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血泊中挣扎呻吟着慢慢断气。
倒是让王彦章带过来作为后续压制手段的掷弹手,一时间竟没能够派上用场了。然而他没犹疑多久就继续叫喊道。
“各队自行组成乙、丙两类战斗组,继续深入突击搜索建筑,遇到阻碍只围困不强取,尽管投弹招呼。敢有持械抗拒管杀无赦……”
半响之后,王彦章穿过满地狼藉的数重庭院和一片凌乱的多座建筑之后,最终还在后园的池泊边假山亭台上,看到了正在负隅顽抗的最后一伙人等。
就在亭台和嶙峋乱石之间,十数名身披杂色甲衣手持刀剑棍棒的好手,配合娴熟交替掩护厮杀着,居然让屡屡仰攻而上的太平士卒给屡攻不克,还有人在怒吼着:
“竹山三义在此,勿那狗贼,多来几个受死的罢……”
“铁手孟珊高,速来你爷爷手下引颈就戮吧……”
“我乃西陵游侠铁剑生,那个敢与我放对……”
然而话音未落,随着王彦章而来掷弹手已经标设好了初始标界,合力用竹子牛筋特制的弹射器,将数枚檫燃的爆弹飞投上去,虽然有人见势不妙挥手去接拿和拨打,然后就在他们之中轰然炸开一片灰滚滚的烟气来。
待到重新抢上前去补刀捉俘的士卒,就发现在一片起到八歪的尸体当中,尚存一位白发苍苍而不失儒雅风尚的高冠老者,扶着沾满血色的身子瞠目欲裂而噬指辍面,顿首做义正言辞犹自骂声不绝道:
“贼子残害良善,绝我冠缨门第,当于尔不共戴天,身后化鬼也要……”
就被面露不耐的王彦章,亲手张弓一箭射在心口上,顿然失声戛然从两丈高的假山上翻倒跌落下来,撞在假山下的凸起处,顿时染红了一大片的池水。
而后王彦章才对着左右不满道。
“你们搞的是什么状况,这种死顽之辈不处置了,难道还留着过年么……”
“俺们不是想逮个活的的,好让大伙儿审一审么……那晓得跟随中有好些扎手,还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带队的张归弁有些歉然的挠挠头道:
“何须听他说个甚!……”
王彦章却是有些恨恨然的摇头到。
“我等太平军为的是天下广大穷苦人的福祉和生路,与此辈只想保住个人身家权势而根本不顾他人死活的豪姓大户,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势不两立之敌任他巧舌如簧说的再有道理又有鸟用……”
“难道大道理说多了,就能让世上那些饿死冻死,被活活逼死之人,重新活过来么……还敢赌誓身后化鬼云云,难道不该是那些世间因此枉死之人,冥冥有灵之下先把彼辈撕吞了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么,”
而在城南另一处地方的凤凰山上,在一众多年蓄养的死忠之士护卫下突围东南水门不果,而不得不奔逃至此暂避的刺史蒋环,也在脸色惨淡的看着逐渐声嚣平复下去的城池。这也代表着他多年的经营和野望的就此终究。
而在几处富家豪宅聚集的坊区内冒出来的滚滚浓烟,则是显得那么格外突兀和碍眼。更让他也不由喃喃自语愤声道:
“可不都是一群自顾厉害的拙货,早前在城头上尚不肯卖全力挡住破入的贼势,现在倒来拼死守护各自家宅又有何益呢……”
“主上,小的已经找了十数身民家常服,还请主上随后更换以为躲避一时……”
这是一名亲随打断了他的思绪道:
“而后小的们再拼死闯出一个机会,令主上脱出这处险地,以图复来便是……”
“你,可真是有心了此番若得脱难后,必然厚待尔等家人便如我亲族……”
蒋环不由感动着望着他,虽然依旧没能想起对方的名字,但还是慨然抚肩允声到。
这一刻,他也逐渐想的明白了。自己逃出去后能够卷土重来的的希望,反而是只能放在自己老对头董昌的身上了。
而在初步实行戒严的钱塘旧城,众多士人云集和躲避兵火的光严寺内。
作为曾经拜在江东名士、治学大家陆龟蒙的门生,兼闽中大儒黄璞最看重的从弟黄滔也在许多沉默不已的昔日故旧面前,厉声严词的痛陈利害道:
“惟今天下之士,无论明里暗里都已然争不过大都督主导的大势和天下格局了……你们还不明白么……或是还要心存犹疑的观望下去呢……”
“就算是你我都是耕读传家的一时名望又当如何,哪怕穷尽一生一世又能教授出几个子弟来,传带出多少有用的生徒、门人呢……”
“可是如今的太平大都督府办下各州讲院、学校,以低廉海量的新式印书和按步就帮的群授教学之法,兼核定考成之法短则以半年数月就有所速成一时之用,长者数载学成亦足以致用多年……”
“光是在江陵一地每有结业之期,就是动辄数百上千之数生员可用啊……我辈区区的家学手段怎么与之相比,门下子弟又怎么争的过他们啊。”
“若是长持以往下来,大都督府真的是不缺官吏,更不缺下层为之奔走驱驰之选而自然无须再对外施以优待来招揽士人、学子为己所用了啊……更不用在乎江东士林的风评与口碑了。”
“这才是那些治学经义传家,世代为宦的高门世阀,最大的敌手和威胁所在啊……因为他无须彼辈的学识和人望,也能够自成体系的治理施政了啊……便就是那些世代熟悉乡里的胥吏之家,也怕没有遂以取而代之的手段了。”
“大势所趋下的如今之计,也唯有乘着我辈这身学问或还有所用处之际,把自己个儿兜揽出去才是正理啊。不然真就是只能带着满腹所学,尽管荒废与埋没乡土了啊……难道你们就甘心么……”
“难道大伙儿就不想寻机多保全一些亲族家人,乃至渊源故旧么,不至于获罪而流离失所,以至远配他乡么……”
第六百零六章 林间立马罗千骑()
去越从吴过,吴疆与越连。
有园多种桔,无水不生莲。
夜市桥边火,春风寺外船。
此中偏重客,君去必经年。
《送友游吴越》_作者:杜荀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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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杭州城彻底陷落,刺史蒋环不知所踪的同时。
“废物,真乃是废物,”
正在沿着富春江畔水陆并用进军途中的董昌,得讯之后也禁不住破口大骂道。
他原本打算是利用蒋环的据城抵抗之力,挫败了了太平贼的势头之后,再乘机发起进攻。这样在击退了贼军之后,他还可以乘势谋一下州城。
然而没想到蒋环这个不堪用的,连一天时间都没能坚守的住就被破城看了。于是现在轮到董昌来坐蜡了,为了这次出援他可是罗括了三县两镇的地方,凑出两万多人马,号称三万大军的阵容来。
然而这些兵马当中,没有什么战阵经验和训练度不足的丁壮占了很大比例。然后收编自地方的土团,乡兵,又占了一大块;然后才是追随他的两位都将、三位镇将带来私家部曲。
而能够作为董昌基本盘和直属力量的,不过是当初他兵败后带回来的千余残卒,以及杭州八都第一石镜都的三千留守子弟而已。因此他发动和集结起来之后,行军速度也实在没有办法快起来。
为此他专门择选精壮健儿三千人作为脚程快的一路偏师,以骁勇善战的侄子董真率先扑往钱塘城附近待机以为呼应。然而现在他一旦决定回师,那就意味着放弃这支人马了。
这让董昌又有些犹豫起来,然而又很快痛下决心道:
“传令前军变后队,后队变先手,水路押解辎重先行折返,中军随我就地整顿立寨。。传令沿岸各处戍垒多备粮草器械,提供接应之用。”
他毕竟是在东南征战有年的老手了,也是为蜀兵多亲面过贼军的将帅;很快就分清楚了利害得失。至少在外与那些太平贼野战是犹为不利之事,而这些贼军同样反应极快而擅长乘势追击。
也唯有依托乡里的戍垒和结寨为沿途阻滞和拖延,才有可能把自己麾下这大部人马给拉回到临安去,凭借城防之利再与贼军一较长短。
此外,杭州州城旦夕而下的结果也让他尤为不安。虽然倚靠天目山群峰的临安故城,亦为杭州八县仅次钱塘的大城之一。
只是他的命令才传下去没多久,就听得远方突然沸腾起来一般的发出许多喧哗声来;然后就有人急忙回报:
“先发的前军郎将黄碣所部,遭遇敌军的马队攻袭,已经被照面冲散了大半部曲,而退入宦塘河畔的白口栅固守待援啊。。”
然而还没等董昌做出反应,片刻之后又有人接二连三的回报喊道
“报,次锋阵中的陈郁陈都尉部正在就地变阵,突遭大批贼军掩杀至溃不能当。已经向西败走由拳山中了啊。。”
“报,左翼游曳将袁邠接敌,正当苦战之中,还请团练火速援应。。”
“报,司马崔温所率的富阳江船队,遭遇逆流而上的敌船攻打,正在且战且退。。”
这时候,董昌也已经可以看到远处天际线上冒出的袅袅烟柱了。他不由脸色沉重的大声喝令道:
“左郎将徐珣、右郎将汤臼何在。。着你二人火速引兵前出由拳山下的岔江口栅,就地收拢和汇聚散乱人马,,”
待到心急火燎的二将相继领命又点兵而去,董昌却又接到了一个急报。
“什么,唐山都饶京已经引兵拔营而去!!于潜都吴文举军中亦有异动。。岂有此理,点集所有的石镜子弟,火速随我前往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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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经得到钱塘易手的消息,从苏州沿着运河乘船南下的周淮安,也在查看当地缴获的图舆和版籍,并且由随营参谋们逐一完善到最新一组的行军图范和沙盘上去。
要知道唐代的杭州户口虽然稍逊于苏州,只有十一万户左右,但是在合流灌溉水利设施上却为东南之冠。
早在唐敬宗宝历年间,余杭县令归珧开上湖、下湖和北湖;贞元年间富阳郝县令开阳陂湖;贞元十八年(公元802年)于潜县令杜泳开紫溪;还有临安县开凿的官塘等等,因此粮食产量也是东南八道数十州的翘楚。
更别说是作为京杭大运河的南端起始点兼区域商业中心,汇聚了江东、江西、两岭的物产和粮船;每年光是送京的杂税钱,就达到了五十多万贯。
而杭州既然已下,那就轮到作为浙东观察使理所的越州(今浙江绍兴)了。而苏常湖杭越五州既定,那作为江东道最为精华占据了大部分人口的杭嘉湖平原,就尽在太平军的掌握之中。
这可是中唐以来维系朝廷运转和权威不堕,东南钱袋子的重要组成部分;光是这一部分的人口和赋税,就顶的上荆南和湖南加起来的大致数目。(太平军接手治理和厘清之前的传统算法)
因此得了这么大一片平原水乡地狱之后,只要稍加经营和整顿;便就又是一个可以与太平军地盘连成一片,人口繁密物产丰富的大后方兼做产粮区。更不要说当地积累下来的人文底蕴了。
虽然不可能直接使用他们出来仕官和担任要职,但是稍加培训之后分派道其他地方去,充实教育启蒙的师资力量,还是可以勉强胜任一二的。
反倒是由此被江东、江西、岭南三面包围起来,位于群山之间的福建五州,暂时可以放在一边不去管他;只要以少量的兵力看收好几个出入往来的关口,就可以放心日后再来慢慢地炮制。
事实上这次战争开展以来,就要比上次追随义军大部打江西、江东,征战淮南的过程,要更加的充裕也更游刃有余的多。一方面是地盘纵深的加大和人力物力调集的选择余裕增加了;里一方面是战略环境的好转和维持成本的进一步下降。
想到这里周淮安不禁问道:
“整个浙西之地都要被拿下来了,淮南方面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就没人想做点什么么。。。。”
相应的参谋小组中,当即就有人站起身回答道。
“回禀都督,据广陵城中飞鸽送出的消息,淮南行营兵马依旧荒嬉城中;此外天长、海陵各镇外军,也在与地方各路人马纠缠不已。。”
“此外都督令人重点关注的江都水师和高邮水师,都在相应军寨中操习。。来自广府的巡海队也已经抵达扬州外海。。正在寻机上岸侦查。。”
周淮安点了点头,这个时代的水军作战观念,主要还是用船载的士兵进行冲撞、跳帮,再辅以弓箭杀伤和放火的水面战斗为主,了不起就是再加上车弩和拍杆,就算是大杀器了。
因此,从建立之初就强调操纵性和远程投射的太平水军战船,在面对硕果仅存的淮南水军时候,自然有着天然的优势所在。
故在此时此刻,有一半的太平水军巡曳在长江下游道出海口附近的水面上,作为相应的遮断和封锁任务。
接下来,比较让人关注的主要还是关内方面的消息,
长安城中虽然因为黄巢重新出来视事,而暂时安定下来。但是前段时间蔓延开来的混乱和无序,造成的损害和后遗症,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过来的。
在此期间,已经有上千人被以奸细和反乱分子的名义处决,更多的人被捉捕后下狱待决;又有好几只身份不明的武装在城中火并和冲突起来,甚至不顾附带伤害的在街坊中放火来攻击对方。
在皇朝倒下后,脆弱的五相共治格局之下,所导致潜在的裂痕和隐隐心结,也是没有那么容易弥合和补救起来。更何况这个意外也让许多人意识到了一件事,征战了十多年的黄巢已经是年近六十岁的耄耋之年。
难道他这一次发病倒下恢复过来,就敢保证不会还有下一次么。就算他日后调理得当不会再发病,但是还有多少精力和时间,来维持这个创立未久的大齐朝廷呢。
周淮安从这些讯息中感觉到某种隐隐的趋向。就是人心一旦开始动摇和发散之后,就在没有那么好再统合和聚拢起来了;因此,无论是曹皇后那边,还是侍中赵璋那头,都是不约而同的加紧了联系和往来步骤。
当不管怎么说,北方的义军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太平军的重要缓冲和变相的屏障所在,断然不能让其那么快崩溃和垮掉的。在明面上黄巢的面子也是要给的。
随即周淮安就在一份文书批复,以夫人曹红药的名义,馈赠一批将近保质期的罐头、压缩口粮和其他干货制品在内物资,以回礼之名让人护送到长安城内去。
这时正在审验公文的参谋组中有人汇报到:
“启禀大都督,有吴兴沈氏的幸存族人寻访到了。。”
“就比照湖州当地的衣冠户、形势户两百六十三家,分批迁徙往荆湖、两岭、山南的故例,姑且俺知道襄州去好了。。”周淮安头也未抬指示道。
“敢问一声,为何大都督不见容与这些门宦大户之家呢。。”
然而在船舱外,刚以编外顾问身份加入幕僚团体的陆广微,也在对着侧近行走的书史吕岩小心请教道。
“当然是为了更好地推行乡土行政和移风易俗的改新革弊所需了。。”
吕岩却是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道。
“若留着这些世代与乡里盘根错节,利益羁绊极深的存在,只怕明面上的顺从治下,也少不了暗中抵触和阴奉阳违之弊。。”
“难道吴中就没有真正可用,或是引为助力的良善之家,