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带领一队太平射声士(弩手)严阵以待的队正符存审,意有所指的坦然道。随着夜空里吹响的哨子声,从水门两侧墙根下的阴影中,赫然冲出许多挺刀持枪的辅卒来。
而当几名拔腿就跑出最远的贼人,被相继充背后射杀,钉死在地上之后,这批逃亡者的命运也就基本注定了结果。
然后就在一片人仰马翻的捉捕声嚣当中,符存审对着身边一名佝偻着身子不停点头哈腰,本地水夫结社的团头道:
“你做的不错,相应出首和举告的奖赏,稍后就会你的落脚处去。”
“将主过誉了,只是小人在相熟之人那儿有所闻,这小老儿府上还有不少藏匿起来的阴私勾当和违禁之物,可否令我辈为贵部协力和代劳一二呼……”水夫团头继续小心翼翼的巴结道
“这倒不必了,我太平军行事自有相应的行事章程和法度;但凡有罪之人断不放过,无辜之人也不会轻易罪及,只要抓住了关键人等,日后自有时间来慢慢梳理。”
符存审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不由惊的对方连忙低头下去才继续道
“但是有人想要借势横行不法或是以逞私欲的话,也不会轻饶擅放的。你此番后续举告的事宜若能查实,自然也少不了相应的赏罚分明……”
“是是,还是将主想的周全。”
这名水夫团头脸色微变,而又继续谄笑道。
与此同时,类似的事情也相继发生在了钱塘外郭城中的好几个地方。只是相应的结果就有所不同的;有心存决然的人在负隅顽抗中横死当场,也有抱着侥幸心理的人四散逃跑起来,而让钱塘城中这个夜晚变的更加喧嚣纷繁起来。
而在钱塘城外一处远离官道的老旧田庄之中,许多表情各异的青壮年也在时隐时现的蒙蒙月色下聚集了起来,而又有人退来了装满刀仗的小车,给他们逐一的分发起来。
然后又有奴婢抬来装满米饭和酱汤的大桶,让他们当场手抓掌捏的大口吃嚼起来。随后一名身材粗壮而精肉迸结的苍头老者,站到被搬空的推车上声音洪亮的喊道:
“多亏的本家收留尔等于危难才不致沦为路倒枯骨,又以饱食供养日夜操练不辍,现在当是彼辈报效主家的时候到了。如今家主他老人家正深陷城中,正待人前去里应外合的解救一二。”
“此外,家主亦是有言在先,只要此番能够报效得当除了犒赏之外,回身庄子里的下女就尽管挑选成亲,本家还馈给一笔立身之姿。”
直到听见了最后一句话,才将这些武装起来的丁壮给彻底鼓动起来,而嗷嗷叫嚷挥舞着各色刀仗,恨不得就下一刻杀入这钱塘城中去。
“这就是人心可用啊……”
望着这些争相而去的身影全数消失在夜色中之后,这名满脸横肉的壮实老苍头草叹声道。
“张都管,难道事后真要给此辈中人,挑选女子赠资成家么。”
另一名在旁的年轻子侄忍不住道。
“当然……是不可能的……这庄子内外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犬,哪怕是老身在内,可都是家主的东西,怎么可以妄动分毫呢……”
张都管却是不以为然冷笑道。
“只是若不这么说,岂又能令他们拼死出力、奋勇当前呢……反正时候也未必能够活下来几个便是了,就算老身食言了又当如何……”
“难道说,他们并不是去……”
年轻子侄愈加惊讶道。
“这个自然,老身可从未指望过靠此辈就能将家主接应出来的……只要他们能够靠近城下坊冲杀一番,分引了那些贼军的注目就足亦……”
张都管脸色更冷道。
“真正指望上的,还得是大江对岸过来的外援啊……”
“难道是,哪位人称所过之处地平三尺的明州钟季文要来了?”
年轻的子侄不由裹紧衣裳而从头到脚打了一个寒颤。
“不错,想必此时沿江贼军的哨楼和木望台,大都已经被地方上的忠义之士拿下了吧……”张都管脸色郑重的道。
而在数十里外的大江彼岸上,被他们所念叨的钟季文也在看着对岸明灭不定的火光。在越发呼啸咧咧的夜风当中,又一批将士登船在划水声中向着对岸进发了。
而到了这时候他麾下聚集的人马;倒有大半数都已经度过了涨水的钱塘江去。只是之前他出于以防万一的谨慎和小心,刻意调整了渡江的次序安排。
因此,除了第一批用来打前站的选锋之士外,此后度过去的都是聚拢在麾下的别州人马,或是外围的附庸势力,直到眼下这第六批才让他的本部人马上船。
然而,望着对岸仿佛将万物都吞噬进去的一片黑暗,他心中却是有些不够踏实起来。没有预料中的阻碍和拦截,也没有来自贼军反扑的厮杀喧闹,就这么轻易的江防易手了。
“还请连帅随我上船,该移转中军过江了……”
在旁的明州水军部将恭声道。
“再,等等吧……”
只是在这一刻外表粗豪的钟季文心中,却是有些不安和犹豫起来。然后随着这人马渡过去之后,却又带回来一个消息。
“启禀连帅,对岸处州(浙江省丽水市)卢守捉部,与婺州(今浙江金华)王刺史部,为立营之所正闹将起来。先发的杨都将已经弹压不住了,还请连帅速速前往处置……”
这下钟季文再也没有等待下去的理由了。他只能登乘上这一批次与辎重、牲畜和粮草一同进发的最大一艘千斛明州船,而在搅动起来的水声哗然中,向着对岸缓缓行去。
然而在行驶了半响之后,眼看的对岸的灯火和立营的身影、晃动的甲光,依然了然在望似乎,他也就慢慢的松下一口气来而打算走下传楼去。
然后他又有些不放心的再回头望向来处,看起来一切依稀还是原样。除了远处隐约若现的稀疏星斗之外,只剩下列队在岸边最后一批等待渡江的人马和夫役了。
然而就在转身来到船头等候靠岸的那一刻,钟季文突然就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只是又无法说清道明出来。
就仿若是早年他在海上走私贩运违禁之物时,遭遇风浪和来自对头的凶险之前,都会隐隐浮动的心悸感觉,让人始终挥之不去。
然后他又有些不放心的再回头望向来处,看起来一切依稀还是原样。除了远处隐约若现的稀疏星斗之外,只剩下列队在岸边最后一批等待渡江的人马和夫役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妙尽戎机佐上台(中()
“快靠岸,火速靠岸,不惜一切代价马上靠岸;快快升灯,传我令下”
钟季文突然福至心灵之下,不顾一切的声嘶力竭大喊了起来。
因为他终于想起来,今晚月色蒙蒙之下固然方便暗度陈仓,可不也是轻易能看见星斗的存在。那些点点事物显然不是“星光”,而是闯入这钱塘江中的不明船团灯火啊。
然而他只算到了正局困在上游漕河之中的太平贼舟师,却未想到居然还有人能够从涨潮的杭州湾和钱塘口的外海,利用涨潮之际溯流而上来。
然而对方究竟是使了怎样妖法,又是如何做到的呢。只是他已经无暇也无力去想这些了。因为不远处小小的火光一亮,骤然乍响的轰鸣声已然接踵而至掩过了他的叫喊。
刹那间,他就看到那些仅仅跟随在侧后的渡江船只灯火,就在某种隐隐约约细碎的嘶吼和崩裂声中,已然熄灭和消逝了接敌最近的一小片。
待到重新有一处处火光升腾着照亮起来,却只能照出江面上一些四分五裂的碎片,或又是正在熊熊引燃起来残破江船上,正在竞相落江或是投水而逃的绰约人影。
就像是江上暗中有一只无形巨兽乘着暮色的掩护下,而在不停地吞噬着他麾下这些后续渡江的船只。几乎每一次火光闪烁伴随沉闷滚滚的轰鸣声之后,就有渡船上的灯火消失不见;然后变成水面上燃烧成团团点点的残骸。
而剩下更多才度过中流的江船灯火,则是像是受到凶鲨惊吓骇然的鱼群一般,彻底在江面上散乱了开来,又在慌不择路的冲撞、挤压导致的落水惊呼和倾覆当中,相继弄熄了船上照明的灯火。
然而,身在座船上的钟季文就只能瞠目欲裂的眼睁睁望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因为这靠后一批渡江的都是以辎重、粮草和牲畜为主,船上除了船工、水夫之外,连能够挽弓回击的军卒都没有几个。
然后这些掩隐漆黑暮色中的敌人灯火,就像是横冲直撞的凶兽一般的轻易冲开,冲散了江面上的大多数渡船之后,又趋势不减一般的汹汹然向着钟季文所在的座船,水声激荡的扑上前来。
这时候,也有一轮水柱接二连三的在钟季文的座船侧近迸溅开来;突然船尾一角就凭空蹦碎开来,四下激溅开来的木屑、碎块,顿时就见站的近几名护兵打倒在地,而捂着头脸鲜血淋漓的惨叫起来。
“还请连帅速速回避……”
就在左右急促的叫喊声中,钟季文也被一拥而上的护兵们给拖架进相对安全一些的船舱中,然后举起手牌将他团团遮护起来。一边还有人奋力催促着下舱那些负责划桨的水夫道:
“快,快,加紧划水,别顾船了,都给我全力冲到岸上去……”
然而如此往复的话音未落,船身上突然再度接二连三猛地受到震击感,顿就在仓下爆发出惨烈的嘶号、哀嚎和碎裂声来;而鼓舞和鞭策的动静则是彻底消失了。
“不好了,连帅……”
随即有满头是血脸上还插着木片的一名护兵,冲到钟季文的面前脱力扑倒惨呼道。
“下舱已被不知名事物打穿了外壁,大半数划桨水夫都死伤狼藉,余下人等已然控制不住船行了……”
“快与我脱袍卸甲,马上放下小舟去……船上不能再留了……”
闻言已经是惊骇莫名的钟季文,当机立断对着左右喝到。
“诺……”
左右护兵连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忙碌起来。这时候外间再度传来惊呼:
“敌船冲过来了”。
这时候已经完成轻装的钟季文,也在左右护从下冲到了船舷边上,回头就看见一艘满身都是烟迹和箭羽累累的怪模怪样大船,正在斜斜向着努力偏转向岸的座船船首,用闪烁着金属反光的尖头横切过来。
然而对方低矮的船帮和高大的轮毂浆片,还是让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是车船,居然是车船,而且还是能够在近海和江潮中逆流而上的车船
这一刻,钟季文有些后悔因为忌惮前金吾将军、沿海兵马使张全,在明州水军的中的残余和影响力;而在大肆清洗之后却又不敢信任余下部众,而没有把尚且能够一战的明州水师全数带出来。
哪怕不直接参战而令他们在海口巡曳,也是足以规避这些意外的风险了,或是略微拖延一二,也能领自己的本部做好应对的准备,而不至于局困在着渡船上无所作为,最终只能被动挨打治下落荒而逃呢。
随着他手慢脚乱的方才落下摇摇晃晃的小舟,扑蹲在船板上的那一刻;那艘敌船已然与座船冲撞在一处。刹那间就近激起来的水花,拍的他满头满脸都是,更是将另一名舟上尚且站立的护兵冲掉江中。
随就骤然响起更多密集的轰鸣和惨叫,还有跳帮而来的激烈喊杀声,紧锣密鼓充斥在了正在摇摇晃晃奋力想要撑离开的小舟众人耳中;
而此时此刻脸色无比惨淡的钟季文,也只能死死噬咬在自己已经泌出血水来的手臂上,用剧烈的痛楚来遏制住自己想要发出声音的冲动。
然而身为领军大将的本能,又让他意识到这些江上的船只已经无可挽回了,为今之计,就是尽可能的靠上岸去,重新掌握住自己已经过江的人马,才有可能挽回后续局面。
毕竟,既然是贼军早有准备的江上强袭,难道此辈就不会在陆也已经严阵以待,布好了相应的罗网么。这么一刻,他又痛恨起那些给他提供消息和约为内应的地方士绅来。
若不是这些苟且之辈使人信誓旦旦作保,钱塘以北的太平贼暂安一时而四散地方,就境抄掠而不思进取之意甚明,他也不会断下决心发起这场过江奔袭之战。
现在想来怕是已经中了他人的反间之计了;要知道这批渡江船上的辎重粮草器械,可是占了他麾下大军的半数有余,再加上尚且被滞留和隔断在对岸的后队和其他辎重。
已经过江的这些人马俨然成为了难以久持的无根之师了;若是不能赶快速战速决的话,。很容易就会遗忘缺粮少食而陷入崩解离析的境地。
因此他再度下定了决心,一旦回到北岸本阵的营中,就火速把那些容易动摇的别部人马分派出去就食(抄掠)于各县地方,然后自己在率领本阵做出兵逼钱塘的虚张之势……
“连帅、连帅,星辰掉下来了……”
突然间,他身边正在奋力划水的亲兵再度指着天上,急促叫喊起来。
然后钟季文就再度看见,又有一道道的火光点点,从远处幽暗的江面上竞相的升腾而起,缓缓划破暗淡的夜空,变成一条条越来越大的火龙;
进而如流星火雨一般的竞相凌乱击坠在北岸上,那些已经被惊动起来而想要就近接应的人马之中;顿时遍地烟火和轰鸣声四起中,尽是人仰马翻的凄厉叫喊与乱窜、乱奔的动静。
那些聚拢在岸边的浙东士卒们,甚至受此惊吓和后方推搡之下而竞相拥挤着纷纷失足或是不由自主的跳进了黝黯冰凉的江水之中。
“连帅小心……”
而后另一名划桨的亲兵再度大叫起来,却是又有一条正在燃烧却空无一人的江船,正顺着水流从他们后方漂流过来。
而后船上又在某种怪异的嘶鸣声中,突然从焦黑发脆的壁板中撞裂开来,冲出一个硕大的身影来,却是一匹船上运载的军马,带着满身鬃毛引燃的火星点点坠入水中。
然后又像是通灵一般的向着他们这艘小舟奋力游动过来,然而正在划船的数名亲兵却是露出某种不忿和厌弃之色而,挥起舟桨就是奋起敲打状想要驱赶开来。
而后这匹浑身乌黑斑驳的军马,在狠狠挨了好几下才哀鸣着重新退让开来,这时候错身而过的火船已然抢先一步撞滩搁浅在河岸边的砺石滩上。
钟季文这才有惊无险的稍稍松了一口气,依靠这火船的照亮他已经可以看见满是横倒和漂浮尸体堤岸了,这时候,这艘火船不知道烧到了什么事物,突然就愈演愈烈的居中爆燃开来。
漫天飞扬的星火花雨之中,霎那间就有一根横飞的残粱,撞击在了这艘小舟的侧边上,不但砸断了两名亲兵的手臂和划桨,还将碎裂火炭溅在了其他人身上。
被保护在正中的钟季文也难以幸免,而在丝绸布裳上烫了好几个冒烟的空洞;就在他奋力地扑打之之间,就见那匹秃尾焦毛的军马又游了过来。
在嘶哑的希律声昂首靠在小舟无暇顾及的侧边上,顿时就是重重的一晃将正站起来抖落衣物炭灰的钟季文,被颠进了江水之中。
而在北岸一处山包上的舟师队副柴再用,也迅速丢下手中用来指引方位的发焰管,在不远处惊动起来得浙东联军外围人马,相继围拢和搜索过来之前,重新跃身消失在夜幕下的草荡之中。
而在他退走方向远处的夜风之中,俨然又有大队马蹄奔驰的微微震感;以及随着连云如长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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