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的心思已经不在眼前,正在发生的攀如蚁附又击坠如雨惨烈攻占上,而是飘到了某个远方去了。哪怕是再一次站上城头的跳荡队,所引发的震天呼啸和擂鼓声,也没有能够让他心思转回来多久。
“究竟到了哪里了。。”
他回身对着左右再次问道。
“再派人去探查。。”
“将头,如今城下堪用的马队,都已被差遣出去了。”
身旁别号“麻溜”校尉孙六麻小声劝说到。
“余下的弟兄也是多有疲弊的。。”
“那就多派些步卒去,轮流去探。。”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而叫回离开的小校而改口道。
“算了,那就在等一等好了”
“还是让弟兄们好好休息。。外在的警哨依旧不能放松”
然而他的这幅患得患失的取舍不一摸样,落在那些新收拢和提拔起来的头目当中,却是各有一番复杂的心情和体会了。
毕竟,能够让这位威福自专杀气凛然的将头,一直在口中牵挂不下的后队那营管“和尚”,又会是怎样的稀奇人物呢;须知道据称这位加入义军也没有多少时候的,却是已在这部怒风营上下,颇有些口口相传的影响和名声在外了。
好在他或者他们的煎熬,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就终于等来了远处道路上所现出的一行人影来。打头的只是十几个穿褐衫持矛的骑卒,然后又紧跟上来的几十个穿着半身短甲,背弩持牌的步卒,他们正簇拥着一辆双拉的罩棚马车直趋过来;
最后,从停驻的车上走下一个穿着皮背心的半大少年,又身手麻利的放下垫脚和掀起帘布;这才走出各没戴盔子和笠帽的年轻男子,那一头平直的短短发搽和样式怪异的紧身袍服下,那高大健朗的身形,站在这些顶盔掼甲的步骑士卒当中,就像是鹤立鸡群一般的显目无比。
然后,本地营中那些相熟的士卒们,已经是相当热络和亲切的叫唤起来了。被引到了这处堆土而成的望台之上,脸上带着细微的激动和殷切将头王蟠,已然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把臂嘘寒问暖起来。
“和尚哟,你总算回来了。。”
“能够囫囵撤出来便是好了。。”
“其他的啥劳子,就根本不打紧了。。”
然后,他又刻意的转而言他道。
“话说和尚你吃了没。。”
“我这让伙营灶上正备着肉菜呢。。”
“有先烹的羊蹄和酱煮肘子呢。。”
“你要不先好怕好的吃喝一番,再慢慢做交代好了。”
“这可不妥,我是先一步,赶过来交代些事情的”
周淮安微微一笑婉谢道
“大多人手可还落在后头呢”
“大多人手,还有什么人没到么。。”
王蟠显然是有些不信的道,不由心想只要你能回来,就算只剩身边这些人手也算是赚到了;然后他接下来的话就卡在了口中再说不下去了。
因为无论是从望台上看,还是从城头上望过去,都可以见到随着扑卷过来烟尘荡起,一只旗帜如林的大队人马,正在远方隐约鼓号齐鸣当中缓缓的开进而来。
“乖乖。。”
一名在旁的校尉不由咧嘴咋声道
“这便是广州过来的援军么。。”
“非也。。。”
周淮安这一刻,才颇有些成就感的轻描淡写道
“只是我在后方一路聚敛起来的人手而已。”
当然了,为了达到他在到达之前所突然灵机一动的这种效果,周淮安还是刻意停下来用了点心思进行了一番整队;而让那些士气和装备最好,样子最为光鲜的护兵队走在最前面,而直属队和骑兵队在两翼故作驱驰滚滚,所有的车马都在后方横行并进;而最终营造出这种虚张声势式的样子货来。
不过起到的效果还是相当的不错的,至少城下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义军阵列,顿然不由自主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和吆喝声;而城头上那些正在苦苦抵抗的守军,却是一下子骇然失声而出现了某种十分明显的颓势和低落。
于是,在之前突破登城的位置上,第一段数丈宽的城墙被正在厮杀的跳荡健儿给站稳了脚跟,而开始拼命的挥动着青旗,招唤更多的后援和接力。
“总算是幸不辱所托了。。”
重新回过神来的周淮安,继续对着略微露出些目瞪口呆之态的王蟠,及边上各色表情的头领们缓声道。
“三百车的军淄粮草,一千二百驮牲口。”
“另余千余人份的甲兵和物料,”
“还有两千五百名役夫。。应该暂够将头眼下的支应了吧”
“够。。够。。远远够了。。”
王蟠这才回过神来,心却真是大大的惊喜不断啊。
“你。。你。。这,可是发了什么洋落了啊”
“这是让俺大大的吃了一个惊乍啊。。”
毕竟这些东西本身对他的眼界来说,其实不算什么震撼的地方;
但是让他惊讶和称奇的是这位和尚营管,是如何用只有那点人手的后队,在短期内击退了那些土贼,又是如何从民穷地贫的地方上,变戏法一般的筹措到这些东西和人手的。
“个中情形,实在是一言难尽。。”
周淮安却是轻描淡写得道。
“还需慢慢道来了。。”
“却是我心急和糊涂了”
将头王蟠这才恍然大悟的一拍脑门,对着身边急切吆喝到。
“快快让伙房把席面呈上来。。”
“顺便,把剩下的松蓼春和白沙酿子也给端过来”
“麻溜(孙六麻)你去叫人杀猪宰羊,蒸饭做饼;好好招待后队的新兄弟们”
“回过头来,我要好好与和尚兄弟说道说道。。”
“真是辛苦你了,这些日子卫士有些艰难吧。。”
“还算好了,总算是勉强对付过去就是”
周淮安继续的谦虚道。
“不过,还请将头先以眼下的战事为先。。”
“我或还可以尽些绵薄之力。。”
又过了一段时间,当满载各种物资的大队车马,连绵不绝的在接引下陆续开进围城的营盘之后,面对这一向的循州城门也在某种巨大的回荡和鼓噪声中,给自内而外的缓缓打开,而露出烟尘当中许多浑身浴血的身影来了。
一只久克不落而攻打了大半个月的循州州城,就此而下了。
地方志载:唐乾符六年九月下,贼略循州,糜久不能下;。。复新贼至,马步掩蔽,士民大沮,遂陷。
(本章完)
第79章 破后()
打下循州城之后并不意味着事情就此结束了,因此,在简单而匆忙的大吃一顿之后,周淮安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忙碌起来;作为后队辎重的负责任人和军中营管,他得继续编排人手和资源,为来眼下的这滩局面善后和处置。
比如,组织第三大队里的伙房人员,取出粮食和盐菜、风腊来开伙造饭让所有人吃饱,因为从前天开始营地中就开始限粮供给,而只有编入攻城的人才能吃饱了。现在好好的吃上一顿无疑对士气和凝聚力有不小的提升。
安排第二大队里救生人员和器材、药物,对那些积累下来的满营伤员,进行后续的救治和简单的杀菌消毒清创整理卫生等再处理措施;遇到比较要紧的人员,比如队正以上重伤的头目,他还要亲自下场进行示范性的缝合手术。
还有给第一大队下达各种具体的任务指标,以就地取材的简单制造、修理和维护一些兵甲、器械,乃至衣被鞋袜什么的日用物件,以在最短时间补充上军中所需。
其他的第四、第五大队也没有闲着,而是各自被安排了各种修缮营房,搬运和输送物资,打扫战场和回收资源,收敛和掩埋尸体等一系列的任务。
然后,在这个过程当中负责陪同他奔走左右的校尉孙六麻,也为他一一介绍十几名相对陌生的校尉和旅帅,都是在这段时间内新入伙或是提拔起来的,还有的则是收编自被打散的别部义军残余。他们各自的态度不一,但都还算是客气有加。
至于周淮安偶然猜想过的,类似于小说桥段里挑出来打脸和质疑找事情的,倒是一个都没有;不过想来也是例因如此的,毕竟是上有将头王蟠的看重,下有军中的影响和人气,目前也看不出什么与这些人直接的利益冲突来,更兼日后受伤了还有可能求助到的地方,应该没有人会自找麻烦的。
这一忙碌就基本忘了时间而一直操持到深夜,累的之喝了口茶汤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才在某种浑身肌肉松弛下来的微微酸胀当中醒来,又被叫到了城头上与看起来神采飞扬的王蟠站做了一处
“和尚,这州城已经是咋们的了。。”
王蟠显然很有些志趣的挥手比划到。
“有什么想法和不要不,尽管说来好了。。”
站在新占据的城墙上街道上,看着一眼就可以看到底的城区,依旧仍有余烬袅袅的烟火,以及其中隐隐散发出来此起彼伏的奔跑、叫嚣和哭喊声。
“还请将头稍稍约束麾下。”
周淮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建议道。
“先让我收罗一些匠人、文书和劳役之属,”
“另外日后的向导和引路,只怕也要落在其中了。。”
“所以还请尽量少些杀伤,以免牵连到更多关系人等。。”
“房屋也最好不要烧,我们安排粮台和建材时,或许还用的上呢。。”
“和尚,这是你的想法么。。”
王蟠突然转过头来,表情有些令人难以琢磨的道
“还有什么想到的,都一并说出来把”
“还有不要随意欺辱妇人。。”
既然前面的话头都已经说出来了,周淮安这一刻也有些破釜沉舟式豁出去了。
“今日肆意欺凌他人的姐妹妻儿子女,日后又怎能保证自己的妻儿,就不会被人欺凌和残害呢”
虽然之前在赵家寨没有立场和余地,干预和介入那些友军的作为;但是现在在这里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再尽可能得做些什么的话,他又和大多数浑浑噩噩或是随波逐流,和光同尘于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这些最基本的私欲和恶迹,都无法控制住的话,”
因此,他有些义正言辞又有些诚恳的看着王蟠道。
“那我们空有义军之名,又和那些喜欢敲骨吸髓的官狗有什么区别呢”
“而对那些百姓而言,也不是换了批人来肆意妄为的荼毒和残害他们而已。。”
“这又怎么能够令世人体会到,黄王为天下苍生请命,而起兵的用心和初衷呢”
“和尚你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王蟠不由的脸色变了变,却是重重吐了一口气大手一摆,对着左右喝声道。
“还不传令下去。。”
“之前的东西抢了就抢了,”
“尽量不要伤人,伤了那个就依样军法当场处分好了。。”
“妇人女子什么也不准去动。。”
“什么,已经抢到了一批了,哪个瘪犊子干得。。”
“是别部收过来的那群?,这些不长记性的混货”
“赶紧截下来重新送回去,没找女人就会死吗”
“对了,让亲骑队上街去督促着,逮到一个就处置一个。。”
“再过一个时辰,就得给俺停手了。。”
“停不下来的就让他去死好了,俺们军中不留这种省心不得的货色。。”
当场一阵发号施令的,处理完这番手尾之后。
“和尚啊,俺知道你讲这些都是一番好心,也很有些道理。”
王蟠转过头来,对着周淮安很有些诚恳和无奈的叹息道
“但是有些东西,俺也不能那么遂心和肆意做主的,只能日后慢慢来了”
“毕竟俺们这一路过来,做得都是把脑袋系在裤带上的要命差事,”
“多少要让兄弟们能够搂到些好处,才能让人豁出气力去卖命啊。。”
“所以之前的事情,还请你稍微体量则个了。。”
然后他像是罗尽思绪的顿了顿,又意犹未尽的道。
“俺知道和尚你是个有来历的人。。”
“俺们这些粗汉子做的事情很糙,你有所看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还请不要藏着掖着在心里,尽管说出来就是了。。”
“俺王紫脸未必有别人那么多的能耐,但对自家的弟兄,还是有这点听人说话的气量。。”
“不不,将头实在过誉了。。”
对方的这么一番当场现身说法的表态和剖心之言,周淮安也禁不住心底有点淡淡的感动和不吐不快起来。
“我这也只是一家之言,未必切合现状和形势”
毕竟,他也不是那些矫情到底的白左圣母脑残白莲花之流,非要执着于自己的精神洁癖和道德上限来强行要求别人;眼下这个局面,能够尽自己的能力最大限度减少战后的附带伤害,已经是足以让人无心无愧的结果了。
“不过关于给将士们找些补偿的话,我或许还有些想法和心得呢”
然后,周淮安亦作弥补的道。
“你是说多抄一些大户么。。”
王蟠不由的。
“俺们也做过不少了。。”
“我只是觉得义军在这么方面做的还有些不够。。”
周淮安却是胸有成竹的道。
“或说是大有可为和继续发掘的对方。。”
“比如,我们可以发动一些百姓来行事。。”
“而不是仅仅让义军在唱独角戏。。”
“这也是让这些穷苦人家,短时内迅速接受义军的手段。。”
(本章完)
第80章 心想()
一片黑暗滴答作响的漏水声中,
努力睁开肿胀青紫眼皮的赵子日,正像盘烂泥般神志涣散的瘫在一团污水坑当中,而逐渐感受到伤口溃烂处的麻木钝痛,以及悉悉索索的老鼠和其他的爬虫,从自己身上肆无忌惮追逐、爬行而过的动静,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他一点点的努力想要回想起来,却只觉得头晕目眩的几要炸裂开来。
自从夜袭兵败收拢不成之后,他这一路是混在那些流民当中,又满身污秽装成了乞丐才混过了那些草贼的盘查,这才从临时收容地里偷偷的逃了出来,打算给后方报信和示警;
谁知道历经一番千辛万苦的,好容易逃回到这些相熟的官军当中,表明了身份之后却遭到明显的冷遇,又被莫名其妙下狱对待;他还记得被自己拦住在营门前,名义上的上官那惊愕的表情和恼羞成怒的意味,然后是左近一片虚情假意的劝说声中才作罢;
接下来是那些曾经的旧属找上他来饮酒,却是满肚子牢骚当中被套了许多话出来。于是他说着说着最后就醉了,带着满肚子的心思和念头醉得不省人事;而再次被冷水给泼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塞口的压在堂下了,而成为了所谓“贪生怕死”的出卖了同袍,又被“草贼”放回来刺探机要的“奸细”了。
“队正,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是构陷他的曾经旧部,无奈的叹息声。
“你若是不回来,岂不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明明是都已经呈递上去了。。”
还有来自他的相熟的同僚,苦口婆心的劝告。
“偏偏你。。。这不是执意要让大家为难么。”
“要是私底下偷偷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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