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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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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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底线,但是来自身边从小就在义军中长大的小七,一番颇为认同和饶有意味的说法,却让周淮安获得某种心理安慰和宽释。

    因为,他这是完全站在生活相对富足的现代中国人,而被政府培养出各种理所当然道德观和优越感的角度上,来看待这些事情的结果。如果换一个角度来想,比如站在这些饿殍、路倒的立场上看待的话;

    至少在遇到义军之前,他们大多数只能在野外无助的等死;但是一旦成为了义军前驱之后,至少在死前还有几顿饱饭可言;而且是在讨伐和清算那些剥削阶级的过程当中,为了相对正义和事业,比较有尊严和壮烈的气氛中去牺牲的话,那就无疑要更有价值的多了。

    而且至少在冲锋破城之后他们中的相当部分人,也不是没有活下来享受的机会;无论如何也总比被那些豪强大户给驱赶在外,只能眼睁睁的饿死病死,乃至易子相食或是吃土被活活的撑死,的各种凄惨结局要好上许多的。

    因此在包括义军自己在内的大多数人看来,完全是周淮安所在的这部义军,给了他们这些注定要死的人群当中,一部分人通过竞争和表现而活下来的机会才对;这是一种天然而朴素的恩德和善举,根本不能用后世物资大发达的现代社会标准来强求和带入的。

    因此,一阵参差不齐的呼号之后,他们就像是涌流一般的飞快淌过,那些停步下来的攻击阵列的间隙;其中跑在最前头的人高举着木板和土袋,穿过了斜倒的栏栅和凹凸不平的壕沟,将其填满铺平成为一条条临时的坦途;而最终引领着挥舞着武器的人潮,淹上村寨里相对低矮的寨头和木墙上。

    而这一刻墙上的寨丁们也沸腾了起来,忙不迭的投下石块和滚木、投枪、梭镖和发射箭矢,用尽一切手段来进行激烈的抵抗。霎那间土木加固的寨墙下一片血光四溅,尸横枕籍,跌坠如雨,而在并不算高墙边上的寨丁们,也很快出现死伤而陆续被从墙上拖倒、掀翻,乃至缠绊在一处而齐齐的跌滚下来。

    而在这时,相继抵达射程内的投射器,却是依旧丝毫未动;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只是初次尝试性的火力侦察而已,好让寨墙上抵抗最激烈的所在,比较重要的人物和目标,以及弓弩投枪等远程杀伤手段,和潜在其他威胁分布的位置,逐一的显现和暴露出来。

    然后,经由特制望车上的观测人员,用简单的旗语传递给正在轮替的射手阵列,以进行远程压制手段上的修正,而尽可能造成更多的杀伤和削弱。

    当然了,能够在这些流民的初次冲击当中,就被轻易打开来的都是些底蕴不足的小寨子、小邑落;而这处占地数倾的土峰寨,显然就不在此列当中。只见这些才吃了几天饱饭而无法改变身体赢弱的本质,仅靠人数堆起来的一股子精神劲头的流民,一旦被挡住了片刻之后,很快就体现出各种体力不支和士气滑落的颓态了。

    然后,鼓点声再次被重重的擂响起来,而那些正在墙下进退维谷的流民们,也像是得到了某种刺激和触动一般的,急忙不顾一切的向着两边争相拔腿就跑,而重新露出了已经靠近许多捉刀擎盾的严整队列来。

    但是最先出手的却是来自阵列挡板后的十几个毒烟火球,霎那间拖着长长的烟迹迸射出去。虽然命中率较低的大都高过了墙头而落在了里面,惊起一阵又一阵的嘶喊和尖叫声。但是仅仅是命中墙根和墙边的那几发,就瞬间在人堆里造成了不菲的杀伤。

    虽然直接被命中的所在,其实并没有什么人直接死亡;但是因此迸溅开来的火团和毒烟,却是兜头盖脑的四散笼罩进去好一片人头。进而将这些缺少甲衣和其他防护手段的寨丁,给烧灼熏燎烫伤得惨叫连天,而争相奔逃推搡践踏不及;

    许多人在惊慌失措当中,干脆径直被从墙上给挤落下来,而造成更加致命的二次伤害;就在落点的位置上硬是清出一片烟火缭绕的空位来。

    只是,这种稻草壳子内置石炭的毒烟火球,虽然打击人群或是建筑纵火之类的固定目标很好用,但是产生的毒烟也是不分敌我,而需要在攻击路线上避让开来的。

    “墙头乱了。。”

    “修正对线,加紧投射烟球。。”

    “射生队全部动起来了。。”

    “拉长射角,越过墙头继续打击可能聚集起来的后援。。”

    “战锋队登墙了。。”

    “寨门开了。。开了。。”

    “驻队上前,头排换装成刀矛,谨防土贼越墙开门脱逃。。”

    用来发号施令的木制望车上,也笼罩在一片奔忙碌碌的人声鼎沸当中。周淮安却是有些感叹的看着眼前的战局。大段大段的墙头上,已经被缘着长梯攀爬上去的义军给占据和清空了,而更多的义军沿着自内而外大开的寨门狂涌而入。

    由此爆发出“降者免死”“跪地求饶不杀。”之类叫喊声,此起彼伏的回荡在其间,甚至一度压倒了哭喊连天的喧嚣;而不是更加激烈的拼杀嘶喊声,这也意味着寨子被破后,对方就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战斗意志了。

    虽然进度还算不错,比起赵家寨还要轻松一些或者说打的顺手一些,不过周淮安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意犹未尽的;因为对方寨子是在块背山的台地上,所以放在土丘上的高架望车,能观测到的角度还是受到了限制;要是有个可进一步升高观测的热气球就好了。

    他突然地心中一动然后有放弃了;这东西好归好实现的技术条件也不难,无论是作为升力的燃料,还是作为球体密封的皮革和胶,其实都不算有所难度;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出世,放在这样的乡下地方也实在是太浪费了。

    待到第二天早上,周淮安就已经站在了村里最大的一所建筑——程氏祠堂的屋顶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被聚集起来的人群。

    人那些连夜抄出来的浮财和家什,被简单的分类甄别之后,就堆满了祠堂前的晒谷场上,让人看得十分的眼馋和耳热。

    接下来,就是对那些协助攻打而幸存下来的流民,进行相应的酬赏了;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就此加入义军,而获得一份稳定口粮的机会,愿意继续追随义军博取机会的差不多只有三分之一;

    但是,周淮安还是较为慷慨的履行和实现了最初承诺,专门从清点好战利品当中划拨出一部分来,给他们折算成相应的钱粮物资,乃至是赠与武器和大车,就放其自行离去了。

    其中的大半数人,就此心满意足的拿了东西,背着大包小包的四散自发归还乡里;但还有小部分人,则是成群结伴带着武器什么的主动离开;至于他们是否会就此食髓知味的,变成新的土匪或是流贼之类的角色,那就暂时不关自己这边的事了,该是那些地方上的豪强大户们去头痛和操心的事情了。

    (本章完)

第94章 清乡下() 
分过晒谷场上的战利品,打发走多余的人等之后,就是接下来大家喜闻乐见的公审环节了。

    披头散发的上百人也被逐一得反绑着塞口跪倒在地上。然后,由义军工作队的人员,当场逐一宣称他们的罪状和当场判处的结果。尽管在时间比较仓促,但是要找罪名的话,还是随便找人悬赏举告一下,还是可言凑上一些出来的;

    毕竟在这乱世当中,可以说每一份长久维持体面和光鲜的背后,都有为数不少的尸骨作为铺垫的,现在没有不等于过去没有,过去没有不等于祖上就没有,只在于个人愿不愿意去正视发掘和认真对待而已。

    虽然有人痛哭流涕或是大声哭喊着,“书香门第何至于此”“累世冠缨遭此不幸”;或又是嚎声哀叹着“世代教化乡里而难逃此劫”,“名望之家就此跌落尘泥”;或又是大声告饶着:“我对大王尚有用处”“这些与我无所干系”“在下只是被蒙蔽帮忙的”,都不能改变他们陆陆续续被吊了墙头和杆子的下场,唯一区别的是罪状多一些的人直接砍头上墙,罪迹较少而名声不显的,则是比较体面的吊上杆子保个全尸而已。

    而在此期间,拿着胡床蹲坐在祠堂顶上的周淮安,也只是啃着作为零食的烧猪皮,看着他们这一幕幕死前百态的表演,内心则时不时的点个赞或是投个不合格的黑票什么的。

    就如今的唐代而言,最底层的乡村社会也存在着两种类型的管理组织:

    一是自上而下的国家行政组织,即乡里邻保系统和村坊正体系;

    即县下诸口以百户为一里,五里为一乡,而岭南东西道的寨、集、镇皆同乡里;里下则以五家为一保,四家为一邻,主要用来管理那些“”户口分散而人寡的聚落。

    而由县下任命的乡官和里正,无疑便是唐代最基层的一级实体行政单位了。但凡朝廷文书,出自尚书省而达于州,州下于县,县下于乡;而土地户口赋税徭役的申报,亦出自里长之手。“诸里正,县司选勋官六品以下,白丁清平强干者充之”《通典。乡党》。

    而在城居者为坊,在乡野者为村的居民区和聚落体系,则别有村正、坊正来管理相应的治安责任;

    而连接两者的式邻保,奶是一种以五家为单位的相互监督和连坐的底层户籍小组,以担保相互之间赋税徭役的缴纳义务,一旦有人出亡则余下各家皆要分担干系和份额的。同时也对村正和坊正,在治安秩序上进行义务分摊。

    可以说这些乡里一级的胥吏,一方面是作为官府控制乡村的爪牙,另一方面又是严重破坏和危害乡村小农经济体系稳定的元凶和罪魁祸首,也是如今义军首要打击的对象之一。

    另一类,是具有自组织功能的宗族组织,主要是位于政权影响力相对薄弱的偏远和延边地区,同样式冠以寨、堡、坞、集、镇、市、邑的名义,来履行代收钱粮赋税、分派徭役的乡里一级职能;乃至由此大量的荫蔽流民而私蓄奴口,置办兵器而训练民壮;而最终取代了胥吏的角色,来进一步的残害和剥削乡里。

    但是在针对农民起义军而维护统治尊卑的一致态度上,他们就是官府最好的帮凶和助力;这也是义军需要重点打击和消灭的另一个对象。

    当然了,随着乱世到来而流民纷起,后者也在逐渐的取代着前者,而慢慢占据了乡野里更多的比例;而在循州、潮州等境内,就主要以这两种参半错杂存在着,其中依旧受到官府直接任命的乡官里正,也主要集中在那些靠近城邑附近的所在了。

    因此从理论上说,只要解决了这两者,就等于是斩断了朝廷在基层的耳目和爪牙,截掉了他们在乡村吸血和调动资源的触手,以及潜在的支持者和协作对象的土壤。

    而这处土峰寨,已经是周淮安带领这支后营人马所攻打的第十一处据点,在此之前,则有大小十个曾经发起民壮和乡兵据守的村寨、市镇和乡邑,相继被攻破和扫平了。

    其中寨主或是村首、或是邑长、里正,还有驻留胥吏、粮管之类的首恶和从犯,全家的男性都差不多挂了杆子或是砍了头,身家也被充公或是就地散尽了,用来募丁以及就地救济穷苦,顺便宣传一下义军的名声和简单的主张。而那些参与过抵抗的青壮,也都被惩罚性的给带走,充作监管下的临时劳役一段时间,作为基本赎罪和补偿。

    至于那些大户家的女人们,倒是给留下一条命来而尽量避免伤害,不过在不伤害的前提下,一些身体上代价就不可避免了;而且在义军离开之后,失去依靠的她们本身存在,对于那些穷汉们就是一个潜在吸引和伏笔。

    虽然,土峰寨的程氏为首的十几家豪族大姓,并不像赵家寨的主人那么恶贯满盈,于地方上暂时没有什么太大的恶名,或者说在日常里被隐藏的比较深;但是本身作为官府在乡土社会的底层,旗帜鲜明的天然支持者和协作对象,就是必需被打垮和摧毁的对象之一,也是需要被破坏掉的旧有秩序的一部分;

    就像是之前他所宣称过的,这是没有什么好妥协得立场和阵营上的根本对立,容不得心慈手软而遗祸将来的任何可能性。

    当然在此之前,对于这些被分配在自己职分内的乡村据点,周淮安当然不是不分具体情况和青红皂白的,全部当作潜在敌人来一刀切;

    能够主动开门相迎或是不敢抗拒的村寨,他也不会主动去攻击或是放纵手下去滋扰,而是在停驻和路过的同时,公平买卖的取走所需或是短暂的征发一些劳役,而留下一些财货或是盐巴、铁器等急需的物件,作为酬劳和代价。

    还有一些毫无抵抗或是只有轻微抵抗的村寨里,虽然大户和富人都差不多逃光了,但是他们留下的家宅和产业里里,只要肯用心和细致的搜罗,还是有不少收获的;就算是义军完全看不上眼的东西,也完全可以分给那些完全不挑拣的穷人们,来刷一波人心和好感什么的。

    而在一些明显穷困潦倒,根本榨不出什么油水的村邑里,他还会让人象征性的散发一些多余的陈粮,来进行有限的赈济,或是请所有人吃上一顿饱饭,然后局面往往就此打开了;这时候,那些穷的活不下去的青壮,就会在间接的诱导下,提出能否加入义军而混上一时的饱饭。

    就算是一时之间没有人可能加入义军,但是大张旗鼓散发出去的这几袋粮食,也很容易坐实了他们通贼的嫌疑和罪责了;占便宜固然是不分良贱贵庶的人类天性,但是这种便宜却不是那么好占的;

    而在公审之后一一念出名字和数额来,再烧毁那些从大户豪强家,所查抄到的各种债单和田契,则是另一步邀买人心鼓动投军的妙招。

    种种手段多管齐下之后,虽然还不能马上讲群众给发动起来,或是一夜之间就变成义军的忠实支持者;但也等于是在短时间内变相的制造出,一个相对友善或是具有潜在倾向性的区域环境来。

    因为,一旦官军或是土团方面的势力得以重新回来之后,首先就要清算和惩罚这些受过义军的好处,或是沾过义军吃大户时便宜的人群。

    他也由此给包括工作队在内的几只队伍,专门布置了几个命题,让他们在实际操作当中去感悟和领会、摩挲。当然了最终的目的还是归到一个出发点上,如何通过日常的手段来削弱敌人和壮大自己。

    比如,作为起义军想要继续发展壮大下去的话,平时真正能够依靠和借助的对象是谁(广大的贫苦人家),应该团结和拉拢的群体又是谁(手工业者和中小商人),需要保持中立和友善又是谁(贫寒士子和小地主群体);最后需要直接针对、打击和消灭的还有谁(豪强大户和官宦人家);

    最终目的,怎么样把敌人变得只有少少的一小绰,而站在自己这边或是中立观望的弄得多多益善。好吧,最后这点这对手下大多数人来说,似乎有些过于勉为其难了,只有极少数有所眼界和觉悟的人,才能够有所领悟到几分。

    不过,在这里周淮安同样也发现和感受到了,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和地域特色;就是因为作为岭东沿海的缘故,当地其实颇多源自闽地来的移民渊源;而在这些地方新、旧移民和土族、山蛮的乡村邻里之间,因世代争端的械斗成风而颇有些历史积怨;又导致在处理这些具体村邑的时候,遇到了不少的问题和意外状况;

    这其中有利亦有弊,好处在于他们之间的矛盾,正好方便义军集中力量来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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