问。
这个女记者以一种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千秋作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请问。”我微笑着回答。
这声音不紧不慢,吐出的每个字却充满了怨毒和愤懑:
“说真话,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第九节
我的笑容立刻凝滞了,脸上的肌肉变得僵硬起来。
所有的人都回过头去望着这个女人,不明白她是何许人,为何会突然发难。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牵动嘴角,发出一声冷笑。“你心里明白。”
“对不起,我不明白。”我盯着她,回敬道。
“我今天有幸到这里来,虽然没能听到什么真话,但是能欣赏到你出色的表演和精彩的谎言,也算是不枉此行了。”她慢悠悠地说。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主席台上的老总站了起来,愤怒地瞪着这个搅局的女人。另外几个人都呆了。我尴尬地坐在原位,竭力保证镇静。
“你是哪家报社的记者?”老总怒气冲冲地问道。
“我不是记者。”这女人慢慢摘下帽子和墨镜。“当然也不能跟台上道貌岸然的大作家相比。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作者,叫做安玟。”
我惊呆了,安玟!就是那个写《镜中的女人》的女作者!她……居然跑到这里来了!在我和出版公司的人惊诧不已之际。记者们却兴奋了,也许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等待这种戏剧性场面的出现。现在,闪光灯对着这女人疯狂地闪烁着,她顿时成为全场焦点。
主编显然看出这女人来者不善,他站起来说道:“安玟女士,今天是我们公司和千秋作家举行的记者招待会。很抱歉,我们没有邀请你出席,请你马上离开。”
“太高明了。”安玟讥讽地说道,冲主编竖起大拇指。“你做得很对,立即赶我走是明智的,在我将真相说出来之前。”
“保安!”主编怒不可遏,“把她请出去!”
两个高大的保安快步走向安玟,他们一人拖住她一只手臂,几乎想把她架出去。安玟高声叫道:“太好了,这就是你们的本事!把我赶出去,你们就能继续欺骗下去了!”
“把她放开!”我大喝一声。两个保安松了手,站到一旁。安玟舒了口气,拉一拉被弄皱的衣服下沿,抬头瞥我一眼,闷哼一声。
我怒视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相?我撒了什么谎?”
“真的要我说吗?”她挑衅地问道,“你确定?”
“少废话,有话就说——”我差点把“有屁就放”这个不雅的词都说了出来。这个女人快把我气疯了,几乎让我忘了这是新闻发布会现场。我还保持着最后一分理性,否则真想立刻下台卯足了劲给她一耳光。
安玟拖长声音说道:“本来,我来参加你的记者招待会,不是打算来拆台的。我只是感兴趣你会怎么说。如果你说,你的作品只是凑巧和我的构思雷同,那倒也就算了。没想到的是,你居然说什么自己不慎透露了故事构思,还暗示我和另外一个作者照抄了你的题材。这实在是让我有点听不下去了。千秋大作家,我都没说你抄袭我,你倒反咬一口,污蔑起我来了。”
她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唉,不过,谁叫我不是大牌作家呢?没法像你这样,搞出这么大的排场来。你这一着可真高呀。你就是吃定了我们这种小作家,不可能像你一样召开什么记者招待会,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撒谎吧?”
我全身都在发抖,现在我杀了这个女人的心都有。我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就认定是我抄了她的。不过我必须保持冷静,记者和读者都看着我呢,我一定要做出强有力的反击,不能乱了阵脚。
“如果你是一个有知识和修养的人,就请你用事实来说话。听你的意思,好像是我抄了你的?你有证据吗?”我压住火气问道。
“好啊,正好这里这么多记者在场,我就把话说清楚吧。你刚才说,四月初的时候,你把内容简介发给了你的编辑,然后你又跟你的朋友讲过这个故事,对吧?”
“没错,怎么了?”
“然后你暗指我们在这之后获知了你的故事构思。但是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什么意思?”
“三月份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网上连载这个故事了。请问,我怎样盗用你的构思?”
这句话像是给了我当头一棒,将我打懵了。我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安玟见我说不出话来,气焰更加嚣张了。“别佯装不知情了,你心里清楚得很。我那篇小说是在一个小网站上连载的,引起的关注不是太多,但是却不知怎么被你这个大作家看到了。也许在不知名的小网站上搜寻可以借鉴的题材,是你获取写作素材的方式之一吧?你看了我的文章,觉得这个题材不错,于是……”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我怒斥道,“谁看过你的什么鬼文章?这篇小说的素材,是……”
我差点脱口而出“是金融巨子费云涵告诉我的”,但话到嘴边又硬吞了回去。该死的!只要说出这句话,就能够救我,但我却偏偏说不出口!
“是什么?说呀,千秋大作家,说不出来了吧?”安玟咄咄逼人地说道,“别装了,要是真的是某个人提供给你的素材,你早就说出他是谁了。为他保密,有这个必要吗?恐怕根本就没这个人吧?但我跟你不同,我有铁一般的证据能证明我的文章绝对写在你之前——我在那个网站上发文章的时间,是无法更改的,有时间戳为证呢。有兴趣的话,你下来慢慢查吧。”
我哑口无言了,这可恶的女人说这番话底气十足,使我根本就无从辩驳。我本来可以说“就算你的文章写在我之前,也不能证明我抄了你的”;但问题是,我也不能证明我没抄!因为我不能说出费云涵的名字!这关键的一点导致我一败涂地。我的心理防线已经垮了,我知道已经彻底地输给了她,尽管我是被冤枉的!
现在,我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坐在主席台上,脑子里嗡嗡作响。我能感受到主编、老总,甚至是罗敏都在用怀疑的目光注视我,连他们都不相信我了!老天啊,我从没预料到这次新闻发布会会演变成这样的结果,实在是糟透了!
然而,那个天杀的安玟还没罢休,形势一发不可收拾。她见我不说话了,又指着刚才那个表示会支持我的女书迷说:“姑娘,难为你了,要配合着他们演戏。你告诉我,你的演出费是多少呀?”
我不禁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女孩。我发现她的脸一下就涨红了,吞吞吐吐地说道:“你说什么……我本来就是千秋姐的忠实读者……”
安玟“嗤”地冷笑一声。“行了,这一段没排练过吧?你看,演不下去了?”安玟突然指着主席台上的罗敏说道,“我今天中午在下面餐厅吃饭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她(罗敏)在跟你窃窃私语——正在教你台词吧?你老实说,是出版公司要你配合演出的,还是千秋大作家本人呀?”
“别……你别胡说,没有人教我什么!”那女孩明显已经露怯了。
“好吧。”安玟盯视着她,“你不是说你是千秋的忠实读者吗?你追她的书看已经有近十年了。那现在你告诉我们,她写过些什么书?你把书名告诉我们就行了。”
那女孩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杵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压力下,她实在是撑不住了,用手挡着脸快步离开了会场。
这下,一切再明显不过了。会场几乎炸开了锅,记者们再也按捺不住兴奋和激动——文艺圈丑闻是他们最感兴趣的题材之一。现在,一大半记者涌到主席台面前来(还有一些采访安玟去了),几十个录音机对着我,一大堆问题像炮弹一样疯狂地向我轰炸过来:
“千秋小姐,对于安玟的指责,你承认吗?”
“那个表示支持你的女读者,你之前认识她吗?”
“千秋小姐,请告诉我们实情是不是真像她说的那样?”
“对于安玟提出的疑问,你为什么不再反击了?”
“这件事,是不是出版公司和你一起策划的……”
后面的问话,我都听不见了,我头脑里就像是有几百只蜜蜂在乱飞乱撞,嗡嗡作响。我感到一阵阵眩晕。混混噩噩之中,我看到老总拂袖而去,主编等人也跟着离开。他们放弃了我,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独自承受巨大的痛苦。
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第十节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
为了躲避媒体的追访,我被迫整天关闭手机。电脑也不敢打开——网上关于我的报道可能会让我忍不住砸了电脑。我整日窝在家里,哪儿也不想去,在烟酒和零食的陪伴下虚度光阴。这次的事件对我造成的打击和伤害,远远超出我所能承受的范围。
十多天来,和我有过接触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助手小雅,她没打通我的手机,便找到了我的住所来。很显然她通过各种途径知晓了一切。她一句都没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叫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她会处理好工作室的事务,然后出门去为我买了一大堆水果和食品,便识趣地离开了。
第二个来访的人是罗敏。我怀疑她来这里的目的是确认我是否还活着——她眼睁睁地看着我从高峰坠落到谷底。按她的理解遇到这种事的人完全有理由自杀——当然这是我的猜测。她跟小雅一样,也没有再提起那件事,只是告诉我她辞职了,离开了我的老东家。她没有提到出版公司对我的态度,我也不想问。我甚至没有质问关于那天那个“女书迷”的事。事到如今,我们俩都身心俱疲了,谁也无法怪谁。她在我的家只待了十五分钟就走了。
之后的好几天,我继续沉浸在孤独和悲哀之中。直到三周后,才迎来了第三个客人。正是他,把我从颓废和绝望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陈思达,我的一个大学同学,算是我最好的一个异性朋友。我们俩在同窗期间互相都有些好感,本来是有机会发展成一对恋人的,但出于各种原因我们没能走到那一步,关系只发展到好朋友就止步不前了。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不是那种会成为贤妻良母的女人,以前不是,现在就更不用提了。而陈思达也不是一个热衷居家过日子的男人,三十好几了,还是独身一人。
陈思达是一个私人心理医生,同时服务于好几个富豪,定期为他们做心理咨询。他不用每天上班,收入却是普通心理医生的两倍以上——原因是他不但专业精通,人又长得阳光帅气,自然成为了上层社会的宠儿。
陈思达跨进我的家门,立刻发现屋内一片狼藉——啤酒罐东倒西歪、烟灰缸里堆积成小山的烟蒂和灰烬、各种零食的包装袋散落一地。他再回头注视我憔悴的面容,惊诧地就像看见了复活的僵尸。“发生什么事了,千秋?”
看来这是一个不关心文艺界新闻的人,这倒使我自在了些。“我这里刚刚被抢劫了。”我有气无力地说,倒在了沙发上。
“抢匪还和你一起喝了啤酒,吃了零食。”陈思达坐到我身边,侧着身子看我。“别开玩笑了,告诉我实话。我打你的电话老是关机,就想过来瞧瞧,看来你真的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不想再去回想和叙述我所遭遇的事。我是一个要强的人,不愿得到别人的同情。但是——我忽然想到,陈思达是一个心理医生,他现在自己送上门来,我为什么不做一次免费的心理咨询?我不要安慰,我只想获得一些切实可行的建议和帮助。
想到这里,我将身子坐直了一些,望着陈思达。
“你真的不知道关于我的事?”我问他。
“真的不知道。怎么了?”
我思忖着该怎样告诉他这件事,如果要他清楚地了解一切,就必须把费云涵的秘密说出来。我犹豫了片刻,问道:“你们心理医生是不是就跟教堂的牧师一样,保守秘密是你们的职业道德。”
“没这么神圣,不过意思差不多。”陈思达说,“你现在是希望我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和你谈话?”
“……也许吧。”
“为什么不能是作为朋友?”
“我希望获得你的专业意见。老实说,我现在真的很困惑、迷茫。”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无助了,我始终是个女人。
陈思达盯着我看了一阵。“好的,你说吧。”
说完这句话后,他好像立刻就进入了专业状态。“看着我的眼睛。”他要求道,我照做了。然后,他以一种深沉的、带有心理暗示的语调对我说道。“现在,尽量放松。记住,要百分之百地信任我,告诉我一切,不要有一丝隐瞒。”
他的话就像具有某种魔力,使我很容易地就敞开了心扉。“你知道费云涵吧?”
“当然知道,你说的是那个执全国金融界牛耳的费云涵?”
“没错,就是他。”
“他怎么了?”
“四月初的时候,他来找过我。我当时很惊讶,像他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来拜访我这样一个写书的作者……”在陈思达的引导下,我清楚地将整件事的过程叙述了出来。当讲到因为答应了要替费云涵保守秘密,我不得不在新闻发布会上遭受质问和委屈,陷于尴尬处境的时候,我终于流下了眼泪。当天我都没有哭的,但是在陈思达面前,我变得毫无保留。我自己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我只知道当我把这一切全都讲完后,我已经扑在了陈思达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陈思达显然有点不知道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了。我之前要求他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和我交流,他大概是真的进入了职业状态,对我现在的举动有点手足无措。他没有抱住我,只是微微拍着我的背,同时递了一张纸巾给我。“好了,千秋,别哭了。让我帮你分析一下。”
我重新坐直,用纸巾拭干泪水。“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他微微摇着头。“你说的这件事情,真是太奇怪了。作为心理学研究者,我会接触到各种关于人类异常心理和行为的古怪案例。运用专业知识和经验,我总能找出成因或原由。但是说实话,你告诉我的这件事情,我无法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起码目前不能。”
我已经将情绪控制住了,心情平伏下来。“你指的是哪方面?费云涵?”
“不止是他。整件事情都让我捉摸不透。比如说,那个叫安玟的作者,从她的行为模式来看,她好像真的认为是你抄袭了她的创意,而不像是在故意污蔑你——抱歉,千秋,希望你不要不高兴。我是就事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