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娅的脸上掠过一丝恐惧的阴影。她睁大了眼睛,好像有些不敢说出来。
上官云再次握紧阿米娅的手:“没关系,阿米娅,说吧。”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过了好一会儿,阿米娅说道:“是……一些肉。”
上官云的心跳加速了:“什么肉?”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因为我看不出来那是什么动物的肉。”
“这些肉是哪儿来的?”
“全是夏蓝先生带回来给我的。他叮嘱我,这种肉是专门为夏青少爷准备的,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看到或知道。”
上官云竭力压抑心中的恐惧:“这些肉,你是怎么烹制的?”
“像煎牛排一样,但是什么作料都不放。而且夏蓝先生要求,只要一成熟就行了。”
“一成熟?”上官云惊叫道,“那不是跟生肉没什么区别了?”
阿米娅无奈地点着头:“我也觉得,他只是叫我象征性地烹制一下而已。说实话,我很难相信,这种食物……会有人吃得下去。”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而且,上官夫人……我之前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肉。但是昨晚看了夏青少爷的衣柜后,我在想,会不会是……”
“好了,别说了。”上官云恐惧地捂住嘴,快要呕吐出来了。
“对不起,上官夫人。”阿米娅抱歉地说,“我只是瞎想的,让您不舒服了。”
过了好几分钟,上官云的心情稍微平伏一些。她说:“阿米娅,这就是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吗?”
“是的,上官夫人。我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但是,这等于背叛了夏蓝先生。”
上官云听懂了。她从皮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说:“我不知道夏蓝给了你多少钱。但是我今天带出来的这张卡里,只有五十万。阿米娅,你拿着它,回菲律宾吧。就像夏蓝说的那样,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出人意料的是,阿米娅此时握住了上官云的手:“上官夫人,您把卡收起来吧。我今天和您见这最后一次面,不是为了钱。说实话,夏蓝先生给我的那笔钱,已经足够我在菲律宾生活得很好了。我告诉您这些,是因为……”
她顿了许久,紧咬着下嘴唇,好一阵后,终于说出:“我觉得,您有知道这些事情的权利。而且,您现在的处境,可能也有危险。啊……当然,我只是胡乱猜想而已,不一定就是这样。但是,我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您,总要心安一些。”说到这里,阿米娅站了起来,“上官夫人,刚才我没说实话,其实我买的机票,是十二点钟的。现在才是乘坐的时候。我要走了,请您保重。”她提起包,离开了咖啡厅。
上官云想跟阿米娅道个别,感谢她一声,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十四节
上官云坐在星巴克咖啡厅,两手交叉,撑住额头,闭上眼睛思索了十多分钟。她拿出电话,拨打夏蓝的手机。电话接通后,她语速缓慢地说:“夏蓝,我要和你谈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云,你刚才是不是去找了阿米娅?”
上官云不打算隐瞒:“是的。她现在已经上飞机了。”
电话里的夏蓝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该死!”
“夏蓝,你为什么要瞒我?”
沉默。“云,回家再说,好吗?”
“不,你不说清楚的话,我就不回家了。夏蓝,我不是在威胁你。我是真的害怕。现在这个家,让我感到很可怕,很不安全——你懂我的意思吗?”
“……”
上官云的眼泪流了下来:“夏蓝,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感情一直很好。为什么现在,你对我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把我当成外人一样,什么都瞒着我,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夏蓝,你已经失去了儿子,现在还打算失去我吗?”
“……云,我们的儿子已经回来了。”
上官云苦笑一声:“是吗?你真的觉得那是我们的儿子?夏蓝,如果阿米娅告诉我的都是真的……天哪,你告诉我,你现在清醒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很清楚。我非常清醒。”
“但我不这样认为。你连自己每天面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我面对的是什么?”
上官云闭上眼,沉吟一刻,狠下心说道:“一个怪物。一个可怕的怪物!”
夏蓝的语气显示他在竭力压下愤怒:“云,那是我们的儿子,我不准你这样说他。”
如果不是因为在咖啡厅里,上官云几乎要吼叫出来:“不,你才是,不准再亵渎我们的儿子!”她努力控制情绪和声音,“我们的儿子,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天使。他不会收集动物腐尸,也不会吃生肉,更不会威胁到身边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夏蓝,你告诉我,那个私人医生的死,真的跟他无关吗?你真的认为做出这些可怕事情的人,是我们的儿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有一分钟。也许夏蓝被上官云问得哑口无言了,但他最终还是说道:“云,他就是我们的儿子。”不等上官云开口,他接着说,“不管他是人还是鬼,或者就像你说的,是个怪物——但他就是我们的儿子。”
顿了几秒,电话里的声音哽咽了:“云,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我的疏忽害死了我们的儿子。现在上天让他回来,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接受。只要他能回来,待在我身边,那就足够了。就算让我把性命给他,我也在所不惜。所以……”他苦涩地笑了一下,“我又怎么会在乎他是不是怪物呢?”
这番话,就像冰块倒进了上官云的身体,让她的心彻底凉了。没错,夏蓝的确很清醒。他知道儿子已经……死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怪物。但他选择执迷不悟,只为弥补自己的过失和内疚。上官云感到阵阵晕眩。她知道,现在所有劝说都失去了意义。夏蓝已经表明了决心,他会一意孤行下去。哪怕……失去自己。
电话里夏蓝的声音还在继续:“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为什么要一直瞒着你。我知道这些事情你不可能接受得了。而且……”
他停了下来。上官云问道:“而且什么?”
好几秒后,夏蓝说道:“我看出来夏青有些排斥你——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担心,如果你太靠近他的话,会有危险。所以,我只能叫你不要接触他。”
上官云感觉脸上的汗毛在一阵阵收缩:“你知道些什么,夏蓝?你知道他……有能力杀人?”
“不,这点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隐隐感觉到了……这个孩子,有些不一般。我的直觉。”
“你是不是自从他回来那天晚上,跟他洗澡之后,就发现了?”
“……是的。”
“你怎么发现的?”
“……云,我不想说。”
“告诉我。”上官云以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说,“夏蓝,告诉我。”
夏蓝沉寂许久。“他的身体,不管泡多久热水,或者以任何方式取暖,都是凉的……够了,云,我不想再说下去了。”
尽管隔着电话,上官云也能感受到痛苦正从夏蓝的身体各处四溢出来。她又何尝不是呢?而除了痛苦,还有发自心底的恐惧在紧攫着她。
夏蓝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云,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我知道你无法面对,我也是。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建议你,如果实在害怕的话,你可以暂时住在你母亲那边。”
我确实不敢回这个家了。上官云想。但同时,她担忧地说:“那你呢,夏蓝?你一直呆在他身边,也会有危险!”
“不,我不会。”夏蓝笃定地说。
“你怎么能肯定?”
“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能肯定。相信我,云,别为我担心。”
上官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她想起了柜子里的那些动物尸体,仿佛有些懂了——难道,“他”必须依靠夏蓝为自己收集这些可怕的东西?
想到这里,上官云焦急地说:“夏蓝,我觉得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畴。你不要再迷失下去了!我们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不!”夏蓝像被吓了一跳,惊叫道,“千万不要!云,别做傻事!”
上官云凭本能感觉到夏蓝的惊恐是有原因的,似乎不仅仅为了守护“儿子”。她问道:“怎么了?难道报警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听着,云。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一定会引发什么可怕的后果。相信我,这件事情不是警察或者任何你能想到的普通人能够解决的。我们千万别轻举妄动!”
上官云被夏蓝说的话和他的语气吓到了。她呆了一会儿,说:“那么你打算怎样做呢?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不知道。先维持现状吧。”
上官云思索一刻:“夏蓝,你难道没想过,弄清楚这件事情的原因吗?”
“什么原因?”
“我们死去的儿子夏青为什么会死而复生?还有,他为什么要收集动物的尸体?这样下去,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云。我现在脑子很乱,无法思考。也许,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本来就是没有原因的。”
“我不这样认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
“也许吧,但我无能为力。”
上官云沉默片刻,说:“好吧,夏蓝。我从今天起就到我母亲那里去住。而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会跟你联系的。”
夏蓝听出,上官云似乎有某种计划。他问道:“你想干什么?”
上官云迟疑一下,说:“我要调查这件事情。”
“你打算怎么做?”
“暂时不知道。但我会找到办法的。”
“……不管怎样,我再次提醒你,云,别做傻事。”
“我知道。”
他们又说了几句提醒彼此的话,挂断了电话。
上官云长长吁出一口气。她的咖啡早就冷了,她喝下去的时候,完全没感觉到温度和味道。
她暗下决心,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弄清这件事的真相。
第十五节
上官云住到了母亲家里。由于生孩子的时间迟,母亲现在已经有七十岁高龄了。上官云是家里的独生女。父亲死后,母亲没有再婚,过着独居的生活。但是很不幸,在她六十六岁那一年,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病——通常所说的老人痴呆症。随着认知和记忆功能的不断恶化,母亲的日常生活能力也在减退,并伴随各种神经精神症状和行为障碍——一个人生活显然已成问题。上官云为母亲请了一个专职护工,住在家里负责照顾老人的饮食起居。平时她一般每周都去看望母亲一次。
夏青出事那天——上官云想起就是一阵心痛——就是因为母亲又犯病了。她在家乱摔东西,并怒斥护工要她滚出这个家。女护工实在忍受不了,才给上官云打了电话,请她过来处理。结果,本来要陪儿子过生日的上官云被迫回到母亲家,间接导致了那天事故的发生。
上官云心里想过很多次,如果那天母亲没有犯病,她一定会在家里一直守着儿子,又怎么会发生那场悲剧?但是,事已至此,她又能怪谁呢?
夏青意外死去的事情,上官云一直瞒着母亲。而得病后糊里糊涂的母亲,也几乎没过问过外孙。当然,夏青归来的事,老妇人就更不知道了——这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和解释。上官云现在住进母亲家,只说想来陪母亲一段时间,对别的事情只字未提。老妇人虽然神志不清,却很是高兴。
在母亲家的日子里,上官云一天都没闲着。她通过各种途径寻求探知这件诡异事情真相的方法。最快捷,而且信息量最大的途径,当然就是——网络。
上官云浏览了很多研究超自然事件的网站和论坛。一开始,她非常失望,因为这些网站百分之九十的信息是虚假和哗众取宠的,有些所谓的“灵异事件”其实就是一个鬼故事或黑段子。就在渐渐失去信心的时候,她注意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在网上注册的名字叫左纳,自称是一个研究灵异现象的学者。他经常来往于这些网站和论坛,发表自己的见解和观点。上官云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这个左纳和其他人不同。他很多时候扮演了一个“打假者”的身份,分析某件事情中的虚构成分,或者直接指出,某起所谓的灵异事件,根本就是个谎言或笑话。
重要的是,这个左纳并不是胡乱指责或凭空猜测。他态度非常严谨,指斥某件事情之前,总会列出各种强有力的证据,并加以理性而科学的分析,让很多人感到信服。
上官云暗中观察了这个左纳许久,认为他是一个值得信赖和拜托的人。她决定跟他取得联系。
在一个论坛的某个帖子中,上官云回复了左纳说的一段话,并表示自己遇到了非常怪异的事情,很想和他探讨。
很快,左纳回复了她:什么事情?能发在论坛上吗?
上官云:不行,这件事我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见面后私聊。
左纳:我无意冒犯,但您怎么能保证这件事一定会让我感兴趣呢?
上官云感觉出这是一个好奇心很强,但是又十分谨慎的人。她回复:我能保证这件事你百分之百感兴趣,而且绝对真实。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如此慎重。请相信,我——一个有身份的成熟女人,不会无聊到随便约一个男人出来,编一个鬼故事给他听。
左纳:您怎么知道我是男人?我有提到过吗?
上官云:女人的直觉。言归正传,你愿意和我见面细聊吗?
等待了半分钟,左纳回复道:好的,明天下午三点,衡山路老麦咖啡馆,可以吗?
上官云暗忖,他选的这个地方,是一个比较有档次的上等场所。这很好,说明他起码也是一个比较有身份和品位的人,沟通起来应该还比较容易。她立刻回复:可以。
左纳:我们需要互留一下联系方式吗?
上官云:抱歉,我并非没有诚意,只是不希望把电话号码公布在网络上。明天请您手中拿一本杂志,坐在靠窗的位置。我一定准时到。
左纳:好的,那就这么说定了。
上官云关闭网页,深吸一口气。她现在只希望时间过快一些,最好能立刻跳到明天下午三点。她对这次见面满怀希望。
第二天下午一点钟,上官云就开始为下午的会面做准备了。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站在镜子前,她看到了一个知性而高贵的美丽妇人。主动约一个陌生男人见面,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
两点钟,上官云开着她的白色保时捷出门了。她预计自己会在两点五十左右到,结果提前了一会儿,两点四十就到了。
令她意外的是,左纳到得更早。看来他也非常期待这次会面。
要在这家极富小资情调的咖啡厅认出左纳,实在是非常容易。其实他根本不用拿什么杂志。因为整个咖啡厅内,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独坐在靠窗的位置,其他位置都是两个或两个人以上。上官云进门后,一眼就看到了他,而他也似乎本能地感觉到,这个高贵美丽的妇人,就是他要等的人。
上官云走到咖啡桌旁,礼貌地问道:“请问是左纳先生吗?”
对面的男人四十多岁,看起来年龄和上官云相差不大。他身材微胖,长相儒雅,戴着一副黑框窄边眼镜,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短袖衬衫,给人学识渊博和干练稳重的感觉。他站起来,礼貌大方地伸出手来:“是的,您好,我是左纳。请坐。”
上官云坐下来,咖啡馆的侍者走过来问她需要点什么,她随便点了一杯蓝山咖啡,然后微笑着问道:“左纳是您的本名吗?”
“是的,本名。您怎么称呼呢?”
“复姓上官,单名一个云字。”
“您一看就出身于富贵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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