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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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 第3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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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随着重新标定和调校射界的口令和哨声,再次怒吼轰鸣着喷吐出大片的烟云火光来;这次微微上扬的球弹抛射弧线,再度延伸扫击在了地阵尚且密集的阵型后部。

    又在一片隐隐可闻此起彼伏凄厉短促的惨叫和哀鸣声中,再度清理出了十数道清晰可见、曲折狼藉的血色空隙来;然而才不过十分之一刻之后,第三轮打击又在轰鸣和破空呼啸声中紧接而至了。

    于是,仅仅是第四轮轰击投射之后,聚附在弹着范围之内左近的敌兵,就像是无法承受而大多已经失心丧胆似的,再也不管不顾残存将官和头目们的约束和喝骂,变成了更多向着左右逃散开来的杂乱人群。

    这时候,随着迅速变得拉长的哨子声中,身穿镶皮甲头戴笠形盔,端举着铁臂弓和拉杆强弩的射声队,也纷纷紧步越过了错落的炮垒,而又横队如林的飞快射出一层又一层,抛线与低弧线交织的箭矢来。

    顿然将阵前那些犹自留在原地奋力嘶号怒吼着,想要重整和聚附队伍的敌军中坚,给纷纷血花迸溅的贯倒、射翻在了,密密匝匝的白羽之间。

    这时候,敌军的前阵已经是溃乱成一锅粥再也难以可收拾了。而尚且完好后队中的弓箭反击,才姗姗来迟式的被放射出来;只是在仓促之间就要显得杂乱无章的多了。

    其中大部分都范围甚广的散落在了太平射声队身前的泥地上,只有一小部分散乱的箭矢得以落在了射声队列之中,贯倒和带出残差不齐的缺口来;然后又在闷哼声中被相继拖下去重新补全上来。

    然而,这时第五轮准备停当而抬高炮口的打击,也在轰鸣声中紧接而至的惯击在,距离更远一些的敌军后阵之中;刹那间肉眼隐约可见的一片大倾斜角迸溅的烟尘土浪之中,弹丸相继弹跳而起蛇形乱串在敌军之中,所产生的惨烈呼号哀鸣。

    而射声队也在炮声轰鸣伴奏和细碎敲响鼓点节拍当中,交替大步上前斜举抛射和平放攒射着,将敌阵当中更多的活动目标纳入到密集杀伤的范围之中。

    因此,在他们几乎毫无间歇投射箭雨所至之处,尚且猬集的敌势就像是被暖融融春阳下消融的冰雪一般,不断地溃散开来又转身奔逃向后,而留下一一地余力颤颤的如绒箭羽和血色荡漾的尸体铺陈。

    而当敌军后阵中残存的弓箭,试图与之进行对射和反制的时候,就会很快遭到从天而降的球弹轰击制裁,而再也不复队形这次序可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射出了多少轮之后,他们仿若是光靠攒射就能击溃敌阵大部的势头,突然间就变得停顿下来了;却是纷纷垂下手中的弓弩缓缓向后交替退却,露出一副力尽颓势的姿态来。

    然后原本到处溃乱和四散逃避当中的敌阵当中,也像是得到了振奋和激励一般的,突然就从这些散乱步卒中重新杀出一支,全身披挂齐全而手持长刀大斧的甲兵来。

    在他们一马当先的带领和裹卷之下,那些败退而走的士卒像是重得到了信心和斗志一般的,提刀举牌、捉枪擎旗的纷纷如潮倒卷了回来,汇聚成了新一波的反攻之势。

    而那些阵前交替退却的射声队,也已经相继退后了数十步之外;见状突然一下如散如流水一般,向着左右两翼分流而去,又露出了排在炮垒之前排成横队一道的新战线。

    那是蹲跪站作上中下三行,仅着铁片胸甲和锁子蔽膝,头戴宽檐皮帽的太平铳手;在手持作为射界指向小戟和发令短铳的老卒/火长,一遍遍的呼喝和口令传递声中,遥遥将手中装填停当的长铳,平举向奔涌而至的敌势。

    而就在半跪铳手的第二列之中,已是是一名伍头的王审圭,也在努力控制着有些过快的喘息和内心的悸动,而他前后左右几乎都是同袍们杂乱的喘气和吞咽唾沫的声音。

    虽然经过了往复的强化训练和多次规模不等的接战,但是前出大队人马的策应和遮护,直接面对如此视野中劈天盖地一般倒卷而来的敌势,许多人也紧张的脸色僵直,握住火铳的指节亦是发白。

    只是在老卒们奋力呵斥和吼叫的抑止下,才克服了身心上想要转身退逃到后方阵营之中,如同蚊叮蚁噬般的冲动和欲望,而只是左右顾盼着吸气没有做出当场失态的事情来。

    然而在阵列中的其他一些地方,却是不免隐约传来此起彼伏的闷哼和吃痛声;那是一些忍不住想要喝水或是摸拿其他物件的士卒,遭到当场训戒的结果。

    眼见得那些烟尘卷荡的敌势冲击到了数十步之外,却好像是已经度日如年过了很久的时间,但是期待当中的号令却迟迟未下。

    于是,王审珪不由得愈发焦虑和揣揣不安起来,难道是忘记了还是疏忽失职了;他突然有些怀念起自己用过的三眼铳来了。

    至少这玩意再搭配一面手牌,临敌只要呯呯呯一气放完装好的子药,就当作把棍锤一般的扑上去抡大锤砸敲捣,还可以用尖头和锥尾来戳人破甲。

    相比之下手中这条前重后轻的长管铳子,除了有个聊胜于无的前头套管长锥可以作为防身,就在也别无其他的格击手段了,不免让人心中飘忽不安。

    所以,很多新补进来的铳手,都宁愿自发携带一柄量产制式的五式(尺半短刀)。他如此在现实的焦虑和浮想的放飞中转换时,突然就听到了那个亢长尖锐的熟悉哨声。

    “水平上浮一线一刻,分队齐放。。。”

    负责观瞄和定距的虞候,也终于喊出了那个关键字眼。

    “放。。”

    “放。。”

    随着相继挥下的手臂和小戟,霎那间连片火花闪烁着绽射出的灰白烟气,顿时一段又一段的相继笼罩了铳兵阵列的前方。

    而迎面飞扑而来的敌潮,也像是突然被凭空纷纷敲打和绊住了一般,身体骤然一顿的接连迸出一团团淡淡的血雾和细碎的血花来。

    扣下扳机的这一刻,包括王审珪在内的许多人,也忽觉得时间突然就凝固了;直到不远处的敌势前头,像是倒栽葱一般的扑倒下来又被无数腿脚顺势踩踏过去。

    这才回过神在重新流动秋来的时间里,在老卒和队官的奋力叫喊和哨子声中;如梦初醒的低垂下手中的长铳,又手脚麻利或是手忙脚乱的填入子药,用通条压紧后端举起来。

    然而第二次的攒射就更加杂乱无章一些了。因为在他的队列里,居然有人耐不住紧张,而未等号令提前扣发了出去。

    结果就像是条件发射式的连锁反应,引得左右一片迫不及待的放射开来,而彻底压倒了老卒和队官的嘶吼声。所幸敌势有靠得更近如同被风刮又催倒了一层。

    然后,他们就相继遭到了来自后背痛彻入骨的鞭笞,作为阵前违规的警告和提醒;而在后背火辣辣的痛楚当中,王审珪反而是变得越发清醒和冷静起来。

    就好像是之前的恐惧和滞涩敢,都随着这两轮仓促的排射一起发泄出去了一般。他几乎是眼睛都不眨的按照训练时归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飞快完成清膛、取弹、填装、压火、顶实、端瞄的步骤。

    而他左近的队从当中,却还有人在满头汗水的笨拙捡拾这失手掉落的子药,然后又在哨子声中条件反射的重新端起空空如也的火铳,随着大伙儿一起作势放射出去。

    因此,随着不断放射间歇缩短和频率提高,他们所在的阵列之前也被愈发浓密,而无法被风吹散的烟尘给笼罩起来。

    以至于他们当面欲迫愈近的敌人身形,都仿若是逐渐变得模糊和虚幻起来,而只剩一个扭曲的轮廓和嘶喊交加的动静。

    直到哨子声终于变得完全不同的短促三连响,王审珪才在机械式的连续装填攒射循环之中惊醒过来,而心中悚然的拔下大腿皮套中的套管尖刺。

    在这过程当中,他并不是没有用眼角的余光见到过,一些明显是忙中出错或是急昏头的士卒,是如何让火花炸裂在自己的侧脸和胸膛上,或是引燃了自己身上的药包而被烧得焦黑一片。

    但是他就像是个不为所动的旁观者一般,看着自己在约束熟练的身体本能驱使之下,手脚不停的操使着自己的火铳,对着藏在厌恶背后的敌人放射出去。

    现在,终于到了要短兵相接的那一刻了么;他不禁有回想起在训练之中,被那些负责对抗的老卒,用取刃的钝兵给抽打得浑身疼痛不已的时光。

    然而,王审珪在已经变得有些层差不齐的铳手行列中,挺起尖刺提着心眼足足等了好几个呼吸,也没有能够等来迎面扑杀的敌人,只有已经看不清情形烟雾背后的嘈杂回响。

    然后一阵骤然急促吹拂的烈风,终于撕破了浓重烟雾的遮蔽,也将他们当面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战场显露出来;那是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还有正在逐渐远去的溃散背影。

    就像是被涨潮时被沙土所吸附了太多的水分一般的,剩下奔逃和溃散而去的敌势已经变得稀稀拉拉起来。

    而正在他们后方休息和待机的射生队,也抢先一步反应过来。他们纷纷丢下弓弩和箭匣,抄着短而狭长的四棱细剑,绕过了铳兵队形的边缘和间隙而追击上去了。

    这一刻,王审珪也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气力一般,汗水淋淋的瘫坐在了地上,拄着有些发烫的火铳,而用潺潺发麻的手臂想要取下水壶来一解干渴,却总也使不上力了。

    然后,就见一个烟熏火燎得发黑的扁壶递了过来;让半边身子有些麻痹的王审珪,如蒙大赦的借来好好灌了一气,才在呛咳中慢慢的缓过劲来。

    然后才发现却是他的队副石牛,一个形容竣黑貌不起眼又沉默寡言的汉子;他依旧是惜字如金的闷声道:“能动不,能动就跟来。。”

    至于这一阵的队正因为站在前列,被一支流矢射中大腿,而坚持到最后才因为流血过多昏阙过去了,如今正在接受战地中的紧急救治。

    “能。。”

    王审珪毫不犹豫的一边挣扎起身,一边用最大气力应声道。能够残余追击敌人,那也意味着事后随营虞候的记录薄上,更多的个人斩获和功绩。

    虽然追击的斩首和缴获,不能和正面迎战或是遭遇战相比,但也是算在提升士卒资序、登阶和相应福利、待遇的基数。

    而在婺州,作为浙南联军大本营的金华城中,浓眉重锁的张自勉,也在看着面前脸色惨淡的信使:

    “整整五支分头迎击的人马,近万的精壮士卒,难道就没有一个旗号成功退回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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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紫泥远自金銮降(续() 
张自勉的表情顿时难看起来了。要知道,如今在他的麾下虽然号称是胜兵五万有余;并且尚有五州之地为后继。

    但是除了那些守臣和将领们各自带过来的直属人马之外,其他过半数兵力,还有大量配套的辎重钱粮,都是需要时间和人手从浙南各州地方上,相继征发和调集起来的。

    所以,他只能力所能及的先用拖延和阻滞战术,来换取后退集结的空余和缓冲。但是他显然还是高估了这些守臣及其麾下的作战意志和指挥效能了。

    虽然他派出了自己麾下,号称是最了解太平贼并且出过大力的前饶州刺史危全讽,以为居中协调和策划。

    但是一旦遇敌之开战之后,这几只兵马的将领还是不免暴露出了各自的心思和盘算来;尤其是面对那些稍加接触,就主动转为守势的贼军。

    本州的兵马当然是想要乘势主动出击多多杀贼,以多为地方保全一些地方元气;而外州的兵马则谨慎有加的吝惜每次出击的机会,明里暗里都想要保全实力。

    结果,在一番在争执不下的情况下,他们干脆以主动寻找战机为名,丢下张自勉任命的总联络人危全讽,而相继自行其是去了。

    最后只剩下负责支持危全讽的一支处州军,由刺史卢约的侄儿卢章宏率领着,依旧执行这他当初制定袭来的依托地利和乡土义民,阻滞贼势的战术。

    结果,现在连这支人马都已经失去了联系;他再度追加派去联络和探查的人手,也大多是有去无回的结果,。

    最后根据几个泅水逃生而拼死跑回来的人所称:当下的婺州北面几乎无处不在在交战,且到处都可撞见贼军布设的营垒。

    但凡是稍有不对或是反应失当之处,便就是铺天盖地的弓弩攒射过来,又有游骑飞奔追逐而至。因此,一不小心很容易丢了性命或是莫名横死荒野之中。

    在这个过程当中,反而是张自勉一直留心和关注的贼军马队和舟师,都暂且不见了踪迹;这就让人心中很是疑惑和不安了。

    眼看的他预期当中战场和阻滞线已经维持不住,难道真要提前依托这城防还算完备的金华城,与贼军打上一场惨烈有加的攻防战么。

    而在金华城的北面,如同密集滚雷一般炮声隆隆中,正在颤颤发抖的义乌小城外,东阳江之畔一处便于观览的无名小山顶上,已经树立起来了代表中军所在的壁板信号塔。

    而在塔下被各种营帐、旗帜和防栅、壕沟围拢起来的几间草庐内外,尽是奔走往来的身影。

    “我知道你们不乏想着能够依靠智谋、奇计,做个大新闻的迫切心思。。”

    刚刚连下数城的周淮安看起来心情甚好,而对着身边的行帐虞候、参谋、参军和参事们耳提面醒道,

    “然而智谋将略这种东西,是与本身的实力相辅相成的。有一分的力量,谋略自然可以增加一分;但是有十分甚至远远超出的力量之后,谋略产生的作用和加成就远不如预期了。。”

    “所以太平军真正的关键,还是把握战机蓄势而下,这种势既是兵马粮草淄用,也是土地人口的产出,更是天时地利人和诸多因素,乃至人心向背和取舍;都是大势的一部分。”

    “而能够将这些因素汇聚成大势所趋,自然就有足够的优势和上风,可以堂堂正正的平a碾压过去,让对方毫无借题发挥或是使出盘外招的机会,才是最终克敌制胜、兴亡鼎灭的坦途大道。”

    “如果只是一味的出奇制胜,那也不过是为人所筹谋和借势而起的有限格局。而且一旦习惯性依赖了此种手段后,总就会有一天因为人有穷尽,而因为计算之外的意外和变数,付出惨重的代价来。”

    “当年号称辅佐定策其智近妖的诸葛武侯,兴兵六出祁山征伐无算的伟业,最终却因为区区一场街亭之败而饮恨告终;便就是因为蜀汉以一州之地,对抗曹魏七州之力的巨大国势悬殊。”

    “而让他不得不以个人的方略和智集以为弥补和取胜,逐渐积累出改变整体格局和大势的变数。结果就是人力有尽而天数无常,不得不鞠躬尽瘁到生命最后一刻。。”

    “而最令人无解的上风和胜势,便就是我军大可以输上五次,十次,依旧还有卷土重来的底蕴所在;但是敌军就只有一直取胜,一旦再也不能取胜就立马陷入一阕不振的结果。”

    “你们毕竟是在我身边耳濡目染出来的人,可不应该只有这点格局和体量的;别的或许不好说,但是大局观和眼界一定要有的,我还指望日后能够出几个霍姚骠、班定远式的人物呢。。”

    “谨受教。。”

    在场左右众人,顿时都纷纷拱手齐声道。

    “所以说,这又回到另一个问题上去了。。比如我是通常是不会为一个值得称道的对手,而见猎心喜或是惺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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